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打草惊蛇，李向泽在离开汤池同家时，再三恳请他不要将采访的事情透露出去。李向泽倒不是怕牛星集团找茬，而是担心他们有所准备之后，再想深挖就麻烦了。
回到旅舍后，尽管已是深夜十二点，但李向泽一点睡意也没有。
下一步怎么行动？
这是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汤池同提供的这些素材固然好，但整体而言，感性的成份多，理性的成份少；猜测的部份多，属实的部分少；分析的东西多，原生的东西少。要想证实汤池同所言非虚，必须得抓到证据。可是，到哪里抓呢？谁来为他提供呢？这些属于企业高度机密的东西，掌握真实情况的人肯定不多，这些人目前又基本上还在牛星集团身居要职，他们会蠢到向一个外地记者出卖公司秘密的地步么？
李向泽一筹莫展，又无法入眠，只好借上网来打发时间。李向泽很喜欢看电影，尤其是那些孤胆英雄，历尽艰辛，最终办成大事的故事片，更是他的最爱。这样的偏好与李向泽的性格有关。李向泽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瘦弱，过于文静，但骨子里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这种性格体现在工作上，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
可能是旅舍的服务器有问题，李向泽发现笔记本电脑的网速出奇地慢，一个电影用了20分钟还没有下载三分之一。看来电影是无法享受了，那就逛逛新闻网站吧，胜过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在一家知名财经网站上，一条消息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李向泽的眼球——
牛星股份有限公司解聘中大会计事务所
鉴于中大会计师事务所未能在约定时间内提交审计报告，牛星股份有限公司正式宣布，解除与中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合约，同时，聘用上海月钟会计师事务所，为牛星股份有公司提供会计报表审计、净资产验证及其他相关的咨询服务等业务。
消息寥寥100余字，而且没有任何出处。李向泽想，不管消息是否属实，都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牛星股份有限公司不是牛星集团旗下的吗？它为什么要更换会计师事务所？这其中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为了便于次日的采访，李向泽决定先在网上搜寻一下，将牛星股份有限公司的基本情况摸清楚。它是一家公众公司，需要定期向社会发布公告的。不管它公告的内容是真是假，有多少水份，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牛星股份有限公司上市时间不到两年。资料显示，其经营范围为“兴办实业；国内商业、汽车服务业；房地产开发；生物药品的研制、生产与销售”。最大的股东是牛星集团，持有股份1800万股，点总股份的22%。从2005年1月至2006年8月，牛星股份的资产负债率分别为68.32%、75.43%、78.25%、81.57%，最高的时候达92.36%。李向泽虽然对繁琐复杂的财务数据没有丝毫的兴趣，但对一些关键的数字还是很敏感的。他知道，对于一家上市公司而言，资产负债率既不是越低越好，因为太低了会影响资金的利用率，没有将上市公司作为融资平台的作用最大化；倘若太高了，则会危及企业的财务安全，严重的会造成资金链条的断裂。
看完牛星股份的相关资料之后，李向泽又将中大会计师事务所的情况简单查询了一下。该事务所的官方网站显示：中大会计师事务所是中国内地成立时间最长、最具声望、最具规模的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在其所服务的庞大客户群中，既有大型国有企业，也有民营企业和三资企业，其中不乏大型上市公司和拟上市的公司。中大会计师事务所在企业重组、资本运作、公司改制、股票发行与上市、审计及财务咨询等专业服务方面具有极强的实力和出色的业绩。中大会计师事务所凭借多年服务于大型国企、民企、三资企业，特别是上市公司的丰富经验，成功地创建出了将国际先进理念和方法与中国国情相结合、能够与国际标准接轨的包括执业标准、专业规范、质量控制、风险控制以及事务所管理等在内的一整套管理体系，可以向国内外各界新老客户提供具有国际水准的专业服务。
“这么优秀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为什么会被牛星股份有限公司解聘呢？”李向泽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找到了揭开牛星集团核心内幕的钥匙。”
兵贵神速。
次日一大早，李向泽简单洗漱一番，吃了份凉面，便直奔中大会计师事务所。
中大会计师事务所位于东街的一座豪华写字楼里。正因为豪华，所以对人员进出的管制也就相对较严。门口的保安时不时拦下一些没有戴胸牌的男女，李向泽远远地看见有一个没戴胸牌的青年想进楼，给保安说了好几分钟，估计是希望保安人员网开一员，放他进去。但保安最终还是没有让他进楼。李向泽知道他又得故伎重演了。
“你是哪一楼的？”保安问。
“我是来应聘的。”李向泽回答。
“应聘哪家公司？我怎么不知道？”保安说。
“他们老总亲自打电话给我，你当然不会知道了！”李向泽将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以表现出一种傲慢的神情。他想，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阵脚，演戏就演全套。“就是大中会计师事务所的张如江，不信我打个电话给他。”李向泽假装要掏电话打。张如江的名字是他昨晚上网上查的，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门口又多了两个像李向泽一样没有戴胸牌的人。保安不耐烦地一挥手：“上去吧，六楼啊。”
“第一道关算是过了，第二道关不知是否能过？”李向泽心想，“我与张如江素未谋面，他究竟是个随和的人还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呢？既然来了，索性硬着头皮上吧！”
整个六楼都是中大会计师事务所的。一个漂亮的前台小姐非常有礼貌地问候李向泽：
“先生，请问您找谁？”
“张董事长。”
“您和他约好了吗？”
“我是《主流群》杂志社的记者，想和他交流一些交于牛星股份公司的事情。”
“对不起，没有预约我们是不安排接待的。”小姐仍然面带笑容，但态度却拒人千里之外。
“我是从长江市特地赶过来的，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真的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事务所的规矩。我也是个打工的，请您谅解！”
“……”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向泽心想。他记得大学三年级的暑假，自己联系实习单位，在碰了几次壁之后，最终找到了一家科技类的报社。先是这家报社的门卫老头挡驾，声称不让陌生人进报社。李向泽买了一包香烟塞给他，总算被顺利“放行”。等他到了报社编辑部，表达出实习的愿望时，一个男的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告诉他：“报社的实习生已经安排满了，这里不再需要实习生了！”李向泽虽然失望却并未绝望，他转身到了另一间办公室，打断了正在谈话的三个人，说明了来意。没想到其中一个人没加考虑便同意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就是执行总编辑。李向泽参加工作之后，回想当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莽夫。幸亏碰到了好的总编，好的老师（那个当初拒绝他的男人后来成为他的实习指导老师），否则自己哪能如愿以偿？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时不是凭借这“一分鲁莽，三分愚蠢”，如果别人拒绝一次就心灰意冷、妥协放弃，他又如何得偿所愿？
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肯定没有办法通融的了。但自己总不能就此打道回府吧？李向泽决定以退为进，暂时回避一下，然后找机会突破这道防线。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李向泽非常绅士地一笑，然后向楼梯口走去。他刚才上来时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洗手间设在楼梯口的附近。对于李向泽来说，那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藏身处。
尽管洗手间里非常清洁，但没有内急的李向泽呆久了，还是感到不爽。“这个小丫头，我不信她就一直守在前台。哪怕离开一分钟，对于我而言也足够了！”
机会在一个小时之后真的来了。有个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估计是份很重要的文件，小姐签收后，拿着就往左边一排的办公室走。李向泽快速地从洗手间里闪出，往右边一排办公室里走。走过两间办公室便有一道弯，李向泽拐过去之后，定了定了神：“好了，这下没事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寻找董事长办公室。
幸运的是，董事长办公室还真的在右边一排，如果在左边，那可真是有些麻烦。
“你好……”李向泽走到董事长办公室，前脚刚刚跨进去，后脚还抬着。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那个戴着眼睛、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连吼三声。
李向泽一下子僵在了门口。自从出道以来，李向泽遭到过无数次拒绝，也碰过数不清的钉子，但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他忘了反击，忘了措辞，甚至忘了移动自己的脚步。
前台小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前：“先生，请您回去吧！”李向泽突然觉得这个小鬼其实很温柔，那个阎王才真正的难缠。
“张先生！”李向泽感觉到这句话好像并不是他亲口喊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脊梁上的某个部位飘出来的，“我算是领教了你们事务所的处事风格，尤其是领教了先生你的鲜明个性，因此，对于牛星股份解聘你们一事也就感到毫不陌生了。”
“请您离开这里！”前台小姐加重了语气。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中年男人问，“牛星股份的事你了解多少？也有资格来教训我？！”
“了解得多与少有什么关系？看看曾与它合作过的单位是什么货色，不就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李向泽镇静下来，开始实施他的“激将”计划。
脾气暴躁的人往往会有他特别可爱的一面，张如江就属于这一种人。他们拒绝就是拒绝，接受就是接受，赞同就是赞同，反对就是反对，旗帜鲜明，很少拐弯抹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