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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偏安一隅何曾安

表面上,后主自继位以来就一直浸淫于歌舞声色之中,成天与周后花前月下,畅乐酣饮,根本不问国事。事实却正是如麻缠身的国事使他更加浸淫于声色之中。浸淫声色与国势衰微,是互为因果的。

南唐三代君主,论风流才情,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论治国安邦的才能,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开国之君李昪,一生戎马,南征北伐,用血汗打下了南唐的三千里江山;可他出生贫寒,根本没有机会读书,所以对于诗词书画一道,是不算十分在行的。中主李亶,自幼聪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晓,无所不精;可惜在政治上却昏庸无能,忠伪莫辨,一手断送了南唐的半壁河山,尽割江北14州给后周,并且开了南唐向北方俯首称臣的先例。后主李煜,骈齿重瞳,天生异禀,可他的绝代才华也只表现在文林艺苑之中。他的文学才情,比之父亲更胜一筹,被后人尊为词中之帝;书画亦是自成一家,独领风骚。在政治上,他却是个低能儿,继承了他父亲的全部缺点:不会察人,不会用人,以至忠伪莫辨,错杀忠臣而宠信佞臣,铸下千古遗恨。后人凭悼后主时曾赋诗说:“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生在帝王家。”真是入木三分的评价。

后人批评李煜时,常用“偏安一隅”来形容他,事实上,偏安一隅的后主,何曾得到过安稳呢?

后主是于公元961年继位的,此时的南唐已只剩下风雪飘摇的半壁山河。为了守住这半壁江山,后主继续向北方称臣,每年纳贡无数,以讨得北方的欢心。当然,北方这时已不再是后周政权了,而是北宋赵氏政权。公元960年,后周将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宋,史称北宋。宋太祖赵匡胤也是一雄心勃勃的有为之君,他一登上龙基,就豪情万丈地想要统一天下。为了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赵匡胤便和群臣着手制订计划。当时北宋占领的只是中原地区,北面有北汉和幽云十六州,南面有后蜀、荆南、楚、南唐、南汉都还在独立地与北宋对峙着。统一江山,势必要南征北伐,才能把秦汉以来的土地纳入北宋的版图。那么,是南征后北伐呢,还是先北伐后南征?在宰相赵普等的建议下,宋太祖赵匡胤采取了先南征后北伐的计划,确定了统一天下的大计。而懵懂无知的南唐后主李煜还蒙在鼓里。

赵匡胤确定了“先南后北”的统一计划后,马上就着手行动了。从公元962年开始,北宋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统一战争。北宋军队旗开得胜,公元963年一举攻克了地处湖北的荆南和楚国,从而割断了南唐与后蜀这两个大国间的联系。然后全力猛攻物质充裕但政治昏暗的后蜀,后蜀虽然有“难于上青天”的天然险阻为屏,仍在两个月内就被北宋吞并了。于是南方六国便只剩下南唐,吴越和南汉了。由于南汉君主刘鋹不肯听命于北宋,便首先成为北宋的盘中餐。但是南汉灭亡,南唐却连带蒙受耻辱。

那是公元970年,北宋太祖为了尽量少浪费人力财力,下诏令南唐后主写信劝告南汉国主刘鋹对北宋称臣,并交还刘鋹父亲当年从楚国抢走的地盘。南汉与南唐一衣带水,本是一根草绳上的蚱蜢,存亡生死相依。北宋要取南汉,紧接着必然要取南唐,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后主不可能不明白。但他生性懦弱,根本不敢违抗赵匡胤的命令,何况有一件事令他一想起就会胆战心惊?记得公元964年大周后去世时,宋太祖派遣作坊副使魏丕来吊丧,实际是探听虚实,观看后主的志向和才略。后主不能锐意治国,修理朝政,同军民团结一气,使敌国不敢轻侮,反而想在文辞上一较优劣。他邀请魏丕登□元阁赋诗,希望在诗词上压倒对方。不料魏丕落笔成章,中间有一句说:“朝宗海浪拱星辰”,讽刺后主以臣侍宋,以小事大;另有一句“莫教雷雨损基局”,则是露骨的恐吓了,它告诫后主要当心,一心一意侍奉宋帝,以免落个国破家亡的结局。念及此处,后主哪里还敢不从?马上令知制诰潘佑写了封劝降信,并亲自加以润笔,送给南汉国主刘鋹。刘鋹看完劝降信,勃然大怒,立即写了一封绝交信给后主,信中大骂后主懦弱无能,助纣为虐,大大地羞辱了后主君臣一番。后主此举,可谓是费力不讨好,两面受辱。由于劝降失败,赵匡胤马上集结精锐部队,于公元971年二月灭掉了丰饶的南汉。南汉与南唐齿唇相依,南汉被灭,后主自然忧心忡忡,心头的阴影更浓了,从而也就更加周到殷勤地侍候北宋。生怕有一举不慎,便会招来亡国之祸。

南唐对中原王朝的贡纳,是中主李亶开了先例的。当时中主被中原后周所逼,不仅割去江北14州,而且自去帝号,以臣侍后周,每年都要向后周贡纳大量的金银布帛。到了李煜时期,后周被北宋所代替,此时北宋国势十分威赫,而南唐却是江河日下,国势衰微,因而不得不继续向中原北宋王朝称臣并贡献巨额财物。后主事宋,比之中主事后周,其殷勤周到处已到了无事不贡,无节不纳的地步,所贡财物的数量之巨大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比如公元961年后主继位时,就向北宋贡献了金器2000两,银器2万两,纱罗绢丝3万匹。第二年六月,又向北宋贡献金器2000两,银器2万两,绫罗丝锦1万匹。公元963年北宋军队灭掉荆南,后主也遣使朝贡。同年秋天为祝贺北宋举行南效礼,又朝贡银子1万两,绢1万匹。总而言之,只要逢年岁年气,吉凶大礼乃至宋师克捷,举行大型宴会,南唐都要向北宋纳财物表示祝贺。李煜如此小心周到的侍候赵匡胤,并没有得到赵匡胤的体谅,反而变本加厉,步步紧逼,直弄得后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南汉被灭后,后主预感到大事不妙,于是上表陈情,派遣弟弟从善到开封朝贺,自请削去南唐国号,改称江南国主。下书不再称敕而称教,将中书、门下、尚书三大部门都降一等级,改为左内史府,右内史府和司马府,其他所有国家机构也都顺次自降一级。并请求宋太祖赐诏呼名。这一切,赵匡胤都满口答应了,但却扣留了从善为人质,以要挟后主。为掩人耳目,他还封从善为泰宁军节度使,又不让他上任,在东京赏赐他一座府弟,其实是把他软禁起来了。后主兄弟手足情深,累次上表请放从善回江南,宋太祖都不答应,后主也只好自作自受,打落牙往肚里吞,不敢有任何怨言。

后主一退再退,宋太祖则一进再进,根本不管后主如何诚惶诚恐,小心周到的侍奉北宋,一心只顾自己统一天下的宏愿。就在他扣留了从善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73年,他以重修天下图经,史馆没有江南各州的地图资料为名,派翰林学士卢多逊出使南唐,向李煜“借用”江南现存19州的地图。据说这卢多逊为人十分机智巧滑,他到了江南后,缄口不谈国家,连日与江南国主及群臣谈天说地,吟诗填词,博得了江南君臣的信任与欢心。临走那天,他已经上了船,装作忽然记起什么事情似的对后主说:我这次来时,皇上曾叮嘱过我,朝廷今年要重修天下图经,因为史馆里没有江南19州的地图,要借用一下你国的地图,用完以后再退还给你。后主君臣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卢多逊这次来的险恶目的。俗话说: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国家的地图一旦示人,岂不是自己给别人攻打自己当导游吗?但后主生性怯懦,为了求得眼前的安宁,不惜饮鸩止渴,教人复制了一份南唐地形图,恭恭敬敬地呈送给北宋使臣。

由于连年对北宋的巨额贡献,南唐的财政日渐困窘。本来,江南素有奢靡享乐之风,南唐君臣大都贪好声色,根本不肯像先主李昪那样克勤克俭,体恤下民。他们骄奢淫逸,过着挥金如土的浮华生活,弄得国家财政不堪重负。现在再加上对北宋的大量贡献,仅余的19州自然承担不了,国家财政陷入崩溃的边缘。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后主君臣不惜采取杀鸡取卵的作法,他们一方面下令大量铸造铁钱,以代替铜钱流通,由于滥制滥造,这种铁钱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弄得物价飞涨,人民怨声载道;另一方面,他们又无节制的增加税赋,直接强取豪夺百姓财物。有记载说,后主当时的苛税杂税荒谬到了鹅生双黄蛋,屋前房后柳树结絮了都要征税的地步。贪官污吏乘机巧取豪夺,他们挖空心思,无孔不入的搞出新花样来敲诈百姓,弄得民怨鼎沸,国势日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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