炒完菜，小丁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已经又被炉火烤干了，只是内裤粘在身上，很不舒服。放下勺子，小丁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二十二点零五分。或许忙碌中的时间总是会过的很快。小丁记得，十七点一刻上班时，拿起的勺子，这一拿一放，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每天这样一拿一放，出国已经两年了。
炒完菜也不可能停下，把感慨放到一边，当务之急两个字——“收档”。
由于明天起店里关门，所以今天的收档工作更加繁琐。除了平时的例行工作以外，还要把店里的所有事物整理一遍。比如，五个冷藏冰箱里的菜肴全部封存，冰箱清理干净后关闭电源等等。
好在小丁有先见之明，风藏库房、酒水库房、调料库房、干货库房，以及部分餐具，早已收拾停当。仅管如此，等一切忙完，已经零点了。小丁找到老板娘：“老板娘，我请你帮忙打的火车票，出来了吗？”
小丁这次回国的飞机票与火车票，早在二个月前，就在旅行社订了。当时往返的飞机票是六百零五欧元，往返的火车票是五十欧元。飞机票是在乘坐飞机的当日，到机场后，凭护照直接换取登机牌。火车票却是在乘坐火车的前三日，到任意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凭旅行社提供的火车票代码打印。
老板娘走到吧台前，扒拉了一阵子，找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小丁：“吶，就是这个了。”
小丁仔细看了看接过来的卡片。卡片的一面是五个条形码、一些数字和车票的使用说明，另一面的上方，是一根细细的金线，有点像人民币中间的那根，但金线上只有DB、CIV和一些普通花纹标志。金线下方有日期、地点和一些小丁看不懂的德文。
这种车票，小丁与同在德国劳务的朋友聊天时，听他们说过，凭此车票，一天时间里，德国境内的所有火车，可以随便乘坐。只是明天从小镇到法兰克福机场这一段路，应该乘坐什么班次的火车，又到哪里转车，每趟车又是从几号站台上车呢？小丁见他的老板娘就只给了他一张车票，又问：“老板娘，我请你帮我顺便打印的行程单呢？”
小丁听朋友讲，在任意一个车站都可以免费打印到行程单。行程单会根据顾客需求，描述从出发地到目的地之间的所有车次安排，包括每趟车的时间和站台等信息。
这次的车票与行程单打印一事，早在三天前，小丁就拜托他老板娘了，小丁本来是打算一起去车站，多学习一点生活常识的，可小丁的老板娘却不想让小丁对德国了解的太多，免得小丁闲暇时多处跑，惹出什么幺蛾子。便一直拖到了今天。
小丁的老板娘明显忘记了行程单的事，于是对小丁说：“明天你只需要转一次车就可以了，不需要行程单。车次我报给你记一下就好了。”
小丁一听就急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带着行程单，指着地名，问问人道路，也会方便点不是。”
小丁的老板娘想了想，也很光棍地说：“如果你要，我打一张给你就是了，不用去车站，我的电脑就可以打出来了。”
没一会儿，小丁就拿到了这张新鲜出炉的行程单，看了看发现上面的信息很少：“我所乘车辆是几号站台呢？这上面怎么没有啊？”
小丁的老板娘面对着电脑说：“这个你记一下吧。从沙赫上车时是一号站台，到弗莱堡五号站台下车，换三号站台，直达法兰克福机场站，下车后过个马路，穿过一个过道就到机场了……”
小丁与老板娘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板就走过来了：“丁，你今天的咖喱鸡，其中一份，客人吃时讲，味道与上次的不同，为什么？”
“今天我们店里生意好，昨天我们生意好，再昨天我们生意不好，”小丁的老板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你要想为什么我们的生意不好。你必须要想，为什么那天我们对面的酒店，生意那么好？”
小丁的老板用很迷茫的眼神看着小丁：“你必须要想明白。”
小丁就纳闷了：“这开门做生意，有一天，没一天的，还不是很正常吗？谁能保证每天生意如火如荼？别人店里生意好，你也不用羡慕，说不定等我们店生意兴隆时，他们又焉了呢！”
小丁的老板或许也没听懂小丁的话，停了一下后，指了指自己，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们店，前面，餐厅，我，”又指了指小丁：“后面，炒菜，厨房，你。我‘妈妈带’，那么问题肯定就出在你的厨房，你必须要想。”（‘妈妈带’一词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中国某地方言，而是日语‘没关系’的意思，这也是小丁偶尔研究苍老师作品时，才明白的。）
没办法，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事物的认知不同，对于事物看法也难免会“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某些事情，永远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于是小丁避重就轻道：“不同就对了。”
小丁想也没想，直接开口质问道：“咖喱鸡的主要调料是咖喱粉与牛奶。你说你一会买英国咖喱粉，一会买美国咖喱粉。牛奶一会买脂肪含量百分之三十的，一会买脂肪含量百分之二十的，现在更是不用牛奶，改用椰奶了。就连食盐你也买出几种花样来。你觉得，我一个中国的厨师，到德国炒了两年菜，就能变成专门研究药剂的魔法师了吗？调料不停变，味道却要不变，这难度系数都快赶上体操表演了。”
小丁的老板挠了挠头，可能也没听懂小丁说的什么，对菜肴一事只是随口一问，便不再关心了。摸了摸自己高高的鼻子，连说带比划的问：“丁，你二十一天的休假太多了，我只休息一个星期，我去土耳其看一下就回来了，你回中国看一下，也立刻回来，其余的假期我给你钱。你是知道的，我们店里就你一位厨师，你走了，我们就要关门，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可能再去聘请别人，你也休息一个星期怎么样？”
小丁毫不犹豫的拒绝道：“这这么行呢？第一，我的机票已经订了，往返的时间不好再改了。其次，德国的税务局，给我们劳务工退工资税时，有明确的规定，超过两年没有回国探望父母妻儿，是违反人权的行为，可以拒绝给劳工办理退税。再者，原本二十一天的带薪休假，在来回的路上，就要用掉四天。到家后，与亲戚朋友一起聚聚，这时间本就很短，你好意思再让我提前过来？”
当然，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原因，小丁也只能放在心里：“平时应该每个星期休一天假的，你就以店里人员少为理由，让我加班，我这两年以来，一共才休了八天假。虽然身体不感到累，但是心里压力却越来越大。你要知道，我一个人在外，平时可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累了，店里生意不忙的时候，夫妻两可以轮流休息，也可以找临时工过来帮忙。但我每天从上班到下班，什么时候停过吗？”
小丁的老板听小丁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串话，立刻就急了，对老板娘叫道：“唉，你过来。他巴拉巴拉的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来看看。”
小丁的老板娘走过来，对老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在小丁以为他老板已经能理解时，他老板突然问：“你为什么不工作，你有病啊？老婆有什么看的，看一下就回来嘛。”
小丁顿时感到满脸黑线：“……”
小丁的老板继续问：“你爱******吗？”
小丁心想，这******又是哪跟那？风马牛不相及啊！小丁的老板可能对自己的中文也不太放心，怕小丁听不懂，放慢语速：“你，你爱毛主席吗？”
小丁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可见他老板问的那么认真，觉得不回答他的问题好像有些不妥，于是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爱毛爷爷！你爱默罕默德吗？”
说完这句话，留下一脸茫然的老板，小丁向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便回宿舍了。临走时还对他老板，用德语说了一句中文：“去死！！”（去死，是德语“再见”的中文译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