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似乎有永远也挖掘不完的奇思怪想，这些诡异而新奇的东西，又总是带来仍人瞠目的奇迹。
那些闻所未闻的药品、用具，剖腹开膛的手术，以及这一段时间，她沉迷其中废寝忘食的青霉素，无一不让他震惊。
也让顾之谦渐渐明白，卫慧绝对不是初学医术。只不过她所了解的医术，绝大多数，都是与他熟悉的诊疗手段不同罢了。
“唉，还是纯度太低了。过敏反应太多。”卫慧将又一只死于青霉素过敏的兔子扔进了垃圾桶，一边咕哝着。
“过敏反应？”顾之谦有些不太明白。
“嗯，是青霉素的副作用。对它过敏的人或动物，用了青霉素后，会出现类似中毒的反应，严重的会导致死亡。所以，我们用青霉素之前，需要用小剂量的青霉素做试验，确定没有过敏反应，方能给病人用药。”
卫慧一边思考着进一步精制提纯的办法，一边给顾之谦耐心地解释着。
过敏？死亡？
顾之谦心里不由想起当初在柳家堡猝死的那个丫头。他早在卡车上，就已经知道了，当初那个丫头从卫慧房间里拿出来的小瓶子正是一支青霉素。依据卫慧今日所说，那个丫头其实不是中毒，而只是刚巧对青霉素过敏了。
“那个……对青霉素过敏的人，大约需要多大的量，会中毒死亡？”
“嗯，这个没有确定的剂量。过敏反应的强弱，往往与青霉素的用量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过敏者属于强敏感性体质，那么即使极少量的青霉素也可以致死。反之，若仅仅只是一般性敏感体质，较大用量的青霉素，也或许并不致命。”卫慧说到这里，眉头微皱了皱：“不过，青霉素的过敏是很严重的。只要皮试有过敏现象，就不能用药。”
那个丫头之死，就像一根刺，时刻鲠在顾之谦心头，让他面对卫慧时，总是有所保留。
如今顾之谦解开了心中的疑团，也彻底地了解了卫慧，并不是那种谋划算计之人，虽然她在医术方面，确实是常人难以比拟的，但是对于人情世事，她却的的确确是一个再简单再单纯不过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在她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替她思虑周全。
放下心中的包袱，更加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顾之谦心里一阵轻松。
他放松地笑笑，扯着手上的塑胶手套，道：“我用过青霉素，应该对它不过敏。今后都不用怕它了。”这劳什子戴在手上，捂得难受，他早就想把它扯下来了。
“那可不一定。”卫慧一口否决了顾之谦，按住他的手，神情严肃道：“即使正规药厂生产的青霉素，不是一批产品，也会有致敏差异。即使同一批青霉素，用药间隔时间超过二十四小……哦，超过十二个时辰，就要再次做过敏试验。更何况，我们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制的青霉素，杂质要比正规的多得多。所以，你绝对不能大意。”
顾之谦继续郁闷地戴着手套，与卫慧一起研制提纯青霉素不提。
这一日上午，仍旧是阴雨连绵，淋漓不断的雨水，将天和地，都浸在了一片沉寂的冷灰色之中。
应诊的病人不多，卫慧没有通知顾之谦，自己来到实验室中，她已经得到了青霉素的结晶。并且在动物身上做了病理和药理实验，结果令她非常满意。
如今，她在培养纯度更高的青霉菌种。因为药厂那边的粮食，有近三分之一，出现了黄色霉菌。黄霉菌和青霉菌虽然都是霉菌，所出产的分解物功效却是天差地别。黄曲霉不但不生成抗菌的青霉素，而且会衍生出黄曲霉素，而黄曲霉素可是烈性致癌之物。被黄曲霉污染的粮食，必须弃掉。
经过这些，卫慧感到了严格和改进工艺的必要。药厂投入的第二批粮食，就是经过蒸煮灭菌处理，并进一步加工制成了特殊的营养液，那间堆放粮食发酵的房间，也经过特殊的处理，改建成数个密闭的大发酵池，每一批营养液投放进去之前，都要经过严格地杀菌，从而杜绝杂菌的滋生。
做了几个分离和接种，卫慧将培养基放好，再次从她的实验室中走了出来。
刚刚在诊室里坐下，周建城穿着蓑衣，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哦，建城来了？是不是伯父的身体又有什么问题了？”卫慧看着周建城解下蓑衣，在她对面坐下，不禁关切地开口询问。
“哦，不是。父亲的身体幸得两位先生救治，如今虽说还未能彻底恢复，却也稳定下来了。”周建城接过小厮送上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抬眼，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我这次过来，不是因为父亲的身体。”
“哦？什么事？”对于这个有些鲁莽，但却正直爽快的小伙子，卫慧还是比较喜欢的。
“卫先生，你知道我的性子，有话我就直说了。”周建城看卫慧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我听说卫先生药厂那边虽然进展的很顺利，但是也因为银钱问题，药材和粮食采买不足，不能全力生产。这一次父亲生病，将家族的事物分成了两部分，矿山、山林、田庄等外部的生意，父亲交给了大哥。兴城这边，就由我来打理。正好，我这边也有一部分闲余的银钱，我想与卫先生合作，将这部分银钱投进你的药厂。并且，粮食、药材的采买，周家也有一套完善的途径，保证满足生产的同时，还可以省下一大笔。”
“哦？”卫慧慢应着，心思电转。
自从开办医馆，周建城就在采购、人员等等方面，给予了许多帮助。如今，他提出来的合作，卫慧不是不需要，但是，她虽然对于周建城的人品性格比较看好，却对周煦沛和周建章父子二人，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他们还曾企图将她骗进周府实行拘禁一事，更让她难以释怀。
思忖片刻，卫慧就有了基本的决定。
她看向周建城，微笑道“建城，如今药厂是很需要资金。但是，药厂如今生产的药品，是已经与将军府定下的。如果让你参加进来，我还要与将军府协商。并且，药厂也非我一人之事，也要与之谦、凤眠他们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周建城点点头：“嗯，这些我明白。”
“呵呵，不过，药厂临时不能给你答复，我却有另一个计划，可以完全做主和你合作。”卫慧说着，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青霉素小玻璃瓶子，放到周建城面前：“你看看这个东西，我要大批生产一种新药物，这是包装材料。并且，这种东西还可以用于建筑、生活用品等等很多方面，如果能够投产，想必不会比药品的利润小，甚至比药品的利润还要高。你看看，有没有兴趣合作？”
“这是……琉璃？”周建城细细地把玩着透明晶莹的玻璃小瓶，眼底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
琉璃，在这个世界可是很奢侈的用品，只有皇家贵族才有极少的用品。如果，真的可以大量投产，那巨大的市场需求和利润，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呵呵，严格地说，它不是琉璃。我叫它玻璃。”卫慧笑容平静而淡然：“如果把它做成平整的大片，可以镶嵌到门窗之上。还可以做成碗碟、杯盏，还可以做成灯罩、器皿等等生活用具。关键是，将来我这种新药生产出来，需要大量的这种小瓶子，来盛放药品。”
随着，卫慧的介绍，周建城眼中兴奋的光芒更盛。他甚至可以看到，滚滚的利润，不断地涌进来。
“好。我同意这个合作。”
谈妥了玻璃的合作，卫慧当晚就将顾之谦和凤眠叫到了一起，协商药厂的合作事宜。
没想到，卫慧刚刚把情况介绍完，凤眠就一口否决：“不行。只要周家的生意没有全部被周建城接手，就不能与他们合作。玻璃厂也不行。”
看到卫慧一脸诧异，顾之谦的眉头也略略皱起，凤眠察觉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烈，又缓了缓神色，却仍旧正色地对着卫慧道：“周家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他们与陈端王来往密切。如果，让他们参与了药厂，恐怕他们就会把药品卖给陈国。那样，岂不是帮助了叛逆贼子？难道，我们生产出的药品，要去帮助逆贼的军队来攻打大楚？”
凤眠一席话说下来，让卫慧暗暗惊异不已。
说实话，作为在现代和平环境长大的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被卷进了一个隐隐的权利争夺中，但是，她还是不习惯，将大楚之外的国家民众，划分到对立的一方对待。在她心目中，所有的生命，在疾病和创伤面前，都应该受到平等的医治。她也从没考虑过，她的药品将来的销路是否应该区别大楚还是陈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