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即今徐州之辖市邳州的古称。但我独愿以下邳称之,实缘于自己的“三国”情结。少时痴迷,一部演义看了不下三遍。成年后又把那陈寿的《三国志》翻览一通。史志与文学演义,其真实性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可读性自然也无可比拟。但这并不能淹抑我或广大读者对三国故事和人物的景仰与兴味。足见罗贯中笔底生魔,影响之大,而文学本身那出神入化的独特功能亦不可小视。
下邳所以著名,首推演义中那尽人皆知的“白门楼曹操斩吕布”一回。京剧亦有《白门楼》这出戏。吕布、曹操、刘关张等三国重要历史人物纷纷粉墨登场,表演精采,形像动人,令人铭心。据《三国志》,这段风生水起的史实,确曾真实演绎于下邳。而其深远影响的根源,又首推关羽之圣名。虽然这位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刮骨疗毒谈笑风生、诛颜良、斩文丑的关公,当时实际是被曹操大大铩羽而先走了一回麦城的。但正因他的被擒,反而生发出他降汉不降曹、立功报曹、礼待二嫂而终于重投刘备这一串花团锦簇催人泣下的故事,大大升华了关羽的忠义品格。其与曹操“约三事”,亦典出下邳之土山镇。
其实,在今日之我看来,这出戏中的奸相曹操,非但不失其义,且是成全关羽的关键人物。其厚待关羽,小宴三日,大宴五日,赠袍关羽,才有关羽将其穿于衣底,上用刘备所赐旧袍罩之,以示不敢以新忘旧;其赠关羽赤兔马,才有关羽以乘此马,可一日而见刘备。更难得的是,关公封金挂印绝尘而去之际,曹操手下欲追杀之,曹操反道“彼各为其主,勿追也”。否则,是否还有后来之关大帝,我颇怀疑。故我对关羽之忠义的真正价值,及其是否当得起“天目心如镜”之武圣人大号,多少也是存了点儿疑的。
当然,我也明白,忠义观本身有其精神与审美价值。而关羽能从一介引车卖浆者流终于腾升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亦自有其必然性。必然就必然在历代封建王朝需要一个利于其巩固统治的忠义典型,而广大民众亦渴望有一个精神依归。且关羽确有其盖世军功和忠义特质,因缘辐凑,便是其不欲为圣也难矣。只是关公在天之灵对其后的飞黄腾达是否有知,知了又会作何感想,我就不得而知了。更有一点让我困惑的是,如今商家店铺,多有供奉关公神像的,而印象中关羽似非爱财之士,目其为武财神,不知其来何自?
历史事非,殊难定论;人物臧否,向来聚讼。而“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正所谓存在的便是合理的,且不论它吧。您若有暇到邳州,夕阳晨晖之中,其生态城市的欣欣新貌及土山明清一条街和宏大的关帝庙,不可不看。关圣塑像、马迹亭、结义亭和钟鼓楼都修葺得有模有样,古风盎然。于此流连,发一番思古之幽情,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