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莲病了。她已有三天不去公司上班了。
谈企渔知悉这个情况后,由范顺理陪同,携带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匆匆赶赴白依莲的寓所。
范顺理走在前头,叩开门,见到白依莲后,说:“白主任,谈总知道你身体欠佳,特来探望。”
总经理的登门探视,是白依莲始料不及的,有点手足无措,又沏茶,又递烟:“谈总,范助理,我只是感冒而已,惊动二位大驾,实在抱歉。”
谈企渔的目光里面嵌着笑意:“白依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套啦?说真的,你的家搬到这个住宅区后,我还是初次造访。作为总经理,我是很抱歉的。怎么样,感冒好一点没有?”
白依莲为谈企渔点燃香烟:“差不多了,差不多好了。在家的日子还是挺想着公司的,我明天就上班。”
“也不必急。仓库的事,匡师傅料理得很好的,你就安心养病吧。感冒虽不是什么大病,也很伤元气的。”谈企渔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在屋里浮掠。见白依莲的住宅布置得清清爽爽,虽然装修及家具并不豪华,但很温馨,很赏心悦目,像她的外形一样,心里便暗暗佩服。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她睡房的一隅挂着五六件男款短袖丝绸衬衫,像是新裁制的,款式时尚,便径直走进去鉴赏。一抬眼,他又发现床前的搁板上叠有一批新衬衫。
谈企渔默不作声,一件一件提在手上细细察看,两眼放光:“白依莲,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搞业余创收不成?”
白依莲对总经理擅自闯入自己的睡房,并未表露嗔色,只是硬邦邦掷过去一句话:“这些绸缎是无辜的。不能把人的感情去移愠于它。”说得谈企渔一头雾水,在旁的范顺理更是莫名其妙。
谈企渔默不作答,在欣赏这批款式新颖的短袖衬衫之余,用目光不时去探窥白依莲。她那幽怨的眼神,使他蓦地开窍:看来,这批成衣的面料就是那天她受“处罚”后被迫买下的那几匹绸缎。他又惊又喜:“这么说,这批短袖衬衫是你亲手裁制的。”
白依莲静静地说:“是的。我要叫男人们都喜欢穿它,难道谈总你不喜欢吗?”
“我呀,要穿上才能找得到感觉。”谈企渔当即脱去外套和衬衫,换上一件新衬衫,身子旋转了一下,问范顺理,“范助理,你来评评,怎么样,还不错吧?”
这件衬衫穿在谈企渔身上,不大、不小,正好。领子是尖角硬质的,袖管很宽大;前襟是弧形的,一只胸袋呈“U”字形;面料为淡蓝色的,凹凸着一些无规则的浪花图形。看上去,很飘逸,很儒雅。
范顺理摆出一个时装鉴赏家的架势,近看看,又后退几步看看,说:“很好,款式新颖,很好!”
谈企渔脱下衬衫,对白依莲说:“这件衬衫的款式设计专利,我买下了。需要多少钱,你酌定吧。”还未得到对方的回答,他掉头嘱咐范顺理:“此事你来办,当然要签个合同什么的。”
范顺理说:“谈总,我心里有数了,放心。”
白依莲叹了一口气:“谈总,你把我看成财迷了,钱,我不在乎。再说,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的员工,为企业做点事也是本分。谈总看中这件衬衫的款式,我自然很高兴。我只有一个条件……”她的声音轻轻地,眼眸里有一片湿润在流动。
三人已复回到客厅。谈企渔落座,点燃一支烟:“白主任,你尽管说,你有个什么条件?”
白依莲眼眸里那片流动的湿润,化成欲坠的弧形泪珠:“我只要你亲口对我重复一下我刚才说过的话?”
范顺理被弄得越来越糊涂了:“今天你俩是怎么啦,存心要闷死我呀?一个说要买下专利,一个说要重复一句什么话。白主任,你不是请谈总重复‘我只有一个条件’吧?”
“当然不是这句话。”谈企渔和白依莲异口同声地说,两人目光相接,一笑,遂挪移。
谈企渔说:“绸缎是无辜的,不能把人的感情移愠于它。”他的神情复归冷峻,视线烁烁闪闪地逗留在白依莲的脸庞上。
白依莲闻言,泪珠簌簌地掉落下来。
范顺理巴眨着眼睛,嘴巴张得很大,惊呆了。
白依莲擦去脸上的泪痕,嫣然一笑:“谈总,我要听的就是你说的这句话。此刻你已经说了,我也听清楚了。很好。我心里冰结的‘冤’情,也算消融了,了结了,从此不提。其实,这短袖款式,是我专门为公司搞的样品。本想待明日上班时拿出来请谈总过目的,你也许不知道,我对时装设计也是蛮感兴趣的。
她的话音刚落,噔噔噔地跑进来一个男士。是青年油画家郭谷。
谈企渔一眼就认出了他,上前招呼:“郭大画家,真是幸会啊,在这儿碰上你。你这么急冲冲的,出了什么事啊?”
郭谷横臂指着白依莲:“她、她,对,就是她……”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的,额门上的汗珠老大老大,面颊绯红。
白依莲并不认识郭谷,甚感困惑:“这位先生怎么啦,是走错门了吧?这么慌里慌张的,有事慢慢说哟。”
郭谷喝了一大口凉茶,换口气:“刚才,刚才我在家里看到你在平台上要、要……”
范顺理插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郭大画家的府上离这儿好远哪,怎么能看得到白依莲家的平台?你是千里眼不成?”
郭谷白了范顺理一眼:“你打什么岔噢,我是用望远镜望到的。她、她要坠楼……太、太危险了,我就赶了过来。可是这200来米的路,七弯八绕地竟跑了10来分钟,差点急死我了。还好、还好,没出事。我、我就放心了。”其实他并不口吃,如此结结巴巴地说话,一是跑得急了,二是心里急。
白依莲终于弄懂了莽撞男客的登门之意,笑得泪花在眼眶里打旋:“我刚才是在二楼平台上站了一会儿。我没想干什么,只是透透空气、看看风景。那一刻,大概是看到谈总和范助理朝我家走来,感到很好奇,想看清楚一些,人就往平台边缘靠了靠。”
郭谷如释重负:“原来如此,虚惊一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谈企渔向白依莲作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郭谷大画家。你成了他的镜中人喽,有意思、有意思。”
白依莲对这位留一头雄狮长卷发的陌生画家,真诚致谢:“真是的,很抱歉,要你风风火火跑一趟。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
范顺理调侃:“画家是很浪漫的,想象力特丰富。他想来个‘英雄救美人’。像白依莲这样的美人儿,他是舍不得一朵鲜花‘落’地哟。”
白依莲笑嗔:“说什么鲜花不鲜花,范助理讽刺人哪。我呀,都快人老珠黄了。”
“不老、不老。你这种年纪,是女人最灿烂的时候。”郭谷说了大白话,惹得大家又笑起来。
白依莲则美目顾盼,粉腮泛红。
郭谷也与白依莲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