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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海滨之旅

“蓝天,赶快起床,我们要赶火车了!”

在朦胧中,我感到一双大手隔了一层被在拍打我的肩膀。

睡梦中的我被爸爸叫醒了。

“我还想再睡会儿。”我慵懒地揉了揉眼皮,心有不甘地说。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伴着饭桌挪动的声音,爸爸带着略显急躁的语气说,“我们要赶火车,你不是很想去大连吗?”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骑在海豚上,正高兴呢,就被你给叫醒了。”我的话里透着一股抱怨。

“大连就有海”,爸爸说,“说不定你能在那儿看见海豚呢。”

我这个孩子很好哄,把什么都当真,一听爸爸这么说,我就变乖了。我踹开被子,打了一个哈欠,同时懒洋洋地抻了抻两只胳膊,然后慢慢起身。在爸爸的帮助下,我穿好了衣服,等着吃早饭。

不一会儿,在厨房忙活的妈妈和姐姐就端着碗筷进屋了,爸爸帮她们俩把东西分别摆在了桌上。

早饭很简单,就是粥和馒头就着咸菜,我还不怎么会使筷子,索性就用勺子吃。

“妈,蓝天都快5岁了,怎么还穿开裆裤?”姐姐嘴里含着粥,话说的有些含混不清。

“蓝梅说的对,又不是一两岁。”爸爸特意瞄了瞄我的裤子,显然他也很赞同姐姐的意见。

“可他就是爱穿呀,都这么大了也不嫌丢人!”妈妈咽下一口馒头,瞪了我一眼。

“我说小弟呀,你就别穿了”,姐姐劝我说,“裤子上还开了个窟窿,小风吹进去,******不凉吗?”

听了姐姐的话,爸妈都呵呵呵地笑了。爸爸接着开玩笑说:“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我最担心的是,他穿开裆裤出去玩儿,一条狗出现在他面前,看见他的******垂下来,它会不会扑上去咬呢?”

爸爸说完,姐姐笑的差点没把粥给喷出来。

“别吓唬孩子了,赶紧吃饭吧”,妈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爸爸。

“那还是换了吧。”我平时是最怕狗的,听爸爸这么说,他真是有些害怕了。

没办法,小孩就是好吓唬。

吃完早饭,妈妈从衣柜里给我找了一条不带窟窿的裤子穿上,那条不合时宜的开裆裤就像垃圾一样被她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柜子里。

“妈,我看你还是别把开裆裤放衣柜里了,扔了它算了,没人穿了。”姐姐提议道。

“干嘛扔呀”,爸爸不同意,“留着做纪念吧,那可是历史的见证呀,等蓝天长大了,给他看看,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成长轨迹。”

“哼,就你诡计多”。妈妈含着笑意白了爸爸一眼,“好好好,那就留着。”

快到赶火车的时间了。上午9点左右,爸妈和姐姐就提起行李出发了,妈妈一手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一手紧紧牵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似的。姐姐大了,不用特殊照顾,她手里也拎着一只袋子,和提着行李箱的爸爸并排走着。我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不一样,我有一个比自己大6岁的姐姐,当时快上小学四年级了,她鹅蛋脸,皮肤很白,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条粗粗的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部。

临行前,爸妈还跟对面屋的杨叔夫妻俩告了别,嘱咐他们平时照顾一下厨房,别的就不用管了。

当时老百姓的居住条件不是很好,在一个中等城市里平房还占着很大比例,就算住楼房,大多数也是并户,就是一个单元里同时住两家甚至三家,共用一个厨房、一间厕所。我家从很早起就住楼房了,表面上看起来挺风光,但一直到我这一代,却依然是住在拥挤的并户里。但有一点我家算是幸福,那就是我们有两间卧室,这对当时很多住并户的家庭来说都是奢望。

那年代路况也差,家门口的那条路还是条土路,车一过就会扬起灰尘。交通工具方面,出租车是稀缺的,公共汽车也不多,这就导致每回坐车都十分拥挤。家人拎着大包小裹好不容易才挤上了公共汽车,可谁知麻烦事儿又来了,由于车上摩肩接踵,我被挤得哇哇大哭,快透不过气来的爸妈和姐姐还得哄着我,安抚我别哭了。

到火车站了。

到大连得一天一夜,可爸爸没买上卧铺票,一家人只能坐硬邦邦的硬座来熬上一宿了。

搭载我们的火车是绿皮的,车厢壁厚厚的,我还以为是水泥做的。“这得糊多少泥巴呀?”我心里想着。

旅客很多,车厢的行李架上大包小包塞得满满当当,我有点儿害怕了,这火车一动,架子上的行李会不会哗啦哗啦地砸下来呢?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场合里有这么多的人。人们的衣着打扮都是很简朴、很单调的,没有穿花花绿绿的,女人烫个发,男人穿个西服上衣就算时髦的了。

随着汽笛声的响起,火车缓缓开动,开始驶离家乡,后来速度越来越快,车轮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听来真是一种有节拍的音乐节奏。窗外的建筑和树木仿佛也装上了轮子,只不过是向后飞逝着。

车窗上方的电风扇正在左右摇晃着,吹出的阵阵凉风多少缓解着车厢里的闷热。车上的广播里先是飘出了一段旋律,有的人跟着哼唱;接着又传出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有人听着听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爸,这是相声吗?”我一脸好奇地问。

“是啊”,爸爸就坐在我的正对面,听到我的问题他回答说,“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不好笑”,我的回答有些不屑。

“呵呵,那是你还听不懂,等你长大了再听,到时候你就会跟着乐了。”爸爸说。

“噢。”我像是若有所思似的点了点头。

“儿子,你饿不?”紧挨着我坐的妈妈,用满是关心的语气问道。座位前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只敞口的塑料袋,里面有面包和西红柿等食物。

“不饿。”

“嗯,那就待会儿吃吧。”

姐姐坐在爸爸一旁,她靠着车窗,一只手托着下巴,正出神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她在想什么呢?

火车在向前行进,而旅客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也一刻没停歇。

“这时间过的也太快了”,一个手里拿着“大哥大”,穿灰色西装的旅客感叹着说,“眼瞅着就要到90年了,记得80年那年我开了餐馆,想起来就跟昨天似的。”

这时很多人都扭过头来瞅了这个手持“大哥大”的人一眼,那些眼神看起来都很异样,有人嘴里还发出“切”的一声,仿佛在说:“你显摆什么呀?”

“爸,那人手里的东西咱家能买吗?”我问。

“那可是身份的象征”,接着爸爸摇了摇头,“咱家可买不起,太贵了,就连万元户也买不起。”

“什么是万元户?”我在爸爸的话中又捕捉到了一个兴趣点,把刚才还感兴趣的“大哥大”抛到了脑后。

“就是家里有一万块钱的人。”爸爸笑着说。

“那咱家有一万块钱吗?”我突然又把问题拐到了自家,在满满一车厢的人里公然提出了一个很是敏感的话题。

面对我的口无遮拦,爸爸笑而不答,妈妈瞪了我一眼,同时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我不要乱问。正出神欣赏窗外景色的姐姐,思绪也被我冒失的问话拉回到了现实当中,她把脑袋转向我,小声提醒着我说:“机密,机密!”

看着爸妈和姐姐的态度,我不得不收起了好奇心。

没过多久,那个炫富的家伙起身上厕所,周围的人趁他不在,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他,嘲讽他:“臭显摆个什么呀,也不怕被打劫!”

“他应该不怕,看看他手上的大砖头(大哥大)没有?平时打电话,谈生意,干仗的时候就是武器,那家伙削到谁脑袋上,脑袋准开花!”

…………

爸爸是个谨慎低调的人,不喜欢乱嚼老婆舌,他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议论当中。

夜幕降临了,除了远处零星闪烁的灯火,外面一片漆黑,仿佛是火车驶入了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隧道里一样。车窗外万籁俱寂,此时最响亮的动静就是火车的车轮声了,很多旅客陆续入睡,原本喧嚣的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晚上气温低,妈妈怕我着凉,就在我身上披了一件毯子,“谢谢妈妈”,我头枕在妈妈的肩上,慢慢地睡着了。

我一直睡到天亮,此时车厢里又恢复了生机,离大连也是越来越近了。奶奶去世时,舅爷舅奶曾来过我家吊唁,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姐姐也不过才一两岁大。

“舅爷就是奶奶的弟弟吧?”我问姐姐。

“对呀”,姐姐回答说。

舅爷和舅奶的身体还好吗?生活怎么样?随着离终点越来越近,我们一家对舅爷舅奶的好奇和关心也愈发强烈了。

到了,到了。一天一宿,坐硬座真是有些疲惫了。

大连火车站的形状四四方方的,大概是那种“火柴盒”型建筑,感觉没有家乡带尖顶的火车站漂亮。

家人拖着行李出了站口,开始环视周围的人群,听爸爸说,舅爷要亲自来迎接。

可问题是,舅爷在那儿呢?出站的人很多,视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们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到舅爷的人影。

就在全家有些着急的时候,一个老头笑眯眯地从后面拍了拍爸爸的后背。爸爸猛回过头一看,顿时两眼放光,一阵惊喜,“舅”!爸爸伸出双臂抱了抱那个老人,仿佛是盼到了救星一样。

“等很久了吧”?

“呵呵,没有,没有,刚出来。”

舅爷70多岁了,别看他上了年纪,但身体硬实着呢,“老当益壮”这个成语想必很适合他那时的境况。听爸爸说,舅爷扛过枪、打过仗,一身硬骨头,后来转业到了一家造船厂。

“舅,金芝也来了。”爸爸边看着舅爷,边朝妈妈伸出了手臂,仿佛是把妈妈当做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介绍一样。妈妈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很精神。

“嗯,还是那么俊!”舅爷称赞道。

妈妈有些羞涩,但还是开心地笑了,亲切地叫了声“舅”。

这时,舅爷弯下腰,把头凑近我和姐姐,笑容可掬地说:“孩子真招人喜欢”。说完,伸出那双大而粗糙的手摸了摸我们俩的脸蛋。舅爷身材高大魁梧,弯下腰在地上投射的影子几乎把我们姐弟俩给罩上了。

“舅爷好!”姐弟俩很有礼貌地向舅爷问了好,鞠了躬。

“这小丫头长大了,上次去的时候,才不大点儿”,舅爷接着又面向我说,“这个小小子嘛,那时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舅爷的这席话,把我们都给逗笑了。

“好了,跟着我走吧”,舅爷豪爽地把大手一挥,“我儿子也来了,我跟他分头‘侦查’,他在那边儿还傻等着呢。”舅爷的手指头隔着出站的人流朝那个方向指了指。

舅爷见我们随身的行李比较多,赶忙伸手就要帮着拿。“舅,你是长辈,上岁数了,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你拿呢?”爸爸说。

“哎呀,来吧!”舅爷动作麻利地从妈妈手里抢来一只大塑料袋,走在最前面带路。

“舅爷的腿脚真利索”。姐姐不禁称奇。

和舅爷的儿子——我应该管他叫伯伯——见面时,他跟我们一家都问了好,显得很亲切,然后就热情地招呼我们上他开来的那辆面包车。

我们上了车,车子不快不慢地开向舅爷的家。

“舅,我几年不来,大连的变化很大呀,你看这楼房盖的,一座接一座。”爸爸边说边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象。

“是呀”,舅爷说,“我们的生活也开始变好了。”

“大连的地理位置好,靠海,正赶上开发,所以发展的也快。”伯伯边转动方向盘边说。

伯伯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他做的是食品批发的生意,赚了很多钱,那辆车就是他买的,那年代像他这样有车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小滨哥呀,听说你的事业是蒸蒸日上啊”,爸爸夸起伯伯来,“你是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了不起啊!”

“哎,一点儿小买卖而已,现在比我牛的人多了去了。”伯伯谦虚地说。

“这小子从小就机灵,有心眼儿”,舅爷不无自豪地说,“小时候,他组织几个小伙伴看他和几个同学表演打鬼子,每个人还收一分钱的‘入场费’。

伯伯感慨地笑了笑,车上的人也跟着乐。

就在大人聊天叙旧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来到一个新的城市,我也好奇呀,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很长时间视线都不愿意离开车窗。

大连真是有大城市的气息,高楼大厦一个挨一个,路上的车多,人也多,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当时像大连这种现代化的城市,全国还是没有几个的。

“爸,大连的马路上怎么也跑火车?”我盯着大街问了这个让他感到奇怪的问题。

“呵呵,我说儿子”,爸爸回答说,“那不是火车,那是有轨电车,应该是大连城市的一个特色吧。”

“哦”,我还是有点儿似懂非懂。大连为什么要有有轨电车呢,是公共汽车不够用吗?

其实,我以前也听过“有轨电车”这个词,第一次听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害怕地问:“有轨电车上是有鬼吗?”

姐姐听我问完,就纠正我:“有轨电车的“轨”和妖魔鬼怪的“鬼”不是一个字。”

听姐姐解释,我从此才修正了对有轨电车的定义。

经过大约一小时的车程,我们一行终于到了舅爷家。舅爷的家在一楼,跟我家一样,这个楼层对上了岁数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便利。他家的房子很宽敞很明亮,是两室一厅的,当时在家乡,如果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那简直就是神仙的生活了。

舅奶见到了远道而来的亲戚,高兴地合不拢嘴,毕竟她都很多年没见过爸妈了,也很想看看他们的下一代。

“星光啊,现在工作还好吧”,舅奶亲切地询问爸爸,“是请假来的吗?”

“我现在很好,舅母你放心”,爸爸说,“厂子不忙,抽空出来的。”

“哎呦,金芝!”舅奶把妈妈拉到面前仔细端详着,目光中透着亲切。

“舅母!”妈妈满脸可亲的笑容。“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还好,就是眼睛有点儿花。”

“平时多休息,岁数不饶人啊”,妈妈语气中满是关心,“我听说你还在做针线活儿,我看还是别再做了,太累眼睛。”

“嗯,听你的!”舅奶的脸上乐开了花。

“你还在饭店上班吧?”舅奶问。

“是啊。”

“怪不得呢”,舅奶拍拍妈妈的胳膊,“你刚结婚时的照片我看了,那时候瘦不拉几的,现在富态多了,饭店真是滋润人啊!”

“呵呵,什么滋润不滋润的,我就是个普通的服务员。”

舅奶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开朗很豪爽,像个老顽童,有时你甚至会认为她开的玩笑有些过头了。她喜欢姐姐,时不时地会拨弄她粗粗的辫子,可她更喜欢我这个4岁的小男孩。她经常把我揽在怀里,像是她亲孙子一样疼爱。一开始,她还捏我的脸蛋,后来发现我脸上的肉不多,就不再捏了。有一次,她过来跟我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我的裤子给扒下来了,然后就拍手哈哈大笑。我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爸爸听到后过来扯住我的胳膊,严厉地对我说:“你嘴里嘀咕什么呢,舅奶是喜欢你,你怎么是这个态度呢?”

“呵呵,没事儿,没事儿。”舅奶总是这样乐呵呵的。

还有一次,姐姐往脸上抹了雪花膏,她当着大家的面问我她的脸漂不漂亮。我说,没舅奶的脸漂亮。姐姐很惊讶,问我为什么。我回答说,舅奶的脸上有花,你的脸上没花。我刚一说完就惹得大家一阵大笑,尤其是舅奶,数她笑的最欢。

舅爷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面很长的相框,相框上的玻璃干干净净、明明亮亮,里面镶嵌着一张大合照,密密麻麻的,估计得有1000人,人脸有些模糊,如果不特意指出,真是看不清谁是谁。爸爸告诉我们,这是毛主席视察大连造船厂的时候,跟厂里工作人员的合影,其中里面就有舅爷。“舅爷,哪个是你?”姐姐迫不及待地问。“呵呵,是这个”,舅爷手指着倒数第二排中的一张脸,“这个就是我”。舅爷给我们一一介绍,那张大合照除了毛主席外,还有周总理和朱总司令。听舅爷的讲述,我们一家人的眼中都流露出羡慕和敬佩的神色。那个年代,有机会跟领袖在一起照相,真是莫大的幸福和荣耀。

晚上,舅爷一家给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其中有我最喜欢吃的香肠,当然更多的是海物,像大虾、螃蟹、海菜等,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逮饭!”舅奶操着大连方言,招呼客人动筷子。在吃饭期间,舅爷和舅奶一个劲儿地给我们一家夹菜,生怕我们吃的少。妈妈给我剥虾皮、摘虾头、扒螃蟹壳,可她还是放不下心,用小刀把我盘子里的虾肉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她说是怕我噎着。

大家吃饭的时候,舅爷家的电视还开着,里面正在播日本科幻电视剧《克赛》,内容是克赛大战岩浆怪兽。这部电视剧在家我就看过,很喜欢。爸爸还给我买过一顶克赛帽呢,戴着它那样子真是神气,仿佛我自己就是克赛,正手持利剑,以昂扬的斗志准备与邪恶的妖魔鬼怪大战一场。

七月时值盛夏,正是蚊虫多的时候。晚上睡在舅爷家,床边还挂起了一面蚊帐,把我们和企图入侵的蚊子隔绝开。清晨睁开眼睛,透过蚊帐,室内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朦朦胧胧,仿佛是屋里起了一层雾。来大连之前,家里从来没挂过蚊帐,所以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生活方式。

伯伯要出去谈生意,把他的面包车开走了,在屋里隔着纱窗能很清晰地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有车开真神气!”姐姐望着启动的那辆面包车,羡慕地说,“我以后也要有一辆这样的车。”

吃完早晚后,爸妈帮舅奶收拾碗筷,我和姐姐则在一旁玩儿起了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就弹谁一下脑瓜崩儿。舅奶从厨房出来,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把我和姐姐爱抚了一番。

“我儿子把车开走了”,舅爷对爸妈说,“但我还是想晚上带你们出去看看大连的夜景。”

“舅,不用麻烦你了”,爸爸说,“我们想出去就自己去,你还是留在家好好歇着吧,这两天招待我们够累的了!”

“你们对大连不熟,把你们扔在外面,我自己留在家,这叫什么事儿!”舅爷坚定地摆了摆手,“不行,怎么能这么对客人呢!”

大概是舅爷一时心血来潮吧,他脑子里竟萌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说他要用自家仓房里的一辆三轮车拉我们去,本来态度已松动的爸妈,一听舅爷有这样的打算,赶紧表明立场:“舅,这可万万不行,你是长辈,岁数这么大了,还骑三轮车拉我们这些小辈儿的,我们怎么能过意的去!”

“啥都别说了,听我的!”舅爷有点儿急了,“我身体硬实着呢,你们多少年都不来了,就不能满足当舅的这点儿心意?”

爸妈又劝了劝舅爷,但舅爷依然执意要那么做。舅爷的倔脾气爸爸是了解的,他要是认准做一件事,八匹大马也拉不回来。既然舅爷的态度这么坚决,爸妈也不忍心再辜负他的盛情,就只好答应了。

舅爷的那辆三轮车真大,我们一家四口坐上去绰绰有余,在我看来,它好像是全世界最大的三轮车了。

舅爷坐在车座上,两只大手有力地握住车把,一下下有力地蹬着脚蹬,拉着我们往商业区进发。

大连的夜晚很繁华,大街两旁的灯光五颜六色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虽说到了晚上,但商店里仍然门庭若市。眼前流动的彩色光影让我们一家大开眼界。家乡虽然也是规模不小的城市,但当时商业却并不繁荣,一到天黑就差不多万人空巷、一片冷清了。

长大后我回想,当时我的屁股下虽然是硬邦邦的木板,没有坐上伯伯舒适的面包车,但坐三轮车的经历却给我们带来了别样的体验。

在三轮车上,你可以更随意地仰望星空,更自由地呼吸清新的空气,那种感觉是坐在汽车里无法享受的。满天的星辰是那样的明亮闪烁,仿佛是镶嵌在夜空中的颗颗熠熠生辉的宝石。而且,它们好像都有生命,每一次闪烁,都是在朝我笑,在跟我说话。夜空、星星、月亮,多么美好而浪漫啊!仰望星空,不单单是一种欣赏,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会对茫茫宇宙和未知世界产生无限的遐想,而这正是探索与创造的源泉和动力。

大连是一座美丽的海滨之都,如果到那儿不去看看海,就等于没有来过这座城市。

伯伯谈生意回来了,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家和舅爷舅奶一起坐着面包车游览了大连的海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从当年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大连的海是湛蓝的,天空也是湛蓝的。辽阔的大海一望无际,仿佛跟浩瀚的天空连在了一起。在高处看,海水波光闪烁,好像上面洒满了发光的宝石。

我们去的地方是老虎滩,在大连应该是个很有名的游览地。海边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穿着泳衣、挎着救生圈的人,防暑的遮阳伞也比比皆是。

老虎滩这个地方以前有没有老虎出没我不知道,但它确实跟老虎沾了点边儿。姐姐抱着我照过一张相,我们身后是一座很大的雕塑。雕塑展现的是一只面目狰狞的老虎抓住一个横躺着的、长发下垂的女人。看样子,那可怜的女人是落入老虎的魔掌之下了。

爸爸很早就学会了游泳,所以水性很好,借着这难得的机会,他潜入海里尽情地畅游。伯伯也下水试了试身手。舅爷舅奶年纪大,和不会游泳的妈妈、姐姐和我留在岸上看东西。

看着爸爸在海水中劈波斩浪的矫健姿态,姐姐不禁心生羡慕。“小弟”,姐姐招呼我,“敢不敢跟我下去玩玩儿?“接着她又鼓动我:“来趟海边不下水不是白来了吗?”

“蓝天,跟你姐去吧,妈妈跟着你。”妈妈想让我壮壮胆子,所以也同意姐姐的提议。

在妈妈的要求下,我脱下裤子,光起了屁股,这下可是比穿开裆裤更暴露了。

姐姐不等我,已经下到水里了,正朝我们这边儿招手,示意我赶紧过来。

妈妈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地向浅水边的姐姐走去,在光天化日之下露着的******一个劲儿地摇来摆去,是不是我要下水玩儿了,它也兴奋地跟着跳起舞来了呢?

可我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我的双脚一沾上海水,就突然感觉晃晃悠悠的,我吓的咧开嘴哭了起来,急忙往岸边跑,说什么也不肯下去了。

“蓝天,像个男子汉,没事儿的。”妈妈鼓励我说。

“小弟,来”,姐姐走到我面前,伸出两只胳膊,面带微笑地说,“来,我带着你,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乖儿子,听姐姐的,好不好?”妈妈耐心地劝导我。

“嗯。”我勉强答应。

其实,见海水打怵并不只在大连,我好像打生下来就怕水,对它充满了警惕和畏惧。

听爸妈说,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他俩把我放进浴盆里,给我洗了一次澡。浴盆里的水一点儿也不深,可我的一双小爪子却紧登登地抓住盆边不放,好像我一撒手就会掉下万丈深渊似的。还有,等我稍大一些,爸爸会带我到公共澡堂洗澡。每回我最怕的就是爸爸一把将我举到喷头附近冲水,冒着热气的水“哗哗”地打到脸上,闷闷的,我都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了。

可这次说来也怪,一开始下水我还很害怕,不过在姐姐的带动下,我逐渐适应了,觉得海水里也挺好玩儿的。

在妈妈的授意下,我和姐姐互相扬起水花来。海水飞溅起来的“哗啦哗啦”声,激起了我和姐姐的热情和兴致,我们姐弟俩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玩儿的是不亦乐乎、畅快十足。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下水之初我还是咧嘴哭着,现在却是“咯咯”笑个不停。

在浅水里玩了一阵子后,姐姐就牵着我的手回到了岸上。湿湿的双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那感觉真是舒服。

远处,舅爷正盘腿坐在沙滩上,他旁边是一只敞开的塑料袋,里面有几瓶汽水。我光着脚丫,兴奋地跑到舅爷跟前,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抢走”一瓶,抱在怀里,乐颠颠地跑向妈妈和姐姐那里。

“喂,回来”,舅爷冲我喊道,“吃饭的时候再喝!”舅爷身体重,不方便起身,所以他也只能喊两嗓子。“等我逮到你的!”

妈妈帮我把瓶盖拧开,“给”,她向我递来。

“妈,你不喝吗?”姐姐问。

“我不渴。”

我手掌还小,一只手握住瓶身有些费力,所以就用两手抓住汽水瓶,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给我也喝点儿,你好自私!”姐姐冲我抱怨道。

“嗯!”我又喝了一口,才把汽水递给姐姐。

“喝完了瓶子别乱扔啊!”妈妈叮嘱道。

这时,舅奶背着手朝我们走了过来。她站在我和姐姐面前,弯下腰,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突然双手从背后闪出,两根奶油冰棍赫然亮在了我和姐姐眼前,仿佛是变了个魔术。“刚才出去给你俩买的,吃吧!”

“还不快谢谢舅奶?”妈妈赶忙推了推我和姐姐。

我和姐姐向舅奶道了谢。

“我说舅母啊”,妈妈面带羞愧地说,“你岁数大了,就别再为孩子折腾了,打从我们来,你就忙前忙后的,没休息好,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呀,就别跟我这么客套了”,舅奶冲妈妈皱了皱眉头,但眼里却盈满了笑意,“你们大老远的,能来几次啊?”

“舅奶,冰棍真好吃”,我抬头望着舅奶,“等我长大挣钱了,也给你买冰棍吃。”

“你瞧,这孩子多懂事!”听我这么一说,舅奶乐的合不拢嘴,伸出手来不停地摸我的脑瓜。

我们吃着自备的食物,开始了一顿别有一番风味的海滩“野餐”。烧饼、面包、黄瓜、西红柿、烤鱿鱼、炸虾、汽水……好吃的东西真是不少,爸爸和伯伯在海里游了很长时间,都累了,所以吃的很多。我和姐姐最爱吃的就是烤鱿鱼和炸虾这些海洋风味。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头顶上是辽远无垠的浩瀚天空,在这样的环境下吃午餐,那感觉真是棒极了!

吃完饭又是玩儿的时间了。我堆着沙土,筑起了“沙滩城堡”,还用那个汽水瓶装满了海水,倒进我挖的一个小坑里,造了一个微型海;姐姐正推着救生圈在海滩上滚来滚去,她来到我的微型海这儿,干脆给它取名叫“微海”。

“姐,我造的‘微海’好不好?”

“好是好,就是放不进我的救生圈。”姐姐皱起眉头,嘟着嘴说。

不一会儿,姐姐在海边捡到了一只有成人拳头大小的海螺,她跑过来,把海螺壳口紧贴在我耳畔,“你听”,姐姐说,“海螺里是不是有大海的声音?”

“嗯,好像吧。”我听了听。

“或许这小小的海螺里有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把它带回家吧。”

“嗯,我也这么想。”

姐姐把海螺交给爸爸保管,还嘱咐他千万别弄丢了,然后就挎着救生圈到浅海蹼蹬去了,而我则在沙滩上造出了更多的“微海”和沙堡。

正当我埋头忙于我的“造海工程”时,突然,一个大大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近,这个影子好熟悉啊!不好了,是舅爷,他来抓我来了,一定是来报汽水被抢之仇的!我扔下我的“微海”,撒开鸭子就跑,舅爷见偷袭不成,便索性豁出去,也扯开老腿追了上来。

“我让你跑,看我逮到你的!”

舅爷就这样跟着我屁股后面跑,我后来觉得,他还挺有童心的。

“蓝天”,爸爸冲我喊道,“舅爷是想抱抱你,别再累他了,你让他抱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爸爸的声音有些严厉,我也就只好停了下来。

其实,我心里挺怕舅爷抱我的,他那双大手太有力道了,每一次他抱起我,都把我弄的够疼的,所以我对舅爷的拥抱是有抵触心理的。但既然爸爸有命令,我也不好再违抗了。

“哈哈,小子,你终于落到我的魔掌里了!”舅爷边说边把我抱起来。“小子,看这儿!”我顺着舅爷指给我的方向一看,“咔”,是照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伯伯手里正举着相机。

现在翻开相册,还能看到舅爷抱我的那张照片。照片里,舅爷张着大嘴在笑,而我却透出了好像牙疼一样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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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 吻上僵尸唇

    吻上僵尸唇

    身为马家一代传人的马瑞玲,本应该为了保护地球驱魔降龙。而此刻她却被一个非人非鬼非僵尸的男人压在身下。“这样对吗?”马瑞玲没有一丝表情说道。“不对吗?”男人说道,话未落,只见马瑞玲邪肆勾起男人下巴,反身一压,便把他死死压进胸里,呈现女上男下之姿态,她微微勾起嘴角,黑白分明瞳孔凝视男人,淡然冷到“这样才对。”
  • 穿越为妾

    穿越为妾

    为了救人意外落水,本来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竟然来到了古代。十岁小妾,二十几岁的灵魂,丈夫的爱她不要。王爷的爱,她不敢要。为了撑起家族的一片天,她女扮男装行走在刀口边缘。铁马金戈,军装裹红颜。笑傲江湖谁与争锋。
  • 末世龙骑士

    末世龙骑士

    【起点第二编辑组签约作品】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有着数以亿计的孕育着各种生命的星球,满载着在星球上繁衍生息的智慧生物们生存的希望,还有。。。梦魇!2056年,地球被外星生物入侵。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无数地球生物被外星生物所携带的病毒感染之后死亡变异。人类文明犹如浮尘一般被外星生物轻易的破坏殆尽,地球生物只有选择变异,进化或者灭绝!人类科技武器终究无法抵挡外星生物以及被无数感染后的变异生物的入侵,地球核战终于全面爆发,人类家园面临着末日浩劫!强大的外星生物,还有那些已经被病毒感染失去意识的数量巨大的丧尸,代替人类成了地球上实力最强的统治者!这个世界,人类生存的希望在哪里?推荐朋友的VIP作品:《仙炼之路》《万能手机》《寄生战士》感谢中国作者素材库免费封面支持
  • 调教邪魅总裁

    调教邪魅总裁

    一夜缠绵后,只剩下...爱与恨。我叫冰亦熙,女,今年四岁,出生地是美国,我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宝贝妈咪’和一个冷酷但是很宠我的冰山‘爹地’可是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酷酷的怀男人。可恨的是,他竟然长得和我很像!他先是把妈咪软禁,接着又把我推下楼......我真的很讨厌他!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的面前。哭着对我说:”对不起,爹地伤害了你们......”于是,我从此有了两个爹地。
  • 胜利至上

    胜利至上

    NBA,这个世界篮球的最高殿堂,无数人来了又去。只有那寥寥数人留下他们传奇的印记。林浩,这个天赋卓绝的前锋在通往传奇的路上跌倒,似乎老天也不忍他天赋浪费。如今再来一次的他是否可以踏上巅峰,铸就自己的传奇之路,一切从2010年开始……
  • 法外之徒

    法外之徒

    在这个繁华的不夜城里,流传着这样一个都市传说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些隐藏在我们周围的怪物,他们诞生于第一次全面战争,他们拥有永恒的生命,他们生活在社会的边缘,用危险而充满敌意的目光悄悄地观察着我们,他们就是不死者公元二零一七年,我因弑母之罪被判入狱,四日后,我在威海上被秘密执行死刑。或许我是真的死了,但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情节虚构,切勿模仿
  • 我的兄弟我的团

    我的兄弟我的团

    我叫王平,个儿不高,人长得也有点儿寒碜,属于那种扔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你可以笑我胆小,但不能说我懦弱,因为胆小和懦弱是两回事!一时冲动打伤了班里的痞子,行差踏错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却因此结识了一帮义气兄弟!暗恋的班花、黑道大哥的私生女、美女护士、冰艳警察接踵而来……单P、双P、三P,群P!战斗规格不断升级……兄弟有事吼一吼,该出手时不孬种。一起哭,一起笑,我的兄弟我的命!这是我的兄弟,我的团!
  • 尊天录

    尊天录

    传说原神开天辟地,便诞生了一个世界。世界繁衍生息,生灵上下求索本源,以原神为上,便尊称其“天”。天道循环,环环紧扣。世上只一个“天”。....但如果出现第二个“天”,和先天比之,人们也只好称之为后天。这是叙写一个卑微少年波澜壮阔的一生的故事。
  • 月上殊玉人间筱沐

    月上殊玉人间筱沐

    清筱沐,21世纪神经大条美少女,一朝穿越,竟付在与她同名同姓却身负大仇的原主身上,还是被渣男抛弃至亲被残害的十年前!靠!这不意味着要替原主报仇雪恨么!嘤嘤嘤嘤人家还想乖个美男回家呢~咦!那个帅的人神共愤的高冷妖孽男不错,收房!【男女主身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