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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权力背后的陷阱 (1)

《韩非子》里讲了一个“昭侯酒醉”的故事:昔者韩昭侯醉而寝,典冠者见君之寒也,故加衣于君之上。觉寝而说,问左右曰:“谁加衣者?”左右对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与典冠。其罪典衣,以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为越其职也。非不恶寒也,以为侵官之害甚于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

“侵官”就是越权,乃职场、官场之大忌也。在帕瑞比,每次组织结构调整,都会对组织结构中的每个人的签字权限给予修正并予以公布,从基层经理到中层经理,从职能经理(总监)到总经理、副总裁、总裁,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签字权限是多少以及签字的顺序。在这看似清晰明了的权利和责任背后,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越权”的陷阱——

如果说陈汉生安排Bill全权负责与某高校的技术合作项目让龚仁贵感到一种失落的话,那么他现在借Bill之手在中国区的地盘上开始调兵遣将则彻底让龚仁贵开始感到恐慌了。

龚仁贵明白陈汉生是躲在背后的越权管理者,但是程序上又抓不住把柄,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协助中国区拿下浙海省教育厅的那个5亿元大单。在帕瑞比,不管你和同事有多大的矛盾,当面对客户时,也要努力配合好,毕竟这是以业绩决定命运的地方。玩政治斗争,也是建立在业绩之上的政治斗争。业绩若是差了,用不着政治斗争,用不着勾心斗角,就直接被淘汰出局了。所以说,当谭村、埃米斯听过龚仁贵的指示后,还是欣然接受了公司的安排。他们两个找到了Bill,商议应对之策。明知道现在去接触教育部的人显然是有点仓促了,龚仁贵还是尽最大的努力来配合Bill的行动,无论怎样,龚仁贵还是希望这次技术合作能够为拿下那个大单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

Lisa打来电话说,紧急接到彼森秘书的通知,说彼森想在上午10点的时候去公司看看,然后开一个员工沟通会。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9点了,这一突然变化,让龚仁贵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好在公司这一段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时做好了迎接大老板的准备,龚仁贵赶紧打电话给Jessie,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挂断电话后,龚仁贵暗想,大老板为什么要将原定于后天的行程提前到今天?有什么变化了吗?龚仁贵立刻找到陈汉生,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这一次,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但陈汉生也没明白彼森改变行程的目的。陈汉生这次没有喊“仁贵”也没有喊“David”,直接问道:“Bill那边情况如何?”

龚仁贵暗想,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Bill是你一手安排的,现在反倒向我问起了情况,但是也不得不说:“目前还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他们正在做工作。”

“哦,”陈汉生说,“希望他们越快越好,只有做通了关系,咱们才能向彼森先生确认好时间,免得他有什么变化。”

龚仁贵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房间里的电话响了,陈汉生忙去接听,是用英语交流的,龚仁贵明白了,电话可能是彼森的秘书打来的。

果然,陈汉生一放下电话,便对龚仁贵说:“彼森让咱们现在上去呢。”

看到陈汉生凝重的神色,龚仁贵情知不妙,紧跟着陈汉生到了彼森的房间。彼森的面部表情依旧是乐观迷人的笑,他招呼两人坐下:“北京是个美丽的城市,可惜我这次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欣赏这里的风景了。我们打算后天返回美国,之前你们做的行程计划,我只能等到下次再享受了。抱歉。不过在走之前,我想,我和我的家人还是很期待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现场观看今天下午的奥运会。另外,我想一会儿去公司看看,和我们的员工见个面、交流一下。没问题吧?”

“没问题。”陈汉生抢先说道。

“还有一点,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有关浙海省教育厅的那个单,”彼森将目光转向了龚仁贵,肯定地说,“这个单带给了我无尽的惊喜。现在我找你们来,也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我想明天若是方便的话,请安排我去拜访一下这个大客户,行吗?”

龚仁贵没有想到彼森会这么问,大客户?是指浙海省教育厅,还是教育部?教育系统一直是帕瑞比之前客户关系做得比较薄弱的地方,现在连龚仁贵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决策者是谁。龚仁贵看了看陈汉生,希望陈汉生能将刚才研究的那个方案说出来。然而陈汉生不仅没提,反而极其认真地盯住龚仁贵说:“David,你来安排一下吧。”

“好。”龚仁贵心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彼森和浙海教育厅接触有很大的难度,便擅自将刚才讨论的那个方案拿了出来:“我们正在和教育部的人沟通,想趁明天去和XX高校谈技术项目合作的时候,请教育部的相关人士参加,会议前后会安排一个交流的机会。您看可以吗?”

彼森眉头紧锁,过了一两秒钟后,问:“这样的安排,有我直接去拜访他们显得有诚意吗?”

“这个当然没有直接去显得有诚意。”龚仁贵知道,彼森的思考方式还是美国人的那种直接,“不过,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彼森依旧是一副思考的样子,看得出来,他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说这样的效果可能会好一些。陈汉生见状,只好开口说:“David说的有道理,中国人的思维做事习惯比较谨慎,David的意思是……”

没等陈汉生说完,彼森呵呵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样吧,就按照你们的安排来吧。我没有什么意见。走吧,咱们去公司看看去。”

龚仁贵跟在彼森和陈汉生的后面,长出了一口气。关键时候,陈汉生还是帮自己说了句话,为什么呢?想来想去,龚仁贵终于明白,陈汉生还是担心彼森直接去了浙海拜访客户,从而错过了和XX高校的技术合作项目。那么,由Bill负责的技术合作项目有这么重要吗?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能请动教育部的人吗?

彼森在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帕瑞比中国区的办公地点,所有员工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上下两层的办公区内,都洋溢着紧张而欢快的气氛。彼森是个幽默和蔼的人,在他的身上很难看到一位全球CEO该有的威严,然而他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刚走出电梯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时间,刚好到了事先约好的员工沟通会的时间,他便告诉秘书,先参加会议,然后再参观公司。这是帕瑞比中国成立以后,彼森首次来到这里。很多员工也只是在公司网站或者报纸电视上见到过他们的大老板,估计他们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彼森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彼森是个传奇,是偶像。很多员工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他们心中的偶像,激动、忐忑的心情溢于言表。所谓的员工沟通会,一般是从大老板的宏观讲话开始,然后是员工的发言,最后是中层的表态。而彼森则不然,抛开了长篇讲话,简单地说了两句后就直接进入了和员工的交流阶段,在彼森的带动下,会议在风趣幽默中结束了。然而在员工离开后,彼森却话锋一转,对那些被留下来的中层管理人员说:“借用一下诸位的时间,咱们一起分析一下目前中国区的数字。”

龚仁贵心中一紧,知道彼森这次来北京远不止是为了看一场奥运这么简单。果然,在彼森的背后,一个宽大的屏幕缓缓落下,彼森的秘书打开了投影仪。屏幕的上面出现了一个表格。彼森的秘书拖动手中的鼠标,表格快速地往下滚动,当屏幕上出现China(中国)字样的时候,表格停住了。

“大家请看,这是公司CFO提供的截止到今天有关中国区第二财季的业绩报告,本季度帕瑞比中国营收3630万美元,较去年同期倒退87%,第二季净利同比大幅倒退89%……这些远低于市场预期的数字带给了我们很多的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低迷的表现?当然,这不仅是中国区的问题,帕瑞比在全球范围内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这个考验或许会让我们的企业举步维艰,但也会让我们的企业在疼痛中成长。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蜕变,据统计,上世纪70年代初名列财富杂志‘500强’排行榜的公司,到现在已有三分之一的名字被世人忘记,因为它们已经销声匿迹了。也许就在咱们说话的时刻,世界上有一大批企业正在倒下,或者即将倒下。一场大的经济危机风暴正在向我们走来。我很庆幸,我和大家一起仍旧为世人提供着帕瑞比的服务。有人经过研究得出结论说,全球性大企业的平均寿命是40年,几乎才是人类寿命的一半。

我依然很庆幸,已经是42岁的帕瑞比还依然显示着它特有的企业活力。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诸位,现在的帕瑞比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看看吧,股民已经不满意我们的表现,我们的财富在大幅度缩水!也许明天起床以后,你就会发现,帕瑞比崩盘了。那真是可怕的事情……我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祥和,这才两天时间,CFO告诉我说,华尔街已经掀起金融风暴,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是一夜之间,诸位和我一样,会看到很多大企业轰然倒地!我之所以匆忙结束北京之行,是因为我要尽快回到总部和大家并肩作战,我们只有在市场上赢取更多的数字,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但我仍旧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彼森说话的语气已经趋于缓慢,但越缓慢越能感觉到话语背后的力量。他的脸上已经少了和蔼可亲的笑,一脸肃静地面对着大家,“为了适应全球一体化的经济格局,也是为了探索经济危机下的企业生存之道,我们要尽快对一些区进行调整,希望大家做好准备,迎接更为严峻的考验!”

龚仁贵一直在认真地听,越听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潮水一样向他扑来,当彼森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中国区将面临着一场残酷的风暴。恰好此时,谭村发来了短信:我和Bill目前没有取得结果,Bill喊来了谷枫,说他有教育系统的关系。龚仁贵迅速地抬起头,看到陈汉生正在分析亚太区的形势。龚仁贵趁机再次低头看了一眼短信,望着手机屏幕上“Bill喊来了谷枫”的那几字,暗想谷枫是北方区销售经理,在北京有较为熟悉的客户资源,喊他过去协助打教育部的关系也不为怪。但是由Bill来调遣谷枫就有点奇怪了,没有龚仁贵的允许,他是没有权力来指挥谷枫的!Bill越权了。这或许也是谭村发短信的目的,告知龚仁贵,Bill正在越权指挥!龚仁贵没有立刻回复谭村,他知道按照Bill一贯胆小慎微的性格,是不会做出这么不专业的行为来的,但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陈汉生依旧在不动声色地展望着Q3、Q4的数字,他是用英语说的,这两天自认为英语听力已经不错的龚仁贵渐渐地有点听不懂了,并且开始感到屁股底下如坐针毡。

“David,你是如何看的?”彼森忽然抛出了一句话,龚仁贵慌张地站起来,他根本没有听到陈汉生最后所讲的是什么,估计和经济危机以及中国区的应对措施有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认为……中国区应该在目前的条件下,不断地满足客户需要,努力开拓市场……”

在龚仁贵断断续续地汇报完毕后,彼森面无表情地结束了此次会议。然后是参观公司,当走进龚仁贵那间大得有点空旷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彼森的表情就愈加严肃了,甚至用脚尖在深绿色的地毯点了点:“David,在这里挖个洞就可以打高尔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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