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偶尔矜持，偶尔放肆
（一）
谁能跟你割袍断袖恩义双绝
安溪牵着纪实的手出现在大嫂面前，指甲是干净的，裙子是长的，就连笑容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嫂上上下下打量着安溪，说：我们纪实还真有眼力。然后痛诉革命家史。纪实从小父母双亡，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是她这个当大嫂的人给拉扯大的。
安溪回头看了纪实一眼，纪实的目光飘忽着跑掉。倒是纪诚，搓着手赔着笑。
演完戏，安溪坐纪实的车混在车流里。安溪说：觉不觉得我们是城市这个身体里一块坏掉的血管。栓塞了，早晚要破掉……纪实从倒车镜里看到安溪素静如瓷的一张脸，他说：从今天起，一切都结束了。
安溪的目光有了热度，那是愤怒的火。她说：结束？那要看我玩没玩够！
电话响了，纪实听了一下递给安溪，安溪说：想让我就此跟你割袍断袖恩义双绝，你做梦。我不稀罕你的钱。
红灯，车子停在昏暗的街景中，安溪在轻声哭泣。纪实递纸巾过去，安溪扭过头，脸印在车玻璃上，忽隐忽现的灯光下是那双泪盈盈的双眸。纪实的心动了一下，安溪才多大？正是视爱情如生命的年龄。
安溪进小区，纪实想起她说自己是男人收藏的话，心里隐隐地痛。她不是个傻姑娘，只是，被那一点点好冲昏了头脑。他想告诉她：真正的爱情不是那样的，不是生日里的一束百合花，亦不是高档餐厅里的一顿法国大餐，而是冬日里暖心暖肺的奶茶，而是静静牵手的幸福。
可站在他的立场他怎么能说呢？
他的车在安溪的小区外停了很久。一个电话闯进来，是嫂子打来的，她说：纪实，你长本事了，跟你哥学会演双簧了。
纪实知道嫂子不笨，却没想到三个人卖力的一场表演还是露了马脚。纪实舒了一口气，知道也好，他不再想当大哥的替身了，自己卷进去，能有什么好？
（二）
那一刻时间比影子更单薄
纪实坐在安溪的客厅里，安溪点着一支烟。她说：夜里醒来，仿佛听到他的车子声，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猛地拉开门，接进来的只是空气，寒冷入骨。
纪实说：他要做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不能这么跟你混着，你要理解。安溪咬牙切齿地说：屁。
纪实放下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嫂子不知道的，拿着它，重新开始生活。
安溪的目光全是惊慌，他不再见我了吗？
纪实面露难色，他没有说即便是这钱，也是他给的。他的大哥纪诚说：那间房的首付够她挣几年了，我不收回，已经算仗义了。
纪实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强压下给那张越来越油光的肥脸一拳的念头，转头离开他的办公室。
纪实知道大哥的收藏很多，不止安溪一个姑娘。
安溪是自愿成为纪诚的收藏的。安溪的母亲得了咽喉癌，安溪在网上发了个帖，愿意卖身救母。是件荒唐事。纪实当成笑话点给大哥看，却不想大哥当即让财务送去了十万块。并且不求回报。
那是一年前的事。一年后，安溪的母亲过世，安溪出现在大哥的身边，她说：这世界上，对我这么好的人只有你。
安溪是个山明水秀的姑娘，纪诚的目光在安溪胸前那块肥田上来来回回跑了两趟，他说：你的乳罩尺寸不合适。
他带她去买黛安芬，最贵的每款要一套。灰姑娘第一次见到那么阔绰的王子，金钱打造了女孩儿心里的崇拜。对她好不就是为她花钱吗？
纪诚是个聪明人，猫一下子扑到老鼠没什么意思，那样的姑娘他在某条街要多少有多少，他想玩的是爱情。
安溪纯纯的小鹿一样的眼神很适合爱情游戏。他带她去给她母亲扫了墓，他带她去佛光寺上了香，他给她买了整套的张爱玲，一切铺垫都做够了，她成了灰太狼口里的小绵羊，被他吞掉，她还是幸福的。那是大哥讲给他听的故事。大哥沾沾自喜地说那姑娘爱上他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纪实的眼皮子底下。他第一眼看到安溪时，就喜欢。但是，他没有表达。后来的很多时候，他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放肆地去抢，大哥没有资格喜欢安溪。
就是那要命的矜持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他提醒过大哥，安溪是个好姑娘，不能玩火，可是，钱是人的胆子，有了钱，大哥便不再是从前开修理铺的大哥，他的眼里满是动物凶猛。大哥扬着头对他说：一夫一妻根本就不符合自然规律，你读书读得都傻了，改天我介绍个姑娘给你。
没介绍别人，先介绍了自己的情人安溪。原因是嫂子那儿连瞄到了蛛丝马迹，某一天，她进大哥的办公室时，看到安溪很亲密地跟大哥坐一起。
大哥久经沙场，立刻起来介绍，这是纪实的女朋友。大嫂对安溪说：那周末来家里坐一坐吧！
那天晚上，纪实像每次帮大哥擦屁股一样敬业，只不过，他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他不愿意安溪没办法还房子的按揭。纪实说：你不能怪别人。选择了，你就要接受。他有家……话软弱无力，安溪却听进去了，隐忍的哭声落到纪实的耳朵里，那一刻，时间比影子更单薄。
（三）
不过是给始乱终弃者的报复
安溪像阳光下的一滴水一样消失了。大哥厚颜无耻地拿到快递寄来的房产证书说：我还真挺有魅力的。
纪实的拳头终于跟那张脸有了亲密接触。
那些天，纪实看社会新闻时总是很紧张。他怕看到跳楼、跳桥或者割腕自杀的消息，没准哪一个就是安溪。
他不再去大哥的公司上班，每日开着车混在城里，在公园里坐上半天，或者在咖啡馆里泡上一整天，再或者去学校的操场上坐着。
有一次，红灯亮时，很多人过斑马线，有个人影很像安溪。纪实从车上跳下来，冲过去，那些人像条河，淹没了那个身影。纪实问自己究竟想怎么样，就算见到了，找到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纪实找门路出国，他想离开这里。这座城市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哥打来电话，他说：你回来一趟，你嫂子跟我离婚。
财产没达成协议，离婚案闹上法庭。大嫂的律师一字一顿地说：我有证据证明被告背叛了婚姻，有现实的过错。传证人。证人居然是走掉的安溪。她苍白着一张脸，见到纪实，目光落下去。
安溪很平静地讲述了她跟纪诚的婚外情，她说纪诚许诺过她婚姻。她的声音像洇过水的纸晒在阳光下，渐渐变得脆弱单薄。
大哥的律师问安溪为什么这么做，安溪说：始乱终弃，我恨他。
大嫂很成功地被打造成了受害者，她拿走了家财的三分之二。从法庭出来，大哥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纪实拦住安溪，他拉着她坐进车里，他说：你拿了她多少钱？安溪的目光晦暗，她说：我要的不是钱。
那目光仍然很倔犟。纪实突然按了声喇叭，他说：我要去澳大利亚，我那边有朋友，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
安溪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纪实脸上，她说：纪实，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这样不堪的相识注定我们之间不会有故事，不是吗？
（四）
那些如牙齿般啮咬的伤痛忘了吧
凌晨两点，纪实接到安溪的电话，她在哭，断断续续地说：下辈子，就是穷死，我也不拿你们纪家的钱。还有，纪实，纪诚是个王八蛋……
安溪的声音含混不清起来，纪实叫了两声，心里猛地像被什么激了一下。他穿好衣服直奔安溪的住处。敲不开门，找了睡眼惺忪的保安打开门，很重的煤气味扑面而来。安溪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口里吐的是白沫，手边摆着那只诺基亚手机。
纪实抱起安溪往外走时，她软得像根面条。纪实有些恨，即便是为了母亲，也不应该这样作践自己。
在病房里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两夜，安溪醒了过来。见到纪实，她居然咧嘴笑了一下，她说：干吗要救我？
纪实说：孩子没了。
安溪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下来，她说：他本来就不该来这个肮脏的世界。她说：纪实，如果我说我是被那个滚蛋强暴的，你信吗？
纪实的拳头落到墙上，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他说：如果你想告他，我支持你。如果……那就像拔牙一样把那段都连根拔掉吧！
安溪的手握住纪实的手，没有力量。纪实给了她一点儿力量。他想：自己这样往下陷，能怎么样呢？
爱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理智越阻拦，情感越泛滥。
安溪出院的那些日子，纪实成了她家的保姆，做饭，收拾房间，甚至帮安溪洗换下来的衣服。
阳光好的下午，两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吃德氏冰淇淋，纪实一向不喜欢奶味的冰淇淋，可是跟安溪一起吃，他觉得那便是幸福的味道。
两个人从来不表示跟爱情有关的情绪。只那样陪着就好。
有一日，安溪想买一条裙子，纪实陪她去逛商场。迎面恰巧碰到穿金戴银挽着一年轻帅哥的大嫂，见到纪实与安溪，她说：哟哟，你们纪家还真不浪费资源，老大用过，老二接手。纪实沉了脸，说：大嫂，你别太过分。
大嫂拍了纪实一下，说：要说呢，我还真要感谢安溪。要不是她，我怎么能拿到那么多财产呢？当初你大哥在饭桌上说起安溪要卖身救母的事，我灵机一动，让你大哥拿钱去做善事。你大哥是只贪腥的猫，乘人之危的事肯定不会放过分。
可那次，他居然忍了一年。他给安溪写的邮件我都看着呢，我还以为你大哥真的动了凡心爱上这姑娘了呢？谁知道他只是想玩老鼠玩得长点时间的猫，切……
难怪他们三人戏演得那么好，大嫂还是看出猫腻，原来她一直在暗中期待着这样的结局。她看腻了大哥的背叛，她终于借安溪的手拿住了他的把柄。
安溪的脸白成了一张纸。走出商场，她转头对纪实说：你看，我多傻，做了棋子还不知道。说完，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五）
我们偶尔矜持，偶尔放肆
安溪再一次不辞而别了。纪实找遍了可能的地方，都没有。电话也停机了。纪实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别做傻事，坚强地活下去。
纪实去澳大利亚的签证下来了。大哥却出事了。酒后驾车撞人，后果很严重，大概要被判刑。纪实去看了他，纪实说：她不追究你，你还是进到这里来了，这便是天理吧！
纪诚哑着嗓子说：咱们兄弟俩不应该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纪实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他说：你就是一个混蛋。
纪实没有去澳大利亚，他仍然开着车在城里转，他期望某一天，能在哪个路口遇到安溪。然后像从没遇见过一样，拉着她的手，像轻狂少年一样追求她，再不矜持，尽情放肆。
可是茫茫人海，他真的会遇到那小鹿一样惊悸悲凉的眼神吗？又有某时，纪实想，走掉的安溪会遇到一个清清白白爱她的男人吧，把她放在掌心里那样宠爱，在他面前，她是快乐无拘无束的，那样也挺好。
有一夜，纪实梦到烫了喜羊羊一样满头卷的安溪挽着一个男人在商场购物，像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醒来，泪打湿了窗边的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