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皮顺东能不能算得上一个企业家？”
从皮笑天家里出来之后，孙素琴问道。
李向泽略作思忖，说道：“现在还不太好说。从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可以发现皮顺东大致有这样一些特点：有些做生意的头脑，脑子很灵活，也有些商业魄力，该拿主意的时候就拿。至于老汪与皮笑天对他的看法，我认为要一分为二地看。老汪实际上并不了解皮顺东，但他对牛星集团的印象显然不太好。从这一点来说，老汪没有错，因为牛星集团的确没有完全兑现当初的并购承诺。失信是商家大忌，牛星集团的信用至少在古城钢铁厂这件事上打了一个大的折扣。当然，这中间牵涉到的部门很多，不兑现承诺不一定就是牛星集团的初衷。但事情发生后，牛星集团作为主要当事单位就得负责任。”
“呵呵，有道理，接着说下去。”孙素琴对李向泽的看法来了兴致。
“皮笑天则是从感情的角度在谈他的弟弟。在父亲病重的时候没有探望，哥哥犯了点小错就开除，这的确有些冷酷无情。但是，皮顺东是个商人，商场里充满了利益的争夺、权力的角逐，战火弥漫，硝烟滚滚。从十几岁就开始经商的皮顺东，你要求他儿女情长，显然不切实际。以是否具有人情味作为评价商人优秀与否的标准，显然有失公允。我倒是觉得，他能够一心扑在他的工作上，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李向泽说。
“是吗？这么说你对他很有好感。”孙素琴仰头问他。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让自己尽量少受被采访对象情绪的影响，对他的评价更为理性、客观一些罢了。皮顺东角逐秦岭4S项目的过程中，明显地进行了商业贿赂。就这一点来说，他和他的牛星集团就不能算是清白的了。”
“可是，商业贿赂在我们国家几乎是人所众知的呀？”孙素琴说，“不说别的，就拿咱们媒介来说吧。我们的广告业务员，每做一笔业务，都要给对方负责人回扣的。有些客户，甚至明目张胆地要。有个同事，经过一年的努力，好不容易要做成一单生意了，结果对方要求以广告费用的30%作为回扣。天哪，业务员辛辛苦苦做了一年，一分钱的提成也拿不到，全让这家伙给吃了。”
“这几年，关于民营企业原罪的话题被媒体炒得火热。改革开放20余年，民营经济由不被认可到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有益补兖，再到目前的生力军，发展势头迅猛异常。尤其以长三角与珠三角为甚。这两个区域基本上以民营经济唱主角。所以，它们的经济发展速度是最快的，涌现了一大批国内外知名的品牌。这些‘速成’民营企业倒下的速度也很快。爱多、秦池、巨人……有权威调查数据显示，中国民营企业的平均寿命不足20年，与欧美日发达国家动辄上百年的公司相比，中国的民营企业普遍短命。”
“你想说皮顺东也有原罪？”孙素琴说。
“为了拿到项目而给客户送大礼，这就是商业贿赂，就是原罪的表现。”李向泽说，“不过，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小了一些。如果仅仅揪住这一点来谈的话，我想读者是不会感兴趣的。说不定还会认为我们太幼稚了。”
“那你想从哪个方面着手呢？”孙素琴问。
“牛星集团现在的产业链非常庞杂。从它并购古钢厂这件事来看，它的实力未必像它所宣称的那样雄厚。业界普遍对做实业的公司有一种依赖感，我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有很多人借着做实业的名义，进行着跑马圈钱的勾当，一俟时机成熟，便套现出局，溜之大吉。我现在不好说皮顺东会是这样的人，但我有一种直觉，他的牛星集团还隐藏着更大的问题！”李向泽肯定地说。
想法与实践的中间，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在调查逐渐走向深水区的时候，李向泽对此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牛星集团的各个子公司遍布全国，地域跨非常大，这给采访客观上带来了难度。而且，每一家被牛星集团并购的公司，都向媒体紧闭大门，无一例外地谢绝采访。李向泽一下子陷入困境。孙素琴得知李向泽的难处后，建议：“我们索性直接杀进牛星集团总部。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向泽点头同意了。
“他们的宣传部长叫潘虎全，对外宣传这一块就是他在负责。”孙素琴说，“这是媒体的好姐妹告诉我的。咱们要想采访牛星集团，就得通过他。”
“那我来打个电话吧。”李向泽说，“不管下一步怎么走，先见见他们再说。”
拨通电话后，李向泽说：“您好，我是《主流群》杂志社的记者，想采访贵公司及董事长皮顺东先生，您能为我们安排一下吗？”
“《主流群》杂志？哦，有些印象。你们不是在长江市吗？”
电话那头问，显然，他把杂志当作了区域性媒体。
“是长江市的。但我们的发行量有20余万份，在全国商界的影响很大。”李向泽想，这个时候，是不需要谦虚的。如果对自己的媒体没有信心的话，又怎么赢得别人的尊重呢？
“这样吧，你们先传真一份采访提纲给我。皮总最近很忙，估计没有时间接受采访。要是可行的话，我可以把集团的相关情况给你们作些介绍。”对方说。
20分钟之后，李向泽拟定了一份采访提纲：
牛星集团宣传部：
贵公司近几年发展迅猛，成为西北地区最耀眼的民营企业之一。作为一本全国性的财经期刊，我们一直关注着贵公司的发展。为了让广大读者对贵公司有更全面的了解，给业界提供可资借鉴的发展模式，我刊特派记者前来采访，请给予接洽与配合为感。以下是采访提纲，供参考。
1、牛星集团旗下公司众多，产业链庞杂，是否有相对突出的主业？
2、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体现在哪一方面？是品牌、管理还是独特的经营模式？抑或其他内容？
3、产业跨度大，给集团的管理带来的挑战也会很大，企业是如何应对这一挑战的？
4、个别被集团并购的公司，认为集团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请问是否确有此事？如果有的话，集团是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类问题的？
5、目前集团对银行的依赖程度很高，一旦国家进行宏观调控，紧缩银根，是否会给集团的资金链带来影响？集团是否有这样的预警机制？
感谢贵公司的支持与配合！
《主流群》杂志社 李向泽 孙素琴
李向泽将这份提纲检查了两遍，不禁有些暗自得意。最后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他自己猜测的，根本没有多大把握。但是，他懂得一个道理，如果采访提纲过于温和，很可能无法引起对方重视，那么，采访计划就会泡汤；但过于苛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找麻烦的，那肯定会吃“闭门羹”。像这份采访提纲，柔中带钢，话中有话，左右逢源，是经得起推敲的。这样自我陶醉了一番，李向泽便把提纲发了过去。
“如果不出意外，牛星集团明天应该会给我们答复。”李向泽说。
在孙素琴的提议下，两人决定利用这个空档逛逛大街。到大漠两天了，李向泽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没来得及欣赏大漠市的城市风光呢！
大漠市南街以商贸为主，北街是工业集中区，西街文化氛围相对较浓，而东街则是政府机关的大本营。李向泽所在宾馆虽然在南街，但离西街却并不遥远。坐落在西街的著名的大漠工业大学，离该宾馆仅1000米左右的距离。
简单地吃过晚饭之后，李向泽与孙素琴便逛了起来。已是傍晚时分，白天的炎热正在逐渐褪去。忙碌了一天的市民们，或成双成对，或一家老少，或三五成群，在人行道，柳树下，散步，说笑，其乐融融。
不到20分钟，他们就逛到了大漠工业大学旁边。大漠工业大学创建于20世纪50年代初。学校最初只设工科一个专业，教授们大多数来自大漠市其他两所综合类大学，还有几个是教育部领导从全国几所较有名气的理工大学抽调过来的。“一穷二白”的办学基础并没有影响建设者们的工作热情，在他们的努力下，学校于1985被确定为国家重点建设的15所大学之一，1996年成为首批进入国家“211”重点建设的院校。经过50多年的建设，大漠工业大学已发展成为一所理、工、文、管、医、文、经、法相结合的综合类大学。学校诞生了一批国内外知名的专家与学者，有几十人担任国家高科技领域的首席专家或专家组组长。在科研规模、水平和经费上均居全国重点高校前列。学校取得了一批国内领先、接近或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科研成果。学校历来主张开放式办学，曾以俄式、日式模式办学。后来，又与美、英、法、德、日、俄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00所高等院校和企业建立了校际合作关系，联合培养研究生、主办学术会议和进行科研合作。
“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咋样？”孙素琴问。
“算了吧？这学校又没有认识的人。”李向泽说。
“我认识嘛！”孙素琴一脸调皮地眨眨眼。
“是吗？”李向泽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哈，这是你母校？！”
“回答正确，加十分！怎么样？我这向导还够资格吧？”
李向泽的激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是啊！这芬香扑鼻的鲜花，这清翠欲滴的小草，这枝繁叶茂的大树，这成群结队背着包牵着手的同学们，多么多么地像自己的母校啊！毕业将近三年了，居然还没有回过一次母校。李向泽的理由是：事业无成，无颜见昔日师长。
外表柔弱的李向泽，其实骨子里是个非常好强的人。记得念小学二年级时，李向泽迷恋上了小人书。一套《封神演义》的小人书，李向泽不分课内课外地看了整整一周。等到姜子牙、商纣王、妲己等艺术形象深入脑海之后，他的学习成绩也急剧下滑。当年期末考试，李向泽雄踞一年多的班级冠军宝座，被同村的洪宝夺去了。为此，李向泽被父母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他为此郁闷不已。次日，父亲问他：
“你昨晚为什么总是叫‘洪宝’、‘洪宝’？”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啊？”李向泽一脸茫然。
父亲说：“你叫第一声我还没有介意。可是，接下来，你又连续叫了十几声，而且一边叫，上半身一边直挺挺地抬了起来。我还以为你醒了呢！结果你叫完之后，就一头倒了下去，又开始呼呼大睡。爸爸知道你是为白天的事情苦闷，但这样做是不能够重夺辉煌的，关键在于日后的行动。”自此，李向泽再也没有在课堂上看小人书了。小学五年，李向泽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茅。
中学时代，李向泽对文学的兴趣越来越浓。小人书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经典的如《水浒》、《红楼梦》，通俗的如《大唐游侠传》、《三侠五义》，李向泽“不挑食”，是书就读。那段时间，他还恋上了琼瑶的爱情小说，初一年级，便读完了《梦的衣裳》、《却上心头》、《在水一方》等书，正处于青春萌芽时期李向泽，常常为书中缠绵绯测、卿卿我我的故事折磨得神魂颠倒，非一口气读完不可，否则茶饭不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