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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皇上扶着黛玉坐下,众人重又行过礼,方侍立一旁。黛玉又被雪雁及王嬷嬷领到旧时闺房更衣,皇上亦是一般的去旧房更衣,待得重新出来,依旧不发一言。因要在此驻跸多日,且已经行过礼,姑苏地方官吏及一应外臣皆下去各自忙去了。唯有几位近臣、近侍及林家的几位故人阳嘉侯等继续留在旁边儿服侍应答。

因着一路上忙着赶路,不曾好生吃得东西;或是最近时常在屋外见日光多了,晒得多;又或是思乡凄切,黛玉此时看上去很是有点儿形容暗沉消瘦。阳嘉侯见皇上与黛玉忙着行礼觐见,皆有半日不曾吃得东西了,便忙命人送上点心来。片刻之后,只见王嬷嬷姐妹二人送上新做的各色点心,莲酥莲羹莲心茶,藕合藕醸藕丝花。黛玉一见之下,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停的往手中的莲心茶中落,激起朵朵涟漪。

“莲”,走得再远她不是还得跟这里连着?宗亲再疏不还是血脉相亲?“藕”,她如今已经得了佳偶,兴许众人亦不过是偶然的缘分,故而很该珍惜。“藕”断丝“莲”,这是她的依靠,亦是她的托付。前几日还担心众人是因着什么缘故才对她好,此时想来甚是可笑。林立等人几乎不用从她那里图个什么,早已是千万家财,千顷良田。众人不过是图着这么点儿藕断丝连的情分而已,为何要自苦?

心中忌恨,只会自苦,别人未必知道,亦未必在意。除过谨防以后外,别的,有何放不开的?黛玉如此想着,接过昭公主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干了,方抬起头来。忽然觉得似乎一回到姑苏日阳便出来了,笑得亦格外灿烂。这心结若是打开了,人便立刻轻松起来。想起文亲王每日总要与皇上等呆在一起谋划,难不成此事亦与他有关?

黛玉扭头看了看一直盯着她看的文亲王,见他一脸的如释重负,笑着将他揽到怀里,笑道:“让亶儿费心了。只是有了亶儿这般谏劝,母后日后再也不会自苦了。”文亲王抬起头来看着黛玉,笑回道:“回母后,此事儿臣只知其一,父皇才知其二,舅父与外祖父出得主意。这莲心茶是昭儿跟王姥姥学着泡的。”

黛玉细细的打量着众人,不停的点头,又再度落下喜泪,另一只手搂着昭公主,笑道:“昭儿果真大了,都知道跟着父皇皇兄合伙欺瞒母后了。”昭公主依在黛玉怀里撒娇道:“回母后,父皇说母后五岁便会照顾外祖母、侍汤奉药了。儿臣可都六岁了,不过是才跟着姥姥学的,若是不好,还得母后多体谅些。而且是父皇不让说的,儿臣可是听从父皇的旨意,不敢抗旨。”说着很是嘟着嘴儿冲着皇上撒娇,好让皇上别怪罪她。

黛玉笑道:“昭儿怎么跟母后比,母后那是无法。哪里像昭儿这般存心要体贴母后,哄母后开心。只是这学着欺瞒,很是不好,日后很该改了去。亶儿亦是,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不该偷偷摸摸背后谋议的,不像是个磊落之人该为之事。”

此语一出,众人皆掩嘴偷笑,没个敢开口的。皇上拿眼睛瞪了半日,无法可施,后来一想,左右是要哄得黛玉开心,不如送佛送到西。故而下了御榻,不待黛玉离席,便躬身施礼道:“新女婿见过林家主人,近日多有打搅,还望宽宥。”侍立一旁及才刚赐座的几位近臣,此时皆瞠目结舌,失笑不已。

黛玉怀里搂着文亲王与昭公主,不及闪避,只得笑嗔道:“皇上混闹呢,倒是折了妾身的福了。何时又成了新女婿,林家何时又添得主人了?”文亲王与昭公主则躲在黛玉怀里偷笑,虽则听不得明白,只是见父皇亦如此做小伏低,又见母后开怀笑了,便很是心满意足。

皇上笑道:“哥哥做了林家女婿还一直不曾来得林家拜见,岂不还是新女婿?妹妹自然是林家主人,林家四代以内嫡系后人,还有亶儿昭儿亦算,见过并不算失礼。哥哥倒是有个好主意,最近左右是要驻跸于此的,倒不如索性算个上门女婿,服侍主人几日,不知家主意下如何?”话还不曾说完,底下众人到底忍不住,皆捂着肚子出去了。

雪雁到得门口猛然咳了一下,已经笑呛住了。黛玉亦是失笑,却顾及跟前还有许多外人,方含笑嗔道:“罢了,既尊我为家主,哥哥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否则很该打将出去,留宿街头去。”皇上担心黛玉挂不住,方含笑坐下来,在御榻上将各色点心等皆尝了些。文亲王与昭公主见父皇母后和好了,很是开心,皆动手一块儿吃起来,倒是将各色点心吃得精光。

待得洗手漱口毕,黛玉方让阳嘉侯将如今在府内的林家旧人皆请来一见。阳嘉侯不知何意,黛玉笑道:“林叔叔尽管去,只当是见过新女婿。”阳嘉侯含笑去了,黛玉却被皇上看得羞红了脸,很是有些儿别扭起来。

待得众人来齐,皇上与黛玉皆大吃一惊。那些认得的如阳嘉侯、休伯、靖献王、吕莹、叶灵珠等不算外,还有许多从宫内侍卫,至五香斋掌柜,从军营将士,至各王侯府第仆从。有些是林府旧仆,黛玉还能认得,更多的竟是后来族中挑选的亲戚。此时加上留守林府之人,竟然聚了将近三百人,将正堂挤得满满的。

众人行礼后又依次退下,皇上方缓缓的道:“原来岳父留下这许多人,而他们竟然还都继续服事妹妹,真是难得。”黛玉却一直摇头,过了好半日方道:“吕姐姐与灵珠姐姐你们的孩儿可好?这会儿怎么没见?”灵珠回道:“回皇后娘娘,他们都随着父亲在都中,如今正在进学,故而不曾来得。”黛玉叹息道:“亶儿都九岁了,侄儿亦该十来岁了,改日带来朕见见,亦算得是亶儿的奶哥哥,很该亲香亲香的。”

灵珠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谢过皇后娘娘恩典。托皇后娘娘洪福,小儿如今很好,皇子之亲,不敢妄攀。不说旁人闲言碎语,亦恐小儿来日骄纵,坏了文亲王的名声。若是将来长大了学有所成,能得尽愚忠而入朝堂,想来亦能见到文亲王。再则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托福为文亲王兄弟,亦该淡然自守,来日亦不至误了文亲王至德。”

黛玉见她倒果真是有心推辞,亦不强求,不过又赏赐一番而已。瞧着天色渐暮,外面该当凉快些了,且此时心情尚好,黛玉便与皇上欲出去走走,顺便将旧宅察看一番,算是个念想吧。昭公主见母后还有些感慨,在后头嘀咕道:“皇兄,父皇都是新女婿,那皇兄与昭儿呢,亦是新的吗?还是旧的?”文亲王很是有些儿为难,摇头不知。

皇上见二人还惦记着,便放下黛玉的手,回过头来背上昭公主,笑道:“昭儿是新外孙女,皇兄是新外孙。按着这里的习俗,家主该给二人一份儿丰厚的表礼算是初见,一会儿问母后要便是。”昭公主在皇上背上,点头道:“这倒也是,昭儿跟皇兄皆是初次来,固然是新得。父皇虽则来过,那时还不是女婿,故而虽则是故人,这女婿却是新得。只有母后是旧的。”

黛玉一手牵着文亲王,正一块儿往外头走,听得昭公主话笑道:“母后旧的很了,昭儿都这么大了,母后可就新不起来了。只是明日一早很该让王姥姥给你们每人做碗荷包蛋,一人六个,亦算的是全了礼数。”旁边儿跟着的吕莹笑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一会儿告诉妈妈便是,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黛玉见吕莹在此似乎很是熟悉,疑惑道:“吕姐姐,朕记得当初你说对林府并不大熟悉,且又非府里旧人,为何今日看着却大不一样?”吕莹笑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从宫里出去,原是留在靖献王府的。去年听闻皇上要御驾巡狩,林叔便开始安排众人陆续回来。虽则皇上兴许只于此驻跸几日,却亦是极要紧的,别人怕是不放心。故而今日皇后娘娘方能见到那许多旧人,原是有意来的。”

黛玉感叹道:“既然都让你们出去了,便很该清清静静的享享福,又何须这般继续忙碌?林叔叔亦不好,让你们来回的折腾,兴师动众的,大费周章。朕出巡定是会有服侍之人,哪里要得这般伺候,倒是有点儿像是显摆了。”说起显摆,很是自我陶醉的点头笑了。

此时到得园子里,灵珠已经与众人在园子里安置好了,吕莹扶着黛玉坐下,靖献王则抱着昭公主下来,原欲放到黛玉跟前的,谁知昭公主反倒拉着他不放,只得抱着坐在自己跟前。吕莹待得众人都做好了,方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亦是多年不曾回来了。如今全家都在都中,故而寻常亦不回来。如今趁着圣驾亲巡,能回来瞧瞧,亦算的是公私两便。再则那些侍从,便是雪雁她们,一路跟着亦都累了,既然回到家,便很该让她们都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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