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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六月 (4)

但是,首先,我想感谢您,我的父亲,因为您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我的第一个亲密的朋友,您给了我那么多明智的建议,您教会我那么多的事情,而现在,你还在为了我而劳苦地工作着,并向我隐藏了您所有的悲痛,您想尽办法让我的学习变得更容易,也想尽办法让我觉得生活是美好的;还有您,我渴望美的母亲,我最挚爱的、受人尊敬的母亲,您就是我的守护天使,您从来都是喜我所喜,忧我所忧,您体会了我所有的快乐,也承受了我所有的悲伤,您一直不断地工作着、学习着,还同我一起哭泣着,您常一只手抚摸着我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指向天堂的方向。我要像小时候一样,跪在您的面前,感谢您这十二年里为我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的爱,您就是这样将您的柔情一点点地注入我的内心啊。

一场海难(每月故事)

就在几年前的一个十二月的早晨,从英国利物浦的港口开出了一艘巨大的汽船,船上有两百多名乘客,包括六十名船员。船长和绝大多数船员都是英国人,而在这些乘客中有几个是意大利人,其中有三位先生、一位牧师和几个音乐家。这艘汽船是开往马耳他岛的,海上的天气十分恶劣。

就在三等舱里有一个小小的意大利男孩儿,他差不多有十二岁了,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他长得有些矮小,不过还算壮实,有一张漂亮而严峻的脸庞,他是西西里岛人。他一个人待在前桅上,坐在一堆缆绳的上面,身边还带着一个破旧的小提箱,那里面装着少得可怜的生活用品。他将一只手搭在了小提箱上,不停地抚摸着。他的皮肤是棕褐色的,一头黑色的、波浪型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肩膀上,他的衣服穿得极不合身,还胡乱将一条破烂的披风搭在肩上,他斜挂在肩上的皮带上绑着一只破旧的皮袋。他目光深沉,冷冷地环顾四周的乘客、大船以及那些奔忙着的船员,还有那片颇不平静的海面。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家里刚刚遭了变故的孩子,脸虽是孩子脸,表情却非常成熟。

船刚刚离岸不久,就有一位灰色头发的意大利船员来到了船头上,领着一个小姑娘,他们停在了这个小西西里岛男孩儿的面前,那位船员对他说道:

“马里奥,我给你找了一个一起旅行的伙伴。”

说完便离开了,这个女孩儿挨着男孩儿,也坐在了那一堆缆绳的上面,他们开始互相观察对方。

“你要去哪里?”这个小西西里问道。

女孩儿回答说:

“先去马耳他,然后到那不勒斯去。”

女孩儿补充说道:

“我要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在那里等着我呢,我的名字叫吉莱塔·法吉尼。”

男孩儿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坐了几分钟以后,男孩儿从他的小包儿里取出了一些面包,还有一些干缩了的水果,女孩儿则掏出几块饼干,俩人一同吃了起来。

“注意那边啊!”那个意大利籍的水手从他们身边快速地走过去,一边对他们喊道,“马上就要起风了!”

风一直在不停地刮,而且越刮越大,船体也倾斜得厉害,但是,那两个孩子并没有受到什么晕船的困扰,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那个小女孩儿开心地笑着,她和男孩子差不多大,但是却比男孩儿高很多,她的脸也是棕色的,身材修长,看上去不那么健康,不过她的穿着还不错。她有一头卷曲的短发,头顶还戴着一块红色的方巾,耳朵上各坠着一个小银环。他们一边吃,一边谈论着各自的故事。这个男孩儿的母亲早病逝了,他的父亲是一位技工,几天前也在利物浦去世,他更成了一个孤儿。受意大利领事馆的照顾,他被送回了自己的故乡巴勒莫,在那里他还有几个远房亲戚。这女孩儿呢,本来是被她一位寡居的姑妈带到伦敦去的,她的姑妈非常地喜欢她,女孩儿的父母便把孩子交给她,期望到时能继承一份遗产。然而几个月以后,女孩儿的姑妈不幸被一辆马车撞死了,却连一个铜板也没给她留下。这孩子也只好向那里的领事馆求助,他们便把孩子也放在了这条船上,好送回意大利。恰巧,这两个孩子都是被交到了同一名意大利籍船员的手中,让他帮忙照看着。

“本来,”小女孩儿总结道:“我父亲和母亲以为我会带着好些钱回家的,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还是一样的爱我,我的小弟弟们也是这样。我有四个弟弟呢,在家里我是最大的孩子了,我经常帮他们穿衣服,我回到家里时,他们一定都很开心,他们一定会踮着脚尖出来见我。哎哟!这海上的风浪真的太险恶了。

随后,女孩儿问男孩儿道:

“那么,你要和你的亲戚们一起住了?”

“没错,如果他们要我的话。”

“他们难道不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

“到圣诞节时,我就十三岁了。”女孩儿说道。

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开始聊起这片海和那些与他们一同待在甲板上的乘客来。两个小家伙整天都待在一起,时不时地交谈几句,乘客们都以为他们是兄妹呢,小姑娘织袜子时,男孩儿就陷入一片沉思。而海面呢,变得更加恶劣了,到了晚上该睡觉时,女孩儿会对马里奥说:

“好好儿睡觉!”

“没有人会睡得好的,我可怜的孩子们!”

这时,那位意大利籍船员从他们身边跑过,他刚刚接到了船长命令。男孩儿正想对女孩儿说“晚安!”,就在这时,一道浪意外地击中了男孩儿,这一下伤得不轻,男孩儿被推倒在了座位上。

“哦,亲爱的朋友,你流血了!”女孩儿叫喊着,扑在男孩儿的身上。

这时,乘客们都忙着逃到甲板下面,他们没有时间关注有一个孩子已经受伤了。男孩儿因这一次重击昏倒在地了。女孩儿跪在他的身边,帮他擦去他额头上的血迹,还把自己头上红色的方巾解了下来,想帮男孩儿扎在头上。她把男孩儿的头抱在胸前,好把方巾系好,一块血渍留在了女孩儿黄色的紧身衣上,就在腰带的上方,马里奥这时挣脱着坐了起来。

“你感觉好点儿了吗?”女孩儿问道。“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男孩儿回答说。

“那么,好好儿睡一觉吧。”吉莱塔说着。“晚安!”马里奥回答说。

他们从旁边的两节楼梯走下去,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不久,那位船员的预言便成为现实。还没等两个孩子睡着,一场异常恐怖的暴风雨就爆发了,就像是无数突如其来的骏马在冲击着这条船一样,在几分钟内,就折断了一根桅杆,还把船边上绑着的三艘救生艇刮跑了,连同船头上的四头奶牛也被刮走了,就像是刮走了几片树叶那么容易。汽船上顿时一阵喧嚣躁动,恐慌抓住了所有人的心。有些人开始惊声尖叫,有些人则是吓得哭了起来,还有些人的嘴里不停地念着祈祷词,这种场面足以让人的头发都立起来。这场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一晚,到破晓时,依旧不见它有缓和的迹象。那些让人畏惧的波浪肆意拍打着船身,敲击着甲板,然后分崩离析,又猛地把周围的一切冲回到海里去。蒸汽机房的木板外壁被海水击穿了,汹涌的海水嘶吼着冲进机房,瞬间将锅炉熄灭了。蒸汽机室里的工程师们吓得四处逃窜。而肆无忌惮的海水依旧四处猛冲,猛听见一个声音炸雷一般响了起来:

“快到抽水机那里去!”是船长的声音,船员们都赶到抽水机那里。就在这时,凶猛海水疯狂地拍打着船尾,将防护栏和船舱口击碎了,一股洪流涌入了船舱,二百名乘客一下子死了大半,余者都躲到巨大的公共大厅里去了。船长站了出来。

“船长!船长!”所有人都一齐叫喊着船长的名字,“现在怎么样了?我们这是在哪啊?我们还有救吗?请救救我们啊!”

船长等他们所有人都平静下来,然后冷静地说道:

“我们还是听从天命吧!”

一个女人喊道:

“愿主慈悲!”

一片可怕的静寂,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恐惧将所有人都攫住了。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船舱里静得像墓穴一般,所有人都一脸惨白,怔怔地望着别人。而大海呢,此时,还在狂怒着、咆哮着,船倾斜得很厉害。船长曾经一度试图放下一艘救生艇,有五名船员坐在那艘小艇上,结果小艇沉了,大浪将小艇翻了过来,两名船员当场淹死了,其中一位便是那名意大利籍的船员。其余的人则拼命地想要抓住绳子爬上船来,这次尝试之后,所有的船员都对这种方式失去了信心。

两个小时过去了,这艘船已经下沉到了舷窗的位置,此时的甲板上已是一副凄惨、恐怖的景象,母亲们紧紧地将自己的孩子抱在胸前;朋友们互相拥抱后,对彼此道着永别;有些人惧怕临死时看到大海,干脆躲到船舱里去了;还有一位乘客用一把手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他头朝下栽到了楼梯下面,就在那里断了气;有些女人由于痉挛而剧烈地抽搐着;更多的人则是死死地抱住对方,发了疯一般颤抖着。这里是一片哭泣的海洋,像是无数人的哭声在合唱,有婴儿的恸哭,有各种奇怪的尖利的哭叫。到处都能看到人们像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傻了似的,他们的瞳孔放大了,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像是死人或者是疯子的脸一样。两个孩子,吉莱塔和马里奥使劲儿地抱住一根桅杆,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望着漆黑的大海。海面已经平息了很多,但是这艘船还在继续缓慢地下沉,对于他们来说,生命就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了。

“放下大艇!”船长大叫着。

于是,最后一艘救生艇也被扔到了海面上,有十四名船员和三个乘客都坐到了船上,而船长还留在甲板上,“快点儿下来到我们这儿来!”

艇上的人从下面朝上面喊着。

“我誓与自己的船同生死!”船长回答道。

“有一艘船正在向我们驶过来,”船员们向他喊道,“我们马上就会获救了,快点下来啊,你疯了吗?”

“我要留下来。”

“还有一个人的位置呢!”船员们大叫着,转向了其他的人,“还是让给一位妇女吧!”

一个女人在船长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可是,她一看到那条小船离她的距离,就立马失去了跳下去的勇气,她向后退了一步,倒在了甲板上。而船上其他的妇女几乎都晕厥过去,或者已经是半死的状态了。

“叫个男孩子过来!”船员们继续喊着,到了这个时候,那个西西里岛男孩儿和他的小伙伴早已经吓得魂都出了壳了,此时,一听到有人喊自己,他们两个似乎同时被一种强烈的本能刺激了一下,想要借此机会挽救自己的性命,两人几乎同时放开了抓紧桅杆的手,向船的另一端奔过去,一齐尖叫着: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还不停地将对方往回抓,好似两头凶猛的野兽。

“最小的那个才能上!”船员们吼道,“救生艇已经超载了!最小的孩子上!”

女孩儿一听到这话,马上放开了自己的双臂,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毫无光彩的眼神看着马里奥。马里奥也看着她,他看到了女孩儿紧身衣上的那一块血迹,迅速想起了昨天发生过的事。突然,男孩儿的心中闪过一道神圣的光芒。

“最小的孩子,快上!”船员们齐声喊道,早已经不耐烦了,“我们马上就得走!”这时,马里奥用似乎不是自己的声音喊道:

“你比我轻,应该你上的,吉莱塔,你还有父亲,还有母亲呢,我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了,我把位置让给你了,快下去吧!”

“把她扔到海里!”船员们喊了一声。马里奥立即抓住吉莱塔,把她扔到了海里,女孩儿惊叫了一声,落水时激起了一大片水花。一位船员抓住了女孩儿的胳膊,把她拽到了救生艇上。男孩儿此时还站在船舷边,他的头仰得高高的,长发在狂风中舞动,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那么平静、那么脱俗。救生艇马上离开了,因为汽船下沉时会产生巨大的涡流,极有可能将救生艇卷入其中,将它掀翻。而那女孩儿呢,刚开始时还有些不省人事,现在则瞪着眼睛望着男孩儿,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恸哭声。

“再见了,马里奥!”女孩儿啜泣着,时不时地又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她的手奋力地伸向男孩儿站着的方向挥舞,“再见了!再见了!永别了!”

“永别了!”男孩儿也喊道。

这时,马里奥他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救生艇在漆黑的夜幕下,迅速地划离了这一片危险的海面,甲板上已经没有人再喊叫了,冰冷的海水已经开始拍打、撞击甲板的边缘了。突然,男孩儿双膝跪倒在地,他合抱着双手,双眼望着天堂的方向,而此时女孩儿也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来时,她朝船的方向看去,那艘巨大的汽艇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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