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开山放炮,哑炮突然炸响,大姐夫的右手被炸残了。
手短了一截,大姐夫的脾气却见长。他喝了酒,举着那只秃了手指的右手,直戳戳地朝大姐指着吼:“要不是为了偿还你们家那笔彩礼债……我这只手,哼哼!”
大姐低下眉,不声不响地拿起墙角边未收口的竹条筐,坐在苦楝树下编起来。
大姐夫把手横着伸过来,举在大姐的额头上:“哼哼!你们家欠我一只手!”大姐起身,坐在墙角边,编笸箩、编簸箕、编竹斗笠……编织残破的日子。
竹片像黄绿色的蝴蝶在大姐的手上舞蹈,阳光透过叶缝在她的手心手背上跳跃。
一跳,一跳,日子就跳过去了。大姐编的竹器俏,卖得好。一家人的小日子里有柴,有米,有油,有盐,还有酒。大姐夫好酒,酒饱饭足后,呼噜声震山响。
可是,有一天早上,院子里不再响起大姐夫炸雷一般的吼叫声。他在一次酒后就睡死过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人们要把大姐夫送上山的时候,沉默了半辈子的大姐突然站起来,她抖抖索索地拿出一只竹条编成的假手,塞进大姐夫右边空荡荡的袖管里,对着他又吼又叫:“天杀的,拿去吧,拿去吧!再也不欠你哪样了!”
老了年纪的人都背过脸去。那时候大姐的彩礼,也就一袋大米——可那一袋大米,大姐还了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