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森立刻警惕地看看袁道鸣，心想我和你账面上的往来也就是几百万的量，早结算了，今天接到袁道鸣的电话，心中一直在嘀咕，本想找个理由拒绝，但一想他和袁道鸣的关系还扯不到借钱的级别，袁道鸣若张嘴，他也可以有情有理地拒绝。
“呵呵，常总不用担心，我不是来借钱的……”袁道鸣以玩笑的方式打消了常森的顾虑，随即正色道，“我是来拉越众一起求财的。”
“哪里哪里，我就知道袁总是来带领越众脱贫的，什么项目劳您大驾？”从昨天帕瑞比中国区新任销售总监谭村突然出现在浙海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要有什么大的项目，无奈谭村给他玩起了太极，云里雾里说了大半天，也没有透露出半点有用的价值。袁道鸣这么一说，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浙海肯定是要出大单了。
“您不知道？”袁道鸣流露出一丝惊讶，“以您在浙海的人脉，您会不知道？帕瑞比没有告诉您？”
“别提帕瑞比了。”想起谭村老谋深算的嘴脸，常森懊恼地说，“快告诉我什么项目？”
看样子，常森是真的不知道单子的事情，袁道鸣不急于把谜底揭开，接着刺激常森道：“常总是明知故问啊，这么大的单子，帕瑞比会不知道？越众可是帕瑞比的金牌经销商啊。”
“别提了。”常森只能顺着袁道鸣的思路讲下去，为了尽快确认大单，正好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什么金牌不金牌的，那还不是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一句话！”
知道常森说这些话的背后一定有他的理由，袁道鸣没有言语，望着常森。
常森却及时地打住了，转而问到了他所关心的核心问题：“能惊动袁总，难道是教育系统要有大动静？”
袁道鸣笑了：“实不相瞒，浙海教育厅有个大项目，帕瑞比不告诉您，我告诉您。”
“那多大的盘子？”
“5个亿左右。”
“啊，难怪——”常森发出了一声惊叹，5个亿，这么大的单子，若经他一手，足够他海吃海喝三年的，难怪吴彪这一段一直在浙海，而谭村一上任就往浙海跑，原来是抛开自己在盯这个大单啊。
“难怪什么？”
“啊，”常森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补救道，“没什么，没什么。”
“常总，不拿我当朋友是吧？”袁道鸣脸色一沉，“这么大的消息，我就毫不保留地拿出来给您分享……”
“袁总，别误会，别误会，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常森脸上堆满笑，别看锦盛天成这样，但在教育系统锦盛天成的产品占据着半壁江山，他知道袁道鸣绝不是来告诉他这个消息那么简单，“我说呢，其实帕瑞比新的销售总监谭村……”
话说到一半，袁道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袁道鸣及时地摆摆手：“常总不方便说，我就不为难您了。咱们说咱们的，我过来，专门是和您商量，看看咱们在这个单上如何合作……”
堂堂亚太区总裁陈汉生单独召见中国区新任销售总监谭村的行为在龚仁贵眼中多少有点越级管理的味道，但龚仁贵并没有说什么，把谭村介绍给陈汉生后就找个借口出去了。屋内就剩下了陈汉生和谭村两个人。一条茶几将他们隔离了半米远的距离，谭村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着亚太区总裁，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陈汉生薄薄嘴唇没有完全包裹住的那颗龅牙。屋内一时沉默，陈汉生一脸肃静地望着谭村，搞不明白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凭什么创造了帕瑞比的晋升奇迹，直觉告诉他，鬼才相信那笔款是清白的，每一件举报的背后都要比字面上的东西要复杂得多；他现在坦然地坐在对面，不张扬也不臣服，一种复杂的情绪涌向陈汉生的心头，对待这样难以掌控的人，要么杀要么驯服，到底是举起屠刀还是扬起马鞭，必须在今天的谈话中决定。
谭村没有抬头，却感觉到有一道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陈汉生不说话，也看不出他心中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再沉默下去就像一次审判了，那将对他是多么地不利，反正那笔款已经处理得天衣无缝，想起龚仁贵刚才叮嘱他的话，谭村勇敢地抬起头，迎着陈汉生的目光：“陈总，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汉生没想到谭村竟然没有做一点铺垫就直奔主题，下意识地收起目光，笑笑说：“啊，也没什么事情，我跟仁贵也说了，见见你，不要让你有什么顾虑。”
“谢谢陈总。”谭村努力聚焦起自己的目光，以显真诚。
“仁贵说你去盯单了？”
“是。”
陈汉生显然对谭村的言简意赅不太满意，“什么样的一个单子？”
谭村想起龚仁贵的交代，心中揣测到底要不要告诉陈汉生。从一进小会议室的门，谭村的心中一直在盘算，陈汉生若是揪住那笔款不放，谭村就要和他周旋到底，现在陈汉生将那件事一笔带过，谭村反而揣测不出陈汉生召见他的真实意图。难道是试探自己的立场？从龚仁贵看似不经意的交代中，谭村敏锐地判断出了龚仁贵和陈汉生的对立，一个是亚太区总裁，一个是中国区总经理，势必要为马上成立的大中华区进行博弈。谁都知道陈汉生的胜算要大些，但自己是龚仁贵刚刚提拔上来的销售总监，在旁人看来，尤其对不明就里的陈汉生来说，自己是属于龚仁贵的人。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龚仁贵的腿他还没有抱稳，但没有判断出陈汉生的真实意图之前，他只能暂时地抱着龚仁贵，一切只能按照龚仁贵的意思来办，想到这，他说：“教育系统的一个单子。”
“哦，”陈汉生不再追问了，他关心的不是单子，一个老板关心的永远是数字，显然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谭村的态度，并且以他的身份再追问下去也不合适，只好话锋一转，“帕瑞比在过去的几年里快速发展，你们功不可没，尤其是像你这样有才华有抱负的年轻人，是帕瑞比的未来，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
陈汉生话说这，停住了，眼睛盯住谭村。谭村不能不表示了，再次迎着陈汉生的目光：“多谢公司和陈总的栽培。”
看到谭村流露出谦卑的眼神，陈汉生的内心有种征服者的愉悦，权力是个好东西，多少人臣服于它的面前。陈汉生的目光往下倾斜，嘴角露出蔑视的笑：“好好干，帕瑞比会提供很好的舞台给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谭村忽然厌恶起陈汉生高高在上的那副嘴脸，挺直腰板，淡淡地说：“Thank you.”
陈汉生没有注意到谭村的细微变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谭，我知道你的Performance（业绩）不错，有项目实施和管理经验，GC（大中华区，全称Greater China）马上就要Set up（成立）了，那将是一个更大的挑战，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明显地要谭村选择了。到底是抱哪棵大树，谭村的脑子迅速地旋转，在和陈汉生直面交流的短短几分钟，已经领教了他的盛气凌人，俗话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老板，但目前谭村面临两个老板，自己是一枚夹在陈汉生和龚仁贵之间的棋子，选择哪一方都有被干掉的危险。面对这么敏感的话题，谭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做好眼前的吧，目前压力比较大，把number（数字）做好了，才能给公司一个交代。”
陈汉生显然对这个毫无意义的回答失去了耐性，对谭村的模棱两可产生了厌倦，冷冰冰地扔下了一句话：“谭，你说得对，在帕瑞比，number（数字）决定一切，但Attitude（态度）能改变一切！”
话说到这个份上，谭村想找个合适的词来挽回自己在陈汉生心中的形象，但又不愿太过低声下气，正要张口，却见陈汉生已经站了起来，表情冷淡地说：“谭，我要忙了。回头再聊。”
谭村只好站起身，冲陈汉生尴尬地笑笑：“谢谢陈总给了我这次时间。”
出门的瞬间，谭村长出了一口气，同时有点后悔自己今天的表现，原本是一次多么好的向亚太总裁表忠心的机会，就这么被自己毁了，并且一不小心还得罪了陈汉生。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卷入到他们的政治阴谋中去。谭村很奇怪，人和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之前谭村在公司的网站上见过陈，只能看见他冷冰冰的眼神。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不知为什么，谭村就有一种排斥的心理。今天的不欢而散，不知会给日后的工作带来什么样的麻烦，由他去吧，事实已经把他推向了龚仁贵的一边，他只能抱紧龚仁贵的大腿了。他别无选择，只好朝龚仁贵的办公室走去。
刚要敲门，龚仁贵却拉开了门，看样子是要出去。看到谭村，龚仁贵笑笑说：“谈好啦？”
“嗯。”谭村努力将刚才的失落、惆怅，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愤怒的表情隐藏起来，龚仁贵没问，又不能主动点破陈汉生的阴谋，只好问：“您还有事情没？没事的话，我赶回上海。”
“不着急，既然来了，晚上就一起参加彼森的酒会吧，放松放松。没有给你安排具体的活儿，你趁机去看看眼睛吧，身体重要。浙海省的那个单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安排人盯住就行了。”龚仁贵拍拍谭村的肩膀，轻声地说，“怎么样？看你表情怪怪的，他没说你吧？”
“没有。”谭村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温暖。
“那就好，陈总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就是说你啥，也别往心里去。回头再说，他喊我过去呢。”龚仁贵再次叮嘱道，“别忘了去看眼睛。”
龚仁贵去了陈汉生那里，谭村想去Jack的房间坐坐，敲门却没有回答，推门一看，办公室内没人。一早就没有见到Jack，估计是在忙。很多人都在忙，埃米斯看见谭村，特意远远地走过来打了声招呼，边接电话边摆摆手，走了。整个帕瑞比中国区都在为了大老板的北京之行而忙碌着。谭村忽然想留下来一睹大老板的风采。他看了看时间，才10点多，便决定去看看自己的眼睛。他调出龚仁贵发给他的诊所地址，边看边来到电梯旁。
电梯来了，Jack走了下来，看见谭村，打招呼道：“来啦？”
“嗯，”谭村索性等下一班电梯，跟Jack说，“刚才还在找你呢。”
“我还打算找你呢，龚总让我抽空跟你商量一下你们部门的配置呢，你们还有一批聘人名额呢。”Jack开玩笑道，“你不用，就给其他部门啦。”
“有几个名额？”谭村问。
Jack心中盘算了一下，已经确认离职的有五名，加上陆峰、鞠莉莉，但后者的离职要等到大老板离开以后，目前还处于“公开”的秘密状态，不方便说，只好含糊道：“大概有七八位吧。我这已经准备了一些人，回头把他们的简历转给你，你看看，然后找个时间，咱们议议这事？”
“好。你定时间吧。”
“今天是不行了。忙死了。回头给你电话。对了，江久年以前的办公室早腾出来了，钥匙在行政部的小刘那里，你在北京的话，先在那儿办公吧。”Jack想起什么似的，笑笑说，“晚上不准走啊，今晚的酒会上可是美女如云啊，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拥有世界上最美的腿的张亦菲，还有那个谁，名模，美女，个个长腿，保你眼福……”
“呵呵，放心。一定去，一定去。”谭村和Jack笑闹一番后分开了，谭村找到小刘，要了办公室的钥匙，打开看看，总感觉有点别扭，倒不是因为有江久年的痕迹，主要是办公桌的摆放有点不合理，办公桌正对着门，背对着透明的玻璃墙。谭村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说出来甚至有点迷信，但他坚信这个，由于玻璃墙是透明的，拉开落地窗帘，窗外是空荡荡的空气，背后没有靠山嘛，位子自然是坐不稳的，所以，江久年才落得这个下场。谭村坚决不能重蹈覆辙，要引以为鉴，所以他决定等忙完了大老板的北京之行，要让行政部的人过来调整一下办公桌的位置。谭村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锁上门，直接坐电梯下了楼。刚出电梯，他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大厅。谭村紧走两步，看见了中国区副总经理Bill和华北区销售经理谷枫钻进了同一辆车内……
帕瑞比CEO彼森先生在大家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终于出现在首都国际机场，随行的还有他的太太、两名六岁大的双胞胎孙子、一名秘书、两名私人保镖。从彼森的随行人员名单来看，他北京之行的主要目的是来看奥运，让龚仁贵担心的帕瑞比内部审计官和法务官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他们在机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六名漂亮的礼仪小姐送上鲜花。彼森看上去是个慈善的老头，和蔼地和每一位去迎接的人热情拥抱、握手，全然看不出世界富豪的影子——也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财富不过是一个数字的概念，开心、健康、豁达才更为真实。
陈汉生的龅牙闪现在彼森面前的时候，龚仁贵真替他操了一把心，以他的身份，早应该去做整牙手术，但看上去那颗龅牙并没有影响到彼森的情绪，在陈汉生的笑声中，彼森开心地和他用英语交流了一会儿，随后便朝龚仁贵点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说：“你——好——”
龚仁贵下意识地用汉语说了句“您好”，忽然想起自己苦练的英语，决定派上用场：“Nice to meet you（很高兴见到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