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漪听了,嘲笑起来:“玉瓒,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马上就进宫里去,将她们都一一捉来,和你作伴!”玉瓒幽幽而道:“清漪,我知道你心中的恨!你要报仇,便就报罢!只是,我现在哪里想见到她们?想想他们对你做的事,我就怒火万丈!在我的心里,我愿意为我生下孩子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连清漪见他这样说,心里不由更是颤抖,她不愿再去想那个无辜的孩子,她止住他的话道:“玉瓒,不要再花言巧语了!我既重生,自为复仇!往事休要再提!你我之间,已是毫无瓜葛了!昔日的连清漪,早就死在你的宫里了!”
她将头侧过去,隐住了眼角的泪。她不是无心之人,虽然和他之间,有着冰冷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是午夜梦回之时,一旦闭上眼睛,她还记得梦魇时,玉瓒将她抱在怀里的温暖胸怀,那炙热的掌心,那深邃关切的眼睛,一幕一幕,又涌上心头。他似乎也不是全无是处,似乎,自己也接受过他的关怀……
她觉得自己再不能想下去了,否则,前功尽弃!全盘皆输!她就着灯光,回过头来,看着玉瓒的憔悴神情,虽身着囚衣,可是还不掩帝王的英姿!她忽然发觉自己,离他既远又近,既云遮雾罩,又月明风清。花既非花,雾又非雾。她或许真的是不了解他?
可是她不想知道这些。沉默了半响,终于说道:“玉瓒,我们之间,最好是不要有任何的交集!难道你对我就没有愤恨猜疑么?你不是始终对我的初夜,耿耿于怀?”玉瓒听了,焦虑说道:“清漪,这事,已经过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清楚地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为了能见你,我甘愿在这地牢里!”
连清漪听了,仰天长叹道:“天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攸宁也不会重生,我的孩子也……”她说到这里,狠狠吸了口气,冰冷说道:“你就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罢!这已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了!”说罢,不再看他的面容,转身就出了地牢。玉瓒的脚链给铐在地牢墙壁上,不能多走几步,只能黯然地看着她走出大门,门被狱卒锁上,发出哐当的沉闷声音,玉瓒心有不甘,他在门被关着的刹那,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道:“清漪,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否只有这样,才是你心中最好的收鞘?”门外的人听了,身子僵了一僵,可还是决绝地迈出步子,一节一节地朝着台阶走去。
她聚起心思,到了雅国宫里的勤政殿,这地方,如今已是她处理公事的地方。手下将士来报:“公主殿下,臣等已经将这虢朝的两个妃子给捉到了!”连清漪听了,便放下笔,沉思了一会,对着将士道:“先将她们带到一处偏殿锁起来!听候我的发落!”为首的一个将领听了,低低回道:“回公主殿下,其中一个妃子,直说要见公主殿下!”连清漪坐在案几上,看着案几上的几个清玉雕花小件,这自是玉瓒喜欢摆置的物件!
她坐着她做过的椅子,握着他握过的毛笔,看着笔筒内的秃笔深深如树林,她倒是自言自语道:“这个玉瓒,倒也不是个懒人!”她放下手中,给哥哥信的笔,抬眼问道:“是不是那个叫作竹妃的?”将士听了,点头回道:“好像是的!”清漪便又低了头,嘱咐道:“此女心思叵测,而最善伪装,你们要小心看管!”说着,便命将士们退下。
过了片刻,那原在凤仪宫里的老太监来回道:“婉贵妃娘娘,萧绎德老丞相来了!”连清漪听了这太监如此称呼,心里不悦,说道:“李公公,我是见你素日里,一心侍主,自不是那些刁钻的宫女太医!所以,才将你从那些人中,给拨了出来!如今,玉瓒已被我捉了,打在地牢里,怎地还叫我这个名讳,赶快就改了口罢!”她低低说道,
李公公听了,忙躬身回道:“回公主,原是奴才错了!奴才真是该死!”说着,倒是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连清漪见了,只是摇头道:“这也不必,只是你以后知道就好了!”说着,便命:“即刻就请萧大人进殿!“
待李公公领命出了勤政殿时,萧绎德已是踱着步子进了来。连清漪遥遥地已是见了他。萧绎德到了她跟前,口中只是说道:“草民萧绎德见过嘉国公主!”他这番称呼,听得清漪入耳,她点头笑道:“萧大人,一向别来无恙?”萧绎德看着此处,收敛说道:“回公主殿下,草民不问朝政已久,此番面见公主,也自是为了雅国社稷之大局!并无丝毫私心!不过草民也知道公主殿下宅心仁厚,宽宏大度,是以这雍城一番风雨,也未曾伤害到城中百姓一丝一毫!”
连清漪微微一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萧大人何必谦虚?玉瓒不用你,我来用你!”她想想又道:“希望萧大人果真能识得大局,这忠君和忠国,忠于社稷,并不是一回事儿。即便这座皇位的人变了,可这江山却永远是雅国百姓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份子!萧大人,您说是不是?”
萧绎德明白连清漪要点拨他些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嘉国公主并非深宫弱质,此番说与,竟已有萧后之风。他沉沉思索了一会,反正玉瓒尚在,便决定以退为进,便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常言道‘知识务者为俊杰’,草民自是不能错过这个紧要的当口!”
连清漪潋滟着眼波,看了他半响,说道:“那也并非就是如此!这雅国,始终还是玉氏的天下!我今日不过借它一用,完成心中的夙愿!你这话也是说过了!”萧绎德听了,想说什么,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还是住了口。
他不问连清漪,连清漪可是有话问他,她命这勤政殿里的一干宫人皆都退下,自己下了案几,对着萧绎德困惑道:“萧大人,究竟老东平王的死,和你有无干系?你可知,玉攸宁已不在人世,所以……我有必要将之弄清楚,以慰他的亡魂!”
萧绎德听了,脸色大变,口中惊道:“怎么竟是这样?”连清漪默默说道:“萧大人,如今他已不在,你何不告诉我真相?”萧绎德面露悲萧之色,目光透过怅惘,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他苦涩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但伯仁为我死’了!”
萧绎德叹息说道:“斯人已逝,还有什么不能说出的!当年,先帝郁郁死后,将这帝位留了给年方十六的太子!老东平王一时独揽军权,把持朝政,行事高调,我只当他有取代江山之意!我等在朝中自是要听他的!也是怪我多疑,担心他会自立为王,便暗中联合石远山王秉文,来削弱他的权力!不出几年,新皇亲政了,可东平王仍迟迟不归还皇帝权力!我一时心急,便径直去他家找他去了……”
“当时,东平王命退下仆人,留我在他的书房小酌。我简短明了地说明来意,希望他交出大权!他和我言辞交锋,我们就雅国大事,都各持己见!最后,他竟拿来了一杯毒酒,大家以划拳而胜,谁负了,谁就喝下这杯酒!我当时只当他疯了!但是又不能不示弱,到了最后,我侥幸获胜,而这……东平王,愿赌服输,真的喝下了那杯毒酒!”
连清漪在案几前听了,也是大骇,她直言道:“想不到这个东平王,刚烈执着,是个性情中人!不过,他……竟真的喝下了毒酒不成?”萧绎德想着这刻骨铭心地往事,凄然道:“算来是草民自诩读了许多书,自负过了头了!不懂这治国是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我主文治,东平王负武备。这本就是先皇定下的先例!可是我一心,要扶新皇亲政,忽视了这个要领!”
想想萧绎德还是在殿中,顿脚叹道:“东平王一代名将,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当着我的面,就喝下了那杯毒酒!我当时惊骇极了!当下就要在他府中换人施救!可是东平王在弥留之际,只是对我说道‘萧兄,我知你一向误会我,我哪有什么谋逆之心,所为不过是为了皇上一人!其实这狡兔尽鸟弓藏,早晚我们都有被皇上嫌弃之时,我不过是多走一步!反正皇上已然长成,以后你就好生辅佐,我就先走了’!说完,便阖目而死!”
连清漪此番,总算是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她悠悠道:“大人,毕竟东平王玉康是因你而死!当日,你也是逼得太过了!攸宁认为你是杀父仇人,原也是没有说错!”她忽地看着萧绎德难过悲痛的面容,沉沉说道:“不过老东平王是死了,可是他也赢了!这么多年,你为了遵守对他的临终誓言,可谓是对那玉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正的输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