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远竟然不期而遇,黎果的宿命如约来临。
他昔日里暖融融的眼神已经荡然无存,射向黎果的只是隐含的尴尬和躲闪。
黎果突然觉得,她已经不再理解这双眼睛,继而又猛然想起不久前老汤发来的那些短信。她暗想,既然自己的事都那么纠缠不清,他还要自找麻烦来招惹她干什么呢?
当然,她也并未指望高远能再读懂她心里那一点点可怜而又拙劣的浪漫情怀——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异地重逢?什么为爱痴狂?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高远下了车,急切地走上前,有些歉意地望着她。
黎果反而觉得,他们两人好像没有什么会令空气突然颤动起来的激动的话要说,也没有任何要探寻的想法。那么,微微一笑,无言而散吗?
“你,你最近……你就在这儿住?”高远有些语无伦次。
“嗯。”黎果点头,双眼盯着他脸上难得献媚的表情。
“那……你自己住?”
“呃……嗯,是啊。”黎果短暂语塞,但还是撒了谎。
“呵呵,没什么,你自己住要当心啊,照顾好自己才好……”显然,高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黎果明白,她知道高远是在说自己的笨,在指他曾经见识过自己的丢三落四,粗心马虎。
“是啊!现在没有人帮我爬窗取钥匙了,所以,我肯定是格外上心了。”她这是在暗刺扎人,话里话外又带出了对高远以前背叛的怨气。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最近身体很好吧?还是总长溃疡吗?多喝水,别让自己总上火。”
“我很好,谢天谢地,你还记得我经常长溃疡啊!”
“现在是自己做饭吃,还是总在外面吃?你的胃又不太好,别总是凑合着……”
黎果听不下去了,她的急脾气又被这种不明就里的话挑起来。
“高远你干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真是多日不见,该刮目相看了啊!”
“没有,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你看你!”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儿废话了!我可没空儿听你磨叽这些没用的。”黎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转身离开。
“别!在这儿能碰到你多巧,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还有事儿?”
“没事啊!没事也不用站在大街上听你在这儿说胡话吧?”
“我怎么说胡话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要吵起来了。
其实,高远对黎果突然翻脸很不理解,而黎果却是因为想起之前那次见面后,张妍打电话骂人,还有后来给老汤发短信试探人家,害她无辜被骂的事,心里按不住的火气一阵阵往外喷。她想,这股火不撒在高远身上还能撒在哪儿?
不过,高远还是十分忍让地给黎果连道了好几次歉,也没问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好了,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对,行吗?”
“本来啊!你……”黎果想说,你不去管自己的女人,又跑来找我干什么,可是话刚要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出来就过分了,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我?我什么?”
“没什么。你来北京干什么来了?”
“呵呵,来开会的,可能要待十来天吧。”
“嗯,你现在高升了,恭喜啊!”
“别损我啊!你有时间吗?我们找地方坐坐吧?”高远这么一问,黎果某根神经像触电一样,嘣地一下警觉起来。
“不敢!你不怕你老婆突然出现吗?”黎果故意提高声音说。
“怎么会呢!呵呵,这是在北京……”
“那我也不去,我干吗自找不痛快啊!”
“那,你方便吗,如果方便,我去你家坐坐呗?”
“不……方……便!”
黎果拉长声调,一字一顿地把高远堵了回去。
“那好吧,那今天就算了。这样吧,我改天再给你电话,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消遣,你看怎样?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一块儿去玩玩,开会也就两天,剩下的时间,都安排娱乐项目了,你觉得怎样?”
“不合适吧!你们是公款娱乐,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哎呀,你别总是说话夹枪带棒的行吗?什么叫公款娱乐啊?我是说,别人都安排去玩儿了,我单独出来请你,我请你,可以吗?”
“那也不好吧?你不怕影响不好吗?”
“有什么影响?我怕什么?你别总是阴阳怪气的,给个痛快话,行不行?我八抬大轿来接你,你看那样行吗?”
“哎哟,我可享受不起,你还是别这么抬举我了。”
“哎,行了,不开玩笑,真的,你不用担心这个那个的,我改天开车来接你,反正知道你就住在这儿,到时候给你电话,你不来我就一直在外面等,好吧?”
“……”
高远看得出来黎果有点动心了,自己此刻的确也并不想多留。只是办事途中碰巧看到街上的黎果,所以才改了方向,追了过来。
他又见黎果站在一旁有点神态不自然,顾盼神离,所以也没再提去其他什么地方,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戴上滤光眼镜,微笑着转身走回车里。
临走,他又探出头来,朝黎果喊了一声,“我给你电话啊!到时候来接你。”
车一溜烟向前开走了。黎果讪讪地望了一眼,继续往家走,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就是小区门口。
这繁闹的城市,总是无休止地喧嚷。也不知它包容了多少你情我愿、悲欢离合?
只一天之隔,黎果还是没管住自己,真的坐进了高远的车,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原本是亲密无间的年轻伴侣借以私语的地方,可在他们俩,这窄窄的距离如同阻隔了千重山万重浪。
黎果低着头,只顾拨弄着手指甲,眉头锁着,心里禁不住显现着郝军的影子,毫无表情。等了良久,高远才终于按捺不住,抓住了黎果正在掐弄的双手,声音颤抖着:“黎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
辛酸泛滥,黎果躲闪的眼神中似乎有似隐似现又捉不到的决绝。她用力将手从高远的手里挣脱,低头不语。
高远应该知道,这是多么傻的企求,这是一种太不实际的奢望,一个完全不可行的冲动行为。
“没什么意思了……你还跟我说什么重新开始?你的地位还……”
电话响了!黎果被吓得一震,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是郝军。
黎果像是刹那间遇见了救星,她站起来走到房间外面去通话,回避着高远。谁都不敢想,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黎果接完电话回来,来不及坐下便说:“高远,对不起,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你……保重。”
“别走!黎果!”
因为尴尬,黎果想以最快的速度逃走,可她仿佛被命运的锁一下子锁住了,无法挣脱。高远猛地站起身,冷不防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强拉了回来。因为用力过猛,黎果顺势倒进了高远的怀里,他顺手用双臂将她抱住,彻底套牢。
高远不由黎果有机会反应过来,便将双唇吻了上来,一点一点地将她紧逼到墙根,直至罪念的万丈深渊。
黎果仿佛觉得前面跟郝军的几句简单通话,只是某种幻觉?她还隐约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又在乖张地谩骂,可声音却因为遥远而隐匿了。
这样的特许对于高远来说可真是难能可贵啊!也许他的自由也仅仅被限制在几分钟之内了吧?
黎果被各种扭曲诡异的意念打晕了。当她被高远放开,重新坐在原位时,已经失去了思维能力,许久都不愿去思考任何问题,也不愿意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一直呆呆地坐在那儿,仿佛与真实世界绝缘了。
时间在她的皮肤上一秒一秒地流逝,却与她毫无干系。她盯着自己映射在玻璃桌面上的脸,像欣赏一幅凝固在上面几个世纪以前的无名抽象画。
有个服务生敲门,进来问要不要添加什么喝的,高远随口应了一声:“噢,来一杯热奶茶吧。”
是啊,他对她的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又复原了?热奶茶,黎果唯一爱喝的饮品,他为什么可以对此类的事突然遗忘?然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时候却又突然恢复了记忆呢?可事实如此,如果没有这杯热奶茶,黎果甚至怀疑自己的心会在这里永远凝固、冻结。
黎果刚刚缓过劲儿来,高远又从随身带的一个手包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她。
见到这个东西,黎果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那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她们分手后,黎果出走之前留给高远的一封信。
怎么也找不到
确凿的证据
譬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