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山随口答道：“那是自然。”忽然一愣：“这树上怎么还有人在？”虽说胆大，但还是小孩子，颤声问：“你是人是鬼，怎么也在树上？”那人嘿嘿一笑，声音娇嫩：“若是鬼早就把你吃了。”这两棵槐树是双生树，离得很近。柳南山借着月色仔细看去，是一个比他稍大的女孩，半躺在树杈上双手枕着头冲他挪揄地笑着。再看看地下也有她的影子，便放下心来。啊哟一声：“原来是个女鬼，你也喜欢睡在树上？”那女孩怒道：“我好好睡觉大半夜你在这嚎丧，唱什么破歌，打扰本小姐休息。”
柳南山笑道：“实在对不住，大姐，树下有我养的几只狗儿，我怕跑丢了，唱歌给它们听。”
女孩折起树枝朝柳南山砸去：“我很老么？你叫我大姐。”柳南山嘻嘻一笑：“我叫小姐姐便是。”女孩扭捏一下道：“这才是乖孩子。”随即又嘲笑道：“你养的狗儿？你是怕这几条野狗吃了你才跑到树上。男孩子真没勇气。”
柳南山脸色微微一红，反驳道：“我这么小如何斗得过恶狗。小姐姐如有巾帼之勇便到树下把这几条狗打跑。”女孩轻哼一声：“几条野狗有什么难处，就是来几个强人本小姐也不怕。”柳南山一撇嘴：“是不怕，而是不敢。”
女孩也不做声飞身下树，那几条野狗便扑了上来。柳南山急道：“小姐姐别下去，那几条野狗恶的很。”同时又诧异，这么高的树她竟然能跳下去没摔着。女孩腾转挪移和那几条野狗周旋，月光下身影翩翩，娇柔婀娜。柳南山看得痴了。又担心她被野狗伤者，急忙往树下爬，口中叫道：“小姐姐别怕，我来帮你。”
女孩左躲右闪身姿妙曼，那野狗始终咬不到她。见柳南山往树下爬怒道：“你下来干什么，添乱吗？”柳南山抱着树身往下滑，说道：“我来帮你，让野狗吃我吧，你快跑。”女孩心中一荡，呆怔道：“你不怕死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一条野狗见机迎面扑来。她身向后仰，飞起右脚正中野狗头部，把那野狗踢得翻了几个跟头，呜呜叫着，挣扎着夹尾而逃。
这时两条野狗对她左右夹击，一条去撕咬刚刚下树的柳南山。柳南山围着树转圈，那野狗在身后紧追。女孩身形一闪跳到树边，两条夹击的野狗差点迎面相撞。她纵身追到攻击柳南山的野狗身后，探出右手抓住野狗脊梁大喝一声：“去罢！”那野狗也有三四十斤重，被远远地扔了出去。另外两条尾巴一夹，便没了斗志。一个奔东一个奔西远远逃走。
柳南山寻到鞋子穿上，拍手道：“小姐姐好功夫。”女孩整整衣衫，拢拢头发，一双明眸在月光下清澈如水，似嗔似怒：“自然比你这小懦夫强一些。”她目光忽然轻柔，低声问：“你说让野狗吃你，是真心话么？”
柳南山脸色黯然：“我有个姐姐死了。不想小姐姐再受伤。”
女孩顿生怜爱：“你叫什么名字，深更半夜不回家去？”
“我叫柳南山，爹娘和姐姐都被契丹人杀死了。我要去开封。”、
女孩低下头，似有歉意，缓缓道：“那些契丹兵到处打谷草，滥杀无辜，确实该死！”她抚摸着柳南山的头：“以后我做你姐姐。”
柳南山鼻子一酸，自从爹娘死后没有一个人疼爱，所见到的的都是冷眼相待，喉咙顿时哽咽：“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孩答道：“我叫叶绵。”牵着柳南山的手：“咱们走吧，再往前十几里就有个集镇。姐姐给你买吃的，再换身衣服。”
由于爬树，柳南山的衣裤更是褴褛，裤子裆部已经撕开，灌着凉风。柳南山脸色一红，背过身去。叶绵笑道：“我是姐姐你还这般怕羞。”
两人缓步前行，叶绵一直牵着柳南山的手不肯松开。皎皎明月，树影婆娑，万籁俱静。柳南山心中温暖，握着叶绵温热的小手生怕是梦境。沉默片响，柳南山轻声问道：“姐姐也是去开封么？”叶绵莞尔笑道：“我才不去开封呢。我去江南。”柳南山担心道：“江南那么远，姐姐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叶绵忽然双眸生彩，欢愉地说：“你也跟我去江南吧，开封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苏州啊，杭州啊，那样的美景，我十岁就想去。”柳南山摇摇头：“爹让我去开封王家，我不能违背爹爹的遗言。”
叶绵想了一想：“那好啊，咱们一起去开封王家，若那王家待你不好咱们再去江南。”柳南山踌躇片刻答道：“也好。我也不想……离开姐姐。姐姐一个人去江南，你爹娘也死了吗？”
叶绵嘿嘿冷笑：“他们才不会死呢。”
柳南山道：“你孤身出来爹娘会很挂念的。”
“让他们挂念就是。”叶绵顽皮地说：“我把四哥打了一顿，爹爹发怒，我就跑了出来。”
“哈哈……”柳南山对她又亲近几分：“姐姐功夫好自然能打哥哥。我在家却是经常欺负我姐姐。”
叶绵揪着他的耳朵：“你是如何欺负你姐姐的？”
柳南山狡诈地答道：“也没什么啊，就是捉青蛙吓她。”
叶绵玩性大起：“那你以后也给我捉青蛙玩。”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儿，各自叙说着出行的辛苦。不觉天色蒙蒙亮。前方一座镇子隐约出现在清晨中。又走了一阵，天色大亮。进入镇中。虽是镇子却也简陋，只有一条街道。街上稀稀疏疏几个起早的人，街中心一家烧饼铺已经生火烤烧饼。叶绵牵着柳南山的手进入铺子，拿出十几个小钱说道：“店家，吃烧饼。”
柳南山甚为感动。就他这破衣烂衫的邋遢样，叶绵若不先拿出钱来自己肯定是被赶出去的。
那店家六十来岁，用粗布围裙擦着手，见叶绵手里的铜钱立刻一脸和气生财的模样，笑呵呵道：“姑娘莫急，这烧饼一会就好，我先盛两碗粥你们慢慢喝。”
两人在小饭桌前坐下，店家端来两碗热粥。柳南山十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尽管很烫他也呼呼喝着。叶绵双眼含笑，望着柳南山道：“慢慢喝，不够店家还有。”
一碗粥还没喝完，店家端上来五六个热腾腾的烧饼。这时一个乞丐蹲在店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烧饼。叶绵道：“店家，也给那乞丐一个烧饼。”
“姑娘莫要惯这种人。”店家说着就去敢那乞丐走。“天天在这儿讨吃的，兵荒马乱的没个太平日子。有这一身肉也不去从军。”
叶绵看那乞丐四十来岁，右脸长着一颗蚕豆大的红痣，蓬头垢面倒也也壮实。听见叶绵给他烧饼面露喜色。一个劲儿地点头作揖。叶绵探口气：“店家，给他一个罢，钱不够我还有。”
店家无奈摇摇头：“姑娘的钱再吃五个烧饼也够了。”说完那起一个烧饼递给乞丐。
“姐姐是好心人。”柳南山边吃边称赞。叶绵柔声道：“好心给你打狗。”两个人哧哧轻笑。
叶绵两个烧饼半碗粥便不再吃。问店家：“镇上可有成衣店？”
店家道：“这镇子虽小昔日也是繁华。如今契丹人时常来骚扰，镇上的人逃的逃死的死，成衣店也就没了。三十里外的深州是晋朝的天下，那里繁华。”
叶绵失望道：“我这弟弟生性顽皮，这一路下来衣服也不像个样子。有个裁缝铺也行啊。”
店家望望柳南山，衣服破旧，料子乃是绸缎的。再看叶绵脚蹬小皮靴，身穿锦衣。想必是大户人家出来逃难的姐弟。他大量一下柳南山的身材道：“我孙子和他岁数相仿，去年儿子带着到开封避难。尚有两间春秋衣裤留在家里。如不嫌弃我取出给你弟弟换上。”
叶绵喜道：“多谢爷爷。”随即又从荷包摸出一块碎银塞到店家手里。那店家谦让一下也就收入怀中。
柳南山用清水洗洗脸，梳理一下头发。店家捧出衣裤，柳南山接过扭扭捏捏只是不肯替换。叶绵抿嘴一笑：“我出去便是。”说完起身到门外街上。走到乞丐身边又扔下一枚铜子。那乞丐连声道谢。
柳南山脱掉上衣，用店家的毛巾擦洗身子，白胖的身子让店家赞道：“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富态。”那乞丐闻听看着柳南山，见他胸前挂着一块指甲大的墨玉，神情巨变。不顾店家叱呵，快步走到柳南山身前仔细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回身就走。店家诧异，嘱咐柳南山收好墨玉吊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