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举头望月,年年想起李商隐:“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看过慧木大相撞的电视镜头的人,即使再痴顽,恐怕也不会再相信月宫里果真还住着个叫嫦娥的美女。可是,只要人类的世纪还在,便会有人想起李商隐,想起那个寄托着人类长寿、成仙之梦的嫦娥女——假如真有那么个嫦娥,而让现世活着的人来作一个抉择:热热闹闹地活下去,寿止于百年;凄寒孤寂地飞上天,作一个永无寿限的嫦娥女,我们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呢?
对于许多人,这个问题难于哈姆雷特王子面临的那个生或死的抉择。成仙是毫无疑问的大诱惑,永恒是人类根本的大欲,其终极缘由是对死的恐惧本能。如果问一个百岁老人还有什么欲望,毫无疑义是就是生。孤寂也好,悔恨也好,相对于死亡的挤迫又算得了什么呢?中国人信奉好死不如赖活哲学,真是一种悲壮而无奈到极点的坦诚呵!嫦娥的悔恨是无疑的(但其结果未必是重新选择死亡),因为她期望的成仙原是优于凡俗生活的永恒,实际得到的却是凄清与毫无生气的孤高。预知与死对应的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我们,还会选择月宫吗?
会的。至少我会的。至少在行将就木的那一刻,我会伸出枯槁了的手,拼力攫取那灵药。不为别的,只为我无法想象这个充满着痛苦与欢乐、收获与期待、矛盾却鲜活的世界,居然真的要弃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