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周末。
黎果一个人在家睡懒觉。中午饭点已过,她才磨磨蹭蹭地起床,不承想手机响了。
她想,一定是郝军打来的,他出差几天,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这个时候,不是他又能是谁呢?一定是催她起床吃东西。
黎果故意拖慢速度。下了床,从沙发的衣服堆里找到手机,一看,不是郝军,而是……是?一个并未保存名字,但却再熟悉不过的一串号码。
这是高远第二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距离阔别五年后第一次莫名地打来电话,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吧。这次他又要说什么?
黎果手里握着手机,怔怔的,有些犹豫。
最终她还是没有坚持住,抬起头,深呼吸,然后按下接听。
“嗯……”
“黎果,是我,高远……你在干吗?”
“没干吗,刚起床。”
黎果将自己能用声音传达的冷静放大了好几倍,使劲儿攥着手机,坐在床沿上,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绷着,一点也不敢挪动。
“呵呵,你现在有认识北京的一些媒体么?咱们这儿有个见义勇为的代表,想邀请记者做一下采访。”高远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么一个事由。
“啊?我也不认识其他媒体的记者,我的单位跟这方面也不对口啊。”
“哦,这样啊?那算了……”
又是沉默,黎果对高远这种有话不说,没事找事,却又不言其衷的态度有些恼火,故意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我洗漱去。”
“有……要是你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
高远第二次这样问,上一次黎果觉得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还顿生怨气,而这一次,她觉得高远是认真的,要不然不会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又来电话说这个。
她想立刻说出“好”,可就这一个字,却卡在她的嗓子眼儿,努力了多次才脱口而出。
他们五年不见,双方都有太多事情根本不了解,黎果又已经另投他怀,而高远也不可能跟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已经脱清干系。明摆着的现实!无论如何,他们都已不可能像个毫不在乎的单身汉一样,说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说见面就可以见面。
黎果没说话,静静地思量了一会儿。
高远也没说话,静静地等她回答。
“我看看时间吧,如果可以我就回趟石家庄,顺便拜访一下多年不见的同事。”
或许,只有这样答复才能表达黎果此时的心态。
不过,她这样回答已经让高远非常高兴了。他语气立刻放松了许多,明显得意地说,“好啊!那你回来一定先联系我,我等你电话啊?”
“好吧。”
黎果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跑回了石家庄,可是见了面,两个人却并没有想象得那样热情拥抱,很自然地交谈,反而是各怀心事,不敢轻易探询。
结果,还让人家扣了一顶破坏婚姻、勾引有妇之夫的帽子。唉,那一刻本应情真意切,爱意绵绵的时光啊……
掏出钥匙打开郝军家的门。
房子的主人出差还没回来。黎果吊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不用虚伪地掩饰自己的心情,更不用花费脑筋编那些该死的谎话了。
说到黎果容身的这个家,她心里既有感激,又有难言的无奈。
郝军算是她的恩人。虽然不是英雄救美,也不是救死扶伤,但对于两年前的黎果来说,郝军给了她一个安定下来的理由,让她渐渐远离了伤痛。他是用一颗温暖的心靠近她冷若冰窟的心,渐渐将她暖热的好男人。
郝军,相貌平平,斯文气质,典型南方人的瘦小身板,一副无色细框眼镜过滤不掉他认真执着的目光。
谁都会说,黎果遇到郝军是多么幸运的事!可是有些幸运遇到爱情,便会显得无力而苍白。
时光悠然无形。
黎果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愈合了心底那处被施了魔咒的伤口。那段日子里,无论是尘埃、庞大的水泥建筑、忙碌的人群、迷宫一样的城市,都与她毫无瓜葛。她被钉在某种固定节奏里,吃、睡、行走……
她可以对任何景象都熟视无睹,不去计较日历究竟翻了多少页,未来到底在什么方向。仿佛她就是独自逍遥的萨琳娜,尽管要消化掺杂在习惯里的忧伤、阴郁、焦虑与惶惑。
直到她辗转来到北京。
她累了,想停下来。于是,她从旧记事本里盲目地寻找在北京相关的人。郝军便是唯一可以联系到的那一位。
黎果的大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非正常运转阶段,六神无主,所以任何朋友的建议她都会尝试听取。她仿佛随波逐流的浮萍,在半路被任意固定的物体截住,便不分理由的停止游荡。
郝军是一家IT企业的策划文案,跟黎果认识也有几个年头,以前只不过因工作关系有过邮件和电话的来往。当时黎果在石家庄的电视台工作,郝军在北京。郝军所在公司的新产品到河北做宣传,所以跟黎果保持了一段工作上的联系。
这次黎果突然的联系,郝军并没有表现出默然的态度,而是愿意帮她在北京推荐一份工作,甚至还很热情地帮她在附近找到了一间出租房——不足30平米的合租卧室。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尽管这份工作也算不上稳定,但毕竟让黎果重新找到了立足点,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刚开始的一段日子,郝军被黎果视为救命之草,有种超越正常关系的依赖。有什么事都会问他,听他的建议。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质变。
人生,本就是一场散不了的游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我们都在身不由己地继续着,也必须要继续下去。
决定这种质变的某天,就发生在两个月前——也正是高远第一次打电话来的一天。
黎果用工作打发了一整天的时间,回到家,煮了一大碗打卤面吞下肚。然后冲了杯茶,打开电视,开始斜倚在沙发里养神。
她迷迷瞪瞪地小睡了一会儿,忽然被手机铃声惊醒。
是的,高远!竟然是他,这串删除过的号码,时隔多年重新又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让她非常意外,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喂?”
“黎果,是我……”
“嗯。”
“你在哪儿?”
高远的语气听起来不缓不慢,跟她一样故作镇静。
“你有事吗?”
“没,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哦……有时间可以见面聊吗?”
她听得出来,高远一定心里憋着什么话,但处于某种自尊没有吐露。
“见面?开玩笑吧?她呢?”
黎果阴阳怪气地提高了声调,冷笑了一声。
“其实也没什么,你好我就放心了。那我先挂了,回头再联系。”
高远自知无趣,悻悻地挂掉了电话。
事实上,此时此刻,黎果已经泪流满面,胸中隐藏已久的委屈、不公和情绪压抑马上就要冲垮心理的防线,一溃千里。
是啊!当时绝情离开再没回头的高远,时隔这么久终于还是主动打来了电话。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个电话已经能证明一切!
黎果来不及猜想高远是因为愧疚难抑,还是与张妍的情事受到了挫败,无论什么原因,他终归还是回头来找她了。
黎果默默抽泣、哽咽,竟然感觉嗓子里冒出一股腥咸的味道,跟血一样。似乎是凝结在心头的一块脓血被某股力量冲散,终于痛快了!
第二天,天气很阴,有浓雾。黎果一夜时哭时睡,早上醒来便觉得头疼欲裂,她病了,而且还有些发烧。
她裹了件厚衣服,下楼到社区的药店里买了些药,回来吃完药继续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临中午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浑身疼痛,头脑发昏,加上所有的往事都跟恶魔一样撕扯嗓音,争先恐后地抢奔回来。以往她很擅长的遗忘神功已经不知不觉地被一招封了穴。
黎果非常难受,因为失忆主义辅佐而练就的麻木神经一下子敏感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被遗弃在路边的孤儿,来来往往的人都那么陌生、冷漠,任何自我规劝的想法都不能奏效了,坚强变得异常艰难,现实的真相愈加强烈地昭示着她目前的无助和孤单。
她意识到自己内心那忘乎所以的欲望又强大起来,想把她一次性剿灭。
黎果仍旧渴望曾经体验过的幸福,渴望有人疼,有人关怀、照顾,渴望有个肩膀可以靠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空旷的心再也不能通过暴饮暴食来填满。都说香甜的食物可以让身体分泌幸福的液体,所以她很多次都尝试过肆意地往肚子里填满美味的食物,试图把心里的空隙和阴影也一并填满。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原始而悲壮的满足错觉。
下午三点,黎果拨通了郝军的电话。
“你在干吗?”
“呵呵,周末无聊出来找哥们儿喝酒了,你呢?”
“我病了,在家。”
“病了?怎么了?感冒吗?”
“嗯,你能来陪我吗?”
“好,你等会儿,我打声招呼就过去。”
其实对于郝军来说,这是机会。在他的心里早就把黎果锁定成了未来的妻子,但是知道她状态不佳,所以计划给她时间,而自己则在努力快速地为将来准备着一切——他贷款买了房子,离开了原来虽稳定但薪酬待遇却难有大起色的企业,跳槽到了另一家开发网络游戏的公司,薪资高了挑战性也增加了,但为了谋划的未来,他很乐意。
爱情飞了
我们却像是
丢了宝贵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