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窗外的鸟鸣声由少而多,回荡在林立的树木间,格外清脆动听,厚窗帘已然遮挡不住外面逐渐活跃的氛围。
隐约可以听到有人行走在屋外的低声私语和脚步声。
黎果翻了一下身,换了个平躺的姿势。静默片刻后,对着天花板说,“你们……关系不好是因为那个吗?”
黎果这句话问得非常突兀,但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高远被她猛然这一句话给惊了一下,然后,重新又转过身来,斜对着黎果,“你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都被放了慢镜头,要静静地等半晌才会回应。
“我是说,你们关系不好是因为昨晚那种情况吗?”
黎果不好意思明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一点,所以很好奇地想问问,高远和张妍的婚姻总是不平静,会不会跟夫妻生活出现问题相关。这种话她实在不好直接张口问,但高远已经听明白了。
“怎么会!我是因为见到你了才这样……”
“哦?”
“你别瞎想了,这么长时间我找不到你,见了你又觉得亏欠了你太多,所以有点紧张,对不起,你不会为这个怨我吧?”
“我?我干吗怨你……”黎果苦笑一声,瞪了一眼高远。
“你放心,我没问题!”高远用胳膊撑起上身,靠近黎果,目光很有挑逗意味地笑问,“真的,不信你试试?”
“别,我可没那个意思!”黎果边说边故意翻过身,想跟高远拉开距离,可这一动作没来及完成,反而将高远的兴趣勾了起来。
黎果本来还想接着往下问,到底他的婚姻是因为什么出现问题,可事态突然紧迫,不允许她再跳转话题。
高远已经将她裹在怀里,翻滚过去……
被高远剥了壳的黎果,湿哒哒地蜷在白色床单上,怯生生地回味了一遍刚才的那场惊涛骇浪——这是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一次。
她心里有点诚惶诚恐。从某种程度上,她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这样被人在意,尽管她知道某些行为是危险的,不符合逻辑的,就像在玩火。她试着搪塞自己,用所谓“顺其自然”的信条,竟也能随心所欲了。
等高远从浴室半裸身体走出来的时候,原来的黎果已经蒸发,躺在床上的,是另一个名叫黎果,彻底失去底线、媚态丛生的女人。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高远和黎果都黏在一块,一刻也没有分开。
他们两个一起出入各种高档场所,像热恋的情侣一般忘乎所以,甚至还像一对疯子,手拉手去电玩城打通宵游戏。
黎果忘记了累,忘记了下一秒会面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近乎放纵的惬意。
高远临走的时候反复问她,会不会再回石家庄找他,黎果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得到这样的回应,高远感到很满意,他笑盈盈地上前,用手将黎果的下巴抬起,轻轻一吻,然后感叹着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送走高远后,黎果百无聊赖地在家里闲待了两天,才猛然想起来,郝军曾经约她去武汉的事。
她到底去还是不去呢?去,对自己来说无所谓,可对于郝军来说应该是一种行为象征,证明她思考过后打算接受这份婚姻,或者说打算继续跟郝军维持夫妻关系;不去,好像有点儿说不通,她既然还住在这个家里,还没有否认自己的准妻子身份,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郝军冷眼相对呢?
如果她可以义无反顾地重新去找高远,那么她就应该跟郝军讲明白,然后自觉地搬出这间房子。如果她不能,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呢?
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各种犹豫不决让黎果越想越头疼,她不敢肯定,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听从直觉,还是听从理智?都很难决断。
郝军也已经三四天没有打电话来了,黎果因为跟高远在一起,玩疯了,竟也忘了,直到一个人静下来,又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的时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手里握着手机,对着郝军的电话号码望了半天,也没有拨出去。她不知道说什么,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质问郝军,甭说是三四天没打电话,就算从此不闻不问也完全不为过。
或许,这正是郝军和她之间迟早要发生的正在微妙变化的事实吧。郝军想用冷漠来掂量自己在黎果心里的位置,也可能是已经放弃了努力,选择默默地等待无疾而终?
过了两天,黎果终于决定先回石家庄,把自己和高远的事彻底搞明白;然后,再看她应该如何对待郝军。
她想,自私也罢,无耻也罢,反正她也只能如此了。
黎果回石家庄后,没有立刻给高远电话,也没有去打扰老汤他们夫妻,而是先去找了几个老同事叙旧。
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宾馆里住下,然后才挑了个上班时间打电话给高远——她这种有意拖延,也是在给自己撑面子、找退路;要是万一约见不成,完全可以说成有别的事回来,顺便打电话给他。
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自欺欺人了。
“喂?黎果,你能给我电话,我太高兴了,我正说抽时间再去看你呢!”
高远接到电话,听上去的确很高兴,说话声调都有点神采飞扬的感觉。
“嗯,我在石家庄呢。”
“哦?真的!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现在说也不迟啊!”
“呵呵,你在哪儿?我一会儿没事了去找你吧?”
“那你在什么地方?来见我方便吗?”
黎果有意探问,想从高远的反应中仔细寻找可以给自己答案的蛛丝马迹。
“当然,我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现正在外面,有点小事儿,一会儿就完,你等我给你电话啊!”
高远回答得很干脆,这似乎让黎果有点小小的失望,她没有听到那种左右为难、思前想后的委婉托词。难道说高远真的已经完全不被家庭束缚了吗?他可以在任意地点,用任意方式,跟任何女人见面了吗?他原来被张妍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状况已经不存在了吗?
可她又想,这样也不算值得失望的事吧,至少证明她对于高远来说还是挺重要的。总比看到他唯唯诺诺、偷偷摸摸跟她见面来的正道多了。
可这些疑问最终会一点点地被当事人拨开,而且事实往往是预料之外的,生硬的由不得一点幻想。
高远来接黎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连道几声对不起。
“都怪我,我以为没啥事儿,结果又磨叽了半天才抽身出来,你一定在心里骂我了吧?”
“没,我骂你干吗。”
“骂我说话不算数呗,说一会儿就来,结果又让你等了我大半天。”
高远嬉皮笑脸的样子让黎果想恼也恼不起来,索性不再计较了。
“没有啊!我干吗专门等你啊!”
“嘿嘿,嘴硬。”
高远开车,载着黎果去了一家很不错的西北餐馆。
一进门就有人非常热情地迎上来,高远很随意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两人谈话的熟络程度,一看就知道他是常客。
黎果不管那么多,跟在高远的身后,被那位经理模样的人引进了靠里面的包间里。
落座后,黎果才正式地问起了高远那个不好开口但又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
没想到,高远这次没有丝毫隐瞒地给她讲了一段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之间发生的事。
那个女人叫李晓,真实的身份是一位被某县长包养的二奶,以前的经历比较坎坷。高远与她认识也是因为偶然的机会。她现在是一个美容院的老板,而高远是这个美容院的客户。她还有个儿子,不过现在据说是跟包养她的丈夫聚少离多,自己经营一家小美容院,也算是个生活富足的甩手老板娘,平时悠闲自得,有大把的时间和大把的钱来供于消遣。
自从高远高升处长以后,应酬是越来越多,经常会被人拉去吃喝享受,其中就有好多次机会去李晓的美容院做按摩,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也渐渐混熟了。
李晓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但毕竟还有个情妇的身份,生活过得寂寞无聊。高远是个年轻有为的高层干部,少不得在他的帅气上又增加了些魅力,但高远的生活一直是处于忙碌和被动的状态中,因为要攀高往上爬,所以在单位卑躬屈漆、低头献媚是肯定的,可回到家也不得放松下来,张妍总是对他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让他很难以接受。
当他对金钱和地位的渴求已经逐渐实现,梦寐以求的物质享受也变得不成问题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苍白、很累,连一个休息的港湾都找不到。
恰巧,李晓给他带来了这些,并且是双手奉上。他像个被宠坏的王子那样,在她这里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男欢女爱。
他们之间的相互需要,赤裸裸地出卖了他们的道德底线。
用高远的话来说,他们之间就这样摩擦出了火花,她从他这里像淘金一样,探求另一种朴素的爱,而他则在她的身上寻找并不实际的温暖和安宁。于是,两个人都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了。他以为她所有的仰慕和恭敬是处于伟大的爱,她以为他的热情殷勤是因为处于男女之间的纯粹感情。
就因为这样,这种扭曲的暧昧关系终于被张妍发觉,他们三人之间的鏖战从此开始。
讲到这儿,黎果已经明白了。
高远的婚姻本就已经岌岌可危,而且他之所以现在还可以如此毫无顾忌,行踪不定,显然也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不愉快的分分合合造成的。
“那你们现在呢?”黎果听着这些于己无关的故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了下去。
“现在?哼哼,这也怪我,惹了一身麻烦不说,还差点牵连一场官司!咳!不说这个,太闹心了。”
“有这么严重?”
“唉,我就不该找这样的女人,我当时也是糊涂了,就觉得这女人挺温柔,我什么时候去她家,她都是笑脸相迎,做菜做饭,伺候得很周到。不管我什么时间睡觉,多晚她都不会来吵我,让我感觉很舒服……谁知道,两个女人撞一块儿,就闹翻了天了,谁也不是谁了!女人哪!真头疼……”
高远说着便下意识去拍自己的脑门子。黎果见他如此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了,扭过头沉默下来。
她心里升起一个疑问,高远的生活已经这么乱,为何还要来找她?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生气了?”
黎果的思路被高远打断,扭过头不知怎么回答。
“没事儿,都过去了,就今天上午,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就是去找李晓,跟她清账去的,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你放心吧。”
“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清账是什么意思?”
“官司私了,用钱堵嘴,这个不说也罢,没啥意思,你也知道有些女人到了最后都是这一套。”
“哪一套?我不明白。”
黎果觉得高远把女人说得如此不堪的样子,心里很不自在。
“这你有啥不明白的?要钱啊!狮子大张口!”
“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是,有我的错,可到了这份儿上了,原来说过的那些个好听的都算什么呢!”
“哼,你还指望算什么?”
黎果冷笑一声,硬邦邦地顶了他一句。其实,她还想反问,那我又算什么呢?但没有问出口。
这会儿,黎果已经开始有点儿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又跳进这个纷乱的感情漩涡里,后悔自己听到了这样不好接受的事实,后悔对高远的幻想还没有泯灭。
可后悔又有何用,她已经来了,而且不可否认地已经成为下一个当事人,凭她如何辩白都已无济于事。
第四章 感情要不要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