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渊是个地方,还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最近,苍渊主人之一光殊殿云游去了,小仙与精灵们便在家里打理日常。话说光殊殿为了养金莲花便从地府的忘川河引了一股水到池子里,当初去跟阎王商量时人家还老大不乐意的,首先忘川河是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的分界,很特殊,其次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怨气重。但是光殊十分坚持,因为只有忘川河水才能养出金莲花。两人磨叽了五十年,最后还是光殊下棋赢了阎王才把这事办成。
回到苍渊,小仙们挤到跟前问是不是真的。光殊点点头,等他把金莲花养成后就能说明忘川河水确实适合。小仙们鄙夷,闹了半天忘川河水就是个实验培养皿,成不成还不清楚呢。
“我要不肯定点,阎王更不同意。”
出门前光殊交代要把花照顾好,别回来死一片。小仙们让他放心,养了上百年还是两片叶子的植物不会在短期内有变动。结果话放早了,光殊走后的第三个月金莲花居然一个个出了花骨朵,等回来时莲花开了满池子。
金莲花难养所以才叫金莲花,不是花呈金色,而且不是每朵都会有莲子,自然也不是每朵都产莲藕。光殊养花是修性情当然不强求太多,命里有时终须有嘛。
后来不知怎的,池子里的花枯死很多,凋谢的花瓣还是少见的暗紫色。光殊拿了些做研究,没发现什么毒物或异常,只能当是花谢后的自然现象。一来二去唯剩下一朵花还勉强活着,光殊看着心疼就时不时滴了滴指尖血来替它续命。
百年后,金莲花进入结藕期。光殊和小仙们很高兴,天天盼着能收获一个白白嫩嫩的大莲藕,还猜想最后会不会出个莲藕精,毕竟金莲花吸食了光殊的血肯定已经沾了灵气。
一日,苍渊另一位主人狸殿来到池子边。她不喜欢莲花,因为莲花总跟佛一块出现,所以她来赏金莲那可是爆炸性大新闻。
半晌后,狸殿露出冷笑。
“怎么了?”光殊往池子里望了望,没找到让美人不痛快的存在,也不对,这花本身就不招她爱。“你不喜欢不看就是。”
“据说你一直用血养它,真是费心思。”
“我的血不见得多厉害,还是它生命力强。”
狸殿拨了拨耳鬓的云发,两眼直勾勾看向光殊。“你真没看出来?”
光殊摇摇头。狸殿一挥手,一个大圆水滴从池子底下冒出,里头清晰展示了金莲花在池底部分的模样。光殊和其他人看向水滴时皆大吃一惊。水滴飘向了光殊,他两手托住。
“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的血还是挺能养东西的。”
光殊神色复杂的看向那朵莲花。他只沉浸在生命成长的乐趣中,没发觉已经产生了异样。这花,早被其他东西寄生上。如此想来池子里其他花枯死都是因为这个寄生引起的吧,生命力被强行吸走所以枯萎的花瓣才变成了暗紫色。本来最后一朵也要死的,因为他滴血养着才保住,寄生便跟着继续存活。
“还是除了干净。”
狸殿转身坐到玉石凳上,近侍奉上花酿。她尝了尝,对味道不是特别满意。光殊跟着也坐到凳上,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很犹豫。不能说寄生就是坏的,某种程度而言它们也是弱者,有时连选择都不由得它们。
“再等等,我想看看能出什么结果。”
狸殿不接话。池子和花都是人家的,怎么处理轮不到她插手。再说以光殊的性格,会做这个决定很正常。
结藕期去了两百年。两百年来光殊始终相信结出来的即使不是藕,也不会是什么极损的东西。苍渊孕育了如此多的生命,最后成形的都是品性纯良的好孩子,所以这次,一定也是同样。
一日,光殊在池边看书。他感觉心神不宁,还有点惴惴不安。望向池子,只怕今天就是寄生化形的日子。狸殿下午出现。眉心上的花钿使冷艳的面孔融合了几许暖意,看向光殊时,这份暖意又淡淡的滑开。光殊只看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池子里。两个人静静坐着。
晚霞遍布时,池子终于有了动静。周边早已围了一堆的观众,他们都等着看金莲花到底结出个什么东西。不过为了光殊殿的心意不白费,还是成个小精灵好点,要是化了怪可就只能……
莲花周围形成了一个旋涡,还是暗色的,众人心里咯噔了下。旋涡中缓慢露出一个黑色圆块,等露全了才知道哪是什么黑块,是头发。确切说,是一个披着长发的无相鬼。
小仙们很是失望,无相似乎也察觉到了不被喜欢,定定在池里一动不动。光殊皱起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他蹲到池边,对无相招了招手,唤其来。小仙们忙拦着,那厮已是个妖物,还是不要再有无谓的慈悲心。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光殊笑了笑,凡事他都喜欢看多面,这样才能不被拘泥。
“相由心生,如此说来无相证明它无心。”狸殿像是说着无相,又像是说着别人。
光殊闻言愣了下,低头思索约半盏茶功夫后手中化出一颗佛珠,对向无相:“此佛珠跟随普贤菩萨聆听过释迦牟尼佛的讲禅,你若是愿意,它便是你的心。”
小仙们无不错愕。此等天罡正气的佛珠别说当心用,稍微歪邪的靠近都会被净化,不知光殊殿怎么想到给无相?要是为了杀它未免有些费周章了,可为了救又显得药剂下猛。
无相躇踌了会,还是朝光殊殿游过去。光殊感到欣慰,将佛珠抛向了无相。接受佛珠的无相没被净化,还有从池子里走出的意思。光殊脱下外衣披了过去,无相低着头缓慢地从池里走上岸。
“别低头了,你的模样没有吓到任何人。”光殊温柔地拍向无相的后背,在肢体接触的瞬间,他的表情凝住。
无相缓缓抬起头,这次,它有了张苍白无力的脸、女人的脸。
“你是、谁?”
女人想睁开眼但是睁不开,痛苦遍布全脸,只能蠕动嘴唇。罗,女人费劲周身力气吐出一字,随后倒在了光殊身上。光殊低头看了看女子,她本无心却仍在昏迷中皱着眉,想来是有前世的因果在纠葛着。“等她养好了精神就让你教化,我绝不干预。”
“她也配!”狸殿咻地站起,旁边的近侍都吓得低头不敢吱声。
是不配。光殊淡淡回,世上哪有东西能入得了狸殿的眼。狸殿眉尖蹙起,问光殊是为了这厮要跟她口角吗?看来还是杀了好,这才多久的功夫就给人添麻烦,往后时间长了估计天都能捅下来。
光殊突然笑了。“就为这个,我当多大的事呢,她要是有能耐把天捅个窟窿才好。外头那些仙家终年无所事事,让他们动动筋骨再补次天,到时我们搬椅子去旁边看热闹说风凉话。”
小仙们听了是想笑又怕,痛并快乐着。狸殿翻了个白眼,跟娇嗔似的让光殊少跟她嬉皮笑脸。光殊换回正经八百的表情,说不笑就不笑,你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她化形时起的是戾气,虽然没被佛珠净化但也表明绝非善类。”狸殿此言一出就是同意留下了,只是担心引狼入室。“再者,你放心我教吗?”
“我只说你教我不干预,但不代表我放任不理,况且……”光殊盯住似喜非喜的明眸,语气夹带点戏谑:“她已经长到了这年龄,我多有不便之处。你们女子天生母性,她跟了你才有照顾周全。”
狸殿突然浑身不自在,两只手绞在一处,脸上的表情说是生气其实又像是羞涩。光殊抱着人不灵便,既然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就不傻傻站着耗体力。
“你,要怎么安置她?”
“她是从池子里出的,就住到靠近云海的阁楼去。”
事就这么定下,女子搬到云海居住,除了修习法术其他一概由专人打理照料,养尊处优的日子比人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