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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再有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原本宝玉院子里的事儿大家都在看着猜着,有宝玉亲口将他和袭人的那点事儿说出来,那就十分坐实众人的猜疑。宝钗便是再没圆房,但犹如置身贼窝,又如何洗的清?只怕有的话被人取笑,没有的话还是被取笑,笑她连个丫头都比不上,笑她一番端庄贤淑,只可惜,纵有停机德,也得遇上乐羊子才行。

但这些终究还只是身外旁人的想法看法,若是定力足够的话,也可以勉强视而不见。便是袭人再怎么想坐江山,到底她才是正经主子,这会儿还不敢把她怎么样。

真正让她心碎的,则是宝玉的情形和和尚道士的一番话。宝玉彻底与她形同陌路,这样的媳妇儿,大概连个寡妇都比不上。若是个寡妇,除非遇上太过强悍的公婆,才会被休掉;若是能像李纨那样,还能博得一个令名。只可惜,她现在只有被耻笑的份儿。顺带的,连这个家也管不下去了,她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失望。

听见湘云的问话,忽然想起癞头和尚说她“有些慧根”,只因“经不起红尘利诱”,故而落得与废铁无异的俗物。慧根?她也有慧根吗?有吗?没有吗?

“宝姐姐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到林姐姐那里去坐坐吧?”进了园子,湘云道。

“你去吧,我到栊翠庵去坐坐。”宝钗想着她的慧根,抬头四望,前方不远就是栊翠庵,红墙绿瓦在树丛中若隐若现,让她心动,似乎还有隐约的木鱼声声,此时格外入耳。当下打定主意,也不顾湘云拉她,便信步往栊翠庵而去。

湘云拦不住,自往潇湘馆而来。

袭人站在当地,也不想和宝钗去,也不想和湘云去,便自己在园子里逛起来。如今她有了那样的把柄在手,王夫人也吃这套,她也乐得一时自在。至于将来,虽说贾母昨儿没同意,看样子她也没几天了,只等她一归天,荣府自然是王夫人当家,她照样可以稳稳的做姨娘。将来再好好的服饰宝玉,劝着她读书,早些高中进士,然后依旧不和宝钗圆房,她就可以继续挟持着宝玉,带过几年生下几个儿子来,母以子贵,这正房到时候有没有都没关系,总之她才是当家管事儿的。至于麝月那些人,姑且让她们嚣张一时,也好闹得宝钗没法呆下去,这样也好。至于宝玉的心思,只有她才能把得住。

如此想着,袭人大有想唱一段“大黄袍加身那我坐上了娘娘”的意思,一抬头,已经来到玉皇庙跟前。想想宝玉这会儿还在贾母那里,袭人也懒得进去。脑子里倒是想起紫鹃来,但紫鹃是黛玉的丫头,将来是要随着黛玉走的,不用她担心。照着如今的情形看来,黛玉将来必定要进宫。宫里自然比贾府好,紫鹃也必定乐意走,宝玉就还是她的。只是可惜,她没机会入宫,要不然,如果能服侍好哪个皇子皇太子皇上,只怕比在这里好多了。

春天做春梦,白天做白日梦,姑且先让她继续做着,按下不表。

且说湘云往左沿着甬道走了几步,见众奶娘丫头都还跟着,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伏侍就是了。”

她奶娘应道:“要走让她们走吧,我还是服侍着姑娘放心些,免得一会儿大爷知道了不高兴,回去太太知道了也必定不放心,下回看你还怎么出来?”

湘云笑道:“罢了,我不说,你们也别说,大爷和太太哪里能知道?难得你们天天跟着我,也辛苦了,还是自去吧。有翠缕在我跟前唠叨,我也知道小心,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她奶娘依旧扶着她往前走,边劝道:“姑娘还是别心大,别说她还是个姑娘家,凡事不懂,不知道轻重;姑娘也是头一次,要多小心着点儿。才刚见到老太太就忘了性儿,那么使劲的扑上去,若是被床沿搁着,又或是床上有什么硬东西碰了,可了不得。别嫌我啰嗦,前头有人放风筝,姑娘一定心动,这会儿便是打我也不会走的。”

湘云没奈何,只得扶着她手笑道:“那就有劳妈妈了。真个是没了亲妈还要受你们管制,也不知道若是我亲妈在会怎么管着我。”言辞中的意思,满是幸福,兴许只有做过妈的,和将要做妈的,才能体会得到。

她奶娘笑道:“都是为你好,又嫌管着你。你倒是好福气,遇上那样好的婆婆,连我都有些愧疚比不上。只盼你自己将来能做个好妈,照顾好自己,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下主仆几人这么闲聊着,已经来到潇湘馆。春纤正在檐下喂鹦鹉,将手里剩下的都小心放到食盒里,迎上前来笑道:“史大姑娘来了,若是要找我们姑娘,还得到溪边去,她正和四姑娘在放风筝;若是不愿去,就进来坐会儿,我这就给姑娘沏茶去。”

“不了,我先找林姐姐去。”湘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会儿竹子愈发的青翠了,芭蕉等也都长得特别好,转了一圈儿才慢慢往外头溪边而去。

“云妹妹来了,等了你好一会儿都不来,可是又被云妹夫给绊住脚了?”黛玉将篗子递给悠然,忙迎上来笑道。惜春也将篗子递给彩屏,过来陪着二人说话。

湘云羞红了脸,知道黛玉爱取笑人,看着日已开始偏西,也不顾的理论,忙将大概情形告诉黛玉,才拉着她一边儿往回走一边儿道:“我也听说了,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林姐姐和四妹妹都要去应选,到时候若是选入宫,只怕也笑不上我了。”

“听说昨儿才下旨,你从哪里听说的?”黛玉疑惑道。至于选秀的事儿,陈公公等都没当一回事儿,她也不管,更何况如今还有个菩萨,给了她那样珍贵的定情礼,这事儿她肯定没办法,他总得管才行。或者看他似乎很有能耐,能让皇太后下旨召她入宫,没准这事儿对他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你不知道……”湘云才开了头,脸又红了一下,想了想才抿了下嘴儿道,“我家那个……他最会打听这些事情,有时候好像才下圣旨他也能知道,有时候谁府里有个什么他也都知道。更何况这里,别说是亲戚这里原本就该多关心;大概大家户的事儿,外头也都特别关注。”

这句好像也有点儿道理,黛玉点头道:“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拔尖儿了,有时候想躲也躲不开,想避也避不了。倒是你,现在有了依靠,再不用担心你婶娘委屈你,也不用整日价淘气了。”女孩儿家,终究是要找个归属的,幸而湘云是有靠了,不知道她,将来有何去何从?虽说有个玉明珠,有个菩萨保佑,可那菩萨说他自己也是隐姓埋名在外,可别是泥菩萨过江,那她可就又靠不上了。

“林姐姐不用担心,将来也会有个林姐夫辖制你的,我只求菩萨保佑,他也一般的能体贴容让,能护着你,也算咱们姐妹一场的心意。”这会儿没长辈在前,湘云也不那么羞臊了。

“还得善解人意知道怜香惜玉才行。”惜春得意的笑道,“林姐姐心思聪明,若是遇上个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或者吃上酒就忘了回来的,还是趁早不要的好。要依的我说,这个林姐夫更要知根知底儿,模样性情都要好,还有门第根基富贵……”

众人都知道她说宝玉,也不说透,黛玉则心中有事,羞得伸手便要打惜春。谁知这两个近来打惯了,惜春早扭头跑了,绕着竹林子转了一圈儿,便闪身往院子里跑去,一边回头看黛玉追上没有,谁知一不留神,竟撞到路中那竿竹子上,竹子性柔,撞上去后也往前倒去,惜春一个立不住,差点儿摔了。幸而路两旁也都是竹子,被她往一边使劲儿靠过去,总算有了依仗,没倒在地上。后面众人吃了一惊,这会儿又都笑起来。

“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原也是一番好意,阿弥陀佛……”惜春一边告饶还一边儿淘气。

黛玉恐她再跑,踩上路边的青苔滑到,便故意恼道:“阿弥陀佛才不管你呢,改日倒是该好好烧香求个体贴的四妹夫,我们就都放心了。”

湘云才刚眼红了好一阵子,奈何她奶娘等使劲儿拉着她不许她乱动,这会儿跟进来,才让奶娘等在门外婆子那里坐着吃茶,她好进去和黛玉说说话,听得黛玉这一言,走过来道:“四妹妹也不用担心,早晚总归都会有的。咱们也都算是孤儿,我婆婆说了,吃了早亏的都会有后福。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能多吃斋念佛,多种善因,将来必定得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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