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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赌命输女(2)

悦宾酒楼这场赌没大输赢,因此也没故事。徐德龙赢了两块大洋,他到辫绳儿铺买了银质的缀有小蝴蝶花的“针筒子”,准备送给秀云。徐大肚子仍然滞留在镇上,徐德龙独自一人回西大荒,不知道家人正要到西大荒找他。

当家的徐德富安排谢时仿去西大荒,两匹马已鞴上鞍辔。管家穿长衫马褂、“六和一统”帽,脚穿“踹趟马”(土造牛皮靴),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一定劝说他回来。”徐德富说。

“四爷不是不进盐酱的人,道理摆明,他能回心转意来家的。”谢时仿说。

“怎么说离家久了,心能不野嘛,劝吧,尽量劝,掰饽饽数馅儿地说吧。”徐德富忧虑重重的样子。

“我走啦!谢时仿策马出了獾子洞村,硝土碱地扬起一溜尘土。

秋天夜空微微发亮,星辰晶莹闪光,河水跳跃着粼粼波光,湉湉地流淌,风吹河边芦苇哗啦啦地响,徐德龙和徐秀云露宿在河畔,铺上牛毛毡子。

他们俩坐在渐熄的篝火旁,徐秀云向火中投干马粪,溅起桔红色火星纷乱飞舞。

“我爹得睡上两天,他在镇上赌钱一定几天没睡觉。”她说。

远处,幺坨子上的灯光闪闪烁烁。地窨子里灯芯很低的昏暗光线中,麻将零乱在牌桌上。徐大肚子捂着一床破棉被大睡,一只手指残缺不全的手露在外面。

“今晚我睡在你这儿。”最后一星篝火熄灭,是风把那火星刮走,它曾明亮一下,而后消失寒冷的夜色里,她总是主动侵略他,他习惯她的侵略,因为那是一种美丽的侵略。

蓝天和草地相连处,云层的边缘被烧红,一轮红日像一只青蛙从极远的地平线蹿跳而出,鲜红了东方天际。睡在马肚子底下的谢时仿,手遮住一道通红的霞光。在他面前展现茫茫的草海和道道沙土岗,他手探进布袋里,抓着炒米干吃干嚼开始早餐。

太阳淡了颜色的时候,谢时仿骑马进了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屯子。遇到一个背着粪箕子拾粪的老头,谢时仿上前打听道:“请问幺坨子咋走?”

老头扬起粪叉,指向村外,说:“瞧那影达乎(影影绰绰)的就是。”

谢时仿望见远处的一个坨子,奔了过去。

土坨上几垛干草,旁边有个三角马架,由木杆搭建而成,围盖草帘子。树条编的门帘半挑着,阳光照射进去,徐德龙坐在草铺上,逗着麦秆拧成的塔形笼子里的豆蝈蝈,铺位上还有一只水葫芦和两只铜骰子。

“四爷!”谢时仿猫腰钻进马架。

“你找到这儿来了。”徐德龙腾出地方让他坐下,说,“你真能耐啊!

“四爷……”谢时仿刚要开口说明来意,被徐德龙抢过话头道,“哼,知道是当家的叫你找我回去。老管家你别费口舌了,我不回去。”

“听我说四爷……”谢时仿开口劝他。

徐德龙听腻了,钻出马架,谢时仿紧随身后不厌其烦地说劝。

“你就是说出天花带绿叶来,我也不回去,那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徐德龙坚持不回家。

“别人你不惦念,四奶奶……”

“淑慧怎么啦?”

“她病啦。”谢时仿撒谎道,此次说劝最后一张牌了。

“啥病,扎痼没?”

“先生(大夫)说长期郁闷,肝火……说白喽,就是想你想的。四爷,四奶奶自从你离家以后,整日以泪洗面,人瘦了许多,头发差不多都白啦。”管家往狠里说,以期达到将四爷引回家的目的。

徐德龙一脸苦楚,凝神想了想,从腰间掏出几块袁大头,说:“这点儿钱请你带给她,喜欢啥买点啥吃的吧!”他站起身,给管家深鞠一躬道,“求你照顾好她,德龙日后一定重谢。”

谢时仿盯着搭晾在马架上的几件女人衣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徐家的谢时仿,学说了见到徐德龙的经过。

“既然如此,我也算净根肠子。以后他是福是祸,是死是活,都与我毫不相干。”疼爱和愤恨交织在一起,徐德富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几块大洋?”谢时仿问徐德龙捎回的钱是不是直接交给丁淑慧。

“你给她送过去吧。”徐德富打个沉儿道。

“可,可我怎么说。”

“别藏着掖着的,实说,照本实发。”

“柔绵点好,别说的太直。”一旁徐郑氏插嘴道,“嗯,时仿,我同你一起去说。”

听了管家讲后,丁淑慧扑到大嫂怀里哭起来。徐郑氏安慰她,手捋丁淑慧黑白搀半的头发道:“有我们呢,咱们一起过。从明天起,咱们归伙,你自己别单独做饭了。”

“这些年,你和大哥待我没错半个眼珠,吃一只蚂蚱都撕给我一个大腿儿……”丁淑慧觉得对哥嫂亏情,啜泣道,“大嫂,德龙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还要白吃白嚼你们。”

“你进了徐家的门,就是徐家的人,是徐家的手心手背。不管德龙怎样,我们不能错待你。”徐郑氏说。在徐家大院里,她是二当家的,说让四弟媳妇归伙,用当地的话说:好使!

晚饭摆在八仙桌子上,富裕的关东农家饭菜:蓝色的菜盔子里盛着萝卜条汤、大白菜炖粉条,一碗酱焖黄豆,一盘蘸酱的锛萝卜块。

“当家的呢?”饭桌上缺了主要人物,徐郑氏问王妈。

“在祠堂里。”王妈答。

“叫他吃饭。”

“叫了,当家的说他不吃了。”王妈说。

丁淑慧端起的饭碗撂下,她很敏感,心想大哥不会是因为我吧?

“淑慧,咱们吃。”徐郑氏生怕弟媳沉心(心里不自在),说。

丁淑慧仍然未动筷。

“王妈,当家的心口疼(胃)病犯啦。”徐郑氏指使道,“你去拨拉碗疙瘩汤给他,多放点儿姜。”她打发走佣人王妈,挑一筷子粉放到丁淑慧碗里说,“王妈熬的白菜炖粉,就是好吃。”

夜晚,堂屋的土炕上,徐郑氏说:“晚饭你没上桌,淑慧吃得很少,她肯定沉心啦。”

“啊,是吗?”

“今天去给她扒炕,她死活不肯,年年都扒的……为何呢?”徐郑氏讲出她的疑虑。

“八成她要离开我们。”徐德富说。

“千万可别出那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到哪里去呀?”

“去找德龙,淑慧太心善啦。”徐德富说。弟媳妇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里了。

一个春天的夜晚,丁淑慧背着包袱,慢慢拔开木门闩,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春风吹动她的身影,像一片树叶,很轻。她站立徐家大院门前啜泣。

隔着窗子,谢时仿望着渐远的身影,问:“当家的,追她回来吗?”

“走吧,让她走吧!徐德富苦涩而沉重的声音道,“时仿,你去关好大门。”

两匹马、一头驴拴在木栅栏上,正吃着草,地窨子里传出麻将的洗牌声音。不远处的青青碱草地上,开满蓝色的马莲花。

徐德龙和徐秀云两人背着花篓,拾干牛粪。风干的牛粪浅黄色,仍然散发着青草味道。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对此物熟悉,用它当柴禾烧,种韭菜用它覆盖做保温被营养钵什么的。城里人对它的熟悉是那句俗语: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一块牛粪排子前,徐秀云哈腰,用“丫”形木桠杈插进牛粪排子一角,慢慢地撬动,然后直接用手搬起牛粪排,放进背后的花篓里。她说:“累啦,直直腰儿。”

徐德龙帮她卸下花篓,他们席地而坐。她揪下身边几朵马莲花,用根草缠成花束,别在自己背的花篓上。他则薅片马莲叶,抽去黄嫩部分,嘴啯发出尖细鸟叫的声音,是一种叫花椒籽儿的小鸟叫声。

徐秀云双肘放在膝盖上,托着下颏,望着徐德龙,聆听鸟叫许久道:“像三道眉鸟叫。”

“不,是花椒籽儿。”徐德龙说他小时候打鸟,模仿鸟叫,自己当鸟诱子把鸟引来。

“我也打过鸟,用弹弓子。我爹的一只骰子,让我当泥弹打鸟,整丢啦。”徐秀云抱紧肩膀,回忆一次遭毒打道,“爹使柳条子狠狠地抽我一顿。”

“新柳条,旧柳条?”

“当然是新的。”她说。

挨过树条抽的人都知道,新柳条比旧柳条抽人要疼。徐大肚子用新柳条抽打女儿,可见他十分愤怒。

“那年我爹将我娘输给了夏小手,带我离开獾子洞,向北走,一直向北走……”徐秀云讲起他们父女俩都记忆犹新的故事,她说,“我们去了俄罗斯。”

徐大肚子带女儿月夜赶路,泅水过了一条大河就越过了国境线,到了俄国的一个村庄。

“吃吧,秀云。”徐大肚子把最后半个烧饼给女儿。

“爹,你吃。”她懂事,从不大的物体上分割下一块给爹。

“爹……不饿……你吃……”徐大肚子饿昏死过去。

“爹!徐秀云在昏厥的父亲身边哭泣。

俄罗斯乡村民宅走出一个白俄女人,发现他们父子。

“她救了我和爹,她是寡妇……”徐秀云说,“德龙,白俄罗斯女人喜欢上我爹,他们睡在一起。”

徐德龙见一只蝴蝶飞来。

“第二年,我们三人回国,穿过大兴安岭密林时转了向,怎么也走不出密林,后来吃光所带的食物,水也没了。爹和我呆在原地不动,她去找水。”

大兴安岭密林里,白俄罗斯女人跋涉、找水,几只饿狼包围了她……两天后,他们找到她,只剩下一堆人的白骨,遗骨旁有一只破碎的水罐,还有一点水没给太阳晒干。

那只蝴蝶飞落插在花篓上的那束马莲花间。

“后来我爹用她的大腿骨头磨制一副骰子……我哪里知道骰子对于他来说有着不同寻场。的意义,竟然当弹子给射丢啦。”她说。

“所以你爹使新柳条抽你,能不抽你吗?”徐德龙说,“你弄丢的是一个女人。”

“剩下的那只骰子,你说怎么着啦?”

“用说吗,纸包纸裹的搁起来。”

“你猜不到,谁也猜不到。”徐秀云说,“我爹吃了那只骰子。”

“啊,吃啦?”

“他嚼骰子咔哧、咔哧,如嚼碎脆骨。”她为昔日那瘆人的一幕打了个寒噤。

徐德龙下意识地触摸下衣口袋里的骰子,凉洼洼的,它不是骨头的,是铜的。

一头驴两匹马仍在吃草,四个赌徒赌了三天两夜。徐德龙将干牛粪倒进低矮的棚子里。

“准得有输干爪的才能散局。”徐秀云往露天灶下填牛粪,幽蓝的火苗燎着锅底儿。

夏小手和一个赌徒情绪低落地走出地窨子,解开拴马的缰绳,骑马离开地窨子。

“好像散了局。”徐德龙对徐秀云说。她用勺子舀口锅里菜汤尝尝咸淡,说:“没完,爹和王警尉没离桌。”

“他俩咋打麻将?”

“掷骰子。”徐秀云说。

今晚,地窨子里又是一场恶战,掷骰子的吆喝声起伏不断:

“大!大!大!

“小!小!小!”

徐大肚子赤膊上阵,顺脸淌汗。王警尉穿着汗褟儿,每每掷骰子前,朝汗褟前襟蹭蹭骰子,以乞求好运气。

徐德龙拎铁壶给徐大肚子、王警尉倒茶水。

“秀云,把爹包的那个饺子拿来。”徐大肚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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