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这些老板们又不约而同地来到詹梦迪的豪华别墅。他们喜欢光临这儿,不仅仅是由于主人詹梦迪的随和与好客,更是因为其太太朱海棠的魅力不可挡——当然是指朱海棠的殷勤、善解人意。还有一个原因,大家似乎不愿说出口,心照不宣,那就是女主人的秀色可餐、仪态绰约、风情万种。与她聊天,听听她的声音,委实是一种享受。时间晚了,还能得一份免费的美味夜宵,何乐而不为!
这次,大家选择了一个较独特又新鲜的话题:男人与女人的体味。这个话题是由文艺书店老板宋存另引发的。他从一本新到的生活杂志上看到一则《“俊女嫁丑男”之谜》的趣闻,说与大家听。
宋存另几乎是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奥地利科研人员发现,其貌不扬的男子比长相俊美的男子‘更有味道’,其身体的气味对女性更具吸引力。他们最先研究女性的气味,实验要求一群男子闻17名女子穿了三天的运动衫,然后要这组男性针对这17名女性的外貌吸引力进行评分。结果容貌出色的女子,在气味上也更引人遐思。这样的试验结果只是进一步证实体味在人类择偶上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赵村楠禁不住插话:“哎哟哟,噱头、噱头。”
宋存另瞟了他一眼:“别打岔。接下来研究人员让男女角色互换,他们又有惊人发现:男子的容貌越英俊,他的气味魅力反而越逊色。研究人员说,这样的结果显示,男女在择偶策略上有明显的差异。人们常说的‘俊女嫁丑男’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村楠对这则趣闻很感兴趣,但也很沮丧:“我算长得丑了吧,爹娘给我这个模样,我要拒绝又不可能,要改善又困难。可是那时哪有什么俊女肯嫁我?”
郑三搬说话向来自有路数,富有哲理:“这种情况是在国外。村楠兄要是入奥地利籍,那么一定会艳福不浅的。”
鲍壶接着话茬:“这个体味话题,有点意思。依我想,每一件东西都是有气味的。人也是这样,男人和女人的气味是不同的。男子的气味也各有不同;女人的气味自然也存差异。但对于鼻子有问题的、嗅觉特迟顿的人则很难领略。至于把人的体味说得那么玄乎,那也未必见得。”
鲍壶这番话,貌似一碗水端平,但吴淡富听了却在心里暗笑。这个鲍壶大概是在暗喻郑三搬昔日有个“鼻涕阿三”的外号。郑三搬在与他一起淘破烂的时候,鼻膜炎很严重。他瞟了一眼郑三搬,见他脸色依然安详,知道他根本没听到心里去。
吴淡富说:“我在前些日子也在报纸上看到,人的体味对环境的和谐是有影响的。外国有家监狱,男牢的犯人情绪不稳定时,典狱长想出一个办法,定时地押着一队女犯人慢步走过男牢房,几次下来,那些男犯们真的情绪稳定多了。”
郑三搬笑着接话:“这种现象也真有点神哩。在工地上,男工、女工混在一起,干活不累;有些办公室,都是单一色的男同胞,经常争论、吵架,后来这个办公室调进两个女同胞,嗨,就平静了,男同胞一个个变成彬彬有礼的绅士了。这恐怕跟人的体味有关系,阴阳平衡嘛。”
鲍壶另辟新见:“我看没这么玄。人的体味固然与人的身体与对食品的好恶有关,但和其职业是分不开的。什么样职业的人,身上的味道就沾有职业特性的气息。我以为油漆匠的体味更能说明问题了。怎么洗,还是那种油漆味,香皂用得再多也无用,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郑三搬说:“鲍老板说得有道理。人是不能抽象地观察,而应该把人放在社会上去看成一个实体。像我吧,体味大概和钢筋水泥、砖石的味差不多;而鲍壶老板只是一身茶味,当然随季节变化也有所不同,可分红茶、绿茶、玫瑰花茶、茉莉花茶、薰豆茶、高级茶、劣质茶,等等。可以说,鲍壶老板的体味是最具优势的。难怪茶馆里好几个小妞喜欢和他粘乎。”赵村楠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我就惨了,只能是木材味、木屑味了。什么橡木、柳木、桃木、松木、榆木。木头的味道总不怎么好。”
鲍壶予以抚慰:“也有好闻的木头,比如樟木啦、檀香木啦。”
吴淡富打趣:“赵老板经营额最大的是三夹板。”
大家捧腹大笑。
宋存另止住笑,说:“体味是能够改变和改善的。现在医药科学发达,上市的除臭药已有不少,什么除臭灵啦、除臭丹啦、除臭喷剂啦。香水更是品种繁多。所以体味也可能有假的,很容易叫人上当。”
郑三搬神情认真:“真正的体味还是能分辨的。照宋兄这么说,木偶或泥塑喷上香水,就有体味了?没有的。即使有,也是暂时的。体味的前提是体温。没有体温就谈不上体味。”
赵村楠横插一刀:“别弄这个‘体味’了,挺累脑的。还是谈点轻松一点的、来劲一点的吧。”
于是话题便转到缺席的谈企渔身上。议题是:这个谈企渔已经38岁了,会不会还是个童身,他到底守没守住童贞?
问题是赵村楠提出来的,倒也没有想抵毁谁。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制造点“荤腥”气氛浑身会不舒服。
鲍壶持中立态度:“各人都有隐私,都有隐私权。乱嚼舌头恐怕不妥当。”
郑三搬护“兄”心切:“诸位可能还不了解谈企渔,他固然是个怪人,心高得很哩。他至今不结婚,一定会有他的道理。洁身自好的人,这世间还是有的。赵老板可能不信,我是信的。”
赵村楠根据自己的体验,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一拍肥笃笃的大腿:“妈的,我就不信。这世上正人君子固然多得很,男盗女娼的勾当也多得很呢。你们不知道吗?那个平时一本正经的上台作报告不讲两个钟头不过瘾的田局长,都快60岁了,还是栽在一个可以做他孙女的妙龄女子手里。东窗事发后,才让人知道其真面目。这个威风凛凛、一身正气的公仆,居然贪污受贿了200多万元;情妇有五个,20岁、30岁、40岁、50岁的都有,乖乖里的咚!”他说得口沫四溅,不知是憎恨这个腐败官员呢,还是有点羡慕对方的艳福不浅。
吴淡富插话了:“注意了,现在我们谈的是谈企渔,你一定要把矿产局那个田局长牵扯进来干啥?”
赵村楠嘟嘟哝哝:“我不过是想说明,人同此情,物同此理,光看表面现象不行。花花公子和花心太太有的是哟。”
吴淡富不屑地回击:“难说,人不一定都像你赵老板。物事是各种各样的,人也是各种各样的,不能总是用你赵老板穿过的皮鞋去套别人的脚吧!”
一阵诱人的香气弥散开来。朱海棠此刻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人未到,香气和鼻子里吐出的哼声先莅临了。
男士们的声音很识相地轻了下来。
朱海棠一一为客人们斟了开水,也不怠慢赵村楠,只是在为他斟水时,故意把水多注了点,弄得他杯里的茶水溢了出来了。
吴淡富就说话了:“好一个聪明的美女子!赵老板,你说说,詹太太为什么要让你茶杯里的水溢出来?说!”
赵村楠装憨:“詹太太疼我,对我特别关照嘛。”
吴淡富笑指:“你这个猪脑袋,何时才能开窍?!人家詹太太是好心劝喻你,你的欲念不能太多太满呀,水满则溢,欲满则泄,损身损人招是非招灾祸哟。”
朱海棠今晚穿着一件白丝绸贴身小褂,让长发瀑布般地披依在秀巧的背脊上,显得玲珑而雅致。她含笑不语,瞟了一眼吴淡富,又瞟了一眼赵村楠,最后把盈盈的目光漾在郑三搬脸上。郑三搬有点挡不住朱海棠的凝视,低下眉眼接过吴淡富的话题:“淡富兄也大有长进啊,虽然淡富兄天天和废品打交道,但脑袋瓜子却没有近废品而颓然啊,灵光得很哪。说得真是透彻,想必詹太太的意思被他摸着了。”
赵村楠颇有点不服气:“那个‘意思’摸着了顶个屁用,算啥个本事?!要摸着那一对真家伙,那才算有本事。我说吴大经理啊,是身在废品堆里,那个家伙恐怕也近‘废’而废喽。”如此的直露,如此的粗俗,也不失有几分幽默,男士们竟笑得脑袋直晃,腰变弯弓了。口无遮挡,尽兴而吐,也许老板们白天要挖空心思盘算理财、富有远见地运筹谋略,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和神智,晚间才钟情于用戏言笑话、插科打浑的调侃形式来疏释、消解身心的疲惫和重荷。
朱海棠欲骂还笑,禁不住斥嗔:“赵老板真是整个儿一头笨猪。还是一句老话:‘猪’嘴里吐不出象牙。”
笑过了。朱海棠轻声地问:“刚才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听到诸位在认真讨论着什么,能不能也说给我听听,长长见识?”
吴淡富说:“没什么正经事,说那位谈企渔呢。”
朱海棠似有所悟:“对了,今个儿他谈企渔怎么又没来,这么忙哪?”
郑三搬帮助解释:“谈兄谈企渔是个忙人呀,他的公司近期又推出几款新式时装,正为拓宽销路东奔西走呢。我听他家的保姆潘姨说,这几天他带着公司的模特队在南京等地作巡回表演,另外还要张罗在沪上开设专卖店的事,是够他忙乎了。不像我,业余时间就在荷滇城兜圈,悠闲。”
赵村楠趁机:“詹太太,你倒说说看,谈副会长这把年纪了,有没有碰过女人?”
朱海棠热脸即刻变成冷脸:“无聊!”
赵村楠自我解嘲:“本来就是来聊聊天的,聊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是无聊呢?”朱海棠不由得噗嗤一声怒嗔遁去,露齿笑了。
一直不发话的宋存另冷不丁地说:“谈企渔这么守得住自己,我看恐怕有心理障碍,抑或身体某个重要器官有疾;还有一种可能是自恋者,要不就是个同性恋者。他身边可谓佳丽如云,妙女成堆,他怎么能心平气和,坐怀不乱呢?难道是柳下惠再世吗?不可理喻。”
赵村楠似乎找到了知音:“到底是开文艺书店的,经纶满腹,出语惊人,别一番见解,不俗、不俗哟!”
朱海棠一声尖音:“你懂得个屁!”吓得宋存另经理冷汗直冒,定睛一看,她的愠目是直盯赵村楠的,才松了口气。
吴淡富打圆场:“宋兄不可胡乱捕风捉影呀,这是有关吾弟企渔的名声。你的论调似有理,但不适用谈企渔。虽然‘同性恋’者在某些国家受法律保护,但国情不同,国人还是对此嗜好者予以鄙之。要说谈企渔,诸位都不会比我和三搬弟来得了解,他是怎么样性情的人,现在还不好论定,但在这里我不妨向大家透透风。谈企渔的公司那位有着‘天使脸蛋、魔鬼身材’的模特新秀季雨芭小姐,和谈企渔蛮般配的,据悉两人关系不错。据我分析,他俩八成会成连理。好事多磨嘛,容易到手的,大凡算不上顶级好事;几经周折、几经风雨才能花好月圆。”
宋存另把香烟盒揭开,一一递发,笑道:“我的信息不怎么通,请诸位包涵,信息不通是要闹笑话的!”
朱海棠却低首呈沉思状。
少顷,一个朗爽的笑声传进客厅。詹梦迪回来了。这几天,他都在娱乐城绞脑汁,炮制一个什么员工业绩考核的新办法,每每弄得很晚回家。
于是客人纷纷向主人致意,詹梦迪也一一向客人们寒暄。不久,人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