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尹前约曾忆砚到河畔的鲍壶茶馆喝茶,曾忆砚也正好有空闲,就如期而至。
曾忆砚来到茶馆楼上,往临河方向的窗下一望:尹前正和一位年轻的女士面对面地交谈。他走上前:“尹前君,你另约了人?”
尹前连忙站起身:“忆砚先生,我正在等你呢。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农机公司的助理统计师裘寒梅小姐。”
曾忆砚不觉莞尔:“噢,你好,裘小姐。”
裘寒梅礼节性地欠欠身:“你好。”
尹前向裘寒梅介绍:“这位大哥,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曾记者,报社通联部的,还是位书法家哩。”
曾忆砚搭搭尹前的肩膀:“别为我吹了。今天这个场合叫我插进来,似乎有点不妥当。三人谈还是二人谈吧,我忙我的事去。”说罢欲走。
裘寒梅站起身,挽留:“曾记者,三人谈比二人谈有气氛,你就不必客气了。”
尹前也板起脸:“忆砚先生哟,多少得给我点面子。我是诚心请你来喝茶的。”
一会儿,茶馆老板鲍壶前来招呼曾忆砚:“曾记者,你也来喝茶啊?!”鲍壶和曾忆砚以前就认识的,他的茶馆和曾宅相距不远,所以态度里多了一份热情。
曾忆砚朝鲍老板眨眨眼:“是朋友作东,我是配角,来陪陪的。”
尹前和裘寒梅相视一笑。
鲍壶转眼拿上来一些葵花子和蜜饯之类的小吃:“这点小意思,我请客。”说完又去招呼别的茶客了。
于是三人就随便聊说了一些生活、市容、物价之类的事,心里却都在揣摩对方。
其实,尹前的心思,曾忆砚是清楚的。曾忆砚给人的印象是一位敦厚大哥的形象,是那种说什么话都能让人信服的人。他也听尹前说过他交了个女朋友,但难度很大,进展很慢,想叫他帮助敲敲边鼓。一般情况下,这类事他是不会拒绝,加上尹前也算是一位知己了,他乐意帮这个忙。问题是,这位裘寒梅看上去比较内向和冷傲,要谈得有利于尹前,总得讲究点策略。
曾忆砚问:“裘小姐,你的姓,是仇恨的‘仇’,还是裘皮的‘裘’?”
裘寒梅也不矜持:“是裘皮的‘裘’。”
曾忆砚说:“这个裘姓,我们荷滇市并不多见。到今天为止,我认识的裘氏有两位。一位是裘小姐,另一位是个颇有名气的古董鉴赏家。”
裘寒梅拿瓜子的手凝固了,望着曾忆砚。
尹前自顾自喝茶,目光在别的茶座上浏览。
曾忆砚看到她在专心听他的话,接着说:“这位古董鉴赏家的名字叫裘遐芝。裘先生的学问很渊博,在我们城里是排得上号的。”
裘寒梅的嘴角牵引出一丝笑:“裘遐芝是我的父亲。”
曾忆砚轻声击掌:“这就对喽。我对上号了。令尊恐怕不一定记得起我。我也是在数年前和令尊有过二三次交往,是朋友托我请令尊大人鉴定一尊青花古瓷瓶。令尊现在身体可健?”
裘寒梅的神情霎时变得亲和可掬:“谢谢,家父的身体一向健朗得很。”她有点感动,曾忆砚竟一口气说了四个“令尊”。
尹前虽然有点心猿意马的样子,其实是故作姿态,目的是为了让曾忆砚好好发挥、好好表现。姜毕竟是老的辣。尹前知道已收到预期效果,才把视线收回,瞄瞄裘寒梅:“曾大哥似乎没写过文学作品,不过他的文学修养极高,对作品的评论入木三分,令人叹为观止。”他是在调整曾忆砚的话锋,以期他能在这位佳丽面前作些褒扬自己的议论。
曾忆砚果然不负朋友所望,对尹前的文学成果作了全方位的简洁而生动的概括,差一点让裘寒梅瞠目结舌。她淡笑着说:“曾记者的话水分太多。我以前为啥除了知道那个副刊《白荷》版面上印有‘尹前’的名字,别处就觅不到他的‘踪影’了呢?”
曾忆砚用手指轻叩桌面:“尹大作家大致上就是这么些成果。不过他在生活上的能力,远远没有他在编辑岗位上和当小说家来得那么得心应手。换句话说,他目前急需一位贤内助……”他对尹前的“吹捧”见好就收,很自然地切入正题。
裘寒梅的脸上又冷了起来:“这么说吧,交个朋友,何尝不可。办事情是朋友越多越好。至于曾大哥所谈到的那个意思嘛,很抱歉,我尚未认真思考过。不过,我还是相信缘分的。有缘分,千里来相会;无缘分,对面不不识。”
说实在话,她对尹前的印象还算不错,对他的才情多少有点欣赏,至于他有过婚姻史,还带着个幼童,她也可以不计较,她可是个观念超前的女子。但由于她蒙受过几次情感欺骗的经历,她早已过了那个容易轻信别人的浮躁时期。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心目中早就烙下了谈企渔的印象,以致很难抹去,别人的印象也就很难替而代之。她不是个图虚荣的人,她对谈企渔的好感,与他的财富无关。谈企渔自有一种魅力,使她每想起他便怦然心动。可是,谈企渔似乎未能响应她的渴望,他的心窗一直关闭着,这是可以感觉到的。她并不气馁,只要谈企渔未正式明确地拒绝她,她就不会放弃。进一步熟识尹前不会有坏处,什么事情都得讲究比较,她自然懂得这种操作。尽管曾忆砚为他的朋友尹前说了一大篓优点,她也是淡然处之,一点也没有为之心热脸烫。
茶喝了两个多小时,要说得话都说了,要表的态都表了。三人就彬彬有礼地分手了。裘寒梅向两位男士道声“再见”的时候,脸庞荡漾起温柔的笑容。尹前把这种笑容看成是希望。
其实,那位笔名叫“婉儿”的柳福贵,对裘寒梅也是穷追不舍,且有“地利”的优势。那篇《梅花香自何处来》,其实就是写给她的爱慕告白。但这种伎俩更为她不齿。像她这种阅历的知识女性,最鄙夷的是浅薄和卖弄。所以她就在那篇美文发表后,明明确确地告诉这位比她大两岁的男同事,让他断了这份柔情。有趣的是,她给对方情感的伤害,使这位柳福贵从此文思如泉涌,佳作迭出,不久就被市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也算是一种精神损失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