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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历史的苦难与时代的希冀——舒婷笔下的祖国意象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表面是一首抒情诗,但又蕴含了深刻复杂的历史内容,带有朦胧诗人所特有的时代苦难与沉重感。诗人热切而又冷静地关注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写出了一代青年的痛苦、迷惘,觉醒、追求、欢乐和奋进。

全诗共四节,按照诗意的表达,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两节为一个部分,写祖国昨天的贫困与落后,人民昨天的痛苦与希望。作者仍然采用了象征的手法,用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意象来表示祖国的贫困、落后和停滞。“破旧的老水车”“熏黑的矿灯”“干瘪的稻穗”等,这些物象形象地再现了祖国千百年来贫困落后的状况,与之相应地,让我们联想到祖国历史的沧桑。这里诗人还通过物我交流的手法,把抒情主人公“我”转化为鲜明的物象,通过物象和祖国的联系,巧妙地建立起我与祖国的联系,使意象间呈现一种回环往复的奇妙效果。诗中还巧妙地运用了通感的手法,调动了读者的视觉、触觉、听觉等感官的功能,使人仿佛看到、触到了祖国的痛处,听到了祖国的呻吟。

在第一部分中,第一节、二节也有不同的表现特点和功能。第一节采用了意象象征的手法,第二节则将象征性内涵直接倾诉出来:“我是贫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辈辈 /痛苦的希望啊。”上一节破旧的水车、熏黑的矿灯、干瘪的稻穗,在这里成为主人公具体明晰的意念,呈现在读者面前,那就是贫困、悲哀和痛苦的希望。诗人的思想观念在第二节中得到了更为清晰的表达。多少年来,人民执著追求理想,然而它只是一种“痛苦的希望”,是“飞天袖间 /千百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这痛苦被诗人用了一个奇妙的比喻,比作飞天袖间的花朵,从而使诗歌增添了浪漫的色彩和凄美之感。诗人探寻了民族久远的灾难,它的坚韧,其中蕴含着诗人对祖国民族文化的深厚感情。

如果可以把诗歌第一节、二节所构成的第一部分的主题概括为历史与苦难,由第三节、四节构成的第二部分的主题就可以概括为新生和前程。古老的中国在新时代正焕发出新的光辉:“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神话的蛛网似应是传统之迷信愚昧的象征,古老的国度已然卸去历史的包袱,向着新的理想迈进。贫困落后的祖国一旦从痛苦中苏醒就将满怀新的动力。到处是美好的希望,如同那“雪被下古莲的胚芽”。祖国正“挂着眼泪的笑涡”,站在“雪白的起跑线”上,开始谱写新的篇章。作为祖国的一分子,我又该怎样呢?抒情主人公由祖国的代言人,又转而成为青年的代言人: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一代中国青年从以往的忧郁、迷惘,经过沉思而后觉醒,终于热血沸腾,以身许国,在历史、现实和未来这三个空间里,抒写了年轻一代对祖国深挚的热爱和崇高的民族责任感,具有相当历史深度。她较多地借鉴和吸取了外国现代诗歌的表现手法,在艺术上进行了大胆的尝试,联想开阔,意象奇特、含蓄的象征,丰富了诗的内容和表现广度。

诗人在意象的创造和运用上,独辟蹊径,首先把“贫穷”“停滞”等这些较为抽象的意念拟人为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我”,然后又把这个意象的“我”物化为具体的客观物象,造成意象的“否定式升华”,这就大大地增强了诗歌的艺术魅力。“破旧的老水车”“熏黑的矿灯”两个意象,象征祖国的贫穷落后和长期停滞的生产力。“那疲惫的歌”“蜗行摸索”又给我们袭来了悲凉的寒意。这是诗人忧患意识的一种表现。“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滩上的驳船”几个意象,又进一步概括了祖国的饥馑、闭塞和百废待兴的状况。那“深深勒进你的肩膀”的“纤绳”形象地勾画出了祖国负重前行的情景。新奇的意象,耐人玩味。第二节“飞天”这个意象也是奇伟、瑰怪,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这个意象虽然表明美好的希望未变成现实,因而叫人痛苦;但是他又说明了我们这个古老民族曾经有过光辉灿烂的文化,有过极盛的世纪,有着追求理想的光荣传统。这种意象的大幅度跳跃开拓了诗意的空间,引起了我们对现实和历史的思索。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使用了外国诗中的圆周句式,大量采用了“我是,……我是……”的句式来结构全篇。圆周句式大多出现在抒发强烈情绪的作品中,悲伤痛苦的情调最宜用它来渲染。舒婷写的是“我”与祖国的关系,用这种句式,增加了痛苦和挚爱的深度。全诗无一字议论,皆以意象描绘,以情贯穿。所选意象既质朴又鲜明,既独特又贴切,每一个词也都与被描绘的景象紧密契合。抒情又非一览无余地倾泻,而且很注意其波动的节奏,由悲哀、低沉到欣喜、高昂,又由亢奋到深沉,其中纠结着悲怆、忧患、炽烈,失望与希望,叹息与追求等多种复杂而凝重的感情,体现出诗人独有的委婉幽深、柔美隽永的抒情个性。

郭沫若在《炉中煤》里把祖国美化为年轻的女郎,舒婷则把祖国比拟为伤痕累累的母亲,以赤子之情向母亲倾诉内心的痛苦,表达为祖国的未来而献身的激情和决心。诗歌的艺术力量不仅在于诗人用新奇意象来关照内心的情感记忆,出格而入理地描绘了祖国深重的灾难与贫困,以及新生的希望,光明的前程;而且还在于诗人把自己摆进历史与未来相交错的现实中,寓己于形象,对祖国的过去和将来进行了深刻的思考,表达了深挚的热爱和献身的决心。舒婷经历了十年“文革”浩劫,她以诗表达了自己与祖国共命运的情感,写出了祖国从苦难到新生的发展历程,抒发了由迷惘到深思到觉醒与激情沸腾的情感历程的一代人的心声,传达了诗人的凝重的历史感和崇高的爱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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