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凉了。
马车中，掌珠教小至宝认字，小至宝一时皱眉一时沉思，很是有趣，不一会，姜铎又上了马车，陪着小至宝玩了会，掌珠便哄着小至宝睡着了。
掌珠轻声问姜铎：“咱们还有几天到苏州？”
姜铎道：“也就这几日了。”
掌珠轻轻叹一声，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会苏州，只是这次更多的是道别。
关于魏恕的想法，姜铎并没有对掌珠隐瞒，国家大事掌珠并不懂，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只要跟着姜铎就好。
这或许是她对姜铎爱的表现吧，软玉为了爱可以自请下堂，清葫为了爱可以死，而她的爱却是生死相随。
若不在一起，爱还有什么意义？
也可以说这事掌珠的聪明之处吧。
自从掌珠知道以后极有可能定居闵国后，就尽量时时刻刻陪着小至宝，若是真定居闵国，又是陪着质子的话，她是不想带着小至宝的。
所以这次回苏州探亲，掌珠带了小至宝，也让小至宝见见她的外祖家。至于双胞胎兄弟，年纪太小，实在不宜赶路。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快一个月，天气渐渐凉，走水路太冷了，更何况，掌珠也想让小至宝看看风景，四处走走。
掌珠是在薄情庵长大，虽然也不怎么走动，但是见的人还是比在后宅多，掌珠也希望小至宝多见见人，这样心胸开阔。
姜铎抱着小至宝，就好像是心中的珍宝，想到要分别，姜铎心中也生出了几分难受，等到皇后、温柔嘉生孩子后，魏恕就要与闽皇谈判了，早则过年前去闵国晚则年后，这样一算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掌珠会这样坚定的将小至宝留下，掌珠真能狠下心，想着忍不住看向掌珠。
掌珠笑道：“你不会还想着带小至宝去闵国吧。”
姜铎叹口气道：“是想着这事，但是也知道不能带她。”
掌珠点头，道：“闵国皇室到底什么情况，咱们并不知道，小至宝是个女孩子，身处皇室怕是有时身不由己，还是留在这里吧。”
姜铎道：“只是有些不舍得。”
掌珠想了下，道：“老大，老二带谁呢？”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姜铎也没有说话。
小至宝他们不会带，但是双胞胎还是可以带一个的，总有一个孩子可以在他们身边长大，但是也必然有一个不能……
这也是难以抉择的。
这次回苏州城在掌珠眼里更多的是告别，掌珠居然发现，她似乎还是怀念苏州的，本以为是她只是过客的，其实，心中还是有怀念的。
这个认知还是让掌珠高兴的，她以为自己是无情的，其实并不是，只是她之前没有学会怎么表达而已。
五天后，他们到了苏州，暂且住在姜铎的宅子里，并没有马上回陈家。
他们也听说了一些陈家的近况。
周氏唯一的儿子陈承业已经成亲，娶的是莫氏，但是莫氏一直都没有生孩子，连同妾侍连怀孕的都没有，问题所在就很明显了。
事实上，据姜铎查的，怕是陈承业也吃了那快活散，具体是怎么吃的为何吃的，这就不知道了。
这其实应该算是周氏的报应，但是掌珠却也不觉得高兴，她与陈承业虽然接触不多，但是陈承业对她还算尊敬，当她是长姐……
陈家以后怕是要靠祝氏所生的孩子了。
姜铎这次来苏州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再次查看苏州、扬州是否还有这快活散。
小院中，掌珠整理了一下帖子，便让人将帖子送去陈家、周家二家，定下明后两日在陈家，第三日拜访周家，他们这次回来比较低调，并不想大动干戈，要拜访的人家并不多，只有陈家、周家二家，至于姜铎那边，也有两三家拜访，掌珠指留出十天。然后他们便去扬州。
姜铎虽然没有提，但是掌珠想着，姜铎应该要见见姜心吧，最后就去薄情庵。
那时候就要到母亲的忌日了，她已经几年没去了，也带小至宝看看她外祖母。
陈家虽然惊讶，却也欢迎。
尤其是周氏，宝珠现在在京城，惜珠贵为太妃，这二人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周氏心中就算是满意了，但是就是觉得太孤单，没有个人说话，或许是年纪大了吧。
因此周氏见到掌珠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她也想听听惜珠怎么样，周氏现在心中多少有些后悔。
掌珠再见到周氏也颇为惊讶，虽然不过六七年，周氏已经相当显老了，额头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白了一些，只是看起来和蔼可亲了许多了。
周氏自然看出掌珠的惊讶，不好意思的掩了下头发，道：“我看起来老了吧，唉，不是为你妹妹操心，就是为你弟弟操心，你二叔也从来不管这些。好在还有承祖在身旁陪着。”
承祖就是祝氏所生的儿子，周氏的庶子，也算是陈承祖赶上好时候了，周氏膝下没有人陪伴，多余出的感情就只放在陈承祖身上了，周氏见到小至宝，也很高兴，直说这和掌珠一个模样。
掌珠看到周氏这样，有些心酸。
周氏对她这样好，更多的也是为了宝珠、惜珠，就算姜家与魏家不对付，但是毕竟只有她在京城，多少可以帮衬着宝珠、惜珠。
周氏也打听了惜珠的近况。
掌珠只捡着好听道：“惜太妃收养了宝珠的庶女，陛下仁慈，给那庶女一个郡主的品级，也让惜太妃有个依托，将来若是小郡主嫁人了，也可以将惜太妃接出来。”这话只能听前一半，却是给了郡主的名分也却是让惜珠抚养，但是毕竟皇后身上中毒与惜珠脱不了关系，陛下也是看在她是陈家女的份上饶她一命，但是怕是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宫了。
这样说一而不过是安抚周氏罢了。
周氏连连说好。
掌珠本想打听那个所谓生孩子的药也就是快活散，但是偏偏陈承业的媳妇莫氏也在，掌珠便问不出口了。
这个莫氏看着活脱脱的是第二个曾经的周氏，掌珠只心中暗暗摇头，当年陈家一心向上走一步，从世家称为贵族，几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惜珠甚至称了皇上的妃子，现在也还是这个样子，而且陈家将来怕也是不平静。
拜见了周氏，掌珠便与姜铎一起去拜见陈太夫人，陈太夫人看着也老了一些，但是精气神还好的很，见到掌珠还是那副淡淡的养子，但是眼中已经转泪了，掌珠不比之前年轻气盛，更懂得感情是什么了。
掌珠已经流了泪，跪下道：“是孙女之前不懂事……”
陈太夫人也没有忍住，连忙用手绢擦擦眼角，笑道：“你们能来看我，我就知足了，快快起来吧。”
陈太夫人年纪大，眼神已经不想之前好了，拉过掌珠，细细端详，只道：“长大了，长大了。”又抱过小至宝，说了和周氏一样的话，笑道：“简直和你一个模子，这神情中就透着那么几分倨傲。”说完又摇头道：“应该说是和你母亲一个样，是个大家闺秀。”
掌珠笑道：“祖母不必夸她，她年纪还小呢，哪里就知道以后怎么样。”
陈太夫人听到掌珠叫她祖母，更是高兴。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梯己话，掌珠劝道：“祖母也不要太劳累，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劝太夫人不要太管陈家了，说句不好听的，二房看着已经是没落了，陈廷远只知玩乐，还是要看下一代的造化了。
陈太夫人哪里不知道这些，但是让她放下，她哪里放心的下，这陈家若不是还有她在背后撑着，怕是更没有现在的光景，陈太夫人为了安抚掌珠，便道：“这家我早已经管不了了，只让他们闹腾去吧。”
掌珠看出陈太夫人还是放心不下，知道劝也不管用，心中却着实担心太夫人，她以后毕竟不再大魏，说不得以后太夫人就是……太夫人只有她和玉珠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玉珠指不上，她也不见得回来，到时候太夫人孤单单一个人。
想着这些掌珠眼中便多了几分悲伤。
太夫人自是看出来了，连忙问道：“莫非你们回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掌珠只看向姜铎，姜铎便将他们极有可能定居闵国一时告诉太夫人，关于什么快活散还有质子什么的，姜铎并没有说，只是捡着大面的话说了说。
太夫人满脸惊讶，只叹道：“我说你们怎么平白无故的回来。也好，出去见见世面，这地广物博，是该多看看，多看看。”她心中也是明白掌珠的牵挂。
三人一时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至宝坐着没意思，只玩着太夫人的手串，太夫人见小至宝喜欢，便摘下给小至宝戴上，笑道：“你这小丫头，眼睛倒是贼。”这手串太夫人戴了几十年了呢。
太夫人毕竟心胸宽广，也已经想开了，就算掌珠不去闵国，不也是在京城么？至于死后事，人都已经没了，还惦记这些干什么，说不得将来她过个二十年，还能再见掌珠。
太夫人又是好好嘱咐一番这二人，才放人回去。
因着二人比较低调，周氏和陈廷远也都没有大摆筵席，只是摆了一桌，一起吃顿饭罢了，晚上两人住在琉璃园。
后院现在并没有女眷，就是陈廷远的妾侍和一个庶女也都住在了敬正堂，因此姜铎才能住在这琉璃园。
掌珠之前很不喜欢这里，这次看却又觉得这地方不错，便对姜铎道：“可见人果然是境由心生，以前时时刻刻不想住在这，今日，却觉得自己当年不曾珍惜。”
姜铎从背后抱住掌珠，道：“现在觉得喜欢也来得及。”
掌珠点点头，夜晚，难免拉着姜铎说了不少的曾经的事。
第二日，两人又在府上坐了半日，吃了午饭，才离开，临走前，又去探望陈太夫人，陈太夫人交给了掌珠一封信，道：“这上面是我的老朋友了，人数不多，在闵国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势力，不过倒是可交心之人，你们留着吧，若是能用到也是好的。”
姜与掌珠自是感激不尽。
拜别之后才离开陈家，掌珠坐在马车里，先看帘子，看着陈府二字，当年母亲去世后心心念念的要回来，她更加的明白了，这里是母亲的家，怎么能不回来呢？
只是不知道她再次来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离开陈家，掌珠心中虽然五味杂陈，但是等到第二日，掌珠便好多了，有的时候，分别并不痛苦，分别之时的惋惜才痛苦。
这一日，掌珠与姜铎去了周家。
玉珠的运气不错，第一胎便生下儿子，还是长子，虽然她怀孕的同时，还有两个小妾也有孕了，并且还有个小妾为了生下长子，居然吃了催产药，只可惜生下一个死胎。
这其中玉珠有没有动手脚，就不得而知了。
再见到玉珠的模样时，掌珠脑海中想到的居然是周氏，也对，说来玉珠也是周氏养大的，身上自然有周氏的风范。掌珠对于玉珠也就放心了，玉珠有周氏一半的精明，那就足够了。
这次掌珠还带着小至宝，她想让小至宝多看看不同的人，谁真情谁假意，小至宝慢慢就明白了。
掌珠与玉珠没交谈几句，周夫人便来了，她自然是想问问周书慈的近况。
玉珠对这个婆婆比以前要尊敬多了，看来也是想明白了。
周书慈近况比以前要好一些，因为姜二老爷的差事没了，二房经济一下降低了，这个时候自然就指着周书慈了，周书慈又变聪明了，自然比以前讨喜了，就是还是暂时没有孩子，但是想来也会很快了。
周夫人这才放心。
待到周夫人走后，玉珠才笑道：“我这个婆婆真是个好命的，现在还这样天真。”她可不相信周书慈会过的好，就算变聪明了，心中怕也是有怨恨的吧，就和她一样。
她现在不管家了，孩子也被太夫人抱走了，看着周少奶奶这头衔好，其实不过就是个管家婆。
掌珠并不多劝玉珠，玉珠性子比较执拗，怕是越劝越钻牛角尖。
掌珠也没有透露她要定居闵国一事，她自会给玉珠留下些商铺银子，但也好似她走的时候再给玉珠，只希望玉珠学聪明些吧。
接下来几日掌珠又与姜铎拜访了些人家，一眨眼，十天便过去了，两人自是要去扬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