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一直到夕阳西下，她觉得有些累之后，才返回酒店。洗去了一身的腥咸黏腻，便静静的坐在阳台上看月亮。
天气很好，月亮也格外的圆，格外的亮。
这时候该做些什么呢？
随意翻动着手机，觉得上面的名字实在都陌生的无法通上一句话。她离这个社会好像有些距离了。自从离职之后，很多同事都没有了联系。虽然才半年多，大家都已经生疏的连条短信都懒得发。
卓一帆似乎也在刻意的给她留足了整理思绪的时间，竟然没有打电话过来。一个都没有。倒是韩枫带来了他的挂念和担心。
好像有些无聊。一个人出来玩就是这样。主要是静一静。可真的静了下来，又觉得空虚。
她突然想起了两天前她好像抄过査竞的电话号码。竟然都忘记了存进手机。
她连忙站起身，跑进房间，从包里拿出那张纸，把号码一个一个输了进去。
老实说，她真的很佩服査竞的执着。年少时的梦想能一直坚持，孤独的坚持，确实很不容易。理工科的博士不是儿戏，听说那简直和修佛差不多的痛苦。
今天是周五，他应该不在上课。要不，打个试试？很想知道他这八年过的都怎么样，像他这样的非人类，有没有找到谈得上话的精英女孩儿。
电话很快接通。査竞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喂，哪位？”
“是我，赵初黎。”她微笑。
“初黎？”他听起来有些意外，“你买好新手机了？”
“嗯，”她含糊以对，“这就是我的电话号码。”
“嗯，我记下了。这两天好么？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赵初黎有些怔了怔。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没想到竟是破绽百出。“挺好的。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行。”
之后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之间有些短暂的沉默。任谁和另外一个人隔了八年再相遇，恐怕都没办法一时之间找出合适的话题来的。
这一个静默，让赵初黎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正觉得奇怪，査竞突然又接着说，“我现在在外地，陪那些美国来的朋友旅游。你想不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啊！”
赵初黎心中一跳。不会……这么巧吧？
“你在哪儿旅游呢？”她问。
“海南，三亚。”他回答的非常爽快。
世上竟还有这么巧合的事。仔细想想，她和査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个的巧合凑在一起才认识和重逢的。
如果不是自己数学不好，如果不是査竞刚好是数学高材生，如果不是她的巧克力不见了，如果不是他在自修教室坐在自己后面，而偏巧那天早上她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他正好也在……那么，他们到死都应该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自修教室里的陌生人那么多，他是她唯一说过话的一个。
上次在同一个酒吧，这次是同一个旅游地，看来她和这位老同学的缘分竟然还未了。
她忍不住唇角勾起了一丝笑，“你住哪个酒店？”
“寰宇。怎么了？你来过这里？”
赵初黎起身，抓起房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是啊，寰宇，我当然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呢？寰宇的沙滩？”
“嗯，吃好饭，没事做，就过来吹吹海风。”
“都还有谁啊？”
“几个朋友。”
“今天有月亮，海边应该很美吧？”
“嗯，挺美的。要不我发个照片给你看看？”
“哈哈，不用。描述一下怎么个美法？”
“你这是欺负我不是中文系的么？”査竞笑，“我诗词歌赋可是一个都不精通啊！”
“那就从物理学的角度来描述一下？”
“物理学的角度？”査竞朗声大笑，“初黎，你可真风趣。你不觉得从物理学角度一描述就太大煞风景了吗？”
“还好啊。温度，湿度，亮度……挺有趣的。”
査竞继续笑，“看来你心情真挺不错的。”
“哦，是么？”
……
査竞错愕的看着背后突然出现的笑吟吟的摇着手里的手机冲着自己打招呼的女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初黎穿着红色的紧身T恤和白色热裤，身材娇小，玲珑有致。那张灿烂笑着的俏脸，在皓白月光和远处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这个女人，还真是越长越要人命。
犹记得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是在那间偌大的自修教室。
原本自己面前坐的是个考研的师兄，后来突然间人就不见了，许是转移了阵地，也或许是放弃了考研，总之，那个位置的主人换成了一个扎着马尾皮肤好的不像话的小女生。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小女生很烦，整天像个小松鼠一样，动不动嘴巴里就嚼着各式各样的零食。
但后来偶尔休息的时候，经常观察着她，也渐渐开始觉得这个小女生还蛮可爱的。
她喜欢在抽屉里塞满零食，最喜欢巧克力。
她桌面上永远都放着一个卡通的杯子，上面是蓝色的叮当猫。
她喜欢穿黄色的羽绒服，在位置上还放着一件咖啡色的马甲，一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
她永远都在忙活于高数上册，那些根本算不上很难的东西会让她抓耳挠腮唉声叹气老半天。
那时候的他只是自认猥琐的默默的盯着这个女孩儿，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还会和自己有过什么交集。
那天她一脸郁闷的对回头问自己谁动了她的巧克力，那表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圆圆的脸气鼓鼓的，一脸的不甘心。
当自己的生活是诸多黑白色的时候，或许就会更渴望一些不同的色彩。
十八岁那年，赵初黎就是上天不期然照射进他单调生命中的一道迥然不同的色彩绚丽的光束。
只可惜，再炫目的光束也只是光束而已。光束转瞬即逝，无法收集珍藏。
他错过了珍惜的最佳机会，那光束便永远错失了。当她带着那个高大俊朗的卓一帆在自修教室里寻找座位复习的时候，他听到心底最悲哀的叹息。
惋惜。
有些人的出现，是缘分。那么失去，就可以称作是有缘无份。
他没有及时把握，那么，这就是最残酷的有缘无份。
那个自修教室似乎也变得格外阴霾，置身其中，根本喘不过气来。最简单的宁神专注，他都很难做到。一想到她和她的男朋友就亲密的坐在他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他就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离开这个自修教室的时候，恐怕要到了。
其实人生只要活得充实，便没有什么沮丧是过不去的。本科结束，是研究生。研究生结束，是博士。在求学的道路上，他一帆风顺。导师总是说，这样的心无旁骛，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是他除了聪明之外，最大的优点。
身边的出现过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好像总是感觉没有时间能分摊出来。人生的规划，似乎永远都没有留足足够的空间给自己的个人生活。
其实他也明白，不是真的没有时间，而是没有心思，更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一直都没有。
因为缘分不到，因为对出现的人爱的不够，所以才借口多多。
才二十八岁。不急呢。还年轻。
他总是会这样安慰自己，也安慰着自己的父母。只是，这样的安慰能持续几时呢？
“怎么，査博士，吓傻了？”赵初黎得意洋洋的冲他挑眉。
査竞只能陪笑，走过去，看着她，“原来你也在这儿啊。真巧。和谁一起来的？”
赵初黎耸耸肩，“我自己啊。”
“你老公还在出差？”
“嗯。不过就算不出差，他也没空。工作太忙。”她随口回答。放眼又去看在海边玩的开心的他的朋友们，笑道：“原来你们这些天才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嘛，也没有三头六臂。”
査竞笑，“什么天才啊，只不过大家领域不同罢了。”
“少谦虚了，”赵初黎白了他一眼，“你们要呆几天？”
“周日走。总共三天。你呢？”
“我也是。”
“那你有什么计划么？”
“没什么计划，就是呆在这儿三天。不过你们可能要到处转转吧？”
“嗯，”査竞点头，“有旅行社的车子，可能要去看看别的景点什么的，不过住的话，还是会一直住在这里。你是几号房？”
“5109。”
“好啊，那我没事就找你去聊天了。”査竞笑了笑，而后又极目远眺，叹了口气，“我很少出来旅游，这海可真美。再加上这月亮，总让人忍不住想到很多东西。——很多回忆。”
赵初黎打趣道：“你的很多回忆大概都是和实验室有关吧？”
査竞哈哈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赵初黎眨眼，“真的？”
査竞只是耸耸肩，没有给出答案。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赵初黎说想靠海走走，査竞便陪着她脱下凉鞋，赤着脚踩着细沙，往海边走去。
细沙湿漉漉的，温柔的包裹着赤 裸的脚。海水也格外的温柔，轻轻的触碰着脚踝和小腿，又好似有些羞怯，急急而来，匆匆而去。
两人沿着海边走了一段，査竞突然开口问，“我本来以为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该有孩子了，没想到你们还是二人世界。是没有计划么？”
赵初黎身子僵了僵，“哦……暂时还没有计划。没做好心理准备。”
査竞笑，“还是孩子心性啊！自己如果还是孩子，那是没办法现在就养孩子了。”
“嗯。”赵初黎点点头，转头又问他，“你呢？现在该读的书也读完了，工作也定了，一切都安顿好了，也该结婚了吧？”
査竞自嘲一笑，“我啊，都忙着和物理谈恋爱了，估计没有姑娘愿意看上我了。”
赵初黎有些吃惊，“不会吧？你还没有女朋友？！”
査竞竟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你要是有合适的，别忘了介绍给我啊！”
赵初黎也笑了，“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基因，怎么就没姑娘看得上呢？你想要什么条件的，给我说说。我帮你物色！”
“没什么特别条件吧，”査竞居然还认真的想了想，“人品很重要，能谈得来当然最重要。如果还有点自己的想法，最好。”
“年龄呢？”
“差不多就好。不要太小。太小了好像是在跟我自己的学生谈恋爱似的，有负罪感。”査竞说的煞有介事，看起来挺认真的神色。
“别的呢？比如长相，身高，体重，三围？”
査竞噗嗤笑出声来，“我又不是人口贩子，在意这些做什么？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要是帮我当媒婆的话，我就一定去相亲。”
赵初黎响亮的一拍手，笑道：“好了，就这么定了！你未来的幸福就包我身上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你条件这么好，我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不出半年，我一定会让你找到你满意的另一半的！”
“那就多谢了。”査竞淡淡的笑。虽说是在感谢着她，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脚底下，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赵初黎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