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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吕展刚刚在家吃过晚饭。晚饭时他本想喝点鹿茸酒,夜里好好表现表现,也好把苏丽娟对他的误解彻底化开。但苏丽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把鹿茸酒放在餐桌上,成为丈夫的一道重要食谱。吕展去厨房里找也没有找到,只得作罢。苏丽娟哼了一声,那意思是你不喝鹿耷酒就不行了么?我倒要考验你是不是从内心里爱我?吕展想,不喝就不喝,事情也不一定就办不好,怎么说自己也是“四十如虎”的年纪呀?但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苏丽娟说:“从今晚起我跟你分居。饭我可以做,衣服我可以洗,但睡觉我跟你得分着,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我还要看你的表现呢!”

苏丽娟上楼去了,留下吕展在客厅里愣了半天,电视都没有打开。他想怪不得鹿茸酒找不到了,也多亏没喝它,要不然可能更难受些。吕展观察着苏丽娟的动静。她坐在灯下发呆,很晚都没有睡。吕展决定在楼下给她写一封信。写信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都是家庭的温暖,以及温暖背后纷纷涌来的往事。他的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脑子里满是跟苏丽娟在一起的往事。

吕展的手机响了。吕云红打来的,说自己在梧桐的家里,她说杨丹凤急着要见他。吕展拒绝了:“我正给你嫂子写检讨呢,这个时候再见杨丹凤,那不是火上浇油吗?你就说没跟我联系上,有事明天再说嘛!”说完继续写着。吕云红笑了:“你们两口子真好玩,还写情书呢,我嫂子还是别总端着,端着端着,就把男人端跑了……”吕展说:“没长一张好嘴,你别往外讲啊!特别是不能让杨丹凤知道。”吕云红应了一声,把电话放了。

吕展继续写着。睡觉的时候,他把这封信交给了苏丽娟,苏丽娟根本就没有想理睬他,可是看了他给她的长信,突然为之感动。吕展站在那里,像是把心、掏出来似的说:“丽娟,你听我说,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的爱你!”他胸脯剧烈起伏着,脸涨得通红。苏丽娟听了,眼泪刷地掉下来。

第二天,吕展来到办公室,严秘书走了进来,他送来一份下周常委会的议题,是研究顺甸循环经济投产仪式的。吕展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防潮计划刚刚成功,北钢和梧钢生产线就要投产了,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啊!吕展回到办公桌前,看着那份循环经济的议题陷入了沉思。也许这个胜利来得太迟了,也许是他期待很久,他被杨丹凤他们的智慧所感动,为凤凰甸劳动者的辛苦感动。他已经好久没有为一个具体的事情由衷地感动了。

凤凰甸循环经济的试验,无疑对梧钢搬迁是一个促进。这个时候,吕展让严秘书给刘子龙打电话,他要跟他商量梧钢搬迁的事宜。过了一会儿,严秘书进来报告说,刘子龙被抽借到省城,正主持一个钢铁普查会议。吕展点点头,示意严秘书可以离开了,当严秘书轻轻走到门口,吕展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把他叫住了:“小严,我想起了一个事情,请你给办一下。”严秘书感觉吕展的眼神有些异样:“吕书记,您说吧!”吕展想张嘴,忽然又咽了回去。严秘书怔了怔,静静地等待着。吕展抬起头望着严秘书:“小严,你还记得我的大哥吕大军吗?”严秘书说:“记得,您刚到梧桐的时候,他就来过啊!怎么了?”吕展说:“你替我打听一下,他这阵在不在梧桐?在梧桐的话,在干什么?你要如实给我汇报,听见了吗?”严秘书说:“好的!”他轻轻走出去了。吕展望着严秘书的背影,想他跟大哥走路的姿势很像。

自从吕展跟吕大军闹:-一通,吕大军常常躲避着他,吕展只是春节时在老家匆匆见过大哥一面。见面的时候,大哥总是躲躲闪闪的。听家里人说,大军一直在外面奔忙。至于干什么,对"父母和家人都保密,问急了,就说在省城开饭馆呢!这个吕大军啊,如果在梧桐经商了,肯定是被人利用了。

新的防潮计划论证工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既要论证方案中的各道环节,又要进行实地考察。杨丹凤一直陪着各路专家。这个方案终于得到了专家的肯定。本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却由于吕云红的到来,又让她心中生出了新的烦恼。吕云红跟她说,苏丽娟因为杨丹凤而跟吕展闹冷战。杨丹凤心里不平静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她坐在那里,显得那么无力。

杨丹凤愣了一会儿,她决定跟苏丽娟谈一谈,帮助吕展化解这种非常无聊的误会。消息不断传来,听说苏丽娟与吕展分居了,还可能走向离婚。似乎因为自己,这个消息她没有在吕展那里得到证实,可是杨丹凤断了“后路”,这使她更有勇气去见苏丽娟,而且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她等待吕云红陪她一起去,可是,这几天吕云红太忙了,她只好落落大方地独自站在了苏丽娟的面前:“嫂子,没有预约我就来了,你不介意吧?”

苏丽娟毕竟很有涵养,笑了一下:“坐吧,你可是稀客啊!”杨丹凤脸腾的红了,她依然微笑着:“是啊,都是吕书记给我下达了攻克勸海潮的任务,这不,累死累活刚刚完成。吕书记逢人就说,我给他捧场了!其实啊,我哪懂大海啊?都是大家的智慧!”苏丽娟淡淡地说:“他可欣赏你了,甚至做梦都喊你的名字呢!”杨丹凤咯咯笑了,不依不饶地说:“嫂子,你别冤枉人啊,他是真喊了还是假喊了?”苏丽娟说:“问我?他没有跟你说过吗?”杨丹凤沉了脸:“过了,过了,我的嫂子!你知道,我是你们夫妇的共同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吕书记是清白的。我知道你怀疑我,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正因为这个。刚才我进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退堂鼓。说实话,我有点怕见你。有时候就是这样,人家把你并没有做的事说出来,你的心就先虚了一半。”

苏丽娟平静地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客人应该是谈金融问题。关于你、我和吕展之间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一句:吕展做别人的丈夫不太容易,因为我爱他。”杨丹凤把微笑变成了灿烂的笑容:“嫂子,这就对了,据我所知,不仅你爱他,他还更爱你。凭吕展对你的爱,他怎么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丈夫呢?其实,我佩服的就是他的这一点:对你们爱情的忠贞!我将来找男人就是这个标准!”苏丽娟怔了怔,显然她没有想到杨丹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依然平静地说:“你的标准不低,找着了吗?”杨丹凤说:“不好找啊,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嫂子,你真幸福!”苏丽娟看起了材料,没有马上回答。杨丹凤坐在苏丽娟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她没去摁饮水机,并不是不口渴,是怕流水声打扰了看材料的苏丽娟。杨丹凤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嘀嘀嗒嗒在转,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

苏丽娟看完了材料,她离开办公桌,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给杨丹凤。杨丹凤接过水杯,说:“谢谢!”苏丽娟说:“我很羡慕你,年轻、美丽、有学识、聪慧中透着狡黯,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喜欢你,你觉得呢?”杨丹凤摇头说:“嫂子过奖了!”苏丽娟和她并排坐在了沙发上,这样坐着说话很容易缩短人与人的距离感。苏丽娟说:“我和吕展都当小妹妹看你的!”杨丹凤忽然抬起头来说:“嫂子,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云红一样的妹妹吗?”苏丽娟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笑了:“我说对了吧,聪慧中透着狡黯。”杨丹凤感觉气氛又回来了,笑着说:“开个玩笑,我是想放松一下心情,‘使自己更理性一些,这样对我的工作有好处。对了,嫂子,这称呼与男人有关,从现在起,我愿意称呼你娟姐。”苏丽娟没有点头。杨丹凤邀请苏丽娟到凤凰甸看一看。只要她到了那个沸腾的环境,就不会在家里胡乱猜想了。第二天,杨丹凤开着自己的宝马车去接苏丽娟,她已经熟练地跑长途了,上次她请海洋专家就是自己开车直奔首都的,她把车停在了军分区大院门口,打电话把苏丽娟叫了出来。苏丽娟本想让她把车开到家属院的,她没敢,怕碰见吕展,遭到吕展的反对。苏丽娟上了车,路上找出化妆盒来化妆,又打眼影,又描口红。杨丹凤说:“娟姐,你就是不化妆都很漂亮的,化了妆就更迷人了。”苏丽娟说:“对我来说,仅仅是对客人礼貌而已,你就不同了,对了,把车停下吧,我来开,你也化化妆,这是云红给我买的,法国货,挺贵的。”杨丹凤说:“嫂子,我是素面朝天的,从来不化妆的。”苏丽娟愣了一下,问:“你真不化妆?”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呀?”

“你连口红都没抹过?”

“没有,我皮肤过敏,不信你蒲。”杨丹雕过脸,看着苏丽娟。

苏丽娟两眼怔怔地看着她,真的没有,杨丹凤的脸颊和双唇都是自然的本色。苏丽娟手抖了一下,车在高速路飞驰着。

佟春喜住进了省城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他和周家富到省城状告吕展,没有征得周三原的同意。周三原出国考察去了,回国后会是什么态度呢?佟春喜心里没底。他是在这里听说自己公司进驻了反贪局调查组。昨夜陪客户跳舞睡得!很晚,今早醒来时已经九点钟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他就甩出几张钞票让床上的小姐走人,自己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就敲隔壁周家富的门。岳父穿了睡衣来开门,他闯进去说:“不好啦,不好啦!”却看见一个很白皙的小姐正活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他有些不好意思,想退出去。周家富若无其事地说:“坐吧,慌什么?”佟春喜坐下来,却用眼角瞟着那个小姐,他想老爷子真有眼光。周家富过去拍了拍小姐的肩膀,和蕩地说:“孩子,快点穿吧。”小姐加快了速度,跳下床,拎起包吻了周家富一下,连看都没看佟春喜一眼就走了。佟春喜想,老爷子就是有情调,看来钱也早就给了。佟春喜目送小姐出了门,这:才哭丧着脸说出了自己公司被调查的事。佟春喜说:“爸,一定是卢德青出了什么问题,那样就全完了。我们逃吧。”周家富沉吟片刻,说:“别慌,卢德青这道关,他们没有攻克,他们只是趁你出门,突击查账想侥幸取胜。你想想,卢德青如果把你供出来,他们不用趁你不在进驻公司,早就将你抓捕归案了,能仅仅査账那么简单吗?再说,卢德青若是供出了你,我这儿早知道了,胡福来那小子从公安局副局长降职为看守所长了,他每天都要和卢德青见面,万一有情况他能不告诉我吗?我看,在这件事上,他当看守所长比当公安局副局长对咱们更有利。”

“爸!”终春喜激动地说,“那我不用逃跑了?可是我那办公室主任转达检察院的话,让我回去配合调查呢。”

“给你个棒槌就认真,人家是例行公事,能不这么说吗?让你逮了把柄。”周家富笑着说,“咱们爷儿俩该见的人也见了,该办的事也办了,再踏踏实实地玩一天,明天再起身回沧县,你打电话告诉办公室,就说业务还没谈完,精神点,明白吗?”

“明白,明白!”佟春喜感激地看着岳父,“今天中午我请您老去药膳馆吃些甲鱼、鹿肉什么的,好好补养补养。”

周家富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笑骂了一声:“臭小子,我这大岁数人,只是找个人暖暖被窝,还能动刀动枪的?”又说:“你可得规矩点,在我眼皮子底下,别对不起我女儿,我回头一样收拾你小子!”

佟春喜嘻嘻一笑说:“我对小敏忠贞不二,昨晚就是一个人睡的。”

周家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账不会有问题吧?”

“财务室的那些是假账!”佟春喜说,“真的我锁着呢!”

周家富说:“我们做的事,是在刀刃上舐血呀!”

万达集团的账目被查封的事惊动了吕云红。

由于出售考察船所得的全部利润被终春喜扣留,吕云红一直没有拿到自己应得的那笔钱,她想,如今赶上账目查封,佟春喜就更有理由不向她支付这笔钱了。她不能让佟春喜就这样给耍了,她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和佟春喜签合同,她应该知道这是个诚信匮乏的时代,尤其和近乎无赖的佟春喜打交道6珠海那边的客户又来梧桐向她索账了。业务员不慌不忙。人们被彼此的“三角债”死缠烂打,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业务员住在梧桐宾馆里,由公司一名副总陪着吃住玩,似乎他们就是为这个来的。业务员并不急着见总经理,他们玩够了自然会找到她,可怜巴巴地说:“吕总啊,我们那笔款子还要请你想想办法啦。拿不回款子老总会炒我们鱿鱼的啦。”情动之处,对方眼里还可以闪烁出泪光来。这是吕云红最受不了的,如果对方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理直气壮,对她义正词严,她心里倒能好受些。想到客户过几天就会在她面前旧戏重演,吕云红就急躁,一急躁就要找佟春喜要账。她曾在几天前找过佟春喜,佟春喜竟然親着脸让她找吕展把梧钢三分厂购买下来。账嘛,一块再算。云红再也不上他的当了,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吕云红再一次赶到了万达集团,她见到了财务科副科长周蓉,得知检察院确实在查账,而且作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佟春喜在省城办事还没有回来。吕云红打通了佟春喜的电话,终春喜说:“那笔账你向检察院要吧,我很忙,正搞按摩呢。”吕云红刚想骂他两句,但对方把手机关了。吕云红想社会上都说佟春喜快当县长了,司法部门怎么又急不可待地介入了呢?佟春喜的问题到底有多大,如果他被法办了,那么自己公司的这笔收入会不会彻底泡汤呢?她打电话给吕展,哥哥告诉她,佟春喜的问题她就不要多问了。至于欠债的问题,让她先不要急,留好了证据。

吕云红想,哥哥也怪不容易的。他心里装的都是梧桐的大事啊!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了,自己的事要靠自己解决。

周蓉坐在万达宣传科的房间里,隔壁她的办公室里一帮人在查账,宣传觀人陪沧县电视台的记者采访去了。这的确是个怪现象,一边是梧桐市的检察官们在精心寻找罪恶的疑点,另一边沧县的宣传机构却在大肆宣传其辉煌业绩。

吕云红走了进来。周蓉问:“你怎么又来了?”吕云红一笑:“我喜欢你嘛。”周蓉无奈地一笑:“你看我像不像关禁闭的?人家不让我进财务室,但也不让我离开这栋大楼,有问题随时问我。”吕云红说:“从佟县长这儿,咱俩早就认识了,应该是老朋友,你早就享受婚姻幸福了,可我呢,还是孤家寡人,我真羡慕你呀!”周蓉指了指脸上的皱纹:“我都成黄脸婆了,你还是小葱似的大姑娘,谁该羡慕谁呀?你是单身女贵族,我做梦都想跟你一样,你已经成了我的偶像啦!”吕云红白了她一眼:“令人作呕的呕吧?”周蓉扑哧一笑:“你这死丫头,还那么顽皮呀。”吕云红看周蓉魂不守舍的样子,悄声问:“你该不会造了假账吧?”

周蓉说:“别瞎扯!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是那种人,我孩子的命就有救了。”吕云红一惊:“你孩子怎么啦?”周蓉流泪了,小声啜泣起来,她告诉吕云红,她的孩子前几天查出患了白血病,需要花一笔巨款进行骨俄移植,眼下她的丈夫正陪着孩子在梧桐医院呢,自己出来筹钱,但没凑够,又赶上公司査账,财务科长出差了,她只得过来陪着。吕云红问:“你没有向公司借吗?”周蓉说:“提了,佟老板挺难过的,他说你是知道的,公司没钱,他爱莫能助了。”吕云红问:“还差多少?”周蓉说:“12万呢。”吕云红站了起来:“蓉姐,我还有一笔私房钱,是攒着办嫁妆用的,可对象还没影呢,先救孩子!咱马上走,我替你向刘局长请假。”

周蓉泪雨滂沱,扑通一下跪在了吕云红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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