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不仅是一个杰出的小说家,而且还是闻名欧美的善于朗诵的表演艺术家。狄更斯从小就有讲故事、唱歌谣、演节目的才能,常常扮演戏中的某个角色。
青年时代他曾打算在修道院的花园剧院谋一个位置,当了作家以后,狄更斯也一直爱好戏剧,喜欢参加业余演出。晚上,他经常组织猜谜游戏和演出哑剧;平时在家里,也常为孩子们做魔术表演。
狄更斯常说,如果他能够表演别人的性格,即使是游戏,他也感到轻松愉快。其实,他在这种兴奋中,将会忘掉自己内心的烦恼,至少能暂时忘掉这些烦恼。
狄更斯对福斯特说:“我必须做些事情,否则我的心力就会衰退,我想搞一些巡回朗诵演出。”
福斯特却制止他说:“这不是一位绅士应该干的事。一个名望极高的作家,却通过动作表演和模仿来娱乐观众,未免有失身份。”
但狄更斯却听不进去,他说:“我如今没有什么消遣,只有工作而已。假如我不行的话,我的智力会衰退,身体会垮掉,生命会终结,对此我深信不疑。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工作当中。”
1858年,狄更斯应一家慈善医院的邀请,举办小型朗诵会为医院募捐。他从《匹克威克外传》中选了一段来朗诵。他那演员的天赋加上真挚的感情,朗读紧紧地抓住了听众,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人们踊跃捐款。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许多娱乐团体看到这是个极妙的赚钱方法,就纷纷邀请狄更斯去英格兰和苏格兰各地旅行,朗诵他自己的作品。
本来狄更斯还有些担心,作为一名职业朗诵者出现在舞台上,会不会使自己小说家的声望受到影响。但后来,狄更斯被这些活动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不顾朋友们的劝告,不顾这繁重的工作会占去他创作的时间,损害他的身体,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和自己的读者们生活在一起,切实地触摸到自己的作品在人们中间的影响。
狄更斯白天坐车晚上朗诵,尽管觉得非常疲劳,还是十分乐意去做这项工作。这除了可以很快得到一笔可观的酬金外,更重要的是使他能够绘声绘色地通过朗诵再现小说中的情节、人物,使他有机会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读者、听众的反响,从而能在感情上与他们相呼应。
狄更斯站在台上,当看到台下千百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时,当听众被他的朗诵深深地打动了心灵而发出会心的微笑或爽朗的笑声时,当他听到台下热烈的掌声时,这种欢乐、兴奋的心情,是一般作家无法体会到的。
卡莱尔就说:“在听狄更斯朗诵之前,我对一个人的脸部表情和声音所蕴涵的能量一无所知,狄更斯表情丰富,瞬息万变,独自表演超过了满台演员,而且他善于模仿各种音调,根本不需要乐队伴奏。”
以前,狄更斯只知道自己出了名,现在通过朗诵表演,他能够揣摩到名声的价值了。
在约克这个地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在街上拦住了狄更斯,感谢他在小说中塑造了那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她说:“狄更斯先生,让我摸一摸你的手,它会把这么多朋友介绍到我的家里来。”
有一天,狄更斯的朗诵刚结束,一个老人走过来对他说:“请你跟我握握手,狄更斯先生,愿上帝保佑你,不但为了今晚你给我的快乐,而且也为了你这许多年来给我们全家带来的欢乐。先生,愿上帝爱你的面孔。”
在大街上,在旅馆里,总有不少人热情地对他说:“我喜欢你最近的作品。”朗诵表演使他了解了读者,也了解了自己所从事的文艺工作的巨大价值。
在一些较大的城镇里,要听他朗诵的人成千上万地赶来,剧场太小,人们只得失望地离去。
朗诵开始,狄更斯刚一登台,听众便报以雷鸣般的掌声,然而他却似乎无动于衷,总是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态度。
朗诵结束,狄更斯卸妆离去,欢呼的人群立在剧场里,还在渴望狄更斯再一次出场。
狄更斯被这样的场面与谈话深深感动了,他陶醉在成功的欢乐中,一发而不可收了。1858年至1859年,1861年至1863年,1866年至1867年,1868年至1870年,他不但常常去做这种旅行,就是在休息期间,也忠于他那“一件值得做的事,应该好好地做”的信条,细心地准备朗读。
狄更斯说:
你想不到我是怎样准备朗读的。因为我觉得朗读的名声扩大后,就应该读得比最初更好些。我已经把它们练了两百余遍,把要读的东西完全记在心中了,免得因为寻找字句而造成缺陷。
我已用我所知道的一切办法体验过其中一切严肃的感情,把幽默弄得更幽默些,改正了某些字句的念法,养成了一种不会被人扰乱的镇定态度,使我自己能成为剧场的主宰。
因此,每当狄更斯那矮小的身躯站在听众的眼前,那富于感情的声音在人们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整个会场立刻被他震撼住了。一位听过他朗诵《圣诞欢歌》的听众谈起他的感受时说:
我仿佛觉得狄更斯自己吃了那顿圣诞大菜的每一口;仿佛真的看见那两个克拉契把勺子塞进嘴里,以防止自己去抢烤鸭吃;仿佛真的听见小丁姆用刀子敲着饭桌的声音。
当狄更斯逼真地做出闻那美味的布丁的动作时,能使挨饿的一家人相信他们自己真的已经狼吞虎咽地把布丁全吃下去了。
听众的赞扬,读者的喜爱,使狄更斯更加热衷于朗诵表演。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他对每一次朗诵都做了认真的准备。在旅途中,在休息时,狄更斯都在熟悉要朗诵的作品内容,琢磨着怎样用声音更好地塑造各式各样的人物性格。
狄更斯不像其他演员那样,带有一些神经质,他是一个异常镇定的演员,作为演员、演说者和朗诵者,他能完全控制住每一根神经。
有一次,狄更斯在伦敦演出,正当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台上的帷幕突然着火,观众见状,纷纷向剧场唯一的出口涌过去。正在台上演出的狄更斯直接走到脚灯前面,非常威严地说:“坐下,全都坐下!”
现场500多名绅士淑女被狄更斯的镇定所操控,他们乖乖地坐下了。然后,狄更斯从容地安排其他人去灭火,自己则继续演出。
还有一次,狄更斯正在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举行朗诵会,他完全投入了角色,台下观众听得如醉如痴。
突然,一条瓦斯灯板“哗啦”一声掉了下来。
一名坐在正厅前排的妇女尖叫起来,并朝狄更斯跑去。当时,三层楼座里挤满了人,唯一的出口是一段陡峭的楼梯,如果人们都拼命想逃,一定会造成大量的伤亡。
狄更斯微笑着对那位妇女说:我向您保证,没有什么危险。不用害怕,请坐下吧!
那位妇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瓦斯工抓紧时间抢修,狄更斯脚下的舞台也都摇晃起来。但狄更斯站在那里,就像坐火车停靠站台时,人走到站台上来闲逛一样悠闲自若。
狄更斯本人最喜欢朗诵《大卫·科波菲尔》中的片段。每当这时,他的表演深深地感染着台下的观众,观众们听得神魂颠倒,情不自禁地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号啕大哭。
狄更斯来到切尔特南时,已经退休的麦克里迪就居住在这里,他也赶来听狄更斯的朗诵。
当晚,狄更斯结束朗诵后,就住在他的老朋友家里。当他来到麦克里迪家时,发现麦克里迪神情呆滞,木然不动,和他说话,他只会偶尔地转一转眼珠,或者晃一下下巴。
狄更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就说了几句轻松的话:“嘿,老伙计,告诉我你到哪个世界漫游去了?”
但麦克里迪却似乎毫无反应,他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大通结结巴巴的话,而且自己不断插入一些令人费解的话:
不,噢——,狄更斯!我向苍天发誓,我刚刚听了你的朗诵回来。作为一次充满激情和幽默的表演,噢——,两者无法形容地混杂在一起,它的确,噢——,不,真的,狄更斯,我大吃一惊,又深受感动。
啊,不,这是什么样的艺术啊!我知道,噢,我——不,狄更斯!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看见了一个伟大时代的最出色的艺术……不过,我感到大惑不解,这是怎样达到的……噢……怎样做到的……噢,就一个人……嗯?我……噢……莫名其妙,说这些毫无用处……
狄更斯在巡回朗诵期间,他通常很少与朋友或熟人住在一起,而且几乎从不外出赴宴,他感到有责任保持自己的身体健康,集中精力工作。
他这样做是很明智的,因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需要他有充沛的精力去应付。
有一次,他在伯明翰面对2100多名观众表演朗诵,本来照他自己的节目单,最后一个压轴戏是《尼克拉斯·尼克尔贝》,他朗诵完毕,观众的鼓掌和喝彩声平息下来,但等狄更斯回到后台,却发现人们依旧坐着不走。
这时才有人告诉狄更斯,原来广告上写错了,说他当晚将朗诵《匹克威克外传》中的“审讯”一段作为最后的压台戏。
这时已经是22时了。
但狄更斯还是毫不迟疑地回到了台上,他向观众解释说:“对不起大家。刚才一时疏忽,读了《尼克尔贝》,不过假如大家愿意,我仍然将为你们朗诵‘审讯’这一段情节。”
观众们当然愿意,于是狄更斯又朗诵了半个多小时,他精湛的技艺、良好的艺德,再次赢得了观众的喜爱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