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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侧头看向紫鹃、雪雁,轻轻摆了摆手,冷声道:“两位姐姐,你们过来,帮我送一送这位金尊玉贵的宝二爷罢。”

紫鹃、雪雁听了,忙恭敬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犹自恋恋不舍的贾宝玉,踏步如飞,一同步出正厅。湘云见了,含怒看了黛玉一眼,方提起百合香罗裙,紧紧随了上去。

待他们离开后,黛玉方看向迎春、探春两人,蹙眉长叹,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含悲道:“二姐姐、三妹妹,其实,在我心里,你们一直都是我的好姐妹,从不曾变,我并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法子了,只有与你们疏离一些才行。”

“我并不是糊涂人,妹妹待我与三妹妹的心意,我心里自然明白的,”迎春轻轻摇头,神色温和如风,拉着黛玉的手,轻叹道,“其实,也怨不得妹妹会生气,妹妹与我们那边结怨,我也略知道一些的。今儿个宝玉的话,说得又太过离谱,一点儿都不知道规矩。再怎么样,妹妹已经是四皇妃了,正是该谨言慎行的时候,他实在不该说什么自小耳鬓厮磨、念念不忘的话儿。这样的言语,一旦传出去,被人添油加醋,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呢。还有云妹妹,只知道护着宝玉和宝钗,说话着三不着四,真让人头疼。这两个人,不知是怎么想事的,竟都像极幼稚的孩子,总不能开窍。至于刚才妹妹的那番话,我心里很清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妹妹与我们那边,已经视同水火,何况,妹妹如今的处境,虽然看上去很风光,却举步维艰,哪里搁得住我们那边时不时过来打扰纠缠?妹妹的心思,我能够理解,妹妹放心罢。”

听迎春这般和颜悦色,言语清楚,条理分明,黛玉不禁微微一愕,暗自叹息,原来,迎春虽然怯弱怕事,但心底里,见识却是极不凡的呀。

当下黛玉怡然而笑,神色和煦如风,反握住迎春的手,软声道:“好姐姐,多谢你体谅我,等将来你也离了贾家,我再请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儿,也就是了。”

迎春听了,神色微怅,眉间颦纹浅淡,含悲道:“妹妹姓林,毕竟不是我们贾家的人,想离开自然能够离开。我是府中正经的姑娘,比不得妹妹,哪里能轻易走出那个地方呢?”

黛玉轻轻摇头,唇角轻扬,瞧着迎春,和颜悦色地道:“姐姐年纪大了,将来自然有出门的一天。等有了迎春姐夫,我们自然便能常常见面了。”

迎春听了,娇美的脸颊上飘上一抹淡淡的红云,笑着啐了一口,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黛玉含笑看着,心头却有凛然之感,对于迎春的未来,她了如指掌,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迎春避开嫁给中山狼、香消玉殒的凄苦命运?

其实,她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对于交情匪浅、命运凄凉的贾府三春,她心里面,一直都是极喜欢极怜惜的,不能明知她们前途茫茫,红颜命薄,却置之不理。那样的话,她必定会抱憾终生,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只是,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逆转命运之轮,让这些如花的女孩子,拥有一个平静而美丽的人生?

思量片刻,一时也没有主意,黛玉便暗自一叹,侧头看向探春,唇边含了一缕温和的笑意,柔声道:“忙了这么久,倒忘记问妹妹,环儿与姨娘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探春听了,轻轻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凄婉之色,让人油然生出怜惜之情。

黛玉见状,不禁吃了一惊,忙行到探春身边,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难道环儿出事了吗?”

探春神色悲苦,眼圈发红,泛起浅浅的水光,勉强动了动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情,还是由我来说吧,”迎春蹙眉长叹,声音中略有一丝凄凉之意,幽幽道,“环儿的确出事了,前几日,二太太吩咐人,将环儿送到乡下的田庄了。”

黛玉愕然,抬眸瞧着迎春,诧异地道:“无论如何,环儿都是正经的公子哥儿,也很得二老爷看重,二太太怎么能这样对待环儿?”

迎春面有难色,默然不答,探春扬起唇,淡淡笑纹如被风零散吹落的梨花,开口道:“如果二老爷不看重环儿,太太也不必费心,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了。”

黛玉听了,微微一愕,眉心深蹙,端起茶杯,轻轻抿着温热的香茗,心中暗自沉吟思量。

“罢了,这里都是自家姐妹,何况,林姐姐待环儿,一向情若手足,关切有加,我实在不必隐瞒。”探春轻轻抬头,眸光发凉,接着道,“自姐姐离开后,宝玉便无精打采,整日里调脂弄粉,与丫鬟说笑,什么正事都不做。当然,宝玉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没有变过。偏环儿自被姐姐教诲后,一直都在用心念书,以求出人头地。老爷虽然不爱说话,却也很是高兴,勉励过好几次。太太看在眼里,自然便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露出来。前段时间,学堂的夫子到府里拜访老爷,将环儿写的文章带了过来,交给老爷,很夸奖了一番,说将来的乡试,环儿大有可望。可巧大老爷也在书房,说是难得环儿竟有这样的本事,将来世袭的前程,定会落到环儿头上。老爷听了,一笑了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些话,即刻便被嘴碎之人传到太太耳中,给环儿惹来一场大祸。”

听了这番话,黛玉略一沉吟,对于探春的未尽之言,已然心知肚明了。

宝玉碌碌无为,贾环努力上进,相形之下,对于贾环,贾政自然就有了偏爱之心。这样的情景,落到王夫人眼里,自是会引起王夫人的嫉恨和不满。在她眼里,世袭的位子,非宝玉莫属,如何能让给其他人?

想来,以王夫人的性情,自然会想尽办法除掉贾环,来给贾宝玉铺路,以便一帆风顺地得到世袭之位。

黛玉启唇轻叹,抬眸看向探春,眉间浮出淡淡的怜悯之意,问道:“二太太要撵环儿,老爷知道了,难道竟不肯出来说几句话吗?”

“上个月,老爷刚放了外任,并不在家,老太太年迈,荣国府自然便成了太太的天下,”探春摇了摇头,挽发的紫玉簪子在阳光下发出冷寂的淡光,声音中亦带着一丝淡淡的清寒之意,“老爷前脚刚走,二太太便将我们叫去,说环儿从她房里偷了几样极贵重的陈设,这样的性情,实在不能放纵,要送到乡下,严加管教才行,当下不由分说,立刻便吩咐周瑞将环儿送走了。”

黛玉眉心微动,清纯如水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怒火,不忿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倒是厉害,将环儿送到清苦之地,就算环儿想念书,只怕也没有什么条件。如此一来,自然就对宝玉没有任何威胁了。”

探春长叹一声,眉头皱成了一团,神色凄婉,颔首道:“林姐姐果然蕙质兰心,太太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可笑她出自大户人家,是环儿名义上的嫡母,待环儿却竟像眼中钉一般。只有事情涉及到宝玉头上,她才会变了态度。宝玉坚持要来看姐姐,她即刻便命我与迎姐姐过来,连问都不问一声。”

三人叙话之际,雪雁、紫鹃从房外探身进来,屈膝道:“姑娘,宝二爷与云姑娘已经走了。”

黛玉点了点头,让她们略歇一歇,方长叹一口气,瞧着探春,蹙眉道:“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环儿是姨娘的依靠,环儿被撵出来,姨娘必定很伤心吧?”

探春轻轻点头,面有焦虑之色,含泪道:“自环儿走后,姨娘日夜忧心,卧床不起,病得很厉害。太太装作不知道,也不照管,我也没法子,只得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悄悄请大夫过来瞧病。”

黛玉听了,略一沉吟,忙拉住探春的手,安慰道:“妹妹且别着急,姨娘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度,才会生病,只要用心调养,略微劝解,自然就能缓过来。我很知道妹妹处境艰难,别的东西,我也不能给妹妹,免得惹那起人眼红。这样吧,妹妹从我这里拿些银子,先应付过去罢。”

说着,便看向紫鹃,笑了一笑,轻声吩咐道:“好姐姐,劳烦你去账房,支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即刻送过来。”

紫鹃听了,忙应声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转身回来,从袖中抽出银子,交给黛玉。黛玉伸手接了,点出两张,递给探春,含笑道:“这银子妹妹拿着,请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再买些补品,好好照看姨娘吧。”

探春不由得一愣,怔怔地道:“我怎么能要姐姐的银子?”

黛玉唇边含笑,眉目间带着一丝轻柔之意,温和地道:“我们姐妹相处,始终以心论交,一点银子,算得了什么,妹妹何必推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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