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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习惯势力

习惯了也就喜欢了,这句话实在是精彩而又无可奈何。

我的自行车坏了,脚蹬子转一圈七扭八斜还是鸭蛋圆。这使我极其难受,每蹬一圈,脚脖子就像拧成麻花劲儿似的。但是蹬得时间久了,竟然没感觉,和好车子一样顺溜。后来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谁知却不适应了,蹬起车子脚脖子老是歪呀扭的不对劲儿。这件事使我大吃一惊并深感奇妙。一个蹬惯歪歪斜斜鸭蛋圆破车的人,蹬新车却重新感到歪歪扭扭地不舒服,可见习惯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前些日子去某地改革典型的开发区参观,一排排洋气漂亮的楼房令你赞叹不已。听说是开发区原来的农民住户搬进去,我想他们一定是乐得嘴巴裂到耳根子上。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新住户正满头大汗地抡锤,呼呼地砸卫生间厕所,原来蹲茅坑蹲惯了的农民享受不了坐便式的抽水马桶,说是坐在上面屙不出屎来。有的跳到马桶顶端做蹲状,结果滑下来差点把屁股跌两半了。他们气得狠狠地砸,直到砸下去和茅坑一样才满意。还有一些住户正气喘吁吁地往楼上搬砖运土,走上去一看原来是垒锅台盘火炕。说是暖气不如火炕舒适,煤气不如大锅烧饭香。更有几家在卫生间的浴盆里腌渍咸菜和萝卜瓜子。主人还忿忿地抱怨——连放缸的地方都没有!一年能洗几次澡?谁在家里洗澡!……望着表面洋气华丽的新楼,再看砸得改得乱七八糟的室内,你不能不笑得要死又气得要命。这简直就是吃惯了糠菜饼子,见了馒头不会张嘴了。

我们整天高喊追求美好幸福的前程,高喊奔向现代化,可一旦美好的新事物来临,却又畏畏缩缩和怒气冲冲,觉得这也不顺眼那也不满意,我想,八成是习惯的力量在作怪。

习惯了也就喜欢了。这句话实在是精彩而又无可奈何。笔者曾到一些少数民族地区采访,一些人在冰天雪地的山野里,用树枝兽皮和塑料布什么的搭成的棚子里居住,真是四处透风八面透气地冻死个人。但他们宁肯缩在里面挨冻,也决不搬到盖好的砖房去住。据说有一阵子上级强令他们住暖和的砖房,他们愤怒地把房子的门窗砸碎,依然逃到冻死人的棚子里。有的作家赞扬说这是追求一种自然生活的自由,我总觉得这里有习惯的成分。过去封建婚姻时期,一些姑娘被逼迫嫁给她们不愿嫁的男人,在花轿里在洞房里寻死觅活,哭得惊天动地。但过些日子也就平静下来夫唱妇随了。用老人的话说——不用理她,哭两天就老实了!

我小时候看惯了解放牌汽车,我认定全世界的汽车都应该是这样的,两扇玻璃窗像两个眼睛,机关像个大鼻子。后来见到进口汽车驾驶楼是个平面,机关缩在里面,我觉得又不顺眼又不舒服,老感到这样的车像一个人没长鼻子。现在再回头看解放牌车,却又反过来不顺眼了,怎么还撅着个大鼻子,多难看呀!

当今激烈改革的年代,新事物不断地涌现,你也许看不惯,你也许不太适应,你甚至会愤怒。但希望你先息怒,咱们都冷静地提醒一下自己,是不是我们对落后的东西太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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