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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遍地烽火

1927年,河南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往年,春节一过便杨柳吐绿,桃李含苞,农民整治土地,一片春意盎然。今年,春节过去很久,还是春寒料峭,寒气逼人。

郑州车站上熙熙攘攘,一片忙乱景象。一列列军车往来穿梭,时启时停,荷枪实弹的官兵上车下车,紧张忙碌。汽笛声、口令声、斥骂声、军械撞击声,组成一片大战在即的喧嚣。

吴佩孚出现在站台上。他穿一件普通的士兵大衣,半高靿大头鞋,一顶褪色的士兵黄棉帽,混杂在十几位高级将领之间,像一个老伙夫。他已经很久没来车站了,因为自去年九月以来,郑州车站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几乎没有一位需要他亲临迎接的人。

今天他来车站,是经过长时间痛苦思索、权衡,才在最后一分钟决定的。这意味着他自己否定自己,否定过去;意味着从此改弦易辙,做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意味着向自己的政敌俯首认错。这对一个恃才傲物的人来说,的确是悲凉痛苦的抉择。

“呜——”一辆专列缓缓停在站台上。车门开处,全副武装的靳云鹗,率领十几个师旅长走下车厢。当他发现一向目空一切的上司,会屈尊降贵来迎接他时,积淀已久的怨愤一下子化为乌有。他快步上前,叫了声“大帅……”声音哽咽了。他走到吴佩孚一米开外,啪地一磕脚跟,摘下军帽给吴佩孚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吴佩孚也相当激动,跨前两步,伸出双臂,把瘦小枯干的靳云鹗抱在怀里,两人竟哽咽起来。

靳云鹗说:“大帅呀,我、我是个粗人,不、不要跟、跟我一般见识。”

吴佩孚说:“荐青,哪里话?过去的事不要提它,让我们从头做起吧。”

这时,与靳云鹗同行的田维勤、高汝桐等,纷纷给吴佩孚敬礼、问候。吴佩孚同他们一一握手寒暄。吴佩孚感叹道:“唉,没想到事情会到这步田地,往后你们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众将说:“这可不行,离开大帅谁能号令三军?”

吴佩孚拉着靳云鹗、田维勤的手,钻进汽车,向总部驶去。

下车后,吴佩孚把靳云鹗、田维勤引进密室,要蒋雁行介绍当前局势。

……吴佩孚几次给张作霖发急电,都未能制止奉军进军的步伐。2月2日,奉军两万人抵达彰德,缴了齐燮元卫队的械,齐燮元忍气吞声退到黄河南岸。13日,奉张把寇英杰招至徐州,对寇英杰及其部下封官许愿、威逼利诱。寇英杰回汴后召开部将会议,劝诱大家附奉,大家一致同意。14日,奉军三万人向开封集中,声称会攻郑州。两日后,奉军兵不血刃直取开封。18日又轻取中牟。

鉴于张作霖的嚣张气焰,21日,吴佩孚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武装保卫河南,当即委任王为蔚为东路总指挥,拟定北取守势,东取攻势的战略。24日,吴佩孚又下了一道紧急命令,加强黄河南岸的兵力,调主力向开封、中牟进军,调张治公保卫郑州,对陕军暂处守势。

蒋雁行介绍完半月来的概况,吴佩孚请靳云鹗、田维勤先说。靳云鹗、田维勤请吴佩孚说,表示绝对服从。

吴佩孚清清嗓子说:“好,我说。张作霖欺人太甚,这口恶气难咽!因此,我决定誓死保卫河南,给张胡子应有的制裁。我提议由靳云鹗为保卫河南总司令,可分东西两条战线,北线全力固守,东线力谋发展。豫西交张治公严守,豫南交魏益三负责。我本人通电下野,河南的事悉由荐青及诸公协同办理,以后我不再预闻军政大事。大家有何意见可以说。”

他的话音刚落,就受到高汝桐、任应岐等人响应。田维勤对靳云鹗地位上升心存妒忌,他说:“卑职不敢苟同。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大帅怎好轻言下野?这样做只会使敌人称愿,使将士寒心,请大家三思!”

他的话音刚落,王维城、王为蔚、阎治堂、张席珍、马吉第、李振亚、陈文钊等纷纷发言,支持田维勤的意见。靳云鹗想,无论从内部还是外部,吴佩孚依然有很高的威望和号召力。没有他,半数部队无法号令;没有他,自己将遭到许多将领的掣肘和诘难。有他这块挡箭牌,自己可进可退,省去许多麻烦。便说:“大帅,你别推辞了,保卫河南的角色由我承担,总司令一职还得你干。只要让我打张胡子,出这口恶气,我保证一切听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田维勤、王维城等热烈鼓掌,高呼“同意,同意!”别人一看人心所向,也跟着鼓掌。吴佩孚十分感动,觉得从去年九月武汉失守以来,直系未曾这样团结过,口径没有这么一致过。他含着泪花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既然大家推重于我,我就暂时勉为其难吧。荐青,你说说具体部署。”

靳云鹗说:“我们尚有二十五个正规师,二十五万多人,进入河南的奉军约二十万人。我军不管从装备、人数、士气上看,都不亚于奉军。再说,这几年广大官兵憋着一口气,盼望有朝一日,狠狠教训一下张胡子,今天愿望实现了!还有他们是侵略者,我们是保卫者,他们不得民心;河南民众、红枪会也不会欢迎他们。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定能战胜他!”

大家纷纷响应,摩拳擦掌。靳云鹗接着说:“我的部署是:高汝桐、任应岐到荧泽、郑州一线布防,李振亚、阎曰仁到新郑一线布防,陈文钊、马吉第到汴、洛一线布防,王维城、秦德纯到黄河南岸布防,贺国光、张占鳌到通许、中牟一线布防,魏益三由信阳北进,补充靳部防务空缺,田维勤、王为蔚负责东线防务,徐寿椿担任淮阳防务,阎治堂担任沈丘、项城防务,张治公出兵孟津,防守豫西,南阳樊钟秀、庞炳勋随时听调。任命王维城为北路军总指挥,田维勤为东路军总指挥……大帅,你看有什么不妥吗?”

吴佩孚说:“很好。豫西、豫南虽暂处守势,但防务不可放松。”

靳云鹗说:“那就请你签署命令吧。”

吴佩孚说:“可以。”

虽然吴佩孚没有公开通电下野,虽然他还挂着虚衔,但总部全班人马无事可干。工作人员有的下棋,有的看书,有的吹拉弹唱,有的挖空心思寻找出路。

吴佩孚的生活平静而刻板。早晨五时起床,然后到后花园练太极拳或梅花剑。洗漱完毕,回书房披阅电报、简报。如今来往文件、电信少得可怜,个把钟头就处理完。上午十点进餐,只有两菜一汤一饭。他吃得既少又快,五六分钟结束战斗。剩下的时间,只有读书,阅报,打发无聊时间。读到得意处,他会高声朗读出来。有时兴之所至,提笔赋诗一首,或写上一幅书法。

他没有午睡习惯,顶多假寐半小时。下午二时后,他走到各个处室,跟部下高谈阔论,神聊漫侃,打卜算卦,逗得人们哈哈大笑。到四点便与同僚一起用餐。餐桌便是话桌,菜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就这样边吃边聊,拖拖拉拉持续两三个小时,一推饭碗,张其锽、白坚武,杨云史等摆好棋盘,或象棋,或围棋,他每步必争,每子必夺,斤斤计较,急眉火眼。虽然他单枪匹马力战群雄,但常以大胜告终。掌灯时分,他回到家中,与聪聪戏耍,与家人取乐,九时准时上床睡觉。三十年的戎马生涯,令他养成和衣而卧的习惯。一夜间他既不打鼾又少翻身,一有风吹草动陡然而起……

从三月上旬以来,郑州形势越发紧张,大街、小巷、城门口,涌动着拉家带口逃难的人。商铺收摊歇业,工厂学校关门停课;许多青壮年被抓去修战壕、堡垒。军队、炮车、马队在大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开始,郑州上空只能听到时远时近、隐隐约约的炮声,能感到大地微微的震动。近两天,人们不但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而且能看到飞弹溅落、飞机盘旋、军民伤亡、房倒屋塌的惨象。张作霖——吴佩孚这位盟弟完全撕破假面,露出狰狞的面目。奉军几十万大军相继渡过黄河,攻城略地,兵临城下。

这天上午,突然有三匹快马飞驰而来。来到总部,骑士翻身下马,前面那位少将军官把马缰、马鞭扔给卫士,大步流星跑到上房直奔吴佩孚的办公室。

吴佩孚说:“余际唐!你怎么来了?”

余际唐是吴佩孚的副官长,前不久作为观察员被派往前线。他摘下军帽,抹把汗说:“有重要情报向大帅报告!”

吴佩孚向门外喊:“去请总参议和参谋长!”

不一会儿,蒋雁行和张方严匆匆而入,一起听余际唐汇报。

……自2月27日,吴佩孚把大权交靳云鹗后,他把豫军编成十六个师,大部调到豫东、豫北前线。司令部由信阳移至郾城,自己坐着装甲车赴前线指挥。

连日来,集中在黄河北岸的奉军,在炮火掩护下抢修黄河大桥,并架设浮桥。因今年春寒,大块浮冰顺流而下,加上南岸毅(直)军以逸待劳,频频开枪开炮,给奉军渡河架桥造成很大困难。但开封、封丘、蔚氏等县大片领土已被鲁军占领,他们从侧后打击豫军,掩护奉军渡河,反给豫军造成重大威胁。

东路总指挥田维勤率部进驻中牟后,刚刚投降奉军的米振标部调动三个旅,以武力阻击田军东进,在开封以西布防,准备应战。3月2日,奉军武胜卿的骑兵旅五千人开进开封,与米振标部组成联防,组成三路兵马向中牟猛攻。豫军也不示弱,在郑州以东部署两道防线,在两道防线之间部署短兵线,与敌军展开争夺战。

靳云鹗趁奉军临河待渡之际,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于3月3日晚,向板桥、朱仙镇、开封等处奉军阵地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奉军加快渡河步伐。至3月10日,黄河大桥修复完成,奉军重炮轰击南岸,铁甲车冲锋开路,掩护奉军过河,南岸豫军集中五万重兵拼命抵抗,因腹背受敌渐感不支。同时,奉军飞机昼夜在南岸盘旋轰炸,连靳云鹗的指挥所也遭轰击。

靳云鹗首尾难顾,不得已向党军求援。10日,蒋介石亲批子弹五十万发,火速派人押运武胜关,靳云鹗还给叛将刘佐龙发电请援,以便替下魏益三北上增援。这一行动,遭到王维城、王为蔚、陈文剑、阎治堂、田维勤等人反对。他们不愿投降蒋介石。

常言道:怕死偏遇掘墓的。靳云鹗前方吃紧,后院起火。连日来,信阳十万饥民示威请愿,抗租抗捐,社会动荡不安……

到3月12日,奉军大部渡过黄河,豫军节节败退,东线奉军已占领中牟,形成对郑州围攻之势……

余际唐最后说:“鉴于靳云鹗投降党军意图明显,为保存实力,王为蔚、王维城请求退出战斗,请大帅早作打算。”

听了余际唐的介绍,吴佩孚感觉一股冷气直透背胸,整个身子像掉进冰窖里。他对蒋雁行、张方严说:“我看可以发密电,让他们便宜行事。”

张方严说:“好,他们退出战斗后,形势愈加险峻,我们还是撤退吧。”

蒋雁行附和道:“对,我建议马上开会研究撤退方案。”

吴佩孚的倔劲又上来了,固执地说:“不!我倒要看看乳臭小儿张学良能把我怎样?!”

张方严说:“玉帅!守不能守,战不能战,再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现实一点儿吧。”

张方严见吴佩孚无动于衷,苦口婆心地说:“当年榆关战败,你要不乘船南下,哪有后来的东山再起?今天,我们还有四五万嫡系部队,何不避开锋锐另谋发展?”不管怎么说,吴佩孚就是不听。

蒋雁行知道他们说不服吴佩孚,给张方严使个眼色,说:“好吧,我们先去拍电报,撤退的事从长计议。”

说罢,二人去了。

又过了三天,郑州形势更加险恶。直鲁联军及投奉部队几万人把郑州围住。靳云鹗见大势已去,决定放弃郑州,把自己的部队撤到新郑以南。守城部队只剩吴佩孚的少数嫡系部队三万多人。从3月15日凌晨起,奉军发起总攻,枪声、炮声、爆炸声响成一片,有两发炮弹在总部院内爆炸……

面对险恶局势,吴佩孚不动声色。他盘腿卧脚,手拿《易经》端坐床上,身边放着破酒壶,不时呷上一口。张方严等心腹看老古董似的看着他,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室内空气凝滞,气氛僵持,十多个人不说话。

“报告!”门外传来惶急的喊声,没等允许,卫队旅长秦锐满身血迹,提着手枪闯进来,“报告大帅,敌人占领了东关!”

吴佩孚依然不动声色,继续潜心阅读。众人也不搭腔,只有蒋雁行一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秦锐刚走,余际唐又风风火火闯进来:“报告大帅,敌人攻克北关,我军伤亡惨重!”

吴佩孚依然无动于衷。蒋雁行说:“知道了,你去吧。”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王为蔚、王维城、阎治堂、张席珍四师长蓬头垢面而入,王维城以哭腔说:“部队伤亡惨重,下令撤退吧!”另外三人同声乞求。吴佩孚仍不做声,四师长扑通跪地,声泪俱下地说:“大帅,可怜几万好弟兄吧!”

这时,薛进拿来张作霖急电,薛进刚念两句,吴佩孚一把夺过电报扯得粉碎,抛向空中,大声喊:“撤!”

吴佩孚一行仓皇逃到巩县安营扎寨,其总部设在巩县兵工厂内。他把仅有的四个残师和一个卫队旅三万多人,分驻巩县、荥阳、偃师等几个县内。属于他的地盘不足百里,属于他的名将不过几员。兵员得不到补充,弹药后继无源,每人每天只靠一粥一饭艰难度日。跟随他的人逃的逃,走的走,两千多人的总部机关,只剩一二百人。跟他来的个个垂头丧气,心灰意冷,无不为出路愁肠百结。

吴佩孚的心态严重倾斜,他像一个赌徒,一次次失败、蚀本,已使他万念俱灰,变得冷漠而又喜怒无常。他每天关在屋里看书,饮酒,卜卦,很少见人。他卜卦的六枚制钱,已跟随他三十多年,由于终日触摸,光洁明亮。现在,成了他消磨时光、寄托希望的工具。他时而把“三清天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奉若神明;时而诵经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对外人他竭力掩饰痛苦和忧伤,装得满不在乎;但一到人后,便痛心疾首,痛不欲生。张方严等几个心腹,为给他开心解闷,找他下棋、聊天、赋诗、弹唱。他苦涩一笑,虽不拒绝,但心不在焉,言不由衷;有时突然下逐客令,甚至翻棋盘,掀桌子。只有聪聪的一颦一笑,才能令他暂时开心。

早先,他最听张其锽、齐燮元的话,是他们怂恿他“联奉倒冯”的。现在,齐燮元见大势已去,离他而去;张其锽也因极力推崇的路线破产而黯然失色。他觉得举目无亲,没有朋友,孤独、落寞每每袭上心头。

这天下午,蒋雁行拿着几份电报见吴佩孚。

第一件是靳云鹗致电吴佩孚:冯玉祥及其部下对大帅极为谅解,孙传芳已败,华南局势难以发展。为此,提议一方面应与党军订立互不侵犯条约,另一方面串联晋阎、皖陈及其他省份,组成新局面,仍推大帅为总司令。

吴佩孚说:“冯玉祥谅解我,我谅解他吗?不是他,我何以落到如此田地?跟党军订条约,还不是城下之盟?晋阎、皖陈比泥鳅还滑,他会买我的账吗?纯粹异想天开。不理他!”

第二件:据东方社21日电,前晚,张作霖通宵主持顺王府会议,开封、郑州、中牟等城市分别部署部队防务;对冯军部署攻势,并电令张治公、刘镇华投奉,搜剿王为蔚、王维城残部。张治公已全部接受奉军条件,正为奉军所用。

吴佩孚长出一口气:“嗯,曾为帐下狗,转眼咬主人,这就是残酷现实啊!”

第三件:张作霖又发急电,约吴佩孚进京议事。

吴佩孚骂道:“去他妈的!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第四件:郑州23日消息:靳云鹗在新郑集结兵力,20日组织五万兵力攻郑,以高汝桐为前敌总指挥,任应岐为二路总指挥,当夜十时发起总攻,战斗激烈,展开肉搏,双方死伤枕藉,郑州几易其手。高汝桐乘装甲车亲临一线冲杀,不幸身亡。靳军退却,损失甚众……

听罢,吴佩孚紧咬双唇,一言不发,反剪双手走来走去。心里像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其实,靳、奉孰胜孰负对他已不重要。奉胜,他会成为流寇;靳胜,他会变成傀儡。左右煎熬,都不好受。不过,就现状而言,他希望靳胜。那样他可以赢得时间,从长计议。现在,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这几天,吴佩孚每天都让部下把十几种报纸送到他的办公室。每条新闻他都十分关注。他尤其对4月12日以后的报纸,连篇累牍的屠杀共产党人的消息,特别感兴趣。他得意洋洋地说:“杀吧,杀得越多越好,一个槽上拴不住俩叫驴,早晚要反目成仇的。这就是我常说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环理。国民党与共产党残杀,蒋介石与汪精卫反目,南京与武汉对抗,他们越乱得一塌糊涂,越没有精力对付我,哈哈……”

他忽发奇想,觉得有再与奉张携手的必要。他想起前不久被他打入“冷宫”的奉张代表任可澄。

张作霖之所以派人游说吴佩孚,是因为他知道吴佩孚既不是纸老虎,更不是死老虎,他仍有影响力、号召力,还有四五万嫡系部队。尤其想到河南到手,“势利小人”的形象该改一改了,于是,请吴佩孚的老友、知名人士任可澄来巩县做说客,劝说吴佩孚与他继续合作。当时吴佩孚正在气头上,任可澄一到巩县,吴佩孚就把他晾起来。

坐了几天冷板凳的任先生,听说吴佩孚请他赴宴,感到受宠若惊。吴佩孚对他十分客气,劝酒,布菜,道歉,态度和蔼可亲。他以国共决裂、宁汉纷争为题,谈到全国大好形势和直奉再度携手的必要。老夫子乐得手舞足蹈:“哈哈,这正是雨帅的意思。二公若能再度携手,何愁赤祸不灭,国运不兴?真乃珠联璧合呀!”

吴佩孚问:“张雨亭打算给我什么角色?”

任可澄说:“有三种角色令公选择:安国军副总司令、陆军总长、国策最高顾问。请君任择其一。”

吴佩孚笑道:“哈哈,不小了。我的部队呢?”

任可澄说:“接受改编。”

吴佩孚本想奉军退出河南,跟奉张平起平坐,得以喘息之机,再展雄风;不料这可恶的张胡子,想连皮带核吞下去,不给他一点机会!突然,吴佩孚仰面大笑,笑出泪花,满脸悲怆。笑声戛然而止,双手猛地一掀,哗啦把满桌子酒菜掀翻在地上,泼了任可澄一身,扬长而去。

4月22日,是吴佩孚五十三岁生日。本来,在这前途未卜、颠沛流离的逆境中,吴佩孚对过生日毫无兴趣。可一向主张以过生日捞外快的张佩兰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说生日要年年过,中断不吉利。一来,吴佩孚越来越迷信,事事愿讨个吉利;二来,他既不承认失败,更不承认下野,过生日是对内对外的宣言书。所以他同意了。

连日来阴雨连绵,到处湿漉漉,非常烦人。官兵身上缺衣,腹内乏食,靠一粥一饭过日子,心情沮丧、忧愁,没有歌声,没有生气。开小差、抵制勤务、打架斗殴的事时有发生。听说大帅过生日,无不嗤之以鼻。

往日做寿,机关、兵营、工厂、学校张灯结彩,悬挂国旗,大吃大喝,还要请名角唱戏。今天,在这弹丸小地,穷乡僻壤,只好因陋就简。

寿堂设在兵工厂东偏院内,以席棚权作祝寿之所。正堂北面悬着一人多高的大寿字,两旁贴喜联,桌案上点着两支大藏蜡,一座镏金大香炉放置中间,炉内香烟缭绕;四壁是大人物送的寿联、寿幛。词句一般,做工粗糙,盖为敷衍急就之作。

上午十时,庆典主任委员张其锽高声宣布祝寿仪式开始。话音刚落,军乐队奏起祝寿曲。这时,身穿绛紫色团花寿袍,外套青色马褂的吴佩孚,在张佩兰、吴道时、吴天聪等亲眷簇拥下步入中堂。吴佩孚憔悴倦惫的脸上,挂着勉为其难的笑容。想想当年做寿,人数之多、收礼之巨、场面之华丽,再看看现在的寒酸、落寞,吴佩孚心如刀绞,强抑制悲痛才没落下泪来。

张佩兰、张佩珠(佩兰之妹)、张瑞丰(佩珠丈夫)、张锡久(佩兰之弟)、道时、聪聪相继向吴佩孚鞠躬祝拜。接着,是张其锽、蒋雁行等高级幕僚鞠躬致意,随后是王为蔚、王维城等少数将领。再次是洛阳、巩县、登封、温县、密县、孟县等部分府尹、县令,以及各界代表。祝寿活动只进行一个多小时就草草收场。礼仪之简单,场面之寒酸,是历届寿庆最突出的一次。

下面该会餐了,虽然,幕僚们极想办得体面些,无奈经济拮据,难免捉襟见肘。寿庆本是喜事,倒勾起人们的败亡之痛,喜事办出丧事的味道来。

吴佩孚和几位心腹用餐时,忽然问:“哎,怎么不见杨云史?”

张其锽掩饰道:“喔,他大概有事吧?”

吴佩孚说:“不对,昨天就没见他。佐民,你知道吗?”

张方严声音颤抖地说:“他……他走了,临走前留下一首诗。”

说着,把一张纸递给吴佩孚。吴佩孚看后,高声念道:

西风摇落日

吹角闭孤城

举国催筹饷

诸侯旦用兵

乱山圉客梦

残月带鸣声

道路皆归计

萧萧我壮征

读罢,吴佩孚仰天叹道:“走吧,走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站起来,走到条案前,铺纸拿笔,飞快地写道:

民国军人皆紫袍

为何不与民分劳

玉杯饮尽千家血

红烛烧残万姓膏

天泪落时人落泪

歌声高处哭声高

逢人便道民生苦

苦害生灵是尔曹

诗中隐含牢骚、埋怨、清高、诿过于人。写罢,他把笔一扔回到桌前,端起酒杯高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吧,醉生梦死吧!”

他与每个人碰杯,向每个人敬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人们怕他喝醉,纷纷劝他少饮,他哪里肯听,眼看就要酩酊大醉,这时,突然有人高喊:“大帅,我来晚了!”

人们举目一看,是多年不见、风尘仆仆的李炳之。人们立刻精神一振,纷纷起立打招呼。吴佩孚也转忧为喜,高兴地说:“彪臣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快请坐,请坐,来呀,今天高兴,举杯共饮!”

李炳之虔诚地说:“大帅,你坐好,请受小弟一拜,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吴佩孚道:“哈哈,我乃酒囊饭袋,要那么多福寿何益?”

李炳之说:“大帅此言差矣,中国的事没有你怎能干好?”

吴佩孚说:“哈哈,惭愧惭愧!”

李炳之资历颇深,早年是冯国璋的幕僚,后来,一直在曹锟、吴佩孚手下任职。张福来当豫督时,他是使署参谋长。榆关战争后,吴佩孚能东山再起,李炳之立过汗马功劳。吴佩孚一向敬重他,他现为张宗昌的高级幕僚。

张宗昌一直对吴佩孚抱有好感和同情。于是,在吴佩孚穷愁潦倒之际,让李炳之带来五万元慰问金。赴巩县需经奉军防区,行前,张宗昌又通电韩麟春请其关照。韩派官兵护送李过荥阳。吴军闻李炳之携款而来十分高兴,因为他们已面临断炊之危了。

饭后,吴佩孚把李炳之引入内室。面对寒酸斗室,吴佩孚摊开双手说:“彪臣兄,想不到我会落魄至此吧?”说罢,斜倚在被垛上。

李炳之坐在他对面椅子上,问:“大帅有何复国大计,为何总在这弹丸之地?”

吴佩孚苦笑道:“唉,事已至此,何谈复国?只不过这里有兵工厂,不想让他们占领罢了。”

李炳之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大帅,竟迂腐至此。皮袄丢了,揪住一颗扣子有啥用?他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里非久留之地。”

吴佩孚十分消极,说:“混一天算一天吧。”

李炳之问:“大帅还有多少兵力?”

吴佩孚说:“还有四个残师,还有南阳于学忠一个旅。”

李炳之说:“我以为你尽快离开巩县,由豫西转赴南阳。于学忠是你同乡好友,对你十分忠诚;靳云鹗旧部徐寿椿,是你委任的南阳护军使,亦可为你所用。如你率部前往,起码不致挨饿挨打。此外,旅长娄云鹤、襄阳镇守使张联陛均可赖以屏障。如能在豫、鄂、陕边区立足,可进可退,前途尚有可为。”

吴佩孚眯着眼,微微晃着头,表情淡漠懒倦。他衣冠不整,五官不修,穿一身皱巴巴的军装,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跟当年那个踌躇满志、居高临下的大帅,简直判若两人。这是一只折断羽翼的鸿鹄,当年的浩然之气没有了。李炳之一阵心酸,差点流下泪来。

吴佩孚说:“感谢你千里迢迢来看我,感谢效坤雪中送炭,你能否多住些日子?”

李炳之说:“我在此无事好做,明天就回去了。”

吴佩孚抑郁地说:“啊,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有见面机会?”

李炳之说:“大帅说哪里话?你一定能重振雄风!”

“唉,但愿如此。”

李炳之走后,吴佩孚把张方严叫到内室,情真意切地说:“佐民,咱俩共事最久,友谊最深,许多大战是咱俩指挥的,我对你说深说浅你都不计较;权力大小,职务高低你也不嫌怨。你像常山赵子龙,是我最信赖的人。”

张方严眼含热泪地说:“玉帅过奖了,我能追随玉帅,是我一生的造化,士为知己者死,值得。”

吴佩孚抓住张方严的手腕低声说:“这些天我反复考虑,中原断难立足,必须找一块安身立命之地。我思来想去只有向四川发展。那里地处边陲,物产丰富,军阀连年混战,局势动荡不安,我们在那里发展大有可为。最主要的是,那里有杨森、刘存厚、邓锡侯等一批旧友,总不会太为难我。你说呢?”

张方严说:“大帅目光远大,虑事甚周,那里确系好去处。”

吴佩孚说:“我想派你去四川找杨森,就商入川之事。杨森最可靠,他在危难时我几次接济他。急不如快,你立刻就走,把刘秘书带上,可以化装成商人。到川后立刻给我发电,我好决定行止。此去险象环生,多多保重。”

“放心吧,我决不负玉帅厚望!”

吴佩孚拉开抽屉,拿出二百块大洋,拉过他的手放在他手心里:“道路艰难,别太苦了自己。”

张方严一再推辞,又说留一半,吴佩孚说:“拿着!我急等你的佳音!”张方严泪流如雨,二人紧紧拥抱,宛如生离死别一般。

这天,张其锽、蒋雁行结伴来见吴佩孚。跟吴佩孚谈话需要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因为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这次谈话,几个幕僚酝酿已久,下过几次决心,却又一次次失去勇气。

一落座,蒋雁行说:“大帅,有些事得跟您谈谈。”吴佩孚低头看书,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蒋雁行说:“部下都很急,我们不能总待在这里,得想个权宜之计呀!”

吴佩孚冷冷地问:“你有吗?说来听听。”

几句话把不擅言谈的蒋雁行顶得张口结舌。蒋雁行用肘部捣了张其锽一下,张其锽会意,说:“玉帅,据暗探报告,冯玉祥正调集兵力,向洛阳发动进攻,扬言一周内拿下洛阳……”

蒋雁行接口说:“奉军也在增兵豫西,一方面想扫平我们,一方面与冯逆决战。不管谁来我们都不好受。靳云鹗接连败北,已退守信阳。所以我们要早拿主意。”

吴佩孚依然不置一词。张其锽接着说:“到目前为止,我军大部投降奉张,刘镇华当了安国军副总司令,张治公当了21军军长,4月25日,靳军反攻许昌又告失败,奉军连克临颍、郾城,生擒靳军两名师长……”

吴佩孚站起来,反背双手走来走去,默不做声,许久才问:“你们有何想法?”

张其锽说:“卑职以为彪臣所言值得考虑,不妨先撤到南阳、邓县一带,跟于学忠合兵一处,再作计较。”

吴佩孚说:“好吧,今明两日准备,后天动身,你们二位去安排。你们要召开军官会议,我要训话。”

他们走后,吴佩孚命薛进整理文件,做好出发准备。

简陋的会议室里,吴佩孚召开军政人员会议。他倒背双手,在长桌一端不大的空间徘徊,面对的是二三十副冷漠忧郁的面孔。

“弟兄们,”吴佩孚音量不高,但不失洪亮,“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我们情况不妙。冯逆摩拳擦掌,奉张虎视眈眈,靳云鹗几次发动进攻,几次败北;王维城、王为蔚两个师被打散,张席珍、阎治堂两师残缺不全;田维勤投降奉张。巩县绝非久留之地,我决意去南阳与孝侯(于学忠)汇合。除他的两万人外,尚有徐寿椿、张联升、马文德部,加起来有四万五千人之多,哈哈,这不是小数目!当年直系起家时只有一个第3师。看来,我还能当大帅。”

会场略显活跃,但那吝啬的笑容转瞬即逝。吴佩孚喜眉笑眼地接着说:“南阳地处三省边界,是个‘三不管’地带,敌人兵力弱,我们可以休养生息。那里离四川较近,必要时可与杨森、刘存厚联系,前途尚有可为。我告诉大家,张方严已去联络。”

他的话引起会场轻微的躁动和窃语,吴佩孚以坚定的口吻说:“弟兄们,逆境是良师,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总要遇些沟沟坎坎。失败了从头再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这次行军全长四五百里,多山多水,旅途多艰。还要随时提防土匪和追兵。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除掉枪支弹药口粮及生活用品外,赘手碍脚的东西一律扔掉!老弱病残可发给路费回家,有愿离队者请便。军队由蒋参谋长安排,总部机关由总参议负责。”

队伍要出发,各机关、单位紧张地做着准备。吴佩孚的办公室里,薛进正带着几个文秘人员整理书稿文件,吴佩孚在一旁决定取舍。有的装箱,有的编号,有的焚毁。这些书籍文稿都是跟随吴佩孚几十年的宝贝,行军打仗都舍不得遗弃,今天不得不忍痛割爱,这又令吴佩孚心痛。

张其锽匆匆赶来,说:“玉帅,有几个人离队,临走前想见你一面。他们是白坚武、彭寿莘、刘绍曾、姚鼎、顾祥、关伯韩……还有几位省区代表。”

吴佩孚神色怏怏,坐在木箱上,眼睛直直地瞅着脚下,他声音低沉而哀婉地说:“走吧走吧,见面就算了,免得引起悲伤。”

突然,城北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蒋雁行喘息未定跑来说:“大帅,冯军攻上来了,我正布置抵抗,你们提前行动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吴佩孚恶狠狠地骂道:“冯玉祥,你个狗娘养的,你赶尽杀绝呀!告诉张席珍、阎治堂坚持四个小时,我们马上出发。”

日落中州,残阳如血。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有青年、壮年、老年,还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和天真无邪的儿童。有的骑马,有的坐车,有的步行,在卫队旅的掩护下,在密集的枪炮声中,跟斗趔趄地向南逃窜。队伍直到凌晨,才算甩脱敌人,来到嵩山地区。他们个个身心疲惫,精神松弛,又渴又饿。有人脚上打了血泡,有人衣服磨破,脸臂划伤,一瘸一拐,步履蹒跚,样子既滑稽,又可怜。

吴佩孚和夫人坐在马拉轿车里走在队伍中间,十近卫前后左右拱卫着他们,大明、聪聪骑马跟在他们身后;再后是十几匹骡子,驮着十几箱书籍、文稿、资料以及张佩兰的家私。这些年,张佩兰利用做寿、办丧喜事、逢年过节捞过不少外快。这一切,她虽瞒着吴佩孚,但吴佩孚未尝不知,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正南方五百多里的南阳县。中途要经登封、临汝、宝丰三县,经过颍河、汝河、白河等几条河流,要翻过嵩山、外方山、伏牛山等几座大山。还可能与土匪、追兵遭遇,随时有你死我活、流血殒命之险,跋山涉水之难。部队因拉家带口,拖累众多,行动十分缓慢。

下午四时,先头部队到达登封县城。总部设在离城二十里的少林寺附近的村内。

“啪、啪”,子夜响起激烈的枪声。吴佩孚―骨碌爬起身,抓起枕边的手枪就要出去。突然,他的手腕被惊魂未定的张佩兰抓住:“我怕,别离开我!”吴佩孚说:“躲到墙角去,别动!”

吴佩孚隐身门侧,流弹带着可怕的啸音,穿过窗户打到墙壁上,土块哗啦啦溅落下来。吴佩孚侧耳聆听,枪声时隐时现,时远时近。他拉开门溜出去,卫士有的站在廊柱下,有的蹲在花墙后,有的伏在临时掩体里。稍远处的屋顶上、月门旁都有潜伏的卫兵。吴佩孚问卫兵连长:“发生了什么事?”

王连长说:“现在情况不明,据判断好像是红枪会的土匪。”

不一会儿,果然有隐约的叫声:“红枪会的弟兄们,冲啊!抓住吴佩孚有重赏啊!吴军弟兄们,别为吴佩孚卖命啦,吴佩孚完蛋了!他把河南害苦了,是讨还血债、报仇雪恨的时候啦……”

王连长请求吴佩孚快进屋,外面有危险。

“丁零——”屋里电话响了,吴佩孚回屋抓起电话,是卫队旅长娄云鹤打来的,娄云鹤报告说:“红匪三四百人向我们袭来,口口声声要找大帅算账,我正组织反击。”

吴佩孚问:“部队情绪怎样?”

娄云鹤说:“不稳,今晚又跑了十几个,还跑了一个连长。”

吴佩孚命令:“打跑就算了,不要追击,要稳住部队。”

吴佩孚放下电话,坐在黑暗里沉思。经过一阵激烈的枪战后,枪声渐渐稀疏,喊声也渐渐隐去。这时,院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蒋雁行、张其锽、张席珍、阎治堂四人脚前脚后走进来。张佩兰点亮泡子灯,只见他们衣裳残破,血迹斑斑,鞋上、裤上沾满泥水,脸色灰暗、憔悴。吴佩孚赶紧让座,问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他们渴极了,张佩兰赶忙倒了几碗凉开水递给他们。蒋雁行连呼:“完了,全完了!王为蔚拒不执行命令,好说歹说把他说转,可他又拖延不走。其实,他早投降国民军了,正等着国民军打过来呢。不久,方振武,岳维峻攻了上来,他说:‘我对不起大帅了,你代我谢罪吧!’然后把我们送出来。现在王为蔚成了冯玉祥的部下了。”

吴佩孚问有没有王维城的消息,蒋雁行说他的部队打散了,不知去向。吴佩孚转问一直低头不语的张席珍、阎治堂二人:“你们俩怎么回事?”

张、阎二人扑通跪地,声泪俱下道:“玉帅,我们无能,你杀了我们振振军威吧!”

吴佩孚把他们扶起来。张席珍哭诉说,他的第3师百分之八十是临时招募来的新兵,思想不稳,战斗力不强,他们在追赶吴佩孚的过程中,在嵩山北麓遭遇冯军,还没交火,士兵就跑了大半,只剩下七八百人。他们且战且退才赶了上来。

阎治堂的情况更糟:几个团、营长叛变,把他的师部包围,他带着直属团拼死战斗,总算突围出来,只带出三四百人。

吴佩孚仰天长叹:“啊,此乃天意呀!”

张其锽劝道:“玉帅不必泄气,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见到孝侯会有转机的。”

吴佩孚问:“卫队旅还有多少人?”

蒋雁行说:“还有七八百人。”

沉默片刻后,吴佩孚说:“这样吧,我有两条意见:一是你们几个人继续赶路,找孝侯另谋生路;二是干脆解散,各奔前程。”

张其锽问:“你呢?”

吴佩孚吞吞吐吐地说:“别管我,我……削发为僧,永绝尘埃。”

张其锽说:“你胡闹!想不到你如此懦弱!想当初,我看你是条汉子才来投奔你的。好吧,既然你出家,那我殉节!”说着,拔出手枪,啪地放在小桌上,呼呼地喘粗气。

张席珍眼含热泪地说:“玉帅,你再也不能伤大家心了,你忘了结拜时说的话吗?‘生死同心,矢志不渝!’你怎么中途变卦了?你太令我们失望了!你出家吧,我跟子武兄一样:以身殉节!”说着,也把手枪放在桌上。阎治堂也掏出手枪:“我也是!”只有蒋雁行似泥塑木雕般低头垂泪,不动声色。

张佩兰见丈夫动了出家的念头,哭哭啼啼地说:“子玉呀,你太让我伤心了!我跟你二十多年,你全不顾夫妻情义,你想扔下娘儿们孩子个人图心净啊,你白是老爷们了!还不如我这妇道人家。你出家我还活个什么劲儿?不如死了算了。”

吴佩孚吼道:“行了,别说了!你当我愿意呀?你们想过没有,原来我们有四五万人,是去跟人家合并;现在只剩下三五千人,还是拉家带口的老弱残兵,人家拒绝不好意思,接受又容纳不下,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好受吗?孝侯就是不说,他的部下会怎么想?”

张其锽说:“玉帅多虑了。一来,孝侯不是势利小人;二来,实在不行可以去四川,天无绝人之路嘛。”

张席珍说:“玉帅你想想,我跟治堂把队伍往冯玉祥那边一拉,起码能保住师长地位,之所以舍生忘死来追赶你,还不是看你是条汉子,是个英雄吗?你怎么自己倒泄气了呢?”

阎治堂说:“是啊,玉帅。你常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快打起精神带领我们干吧!”

吴佩孚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并非愿意出家和散伙,也不相信从此会一蹶不振。他既是想考验部下的决心,也是万般无奈。他一跺脚说:“罢罢罢,都打起精神来,谁也不许背叛讨赤初衷。沙里澄金,澄出来的都是真金,有你们这些好兄弟生死同心,我还能说什么?卧薪尝胆,团结奋进,完成复国复军大业。为民尽忠,为国尽瘁!”

三人异口同声,只有蒋雁行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张其锽率先伸出手,与吴佩孚握在一起。之后,张席珍、阎治堂也叠握在一起。蒋雁行犹豫片刻,也将手握住。

张其锽说:“我建议连夜出发,冯玉祥的追兵不远了。”

部队又出发了,这次行军作了妥善部署。卫队团长秦锐率一营为先锋队,张席珍、阎治堂二部合二为一殿后,旅长娄云鹤率卫队旅随总部行动。三部分人前后保持一公里距离,随时保持联系。部队不举火,不出声,抛弃多余物资,尽量轻装前进。

这是一次极其艰苦的旅程。前面有红枪会和土匪滋扰,后面有方振武的追兵。两三千残兵败将和家属跋山涉水,举步维艰。他们既无足够粮草,又无充足弹药,个个穿得破衣烂衫,形同“叫花子”。主要的是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和灰暗情绪……

经过五天的艰苦跋涉,经过大小十几次战斗,这天,他们终于来到南阳地界。南阳地区是豫西南的一块冲积平原,面积约两万六千平方公里,素有“豫南粮仓”之称。经过坎坷山路来到平原,道路平坦,眼界豁然开朗,人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再说,南阳属直系势力范围,是此行终点。邓县、新野有于学忠的三个师两万多人;鄂、豫交界的老河口,有张联升的四五千人;南阳镇有马文德的地方部队;佘旗镇、方城、唐河一带,有徐寿椿的四五千人。像夜航人见到灯塔,人们立刻活跃起来,脚下虎虎生风,步伐加快许多。

余际唐说:“同胞们,加油啊,方城快到了,徐三儿正炖着红烧肉等着我们呢!”

大家哈哈大笑。张锡九说:“别做梦娶媳妇——想美事了,来顿大饼子熬小鱼就不错了!”

张其锽吧嗒吧嗒嘴说:“你别说,我还真想吃你们北方的贴饼子熬小鱼。再来一壶小酒儿,就更好了。”

余际唐说:“俺们直隶饭,你这广西猴子也愿意吃?”

张其锽说:“守着你们这些北方佬,还能不被同化?入乡随俗嘛。”

“啪、啪”,突然两声枪响,大家愣住了。吴佩孚举起望远镜向枪响处观望,只见左侧小树林里,小山包后面黑压压钻出许多人,喔呀喊叫,乒乒乓乓向这边冲来。为首的高喊:“冲啊,抓活的,别让吴佩孚跑了!”

吴佩孚翻身下马,指挥战斗。他让大家卧倒、散开,命秦锐带人占领左侧高地。

秦锐率队边射击边冲锋,吴佩孚带总部人员匍匐前进,有人伏卧在沟沿上,有的隐身在树后,有的伏在庄稼地或草丛里射击,敌人被狙击在百米之外。

“吴佩孚,快投降吧,你被包围了!”匪徒狂呼乱叫。

吴佩孚全无惧色,悠闲地伏在沟沿上举镜观望。他命令娄云鹤:“派一个连,从左面洼地迂回到敌人侧后,狠狠敲狗日的;再派一个连迂回到敌右侧,形成包抄之势。其余人注意正面,狠狠打!”

敌人喔呀喊叫着冲上来。吴佩孚斜倚在沟沿上,不时喝一口廉价白酒,漫不经心地瞅着烽火连天的战场,好像在欣赏战争奇观。`

张其锽笨拙地射击,不无遗憾地喊:“唉,又没打中!”

吴佩孚瞥了他一眼,嘲讽道:“行了子武,省几颗子弹吧,阁下那双尊目是创不出奇迹来的。”

张其锽说:“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有哪个眼神儿比我还差的让我碰上。”说罢,哈哈一阵大笑。

余际唐说:“我的总参议,比你老人家再差的那是白内障患者!”引起更大笑声。

敌人被击退,但更大的威胁并未解除,据报告,方振武的追兵临近了!

快进方城时,联络官余际唐和徐寿椿的参谋长迎上来,一见吴佩孚,余际唐怒气冲冲地说:“大帅,看来红烧肉吃不上了,徐三儿不欢迎我们!”

参谋长尴尬地笑道:“哈哈大帅,别误会别误会,徐师长……实在……没办法。”

余际唐抢白道:“误会?他为什么不露面?为什么不迎接大帅?”

参谋长说:“徐师长确有………难言之隐……”

余际唐说:“什么难言之隐?还不是势利眼,看大帅……”

吴佩孚打马向前:“走,他不见我,我见他去。”

本想躲开这股“祸水”的徐寿椿,听说吴佩孚闯了进来,仓皇出迎,二人在大门口相遇。徐寿椿卑躬屈膝地将满脸怒气的吴佩孚引入客厅,边倒茶点烟边说:“大帅请坐,请坐。实在对不起,卑职刚刚外出,不知驾到,多有不恭!”

吴佩孚往椅子上一坐,把递过来的茶一推,怒斥道:“徐寿椿,你少来这一套,你分明见我落魄至此,有意冷落我!”

徐寿椿点头哈腰:“嘿嘿,大帅,哪能啊。我徐某能有今天,还不是大帅给的?我再坏也不能忘本呐。”

吴佩孚火气不减,继续数落:“你明知我遭劫,为何不去救援?你明知我来为何避而不见?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吴佩孚完不了!”

为什么他如此盛怒?是因为世态炎凉,众叛亲离;是因为一路备受艰辛,屡遭劫难;是因为有落魄之苦,失亲之痛……开始,徐寿椿硬着头皮听他数落,见他越说越离谱儿,也上来庄稼火,脖子一梗,眼睛一瞪说:“哼,你有啥了不起?我就是忘恩负义,我就是狗眼看人低!事到如今,你还盛气凌人?我不尿你——参谋长,送客!”

说罢,昂头挺胸向外走。刚到门口,余际唐拔出手枪大喝一声:“站住,你走不了!”

徐寿椿不示弱:“怎么,你敢给老子咬下一截儿去?”

双方卫士各自亮出武器,指向对方。张其锽满脸堆笑,站在中间:“哈哈,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都放下武器,放下,有话好好说。”

徐寿椿一拱手说:“大帅,对不起了,我已正式接受了革命军的任命,今后不再服从你的指挥。”

吴佩孚知道纠缠下去凶多吉少,赶紧就坡下驴:“走!”

队伍又空着肚子出发了。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到达南阳地界。出人意料的是,马文德率文武官员迎出二十多里。马文德过去是土匪,手下只有五百人,号称一团,自任团长。他久慕吴佩孚盛名,苦于无缘一见。1925年,吴佩孚东山再起时投靠吴佩孚,要求给予正式番号,吴佩孚把他的部队编成旅,后又编成师,先后任命他为旅、师长,允许他在地方上招募新兵,筹粮筹饷,使他的队伍发展成四五千人。他与徐寿椿、李元藻组成联防,统治着方城、社旗、南阳等几个县镇。吴佩孚对杂牌军并不重视,只是利用关系,想不到他对吴佩孚十分忠诚,革命军许以三人军长之职,徐、李二人暗中接受委任,唯独马文德一身不事二主,坚辞不受。尤其当他听说吴佩孚要来南阳时,更坚定了信念……

在二三十米外,马文德翻身下马,跨着正步来到吴佩孚面前,先是毕恭毕敬行军礼,接着跪伏在地,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卑职马文德向恩帅请安!”

吴佩孚又惊又喜又感动,想不到在他落魄之时,还有如此忠诚的部将。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关照他。吴佩孚的眼圈儿红了,赶紧跳下马,抓住马文德的双臂:“啊,文德兄,起来,快起来!”

突然,吴佩孚发现马文德左臂的臂章上写着“誓死保吴”,他又看其他将士,人人戴着同样的臂章。吴佩孚激动地抱住马文德,热泪横流。大家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下缩短了距离,握手、拥抱、拍打、欢呼……

马文德为吴佩孚举行了隆重的入城式,带吴佩孚检阅了部队,并准备了接风宴。吴佩孚、张其锽、蒋雁行、刘永谦,符定一、张席珍、阎治堂等高级官员,兴高采烈地入席。席间,众官员猜拳行令,相互进酒,其乐融融,一扫长时间的郁闷气氛。吴佩孚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马文德将南阳的军力、部署、士气备诉一遍,一再表示与“赤匪”战斗到底。

正在大家举杯畅饮之际,情报人员进来报告:方振武、岳维峻的追兵临近了,只有二三十里路程。更令人震惊地是,冯玉祥另一劲旅孙连仲部,也由陕西商南入豫,很快形成夹击之势。这一消息令人震惊。吴佩孚一拱手说:“文德兄,谢谢你了!对你的忠诚我没齿难忘,待我复国之日定当加倍报偿!”

马文德起而还礼:“恩帅言重了,文德实不敢当!为恩帅效命乃我最大荣幸,恩帅有何吩咐请讲。”

吴佩孚说:“我留在这里必遭敌人集矢,对你压力太大。我还是去邓县找孝侯,他们人多装备好,北面有你支应,南面又有联升策应,形成犄角之势,局面尚有可为,你好自为之吧。”

马文德说:“恩帅,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决心与冯逆血战到底,为恩帅战斗到最后一息!”

吴佩孚说:“好,我把娄云鹤旅长留下,再留下五百战士和部分弹药,帮你守城。”

马文德说:“好,那就万无一失了。”

吴佩孚带领部队又浩浩荡荡出发了,去邓县见于学忠。

于学忠,字孝侯,山东蓬莱县人,1890年10月出生。其父于文浮在宋庆的毅军里当统领。于学忠随父在军营中长大,成年后考入随军武备学堂,毕业后在毅军当排、连长。

1917年,北洋陆军第18混成旅在湖北成立。旅长赵荣华是于文浮的部下、同乡和亲戚,遂电召于学忠至襄阳,委以炮兵营长职务。该旅属王占元麾下,王系冯国璋的长江三督之一。不久,冯国璋去世,王占元罢职,曹、吴成了直系领袖,该旅自然成了直系部队。直系落魄后,其他部队相继叛变或哗变,于学忠却矢志不渝,部队始终秩序井然。

1921年秋,川将熊克武、刘湘率十二个团直逼宜昌,直系将领卢金山、赵荣廷怯于众寡悬殊,想弃城而逃。年仅二十九岁的于学忠力排众议,主张坚守。他说:“川军虽众,但各怀异心,且饷械不济,士卒疲惫;我军以逸待劳,城坚炮利,定能阻敌军于城下。”待敌人进攻时,左右友军均撤退,独于学忠的炮队坚守不退,直到吴佩孚率队来援,吴佩孚问他为何不退。他说:“敌人喊声虽厉,但枪声稀疏,我判断子弹不继,故坚守未退。”吴佩孚连连点头说好。

吴佩孚在舰上召开团职以上军官会议,就商退敌之策。其他将领发言吴佩孚均不满意,只有于学忠侃侃而谈,语惊四座。吴佩孚一一提问,于学忠从容作答,说得众将心服口服。他还把预先绘好的一张详图示吴,吴佩孚看后甚喜。

按照于学忠的作战方案,经过五昼夜战斗,果然打退敌人进攻。吴佩孚还发现,于学忠是蓬莱老乡。吴佩孚回洛阳后对众人说,这次川鄂战争他发现了一个军事奇才!吴佩孚先后把于学忠提为团、旅、师长,长江上游副总司令,去年又把他提为第9军军长兼荆襄警备总司令……

吴佩孚败退河南后,电令于学忠向豫南靠拢。经过艰苦转战,于学忠于1927年初,从宜昌把四个师、一个旅、一个团,共两万多人拉到老河口一带。又从土匪樊钟秀手中,先后夺回新野、邓县、镇平、内乡、南召等几个县镇,与张联升、马文德、徐寿椿连成一片方圆二三百里的地域,成为直系在河南的最后一块地盘。

南面的北伐军,北面的国民军,对这支军事力量垂涎三尺。通过军、政手段三番两次向他们进攻。唐生智派来于学忠的同学旧部姚存楠,劝他归附。于学忠笑道:“我若肯附南,早在宜昌时就付诸行动了,何必等到今天?”不久,蒋介石又派他的同乡好友陈千来说服,并把一纸委任状摆在于面前,于学忠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事主而立。吴大帅有恩于我,我岂能背叛他?”蒋、唐见他软硬不吃,把矛头转向他的部下。除他亲兼师长的第26师比较稳定外,另外三个师都在动摇……

吴佩孚见到于学忠,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说:“孝侯啊,三年不见,你好吗?如果我没记错你该三十七岁了。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我却老了,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于学忠说:“大帅何出此言?您才五十三岁,宝刀不老啊。”

“哈哈,老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

于学忠记起第二次直奉战争前夕,吴佩孚率庞大幕僚浩然北上,约集长江流域师以上将领见面。他突然站在于学忠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于孝侯,你能保证敌人不会越过你的防区抄我后路吗?”

于学忠一磕脚跟说:“我保证!”

吴佩孚问:“你用什么保证?”

于学忠答:“绝对忠诚!”

吴佩孚一拍他的肩说:“好,等我打败张胡子,亲手给你缀上一颗金星!”

那时,那双眼睛是那样炯炯有神,不可一世。现在,还是这双眼睛,但它韶光已逝,华彩尽失。在朗朗笑声后,隐藏着多少苦涩、失意与无奈呀!

于学忠的眼睛湿润了。

吴佩孚来邓县不久,即感气氛不对。将领们没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和起码的礼貌。几个师、旅长只做了一次低调拜晤,有人甚至一直未露面。

这天,吴佩孚、于学忠进行了一次深谈。吴佩孚忧心忡忡地说:“孝侯啊,我看气氛不对呀,将领们是不是心怀异向?”

沉吟片刻,于学忠心情沉重地说:“是。据我所知,冯玉祥几次派人拉拢师长秦建斌和阎得胜,他们已达成附冯默契,只是尚未公开。毛永恩也有个勾魂鬼——张宗昌。只有27师比较稳定。你来前我召开过一次会,研究迎接大帅事宜。他们半天不语。阎得胜说大帅目标太大,易为各方集矢,主张劝阻大帅来邓,居然有人附议。我又生气,又伤心,说玉帅正值危难,即属朋友也应相助,何况是我军统帅,岂可落井下石?诸君如执意如此,我愿自杀以谢玉帅。他们见我意坚,遂不复言,但心未必诚服。”

吴佩孚悲怆地喊道:“此乃天意,天意呀!你打算咋办?”

于学忠说:“我想与他们一个个倾心交谈,说出自己的打算,然后听其自便。我重组队伍,艰苦自立。”

正说着,参谋长刘忠干急匆匆走来,说:“刚刚接到南阳急电,冯玉祥的方振武部已兵临城下,西南孙连仲部也卷土重来,直逼南、邓,局势紧张,马文德请求援兵。”

于学忠面露难色:“大帅你看……”

吴佩孚说:“你是司令,你说吧。不过,唇亡齿寒,南阳丢了邓县难保。”

于学忠说:“好吧,我派一团增援。刘参谋长,你派穆瑞林去,让他见机行事。通知其他部队做好应战准备。”

刘参谋长说:“卑职还有要事报告,张联升已任冯逆新职!”

吴佩孚惊讶地跳起来:“什么?张联升也背叛了?是不是伪电?”

于学忠说:“唉,这不奇怪,张联升首鼠两端,胆子最小,我两次往访,他只会哭哭啼啼。因为他与孙良诚是亲戚,接受冯逆委任并不奇怪。”

吴佩孚叹道:“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天不容我呀!当年他走投无路时是我让他当旅长、镇守使的。那时,他曾跪在我脚下,指天誓地表示永不变心。现在,一切都变了。世间还有信义可言吗?”说罢,叹息不已。少顷,他说:“刘参谋长你去吧,孝侯你接着说。”

于学忠分析道:“鉴于三面受敌和内部变化,看来我军立足豫南的计划难以实现。唯一的办法是尽快走,到豫东的太康、杞县、睢县一带去。豫东北部为豫军防地,虽然米氏父子投靠奉军,但他毕竟是大帅旧部,总会有个照应;东部是张宗昌的地盘儿,他一向景仰大帅,不会相逼太甚;南部是靳云鹗、阎曰仁残部,他们只会帮我们,不会伤害我们;西部是奉军和国民军相持之地,暂时不会构成威胁。”

吴佩孚委顿地说:“唉,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论张作霖还是蒋介石都不会让我们安生。不过,时至今日难以万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天,于学忠正和吴佩孚谈话,娄云鹤和穆瑞林丢盔弃甲,狼狈而入。一进门,娄云鹤声嘶力竭地喊:“大帅,完了,南阳丢了!马师长惨遭杀害,我们俩死里逃生。”

吴佩孚说:“别急,你们坐下——勤务兵,倒水!”

勤务兵提来水壶,没等倒,娄云鹤一把抢过,对着壶嘴咕嘟嘟喝起来,半天才递给穆瑞林,二人一口气把一壶温茶喝光。娄云鹤抹把嘴,叙述丢城经过:娄云鹤奉命助马文德守城,他们先召开营以上军官会议,研究守城方案。

他们在城里抓兵、拉夫,加固城池,乘机大捞,搞得南阳鸡飞狗跳。一天晚上,枪声从一条街区响起,接着,四面八方乱枪大作。乱兵烧杀抢掠,不久,商家、店铺、作坊、民家被洗劫一空,无一幸免。马文德、娄云鹤派兵弹压,可惜,派出的士兵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混乱之中,冯军杀进城,抓住马文德和娄云鹤,娄云鹤的一个同学在冯军中当团长,再说娄云鹤是直系老人,冯军不少军官认识他,把他放了。马文德却遭了殃。冯军让他跪降,他说大丈夫可杀不可侮,宁死不降。冯军把他杀了。于学忠派去的一团人,刚一交火就或降或散,穆瑞林只带回百八十人……

听罢娄云鹤的叙述,吴佩孚、于学忠二人益发感到形势严峻,决定尽快转移豫东。当天,于学忠召开军事会议,传达开拔命令。

阎得胜的第7师和毛永恩的第18师的驻地都在八十里以外;秦建斌的第8师和于学忠的第26师在当地。开会时间是下午二时,但一直等到三点,人也未到齐。阎得胜只派来一个副官,毛永恩托病不到,到会的只有部分旅长和秦建斌。于学忠气急败坏地说:“不等了,开会!”接着宣布开拔豫东的命令。但他的话没人响应。许久,于学忠问秦建斌有什么意见。秦建斌头不抬,眼不睁,含混地说了句“服从”。又问阎得胜的副官,他说做不了主,得回去请示。于又问毛永恩的旅长,他们说听毛长官的。

于学忠二十四岁当中校副官长,三十二岁任少将旅长,现在是中将军长。一提起“小军长”没有不佩服的。他不仅英勇善战,治军严谨,而且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要是在以前,他早“军法从事”了,可是今天,只有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他说:“好了,我再重复一遍:开拔时间是5月26日凌晨五时,目的地是豫东大康,这是总部决定,必须无条件服从。散会!”

到了规定的时间,直军总部及26师官兵出发了,当队伍走出八九十里时,负责断后的刘忠干飞马跑到吴、于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大帅,军长,别走了,我们受骗了。阎得胜、毛永恩压根儿没动窝儿,秦建斌走出十几里又弯回去,前进的只有我们师。”

吴佩孚、于学忠二人均感事态严重。于学忠骂道:“他妈的,拆电话前都联系好了,还是让小子们涮了!”他问吴佩孚:“怎么办?”

吴佩孚指着前面一个小镇子说:“先住下再说。”

天气又闷又热,树梢纹丝不动。临时首脑会在一所地主庄院里进行。一张八仙桌放在藤萝架下,几只藤椅散放在四周,到会的只有吴佩孚、于学忠、蒋雁行、张其锽、张方严、刘忠干六人。他们有的喝茶,有的吸烟,有的摇扇。气氛像天气一样沉闷。会议内容围绕直军出路展开。

于学忠主张部队化整为零,分成若干小分队,避实就虚,保存实力,开展游击战。其次,队伍要轻装,老弱病残动员回家,坛坛罐罐要丢弃,部队要精干迅捷。再次,官兵大多是山东人,河南不能立足,可以去山东,可以去蓬莱老家,直系不行可以发展鲁系。

于学忠说完,半晌无人响应。人们心情沉重,对前途早已失去信心。再说,谁愿意过苦行僧式的流寇生活?连平素爱放炮的蒋雁行也成了哑炮。许久,刘忠干出于礼貌才说了句“不妨一试”。

张其锽呷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说:“与其化整为零,不如干脆附奉。奉系好歹是北洋正宗,又曾与我合作;再说,张作霖不时发表电文讨好大帅,干吗捧着金碗讨饭吃?”张其锽一向是联奉的鼓吹者。

蒋雁行嘿嘿冷笑:“恐怕没什么金碗了。张作霖之所以讨好玉帅,是因为看中玉帅的几万人马。当他知道只有几千残兵败将时,还会曲意逢迎吗?”

轰隆,啪啦!突然,院外响起枪炮声,众人相顾失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院里的卫兵子弹上膛,如临大敌;房上卫兵盲目射击。大街上传来奔跑声和喊叫声。对这一切,吴佩孚无动于衷,始终托腮沉思。张其锽劝他到屋里暂避,他不做声。刘忠干站起来说:“我去看看。”说完,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刘忠干回来说:“卫队旅为派勤务干了起来,互相射击,投弹。连长出面调解,被打伤了,死伤十几个兄弟。娄云鹤已无法控制卫队旅了。现在暂时平静了。”

始终未置一词的吴佩孚说:“这些天我在思索出路问题,现在总算有了结果。化整为零不足取,附奉亦非善策。孝侯及诸将为我尽忠尽力,希望把直系大旗维系下去,我衷心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兄弟,好同志。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看来我们该分手了。我决定去四川暂避锋芒,静观待变。去四川起码有三大好处:一、四川地大物博,交通闭塞,便于休养生息;二、四川派系众多,尔虞我诈,使我有机可乘;三、四川地处偏远,可进可退,一旦中原有鹿可逐,或东出夔门,或北走秦川。诸公不会忘记,当年因有诸葛的巴蜀之举,才有三足鼎立之分。佐民已去过四川,下面请他谈谈情况。”吴佩孚的谈话不仅没有悲观失望的成分,倒有踌躇满志、雄心勃勃的野心。

张方严虽经一昼夜的休息,依然未消退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奉玉帅之命,从这里走后,辗转到达四川万县,与子惠(杨森)面陈一切。他十分同情玉帅处境,欣然同意玉帅前往。不过,他说只能轻装简从,如带过多人马,定会引起国民政府及其他派系的误解和集矢。”

张其锽发出疑问:“听说他已公开投蒋,五色国旗已换成青天白日旗,会不会对我们心怀异向?”

张方严说:“子惠绝不是那种人,他说:‘我虽表面归顺蒋某,却只是韬晦之计,我的心永远向着玉帅。一旦时机成熟,我会做出选择的。再说,没有玉帅栽培,哪有我杨森的今天?’”

张其锽还想争辩,吴佩孚一摆手,说:“诸公不必再争了,我去意已决。”

于学忠说:“军队既然不可多带,我决定解甲归田。”

吴佩孚推心置腹地说:“孝侯啊,你年纪尚轻,前程远大,附冯附南悉听尊便,我绝不怪你。不管你附谁,我们都是挚友兄弟!”

于学忠满含热泪地说:“不,玉帅,北伐兴军,目的首在我帅,我无论何等穷蹙,绝不附南;冯玉祥背叛玉帅,我更无附冯之理。我帅既去,我个人相从无益;若尽率军旅,又怕川将难容。所以,我决心下野,以谢玉帅。”

吴佩孚说:“孝侯啊,你要思之再三,切莫感情用事啊!”

于学忠说:“我下野理由有三:玉帅来我军,我未能挽回颓势,对不起玉帅,应去者一;邓县一带连年歉收,驻此重兵深扰百姓,应去者二;官兵无粮饷,亦无服装,有负部属,应去者三。”

吴佩孚对于学忠的忠肝义胆十分感动,忽地站起来,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说:“孝侯,我的好兄弟!你让我……说……什么……好啊……”

于学忠说:“什么也别说了,别说了。”

众将领无不泪流满面。

张方严问:“你怎样安置你的部队?”

于学忠说:“我想将26师编成两个师,由杨殿云、马建福分任师长,均听杨得胜指挥,听其自便。”

众将校慨叹不已,军事会成了诀别会。沉吟片刻,吴佩孚说:“研究一下西行路线吧。孝侯,你熟悉地形,你说。”

于学忠拿起教鞭,走到地图前说:“从邓县出发可一直正南,经仙人渡、莫家营、灰铺店,在太平店过襄河,然后直奔南漳,再取保康、房县、竹溪,即到盖川之城口,也即左上庸口,再去万县。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比较安全。”

张其锽问:“由邓县到老河口、谷城、保康,路又近,还有公路可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于学忠胸有成竹地说:“老河口系张联升驻地,他已投降冯玉祥,会引起麻烦的。”

张方严问:“张联升为玉帅旧部,路过一下他的防地,这点面子总会给吧?”

于学忠说:“你对此人还不太了解,此人胆小怕事,不可能有如此气度。”

刘忠干说:“可否从保康直取巴东,然后溯江而上?”

于学忠说:“不好不好,子惠已由巴东退兵万县,长江上游皆由国民军占领,恐怕安全无以保证。再说,这条路太明,也太危险。”

半晌没说话的蒋雁行说:“其实,有一条路最安全保险,不知玉帅肯不肯走?英、美驻武汉总领事曾几次来函电,愿接受玉帅政治避难,并负责护送玉帅至国内外任何地方,绝对保证安全。”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吴佩孚身上。吴佩孚十分不快,斩钉截铁地说:“行了!我说过,自辱其身就是自辱其国。我还没有堕落到仰洋人鼻息过活的程度!好了,就按孝侯所说的路线走吧。请分头准备,明早动身。”

众人相继散去,唯独蒋雁行磨蹭不走,似有难言之隐。吴佩孚根据他近日表现,已猜出几分,问:“宾臣,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蒋雁行欷歔起来:“玉帅,我……我对不起你……我想……”

吴佩孚全明白了:“哎,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人各有志,岂可相强?我已落魄至此,何必连累大家?谁有出路听便吧。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玉帅,恕我不恭了,我……我去了。”说罢,给吴佩孚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红着一双眼睛走了。

吴佩孚转过脸去,痛苦地闭上眼睛。那远去的脚步声,似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他喃喃地说:“万事到头都是梦,明日黄花蝶也愁。都走了,都走了……”泪珠徐徐从眼眶里流出。

1927年6月29日上午,天阴得很沉,气压很低,空气热烘烘,湿乎乎,让人透不过气来。田营,这个豫南小镇上,正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痛苦诀别。

大街上人山人海,田营镇男女老少几乎倾城出动,来看热闹。不走的官兵站在大街两侧。他们衣冠不整,自由散漫,表情颓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严整。

吴佩孚与于学忠手拉手、肩并肩走在前面,张其锽、张方严、刘忠干、符定一、刘永谦、王惠民,以及师、旅、团长二十多人紧随其后,缓步向村外走去。他们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多年敬仰的统帅离去,多年依附的军队要星散,不知命运将抛向何方,他们怎能打起精神?……昨晚,于学忠向军官一宣布下野,在座之人一片大哗。他们央求,劝说,捶胸顿足,甚至大哭。于学忠刚回住处,那些被意外消息惊呆的官兵,呼啦啦涌进院子,跪倒一片,失声痛哭。于学忠解释、哭诉、苦口婆心,劝走一批又来一批,断断续续,哭哭啼啼,折腾了大半夜……

吴佩孚终于打破沉默,说:“孝侯,回去吧,你也该安置安置了。”

于学忠声音颤抖地说:“玉帅,再让我送一程吧,以后机会不多了。”

吴佩孚的千言万语,都被这句撕心裂肺的话哽住了。

来到街口,突然值日官高呼:“立——正!敬——礼!射击——!”两旁的军队,哗地一磕脚跟,刷地举起枪,啪啪几百人举枪齐射,如醉如狂,声震天际,足足响了四五分钟。多少哀怨、多少离愁要发泄,要诉说。不是于学忠招手制止,恐怕会一直射击下去。

吴佩孚的卫队、幕僚、眷属、车仗、马匹等在村口。吴佩孚等翻身上马,吴佩孚、于学忠二人并缰在先,众将校列队其后,浩浩荡荡向西南方走去。他们各自想着心事,默不做声。只有嘚嘚的马蹄声,辚辚的车轮声,咯吱吱车轴的哀怨声,组成撼人心魄的喧响。

吴佩孚终于打破沉默,问于学忠何时动身回山东。于学忠说,他明天先到武汉,然后乘船去上海、南京、烟台,再到蓬莱,中途会会朋友。同行的有奉方代表尹司愈、范辅江、宋学礼,参谋周光烈、张同清,以及马弁,共十多人。

吴佩孚关照于学忠时局动荡,务望多多保重。于学忠关照吴佩孚,此去路途多艰,险阻莫测,他实在放心不下。吴佩孚说:“落魄至此,愧对江东父老,更愧对你们这些好弟兄!”于学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玉帅定能重振雄风。”

出庄三五里,吴佩孚翻身下马,随从也就此止步。于学忠向后一挥手:“拿上来!”一名军官手托托盘跟上来,托盘里是两千块现大洋。于学忠说:“卑职拿不出来更多,谨此略表寸心。这是个人馈赠,玉帅务请笑纳!”

吴佩孚说:“孝侯,我知道你为官清廉,没什么积蓄。前天你已拿出一万元招待弟兄,添置衣裳,今天你又破费,愚兄于心不忍呐!”

于学忠垂泪说:“玉帅别再推辞,否则我更无地自容了。”

吴佩孚掏出一块金壳怀表说:“这块表跟了我二十多年,算是我的回赠吧。”

于学忠双手捧表说:“好,睹物寄情,看见表就看见玉帅了。拿酒来!”

侍从递给于学忠一只大碗,一瓶酒。于学忠用牙咬开瓶塞,将一瓶酒倒进碗里,双手捧到吴佩孚的面前,眼含泪水,满含深情地说:“玉帅,请喝碗壮行酒吧。”

吴佩孚不再推辞,接过碗咕嘟嘟喝了一半,剩下半碗递给于学忠,于学忠一饮而尽。

吴佩孚再次上马:“后会有期。走!”

车马行人缓缓而行。从此,吴佩孚走向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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