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又大了起来，哗哗哗地响成了一个声音，间或伴随着几声雷鸣。杨丹凤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风雨交加的梧钢大院。解决了天龙的问题，关于梧钢去留的问题，已经提上了吕展的日程。为了打造梧桐生态城市，古老介的梧桐水泥厂已经关停了，梧钢迟早要南迁的，这就是命运。天龙钢厂刚刚在鉍凤凰甸落户，尽管梧钢与北钢的联合公司已经在凤凰甸落户，但是，凤凰甸在，等待着整个梧钢的到来。这个钢铁产业集群已经形成了。杨丹凤觉得，天南省大钢铁重组的序幕即将拉开了。这对于梧桐，对整个天南省都是好事情。天南省的钢铁软肋是“大而不强”，过于分散，体制各异，不仅形不成拳头，也难免于搞内部竞争，浪费资源，重复建设。凤凰甸的大钢铁，将给钢铁行业带来：
生产理念和生产方式的转变，2000万吨的产能必将改写梧桐钢铁的势力版图，而杨丹凤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将在凤凰甸发挥效力了。
刘子龙终于停止踱步，说道：“咱们梧钢凤凰甸上的公司倒是可以解决一部分再就业，就是天龙钢厂的部分技术工人。但你们知道钢铁行业岗位要求比较高，现培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这样，焦化厂这边下来的工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女老总吧……”
刘梅愣了一下问：“女老总？谁啊？”
“蓝天集团的老总，她叫杜霞，手里有五六家企业，其中有两家就在桥南区。
刘梅一听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搂住父亲的胳膊，说道：“哎呀，这真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啊，老爸真好！快，快带我们见杜霞去。”
刘子龙梗着脖子说：“你看你急的，等我跟她联系一下呀！”
高天和杨丹凤同声感谢刘子龙。杨丹凤的手机响了，周家富打来的，让她赶紧赶回锦江大酒店会议厅，向陕西老板转卖焦化厂设备协议签订仪式要马上举行。
杨丹凤率先告辞了。高天想跟刘子龙商量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
刘梅搂着刘子龙的脖子，悄悄笑道：“老爸，你老实交代，你跟这个叫杜霞的女老板有没有特殊关系？说！”
刘子龙一把推开了刘梅，沉了脸说：“鬼丫头，没大没小的，哪有问老爸这个问题的？”
刘梅撅着纖：“我老爸哪儿都好，就是男女作风不正派啊！”
高天笑道：“刘梅，我们刘总也是单身多年，光你可以谈恋爱，就不允许刘总谈情说爱啦？你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刘梅说：“我不是反对老爸谈恋爱，我是怕他上当。这年月的老年人爱情都有阴谋，不是冲你钱来的，就是冲你权来的！”
刘子龙嘿嘿地笑了：“这丫头啊，跟个男孩子似的，谁敢娶你啊？”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的事情。”
刘梅背起挎包，悄悄躲出去了。
刘子龙递给高天一支烟说：“高天，我也正想跟你谈呢，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回来。”
刘子龙愣了一下，笑道：“好啊，这正是我希望的。那天啊，你老爸到厂里来，说起你的事情，老人埋怨我为啥不让你回来。我对高师傅说啊，高天是我们梧钢的管理人才，我恨不能马上让他回来。当初，你老爸也是知道的，是温洪涛书记找我，让你帮助天龙集团企业转型，现在好了，天龙转型成功了，我得收回我的大将啦！”
高天笑了笑说：“你过奖了，我算什么大将？当初，你派我去的时候，我没有反对，是因为我爷爷有病，我老爸有病，到那里多挣点钱，给他们治病啊！如今爷爷没了，我爱人也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老爸了。刘总，实际上我还是喜欢我们梧钢！在别处帮忙，人家待我再好，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
刘子龙仰脸大笑了：“好，是我们梧钢人！人家周铁嘴对你很满意，说你素质高，很尽力，我们梧钢也需要你啊！”
杨丹凤听说周家富鼓动天龙焦化厂的工人，要到市政府静坐示威。还听说，焦化厂的工人还联合了其他工厂的下岗工人集体行动。这次静坐示威的规模很大，而且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杨丹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马上联想到这是对吕展的示威。杨丹凤非常气愤，找到周家富质问：“糊涂，您这样做太糊涂啦！他们到了市委能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只能给天龙集团抹黑！”周家富审视着杨丹凤说：“你急什么？工人们闹事，跟我们天龙没关系，因为这是强行关闭企业的后果！这也是改革的代价！”杨丹凤说：“上级关闭我们的企业，不是坑害我们，是逼我们转型，是死而后生！在凤凰甸，吕书记都给咱们安排好了。这样做对得起谁啊？”周家富逼视着她，目光冷峻：“我知道你崇拜吕展，实际上我也崇拜他，但是，崇拜不能当饭吃啊！节能减排，吕展一声令下，全市都得动起来。动起来了，就要破解问题，焦化厂工人的安置问题，也应该让吕展和三原他们解决。这能是我们天龙的错吗？”杨丹凤说：“这是您的理，还有一个理，那就是民营企业家的责任。如果被关停的企业都这么想，梧桐还不乱套了？董事长，您赶紧制止他们，不能干糊涂事啊！”周家富倔强地说：“丹凤啊，你是被吕展蛊惑了，干糊涂事的是他，梧雛他给折腾得什么样子啦？”杨丹凤说：“这是；穴您的评价，您走到老百姓中间听一听，谁不是夸奖呢？”周家富痛苦地摇着头：“你，还有小伟，都让吕展给蒙蔽了，你们拥护他，我不干涉你们。但是，我周家富咋做，你们也别管我！”杨丹凤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董事长，只这样说您也许听不进去，我给您说点过去民营企业的故事，好吗？”
周家富脸上由怒转笑了：“好的，别说咱们梧桐这点破事了，哪一天气恼了我，我就把天龙搬出梧桐去！”
“您说的都是气话，搬到哪儿都是这种形势！”杨丹凤坐在周家富的对面，深情地说：“董事长，我不是企业家，可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研究过我们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卢作孚。卢作孚一生劳累从不言苦，从来想到的都是责任。所以他的民生公司就有一种民生精神！1949年9月，重庆大火，大街小巷一都化成焦土，民生公司的损失首当其冲。眼看着船上的炸弹就要爆炸了，几万市民都会被炸死。这个危急关头，公司襄理用拖轮把两个集装箱炸弹船拖开，拖轮第三次回到码头时起火，襄理以公殉职！民生公司45名上班的员工，看见襄理死了，他们阵脚没乱，奋力转移百姓，这45名员工从容赴死，全部壮烈牺牲。民生公司的历史，就是一^英雄史。我把这本书看完，美国同学都争抢着看。有多少钱留不住，但卢作孚这三个字，留在了历史中。到了今天还令人感极而泣！我们今天的转型，是梧桐人的一场凤凰淫槃，这是一场战争，没有硝烟，同样残酷。我觉得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金融危机，危难当头，都该有卢作孚那样的担当精神，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好！”
周家富苦笑了一下说：“丹凤，你说的故事不假。我也很敬佩卢作孚，船王包玉刚都说过，如果卢作孚健在，就不会有我船王包玉刚了。可是，你别忘了，这个卢作孚自杀了，他回家后只说了七个字，‘我累了，我要休息！’就在卧室里自杀了。那是他的担当，他的责任太重了，他承受不起了！”
杨丹凤倔倔地说：“这是一种说法，关于卢作孚的死，有各种版本传说1卢国纶说，建国初期，战火刚熄，百废待兴，民生公司业务不足，收支失衡，
财务陷入困境，卢作孚深感难以支撑。还有其他说法，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就像一首诗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人是追求意义的动物，肉体消失了，他的民生精神留下来了！这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周家富冷冷地一笑说：“孩子，你还年轻啊，我走过的路比你跨的桥都多，
什么精神，都是虚的！这是卢作孚担当以后，社会对他的报复，不仅打击着他的肉体，还隱了他的灵魂。像吕展这样有理想的人，一旦被摧毁灵魂，只有死路一条了！丹凤，我可不想让你和小伟走这样的路，这也是我反对你们跟吕展交往的原因！”
杨丹凤的心发冷，心冷到了极处。损人利己，当老板的都这样，这是剥削阶级意识里的总根源。她感觉，金钱搭建的世界，那是人类最容易迷失的一个地方。
周家富观察着杨丹凤的表情，他的眼神开始散乱：“人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可有几个人知道进罗马有几条道？理想主义者误以为有千条路，谁知到那里一看，仅有两条道，一条是权力，一条是金钱！这个商品世界，没有权力没有金钱，那是进不去的！活着就是生存，生存就要解决各种问题，解决问题靠什么？靠权和钱啊！靠理想和口号能解决吗？把事情说得玄乎其玄，到头来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有人会比，他怎么迸去了呢？人比人气死人，世界上就有这两种人，一种是被人气死的，一种是气死别人的人！你不气死别人，别人就会气死你！丹凤，你想做哪种人？”
杨丹凤想好了反击的理由，大声说：“董事长，人生在世，人人都明白追求什么，有人追权，有人追钱，人离不开权力和金钱，但是成为权力和金钱奴隶的人，永远不会幸福的！我感觉，商人们把大家引向了一个错误方向，以为有钱就幸福。大错特错了，我们用三十年走完了西方三百年的工业化道路，太快了，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快得让人晕头转向，就物质生活而言，西方发达国家有的，我们都有了。我们的房子比美国人的还大，汽车都是国际名牌。可是，我们幸福吗？我现在问您，您幸福吗？我还不了解您吗？为了保住金钱，为了跟吕展斗争，焦躁不安，处心积虑，放弃底线！”她内心很纯净，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人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贪婪，一个是多疑。这种病会改变你的生活，当你病人膏肓的时候，别人不打你，自己都会倒掉的。希望董事长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