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道鸣和江久年一前一后进了屋，袁道鸣迅速地打量着丁震远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一对沙发占据了很大空间，余下的位置被一张办公桌霸占着，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摞文件，文件的前方，比较显著的位置躺着一个通体透明的烟灰缸，烟灰缸里有七支烟蒂。袁道鸣估算了一下，烟灰缸每天早晨都会被清洁工整理干净的，那么从上班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丁震远已经抽了七支烟。照这么来看，丁震远算得上是一个资深烟鬼了。果然，丁震远伸出左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的时候，袁道鸣看到他左手中指和食指已经被烟熏黄了。隔着那张不算太大的办公桌，袁道鸣和江久年坐了下来。
“昨天的事情，真是抱歉。”江久年说。
“咳，江总是做大事的人，我们不要拘于小节。”丁震远不动声色地说。
袁道鸣说：“丁厅长，今天我们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拜访，第二就是道歉。浙海的教育水平在全国各省每年的排名中都是名列前茅，我记得前段时间，张鸿张部长在全国教育工作者会议中特意点了浙海的名，说浙海的教育模式可以借鉴，浙海的教育理念非常超前。可以骄傲地给丁厅长汇报一下，全国有23个省的教育系统使用过或者正在使用锦盛天成的产品。这也让我有机会和他们的教育厅有过沟通，他们都非常羡慕咱们浙海。大家提起杨厅长和丁厅长无不竖起大拇指。就拿这次的教育PC项目来说，教育部之所以能够拿咱们浙海作为试点，主要看中的也是浙海的优质资源和超前的教育理念，当然了也看中的是您和杨厅长的教育改革能力。”
“主要是杨厅长下了不少功夫。”丁厅长说。
“杨厅长也是我们敬仰的人。我们敬仰实实在在做事的人。”江久年说，“我们袁总敬仰丁厅长已久，无奈之前没机会拜访您。前几天，袁总还说，要好好借这次机会跟丁厅长处处，学习学习。”
“不要客气，彼此学习。”丁厅长说，“对了，你昨天的事，怎么回事？”
“唉，我之前服务于帕瑞比。”江久年笑笑，轻松自然地说，“在那里做销售总监。现在有人举报我当时的一名手下涉嫌拿了高额回扣，被警方调查了，我作为当时的领导也要被问问话。”
丁厅长点了点头，问：“那没事吧？”
“结果我还不知道，我被问完话就回去了，还不了解情况的进展，不过，举报属实的话，我之前的那个部下可能就凶多吉少了。”江久年说，“说出来，我的那个部下，丁厅长也可能认识。”
“哦，谁啊？”丁厅长问。
“帕瑞比现任销售总监谭村，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哦，是他啊，很年轻嘛。”
“丁厅长见过？”袁道鸣问。
“只是听说，未曾谋面。”丁厅长说，“可惜了。”
袁道鸣和江久年的心中有了谱，知道帕瑞比的工作只是进行到了华东区销售经理吴彪这个层面，这对锦盛天成来说，是一个有利的消息。袁道鸣说：“今天拜访匆忙，丁厅长的时间也有限。关于咱们浙海教育PC项目，我们知道是教育部的重点项目，也是试点项目。不瞒您说，浙海是我的家乡，我在浙海生活了16年，求学了10年，对浙海的教育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抛开个人的情感不说，我们锦盛天成做的项目，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的。大家所熟悉的国家重点扶持项目，面向全球推广中国传统文化的‘孔子书院’，非常庆幸是由我们公司承建的；去年北京地区、河北地区的数字图书馆项目也是我们公司中的标。我们有成熟的教育PC系统和优质资源，能为客户提供优秀的教育系统解决方案，非常期望能有机会和咱们浙海开展合作。”
“那是自然，我们也希望有机会和锦盛天成合作。”丁厅长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坐在了袁道鸣和江久年对面的沙发上，“‘孔子书院’可是个大项目啊，你们公司了不起。”
“我们也非常庆幸，能承建‘孔子书院’这么有历史意义的事情。”袁道鸣说。
“项目目前进展得怎么样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在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新加坡、日本五个国家建立了12所‘孔子书院’，得到了文化部和教育部的嘉奖。”袁道鸣说，“不过，这离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孔子书院’的目标还很远，我们仍旧在为此努力。”
“国家重点扶持的项目一定有它特殊的意义，能将这样的项目交给你们来承建，说明了国家对你们的信任，也说明了锦盛天成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丁震远说。
“丁厅长过奖了。”袁道鸣笑笑，说：“锦盛天成是一个认真做事的企业，这和咱们教育厅的务实风格是一致的。我们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到最好。”
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丁震远站起身，拿起电话，说：“我知道了。这样吧，请卢处长先主持。我这来了两位客人，你们先开吧。”
袁道鸣和江久年知道丁震远开会的时间到了，等丁震远挂了电话，他们便站起身，说：“我们就不打扰了。”
丁震远摆了摆手，说：“不急，咱们聊聊。”
“谢谢丁厅长。”袁道鸣说，“下次拜访一定会提前约好时间。这次打乱了丁厅长的工作安排了。”
“和你们聊聊，也是我的工作嘛。”丁震远顺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包烟，烟是苏烟。丁震远抽出两支，分别递给江久年和袁道鸣，然后自己叼了一支。江久年忙掏出打火机，给丁震远点上，转过身想给袁道鸣点烟的时候，袁道鸣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三人抽着烟重新坐在了沙发上。丁震远单刀直入道：“关于我们浙海的这个项目，现在正在听取各方面专家的意见，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些厂家的意见。说说看，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
“意见和建议谈不上，只是有些想法可以和丁厅长交流交流。”袁道鸣说，“不知道这次采购是‘一刀切’还是‘更细化’？”
“这个还在研究之中。”丁震远守口如瓶。
“浙海是个教育大省，也是个地域大省，地形上有平原，有丘陵，也有盆地。各个地区的教育环境也不相同，这样他们对产品的需求也可能会有差别。比如像偏远的经常停电的山区，他们对产品的防潮性、稳定性可能会有特殊的要求，等等。我们要真正做到满足不同地区的不同教育需求。国家对基础教育投入这么大，教育部对浙海的支持也非常大，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作为厂家，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来落实并且支持基础教育改革，而做好一切工作的前提就是准确地抓住用户的需求，所以我们近期会派我们的市场研究人员、产品研发人员，深入到浙海省各个地区的不同学校进行调研，科学分析他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产品，并针对他们的需求来改进我们的产品设计以及软件内容研发……”袁道鸣说。
这个时候，门被敲开了，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江久年冲他微微点点头。小伙子笑笑，默不作声地将三个杯子分别放在他们面前，轻轻地倒满茶，退了出去。
丁震远吐出一口烟，说：“那袁总的建议，就是‘更细化’了？”
袁道鸣笑笑：“无论是‘一刀切’还是‘更细化’，我们锦盛天成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待着您们的检阅。”
“呵呵，袁总真是心细。”丁震远说，“如此大规模的招标，对我们浙海教育厅来说，也是第一次。您刚才说得对，这是一个试点，上面给了我们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也是事关浙海1万5千所中小学教育的大问题，马虎不得啊。所以啊，前期的准备工作对招标的顺利进行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管是‘一刀切’还是‘更细化’，那些都是内容层面的东西，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程序方面的问题。要把这么大的标搞好，在程序上一定要规范，只有程序上规范了，才能确保内容层面的科学性。”
袁道鸣知道，作为教育厅的领导兼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丁震远关注的是程序方面不要有漏洞，其次才是内容层面的东西。“丁厅长说得对，程序上的疏忽可能会导致整个招标活动的混乱，正像您刚才所言，没有一个系统的招标程序，一切都无从下手。”
“我们的立场不同，你们更关注内容层面的东西是应该的。”丁震远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内，一支烟在短短的几句话间就被他消灭掉了。江久年看见茶几上也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散乱躺着六个烟蒂，烟蒂上印着苏烟和中华两种不同的标签，江久年判断这应该是丁震远和严庆宽以及鑫星的代表留下的；从烟蒂数量来看，他们在一起谈话的时间不长，应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江久年的话不多，有一把手在，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配角。他在认真地观察丁震远说话时的细微表情，然而，看得出来丁震远是个异常严肃的人，他的面部表情非常单一，但是说话的时候总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你。江久年掏出自己的中华烟，递给丁厅长一支，然后将烟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江久年刚要给丁震远点烟，丁震远摆摆手，自己掏出打火机，点上。
“那这次招标，程序上一定是准备好了吧？”袁道鸣问。
“整体的套路是准备好了，但是一些细节还需要研究和探讨。”丁震远依旧是不吐露任何信息。
袁道鸣本来很少吸烟，他将剩下有三分之一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笑着说：“丁厅长，关于程序外界有个传言，我在这里就斗胆给您说一下，请您莫怪啊。因为这次走的是政府采购，省教育厅的声音在这次采购中会被削弱，那么真如传言中所说，谁都想来插一脚的话，太多的声音反而会影响到采购的效果。我们也打过很多教育的单，以我们的经验来看，我们认为，无论是哪种形式，哪种程序，使用单位也就是咱们教育厅的声音应该是占主导地位的。因为，只有自己才了解自己的需求嘛。”
“那是绝对的。”丁震远说，“此次采购也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重视，专门成立了由省教育厅、发改委、财政厅、监察厅、政府采购中心组成的中小学现代远程教育工程设备及资源采购工作领导小组，虽然介入的单位多，但这是个好事，避免我们浙海教育厅犯错误，也起到了监督的作用。不过，您说，谁家买东西，谁家说了不算？”
“有您这么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袁道鸣笑笑，“作为采购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相信丁厅长没少在这个项目上费心。我们知道这么大的项目，一定吸引了国内外很多优秀的厂家竞相角逐。我们作为其中的一家，一定会安心做好准备，利用自身的技术实力、人才优势，给丁厅长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我们有各种不同的答卷。对你们各个厂家来说，这会是一次公平、公开、公正的考试。”丁震远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声音有点低沉，却很有穿透力。“对我们浙海教育厅来说，这也是一次严格的考试。”
“呵呵，那我们是什么时间招标考试呢？”袁道鸣提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还有一段时间。”丁震远含糊地答道。
“大概时间呢？”江久年乐呵呵地插了一句，“知道了大概时间，我们考生心中也有个底。”
“元旦前后。”丁震远说，“好好准备吧。”
“那行。”袁道鸣站起身，说：“丁厅长还有会议。我们就不打扰了。改天再过来拜访。”
丁震远也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今天就到这。我不送两位了。以后有空，欢迎你们常来。”
袁道鸣握住丁震远的手，说：“一定，一定。”
江久年说：“再次为昨天的事情，说声抱歉。”
“呵呵。”丁震远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江总太客气了。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这让江久年想起丁震远没有回复的短信，心中不禁有点感慨，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做了那么多年销售，客户不回你短信是正常的，你没有经过允许就直接打电话给客户就显得不礼貌了。江久年握紧丁震远的手说：“谢谢，那我以后可就要麻烦丁厅长了。”
两人从丁震远的办公室出来后，心情格外轻松。尤其是江久年，压在他心中的大石头被搬开了。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没有把握的一次拜访，首先没有得到客户的允许就直接来了个“霸王访”，并且还带着自己的上司，最重要的是昨天还刚刚在这个地方被警方带走。走到大厅的时候，江久年特意指了指入口，对袁道鸣说：“我昨天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带走的。”
“呵呵。”袁道鸣说，“没有心理障碍吧？”
“怎么会？”江久年说。
“有个人在后面看你。”袁道鸣小心提醒道。
江久年回头，便看见了吴彪。吴彪忙走几步，来到他们面前，对着江久年说：“这是袁总吧？”
“嗯，您好。”袁道鸣主动伸出了手，他以为是江久年的朋友。
江久年忙引荐道：“这位是我以前的同事，帕瑞比华东区的销售经理吴彪。”
袁道鸣立刻明白了彼此的关系，笑着说：“吴经理，年轻有为啊。”
吴彪抽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说：“请袁总多指教。”
“哪里，哪里。”袁道鸣也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吴彪，“以后多交流。”
“谢谢。”吴彪很仔细地将名片放进自己的包中，说，“你们是前辈，有机会跟你们多学习。”
吴彪的举动再次印证了江久年的判断，他知道吴彪是想趁机认识一下袁道鸣，为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留条退路。但是在这个场所，未免有点不太合适啊。不过转念一想，像吴彪这样年轻的销售，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管你什么场合，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把握住。是个狠角色。不过，吴彪这样的迫不及待，也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吴彪已经深感自己在帕瑞比的末日快要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