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子咕呱咕呱的噪声,把夜晚搅得黑魆魆的,夜深得像一口井。
“娘,张瘸子家过明天就来人了……娘!我不想嫁。”她的抽泣声,颤在夜里。
娘把纳鞋底的线一抽,抽出一串长长的叹息。
几年前,娘带着她嫁进这里,娘仿佛把日子都交给了叹息。继父嗜赌成性,一场赌把她输给了邻村的张瘸子。
娘收了最后一针——她的新嫁鞋收口了。艳艳红的鞋面上,一对儿登枝的喜鹊喳喳地闹得欢。她如豆的泪嗒嗒滴砸在上面,鞋面上溅起了一大朵血红的花。
娘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把一个小包袱塞到她的怀里:“走吧,绕过河湾,走得越远越好。听说那边有一队人马,是专给穷苦人做主的。记得莫回头!”
“娘……”
娘轻轻地叹出了一串笑意,只一推,她从后窗消失在夜里。
别了娘,她走出了河湾,走出了黑魆魆的夜。
天已微曦。河滩上,坐着披头散发的娘。娘死死地抱着她的新嫁鞋,如裂帛的哭声震得人心颤:“傻妮儿啊,新嫁鞋都给你备好了,你傻啊……”
数年后,女干部模样的她随着工作队来到这里。她熟练地叫出这里的人,却没有人敢认出她——娘把她和新嫁鞋的秘密带进了土里。
她常常伫立在河滩边上,听河水在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