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猿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无言和鼎玄喘着气,四下乱望。
眼前暗影一闪,刚才黑衣人站立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颀长瘦削的人影。
看到那人的脸,鼎玄和和尚都是一凛。
那张脸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表情,就像是朽木雕成的一样。
那人并不正眼看无言和鼎玄,而是扭动着脖子扫视了一下,嘶哑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妖猿在哪里?”
那人问话的时候,仍然不看两个人。
鼎玄心里有气,没又开口。
无言心无城府,看着那人道:“刚才放了一团烟雾,逃走了。”
那人眉头一皱,翻着怪眼朝二人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跳起身来,头朝下,一手撑地,身体倒转过来,叉开两条细长干枯的腿,慢慢旋转起来。
两个人都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干什么。
那人头朝下转了五六圈,倏地停下,扭头朝着南边看了看,身体一翻,站正了,道:“就是这边。”
也不跟两个人打招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色的暗影,径自向南边追去。
身法快得惊人。
二人对看一眼,无言道:“追。”
两个人鼓足余勇,肩并肩追了下去。
两个人施展飞行之术,全力追赶,远远地只能看到一点灰影,眨眼之间已经追出去二三十里,竟然一点都接近不了。
他们心里甚是疑惑,不知道这后来的瘦子是什么来路,有多大的本领,能够让袁藤这个魔兽闻声丧胆,仓皇逃窜。
这人神色傲慢无礼,一身邪气,显然不是正派人士。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鬼教的勾魂使者无妄公子。
现在势成骑虎,已经和鬼使联手协作,这时候说不上一个不字。何况,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放弃夺回本教秘笈的机会。
为今之计,只能向前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最后该当如何收拾,他们甚至都不敢去想。
鼎玄和无言正在犹豫不决,只听袁藤接着道:“无言禅师向洒家化缘的是《风神六度》,鼎玄真人诬陷洒家偷了他家的《步虚声》。方才洒家问公子索要什么?公子说一样。洒家不明白,公子要的是佛家的宝典,还是道门的真经。还是……还是佛道通吃啊。”
鼎玄和无言听了,都暗吃一惊。
鼎玄明白袁藤多半是在挑拨离间,但是北邙山阴鬼向来行事乖张,黑白不分,难保着无妄鬼不是来黑吃黑的。
自从无妄公子露面到现在,就没有听他说跟袁藤有什么过节,而是伸手向袁藤索要。不是要佛经道藏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两个人都紧盯着无妄公子,要听他怎么说。
无妄公子哑着嗓子慢慢道:“不稀罕。”
袁藤微笑着问:“啊,那你想问我要什么?”
无妄公子等了一下,阴森森道:“不能说?”
鼎玄和无言听了这三个字,不由得动容。
袁藤仍是笑容可掬,问道:“鬼谷子的门下,都是些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之徒,你们还有什么事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吗?”
无妄公子的回答仍是冷冷的三个字:“你知道。”
袁藤点点头,慢慢道:“我只是猜到一点,并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公子需要的东西。公子最好说明白,我身上东西杂得很,免得给错了东西,对大家都有不便。”
鼎玄和无言都在看着无妄公子,竖着耳朵想听他说什么。
但是无妄公子双唇紧闭,不再说话,慢慢眯缝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睛里的精芒闪烁,杀气腾腾。
一时间,墓地里一片死寂。
四个人就像是铁铸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突然间四个人全都意识到,自己身陷危险之中,另外三个人都有可能瞬间变成敌人,向不同的方向朝自己发起进攻。
每一个人都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这一来,场中风云突变。连伏在墓中的小孩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紧张气氛,抱着南瓜的双臂肌肉痉挛,微微颤抖。
他看见四个人突然闭口不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八只眼珠在轻轻滚动。
小孩知道这是什么情形,小孩也熟悉这种眼神。
猛兽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一开始就是这么站着,互相对视,不叫不动。
它们是在聚集全身的力量,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种情形只是持续了一会儿的时间,但是古墓里的小孩子觉得像过了一个时辰,十分的漫长,十分的难熬。
后来的三个人中,要数站在南边的无妄公子距离袁藤最近,而且是正面相对。
此时,无妄公子的长袍无风自动,前后的下摆就像波浪一样翻动不停。
他站着不动,两只手仍然拢在袖子里,长袍却慢慢鼓起来。
他身形本来极瘦,干巴巴的没有血肉,就像一具干尸,外罩的袍子却很大,里面慢慢鼓起来,看上去就是吹起来的大气球。
只有衣带在极速地反转摇摆,打在气球上砰砰作响。
鼎玄和无言知道无妄公子已经发动,箭在弦上,随时都会发出,只是不知道这一箭会先射向哪一个。
两个人都暗运真气,握紧手中兵器,准备迎接随时到来,敌友难分的激斗。
小孩子心里感到莫名的兴奋,知道打斗一触即发,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几乎滴下汗水来。
这时他却意外发现,围在周围的三个人都是剑拔弩张,而站在中间的瘦子袁藤却依然安静如初。
甚至连他脸上的微笑神情也没有变化。
那笑容竟像是凝固在他的脸上。
小孩子正在为袁藤担心,忽听得无妄公子一声断喝:“呔,猴头休走。”
眼前光华乱闪,嗤嗤声不绝于耳。
鼎玄和无言听阴鬼无妄一声断喝,以为袁藤要逃,来不及细想,同时放出手中的兵器朝着袁藤飞去。
袁藤仍然站着不动,面带微笑。
这时阴鬼无妄也已发动,两只枯干黝黑的手从袖子里举起,交叉放在胸前,曲指如钩。手指又粗又长,毛茸茸的,指尖还有长长的指甲,绿莹莹的就像碧玉做成的一样。
无妄双爪一分,十根指尖各飞出一道鬼火,滋滋响着射向空中,在空中织成一道绿影森森的阴网,朝着古墓的上方飞兜过去。
鼎玄的拂尘和无言的禅杖也在这时打中了呆立不动的袁藤。
嗤嗤嗤嗤,一阵细响,拂尘长针和飞龙禅杖全都透身而过。
袁藤的身体被打成无数的碎片,纷纷坠落,还没有落到地上,那些肉体的碎片,全都变成了石块。
噗噗噗,石块纷纷坠入草丛。
鼎玄和无言不由得一愣。
原来这个袁藤不是真身,而是地上的石碑幻化而成的假象。
鼎玄和无言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无妄公子发出的那面鬼火阴网在古墓上方翻转飞舞,却看不到袁藤在哪里。
两个人甚是奇怪,都转头去看无妄公子。
只见他一双鬼目瞪视空中,双爪不停交叉分开,发出一面又一面阴网,飞向古墓的上方。
这些阴网飞到上面,便和原来的网重叠,合而为一,于是,空中的鬼火阴网变得越来越大,鬼火的绿焰也是越烧越旺。
嗖嗖嗖。
古墓的四周同时闪出三个人影,分别向三个方向窜去。
鼎玄和无言的兵器尚在空中,急忙伸手一指,铁拂尘和飞龙禅杖分头追击。
鼎玄一拍背后的长剑,星云剑化作一片虹霓星云,冲上前去围剿。
那三个人影飞到古墓四周的树林边,便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阻住,一个个像是冻蝇钻窗,四下乱撞,却不得其门而出。
耳听得无妄公子叫道:“血影分身,不要理他。”
两个人听了均是一愣,这时三般兵器均已飞到,直斫横卷斜劈,三个袁藤全被分尸,忽然消失不见。
掉落草丛中的,依然是一些石碑的碎屑。
两人知道又上了袁藤的当,而且是当着阴鬼无妄的面,每次都是被阴鬼识破提醒,自己还是去做无益之事。
道士明知脸丢大了,却不肯当着阴鬼嘴软,一边往回收铁拂尘和星云剑,一边无言禅师道:“禅师,你说这是石碑变成了妖猿的同党,还是妖猿的同党化成了石碑?”
无言心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吾道:“唔……这个……”
无妄公子一边加紧施为,一边冷哼一声,对着空中道:“没错,《血魂咒》果然在你手中。”
鼎玄和无言听到《血魂咒》三个字,均是身心一震,脸色大变。
连空中正在往回飞的兵器也都跳动了一下。
《血魂咒》乃是北邙山鬼谷中极其邪恶歹毒的功夫,练成之后,可以滴血分身,但这只是逃跑的本领。
最可怕的是练到最高境界——透血化魂,功夫一旦使出,人便化作一片血影,无质无实,飞剑法宝全都阻挡不住。
一旦被这血影飞扑上身,从敌人身体中透穿过去,这人全身的精血功力,便全都被血影吸走,多年苦练的修为一旦化为乌有,性命却不会丢,成了痴呆废人一个。
是以江湖上无不谈血魂而色变。
两个人心里兀自疑惑,听说这万恶的《血神咒》早就被人毁灭看,怎么忽然到了袁藤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