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788300000018

第18章 怀念桑树

现在,女孩小吉在木青老师的房里。木青老师坐在床檩上拉胡琴,小吉坐在房里的惟一的一把椅子上。椅子吱吱响着,充满了危险。它夹杂在木青老师的琴声里,像是琴声在断裂。琴声每断裂一次,小吉便要把身子往上提一提。所以到后来,小吉的身体越来越轻(是不是就是轻于鸿毛呢)。她好像在木青老师的琴声里长出了翅膀之类的东西。木青老师一曲拉完,她才飞下来,轻轻地吁了口气。

木青老师戴着一副跟他的年龄毫不相称的眼镜,看起来像是把水里的两尾鱼捉起来放在黑边的木碗里。小吉经常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把鱼放回水里去。木碗使得她和那两尾鱼总像隔了一层。小吉喜欢看鱼在水塘里游动的样子。早晨洗衣服的时候,很多的鲢鱼就在她的手边一张一翕,像满塘的菱角。有一次,她想摘一个下来,结果牵动了满藤,它们集体地一响,很快地沉入水底,后来太阳升起来了,它们再也没有露面。木青老师的拉琴完全是无师自通,他拉的曲子也是信马由缰,全由自己的手指头作主。他喜欢胡琴,据他自己讲,是小时候看了一出老戏。他的眼睛不在戏上却飞到了戏台角落的胡琴师傅那里。他发现胡琴躲在暗处,然而演员的呼天抢地和甩袖子遮脸都要听它的指挥。演员左冲右突,怎么也冲不出它的包围。有时琴声故意留下一个缺口,让演员中计往外冲,谁知随着一声锣响,琴弓更急促地抖动,仿佛万箭齐发或伏兵从四面包抄,演员被逼得没办法,便狗急跳墙似地唱了起来:天空降下无情剑,斩断夫妻各两边。他还发现,没有人唱,胡琴声照样好听,而没有琴声,人唱的就像没吃够雨水的豆角,干瘪瘪的。或者一幅画,没有裱起来。他家里以前是有一些装裱得很漂亮的画的,但后来一夜之间,都没有了。因为他家里的土地也多。三分的人,七分的衣装,琴声就是那衣装。或者说,就是那演员脸上的胭脂,像三月里的桃花一样。戏班子走了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但那把胡琴,却长久地挂在他的脑海里,一到晚上,便像个老先生,抑扬顿挫地响了起来,吵得他睡不着觉。他没办法赶走它,只好一翻身坐了起来。他到处找蛇皮,找钢丝,找马尾。不过这三样东西他一样也没找到。他哄自己,说找来了找来了,然后就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左手上下滑动,右手一拉一搡加一抖,声音从嘴里出来。像一队侦察兵,慢慢向那一晚的琴声靠拢。所以当他后来到道观桥小学代课,用头一个月的工资(当然是很少)买来一把胡琴时,就像把鱼苗下到了池塘里,胡琴立即发出了激越清扬、矫健有力的声音。他让那晚的琴声得到了逼真的重现。从此之后,他把手完全浸到了胡琴里,就好像把手浸在水里一样。他的手像个贪水的孩子在水里不肯上岸。那里面太好了,简直什么都有。比如风,比如月光,比如忧伤和快乐。到了后来,只要他的手指一触到弦,他的内心就完全化作了声音飞升起来了。疾风或轻烟一样的声音。哪怕是痛苦,也是那么美。

现在,木青老师的心里很快乐。因为他还很年轻。自从有了二胡,世界在他眼里全部是琴声了。这是一所六年制小学。学校在一个叫做道观桥的地方,离村子里有半里路。只有一间教室,两个老师。水岩老师教语文。他写得一笔好字。他写起毛笔字来像一个抓蛇能手,提笔一蘸一条风梢蛇就从他手下游了出来,在纸上昂首奔窜。木青老师教数学。很多人说木青老师教得好。其实水岩老师和他都是读过一些老书的。水岩老师读的是私塾,他看的是从家里偷出来的闲书。水岩老师大他十多岁,因此水岩老师看上去更像老师。要不是木青老师戴了眼镜,他就更不像老师了。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学生都有。他们私下里想和他称兄道弟,但他不卖帐。他很怕他们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它们就肆无忌惮地拍到了他的肩上。他们的手“踩”在他的肩膀上,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他的眼睛好像天生就是近视的,看远处总是一片朦胧。不然他不会对声音那么敏感。黑板、电影、戏,这些悬挂性的东西在他的眼里总是一片模糊,只有声音异常尖锐地耸立出来。因此他非常喜欢听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的白色声响。它们像白色的狼群(他不知道有没有白色的狼群)一样整齐地奔跑。没做代课教师前,戴不戴眼镜是无所谓的,但做了老师,情况就不一样了。学生有几十个,高矮悬殊很大,教这边那边就吵,正所谓此起彼伏,不戴眼镜简直就不能准确地平息暴乱。倘若叫错了名字,下面便是一阵得意的哄堂大笑。有时候调皮的学生就故意偷偷换位子,想让他叫错。但一戴上眼镜,全校学生尽收眼底毫发毕现,再也叫错不了。他们埋伏在他们想象的战壕或刺丛里,不敢轻举妄动。时间长了,木青老师发现自己的眼光喜欢往高年级那边睃。他睃到了一个叫小吉的女孩子。她的胸有轻微的隆起,使得她的上衣平整熨贴,干净整洁,不像别的学生那么皱巴巴的。一对粗壮的辫子像两只看家护院的黑狗一样忠实地蹲在她的胸前。她的头发上总是插着一两朵花,三月里是桃花,五月里是栀子,八月里是桂花。只要看到她头上的插花,就知道已经是什么季节了。有一次课后,他在拉琴时听到了窗外老鼠窸窸窣窣跑动的声音,他很奇怪,出去一看,是她。他说,小吉,你有什么事吗?小吉说,我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拉琴。你喜欢听拉琴吗?喜欢,喜欢听你拉琴。拉琴有什么好听的呢?拉琴的声音跟别的声音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它不像声音,像别的东西,像高兴或不高兴。你听了很久吗?你一拉,我就来听,有时在村子里,我也能听到,我半信半疑,偷偷往学校跑,一听,你果真在拉琴。你的琴声像一条线,把你和我们分开了。你的琴声像蚕丝一样,把你自己包起来了。小吉,你进来,我拉琴给你听。小吉,你别站在门口,你进来。你坐。木青老师,你为什么要拉琴呢?没事做呀,拉着好玩。拉琴算不算是事呢?当然不算。不然水岩老师也不会不喜欢我。我很懒。书读多了的人都很懒。我不愿下地干活,才托人找了份教书的事。你看我,礼拜都不愿回家。一回家,我爹就吆喝我下地,还扑过来揪我的耳朵。因为他自己也不愿下地干活。小吉望着木青老师的耳朵。想不到老师的耳朵也要被人揪啊。她吃吃地笑起来。木青老师也笑。他开始拉琴了。嘎咯嘎咯,他先调了调弦,像在瞄准。紧接着,一支什么调子就从马尾弓上射出了。

小吉看木青老师拉琴,就好像看着屋前的小溪在绿色的沟里急速地奔跑。她想看看自己映在水里的脸、辫子,还有手,但总是看不太清楚。水从她的面容上流过了。为此她瞪大眼睛,不知不觉地向水里的面容靠近。

水岩老师在屋子的另一头焦躁地踱着步。学校的房子以前是村子里一个地主的。当初,地主为了与穷人们区别开来,占了村里最好的风水,不让别人屋沟里的水淌到自己家的屋沟里来。地主的一家消失之后,好一点的房子都被村里人拆掉了,现在村里每一户人家都有地主家的木片和砖瓦。他家的雕栏玉砌如今铺成了村里贯穿上下的石路。这间屋,原来是住牲口的。看,地主家的牲口,比穷人都住得好。大家没有拆,留着做反面教材。后来就做了学校。至少用了两百斤石灰,才去掉了墙上、地下和屋瓦的牲口味。才彻底地改造了它,教日月换了新天。中间一间大的,做了教室。东边一间,住着木青。水岩老师住在西边。年纪大一些的人,总是住在西边的。水岩老师不喜欢木青拉琴。木青老师的琴声从学校里飘出去,使村子里的人只知道琴声,不知道别的。他们说,听,学校的琴响了呢。或者:再好听,有学校的琴好听么?在水岩老师听来,木青的琴声就好像地主一样,神气活现,他水岩倒成了一个长工了。他恨透了那把二胡。倘不是碍于面子,他早把那把二胡砸碎了。为了和木青老师的二胡抗衡,他从竹筒里抽出那支毛笔。他磨了一大碗墨汁,笔在墨碗里翻了个跟斗,然后往纸上一跳,一个大字就盘在那里,昂头吐着信子。村里人把毛笔字叫大字,把钢笔字叫小字。水岩老师的字越写越大。到后来,一张桌子大的纸,也装不下他的一个字了,毛笔也累死了好几支。这样成本也太高了。他越来越恨木青老师的琴声了,因为它看起来什么成本也没有。两根弦,一张弓,一点也不见磨损,反而越拉越亮眼,越拉越好听。更要命的是,木青一拉琴,全村人都听得见。木青一拉琴,村里人便看见了月亮。他们说,这月亮真好啊,像桂花一片片落下来了。或者:木青老师的琴声让我想起从前的美事儿来了。或者:我有点儿想哭哩。以至后来没有月亮的晚上,只要一有琴声,村里人也照样会看见月亮。而水岩老师写字,村里人都不知道,也没工夫来看。除非快过年了,他们才会买了红纸,来请水岩老师写对子。

村里有很多人家贴水岩老师写的对子。那是寒假后过小年前的几天。那几天水岩像一个干部,特别的神气,特别的有精神。他完全忘却了琴声的折磨。但他的欢乐十分短暂,仿佛村里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过完春节,他们便翻脸不认人了。仿佛他们门上的对子,和他完全无关。他们已经忘记了那龙飞凤舞的大字,是出自他之手。有时候,水岩老师就拉了木青去村子里散步,想在木青面前炫耀一番。看,那副对子写得还不错吧?或者:哎呀,那是谁写的,比我的字还漂亮!哦,想起来了,那其实也是我写的,不过是换了一种字体。但村里人只顾着和木青打招呼。木青老师,你昨夜拉的是《十二月花名》吧?你会拉《孟姜女送寒衣》么?今晚上,你就拉《孟姜女送寒衣》吧。水岩老师的脸就提前夜了。他昂起头,理也不理那些人,径直走了过去。为了节约成本和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水岩老师想了一个绝招。他找人把西边墙刷成一块很大的黑板,他站在凳子上拿抹布在上面写字。他白天写,晚上也写。他让自己的字迅疾出现又迅疾消失,企图以这种类似于自戕的方式唤起村里人的责任感。起初的确引起了学生和村里其他孩子包括部分大人的兴趣。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或即将发生什么事。他们说,水岩老师在干什么呢?大概是出什么通知吧。他写的是什么字呢?笔划好多,我不认识。不,我认识一个看字,还有千重浪。还有学而时习之。啊唷,那些字全都没有了。他们看了半天,却见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是水岩老师在写字。他们的眼睛和颈都累了,又酸又疼,就渐渐地走散了。后来,又有人看到了,问旁边的人:水岩老师在写什么?旁边的人说,水岩老师在练字。哇,水岩老师的字那么好了,还要练,他真是一个好老师。虽这样说,但并不走拢来。因为来了也看不懂。不过学生一下了课,还是喜欢看水岩老师在黑板上写那无形的字。正因为无形,他们越看得津津有味。好像水岩老师是个变把戏的。耍杂技的。吃饱了没事干的。疯疯癫癫的。有一天,水岩老师终于彻底听懂了身后的那些叽叽喳喳。他气得一甩手里的艺术抹布,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水岩老师到木青这儿借琴来了。他说,木青啊,我怎么老觉得闷得慌,你把那琴借给我拉一个晚上吧,我也想学一学。木青老师有些为难,仿佛要把他未来的媳妇借给别人一般。但他性格懦弱,不好意思拒绝。是不是琴拉得好的人性格就都那么懦弱呢?水岩老师的这个请求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一下子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把二胡从墙上取下来交给了水岩老师。为了防潮,他还特意在挂琴的地方贴了报纸。这个晚上,木青听着西屋嘎咯嘎咯刺耳的琴声,一夜也没睡好。琴声嘶叫着,像一匹烈马,不断地把水岩老师掀下马背。但水岩老师又怎会善罢干休呢。他和胡琴在屋里折腾了大半夜,木青老师也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在水岩老师粗暴的驾驭下,不知马尾要断掉多少根呢。由于水岩老师的手指老是掐错了地方,琴弦发出了被折磨般的、挣扎和痛苦的尖叫。他很想去教水岩老师在弦上准确地找到琴声的台阶,但水岩老师会不会气愤地甩开他的手,说,我会,就你能么?有一次,水岩老师教错了一道题,他课后跟水岩老师讲了,水岩老师却一脸的不高兴,仿佛是他让他教错了似的。从此他便知道水岩老师是一个心眼很小的人。那天晚上,像有人不断地朝水里扔瓦片和石头,村里人侧耳细听,怎么也找不到水中的月影。水岩老师狠狠地掐着琴弦,像一个流氓恶狠狠地掐着一个姑娘的腰部。他要报复她。是她做了木青老师的帮凶,才使得他那么意气风发。现在,她终于落在他的手里了。水岩老师不出声地笑了起来,笑纹又深又长地捆绑在脸上,把脸上为数不多的肌肉勒得紧紧的。他拧她的脸,拧她的耳朵。他听到她脆嫩的耳骨发出了摧折断裂的响声,她的嘴张开着,发出了尖锐而恐怖的呐喊。现在,她还是一个女孩子,但将来,她会发育成一个丰满苗条的女人。现在,他要趁她还未发育成功的时候,把她毁掉。嘣,一根弦断了。嘣,另一根弦也断了。弓赤裸裸地掉了下来。她发不出声音了。她的美纱的声带已经瓦解,烟消云散。他把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末了还不放心用钢笔尖在她的腹腔扎上几个小孔。

第二天一早,他把琴还给木青老师。他老远就说,木青呀木青,不好了,我把琴弦紧断了。我本来是想把音调高些,你知道,我总是比较喜欢高音,谁知我还没怎么用力,它就断了,而且另一根弦也断了。我急死了。我一夜也没睡好。我当时就想叫醒你,假如不是太晚了的话。现在,你看想个什么办法好呢?我要赔你,我是要赔你的。

木青老师一把抓过胡琴。仿佛断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仿佛他把琴借出去,就不指望她活着回来,能有个尸首就不错了。何况水岩老师还琴给他还是这样早。所以他甚至还有些感激地朝水岩老师望了一眼,就抱了琴急急往自己房里走去。

木青老师把胡琴放在床上。胡琴披头散发直挺挺地躺着。他心如刀绞。虽然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想到水岩下手这么狠。他几乎不相信这就是他的胡琴。面目全非,一点人样子都没有了。活蹦乱跳的胡琴,就这样一夜之间成了聋子、哑巴,死人。木青老师一拍床檩,站了起来。然而他又能对水岩老师怎么样呢。他悲伤地抱起胡琴,开始给它做人工呼吸。琴弦是县城里才有得卖,他一下子哪进得了城呢。他把断了的琴弦拉直,看还有多长,能不能够到琴把。有一根(内弦)是够得到的,但另一根就够不到。踮起脚也够不到。他勉勉强强把内弦续上了琴把,可是外弦又怎么办呢?他忽然想起以前的断弦,他都收集在那里,舍不得丢弃。能发出好听声音来的东西,他都舍不得丢弃。他找出一截断弦,把它们接牢,再小心地拧紧。

嘎咯嘎咯,二胡在木青老师的手里,重新活过来了。木青老师喜不自胜,惊喜之情使他忽略了因琴筒上的蟒皮被笔尖扎破而略略露出的沙哑。

这是礼拜天的上午。木青老师没有回家。由于教上了书,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懒了。除了拉琴和备课,他什么事也不愿做。他愿意拉一辈子琴,教一辈子书。水岩老师是要回去的,他要回去看老婆孩子。他老婆到学校来过几回。她一来,水岩老师就要多洗几件衣服。虽然平时他都是叫学生洗。而那孩子,似乎并不讨水岩老师的喜欢。经常听到“啪”的一掌,打在孩子的屁股上,孩子就哇哇大哭起来,紧接着被逐出门外。

水岩老师不在,木青一个人更不愿做饭。脏衣服换在那里也不愿洗。他想,人为什么要吃饭、要换洗衣服呢。人真是个贱东西,不但要吃饭,还要拉屎。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吃饭呢。要是拉琴可以当饭吃,那多好啊,因为琴声是不会像米饭那样变成屎的。琴声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他不相信,他也是一定要吃饭的。至少,他一定要比别人吃得少。比如别人吃两碗,他只要吃半碗。别人一日三餐,他可以一日一餐。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身体力行,他已经取得了明显的效果。他要用自己来证明,琴声是可以当饭吃的。而且,你看,他并没消瘦。他的精神比以前更好。

这一天,他一大早就坐在窗前拉琴了。他什么地方也不愿去。外面太热闹了。昨天,大队里又组织了所有群众的游行,学校的师生也在里面。大家手拿兀凳(刚开了一个动员会),缓慢而冗长地走着。日头晒得人发昏,然而又不准戴草帽。最近似乎更不太平了,经常有盗窃、纵火、宣传迷信、强奸、杀人的坏事传来,当事者被挂了牌子,铐在日光下曝晒。任何一个陌生人出现大家都觉得形迹可疑。经常听到有人喊,抓坏人啦,抓坏人啦!而一举行集体性聚会,木青老师就不能拉琴了。这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最近他又有一件心烦的事,让他的拉琴受到了影响。那就是小吉。他的琴声水平如镜,但渐渐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倒映了进来,像一段霞光在慢慢地铺展,最终,完全占领了湖面。小吉是一条鱼,在湖里游来游去,旁若无人。没有她,水面很寂寞,然而有了她,水面又很喧闹。他不喜欢喧闹。所以小吉不在的时候他希望她马上来,小吉来了他又希望她马上走。正如小吉说,她想听他拉琴,而当他真的拉起琴来了,她的目光却像两只鸟,飞到了别的地方。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木青仍不知道小吉到底有多大。他只知道小吉是村里常五的女儿。常五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而小吉的妈杏仙却是个厉害角色。有一天早上,木青听到村子里骂人,大意是自家菜园里的辣椒被人偷了。然而该骂声音尖锐,措词激烈,出口成章,想象丰富,由辣椒上溯到偷者祖宗,波及到生死,预言到后代,且辅之以拍手跺脚,惊心动魄,让没有偷辣椒的人也心惊胆颤,以为她怀疑到了自己。课后,木青无意中向小吉提及此事,小吉却低头红脸说,那是我妈。

小吉的窘迫让木青很是歉然了一会儿。

木青对小吉生出异样之感,开始于那天上午。那也是一个礼拜天。小吉做好了屋里的事(洗衣,喂猪,洗菜),又来听木青老师拉琴。她妈妈杏仙知道她是到学校去听木青老师拉琴的。到了晚上,木青老师的琴声无处不在,女儿听一听并没有坏处,说不定,将来还可让女儿学唱戏呢。那一天,木青坐在椅子上,小吉坐在床上。木青坐在左边,小吉坐在右边。木青正在拉一个长弓。这像一个人的练功站桩和潜水憋气一样,要慢慢地、均匀地来。它的长度就好像对于一个走路的人的一百公里。八个节拍,木青好几次差点前功尽弃。小吉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标志是她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八个节拍,木青硬是一个个有张有弛地走完了。他吁了口气,把弓一挑,手刚好碰在她的胸上。她的胸正向前眺望,被猛地一碰,立时有一股结实而柔软的力附着在他手背上。他无师自通地意识过来了。他的头比他的手先低下。他的手还愣在那里,仿佛他小时候偷队里的瓜,被人发现了,站在那里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的弓赶紧在弦上拉起了另一支曲子。

但从那以后,两人无疑是更暧昧了些。课堂上,他们的目光也接触得更频繁了。有时候,小吉就用自己的目光在同学的背影里和木青老师捉着迷藏。她的目光像小小的兔子。小吉渐渐地,有了特权了。她可以随时随地地出入木青老师的房间。她把书包放在木青老师房里,放学了也不用背书包回去,俨然是木青老师的亲戚。她可以在木青老师房里做作业。她可以到木青老师房里喝水,而不用像别的学生那样到井边或塘边里去。轮到她值日,她也不用在家里带扫帚来。考了试,分数她最先知道。而且,有时候她还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蘸着红墨水批改作业哪。

小吉开始以一个女孩子细腻的目光打量木青老师房里了。她说,老师,我帮你把衣服洗了。或者:你怎么被子也不叠,真懒。而木青总是慌忙说道,别动,我的衣服不要你洗。他觉得,让学生给自己洗衣服是很俗气、很下作的事,虽然水岩老师经常这样做。难道你让她听了琴,就得要她来给你洗衣服么?何况,作为一个已经有了惹人注目的硕大喉结的男人,内裤上有时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据说,水岩老师尤其喜欢让女生帮他洗内裤。每逢这时,水岩老师总有一种特别的快乐。为了不让小吉洗到他的衣服,木青老师只有把自己变勤快些,在小吉开口之前把脏衣服洗掉。

好在吃饭的多少,是小吉不能管到的。但奇怪的是,木青老师的饭量渐渐大了起来。快到吃饭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莫名的亢奋。他的胃像一匹饥饿的狼狗那样矫健地跳跃,随时准备衔住丢进去的食物。木青老师很惊慌,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而且,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地拉琴了。小吉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一不小心,就撞到他的琴声里来了。她穿过琴声就像燕子穿过雨帘。她把他的琴声给弄乱了。他想再像上次那样去碰一下小吉的胸,或摸摸她的手。欲望像一只虾米在他干渴的土地上蹦跳着。然而这是多么邪恶的念头。他不喜欢它。当它像狗一样紧跟他不放的时候,他就回身朝它踢上两脚。有时候他就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等它走近,然后蹲下身作捡石头状,它唁唁叫着跑出老远,他仍不罢休。他用拳头吓唬它,用石头掷击它。说实话,真要叫他和小吉怎么样,他又觉得对不起小吉了。小吉是叶上的一颗水珠,谁也无法把它拿出来,拿出来,它就没有了。它是会消失的。它只能存在于叶上,就像小吉必须混杂着一种汗味和体香、童年和发育期少女、村舍和学校的气味一样。每次走进教室,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黝黑沉闷的汗垢味,它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学生的身上散发出来。好像是粘粘虫一样。这种气味,他曾经在牛栏或猪圈里闻到过,虽然味道比这里浓。但它的成分,大致是一样的。他一闻到它,既感到亲切又鼻子发酸。它使他想到他的弟弟和妹妹,也正是这样的年龄。学生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全都坐在那里,看上去一片黑暗。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家里。即使是冬天,这股味道也毛茸茸地伏在他们棉袄的底下,随时准备爬出来。小吉也不例外。她一点也不鹤立鸡群。她的颈上也有汗垢的印子,看上去像黑黑的瘦瘦的项琏。她还不懂得经常洗脸洗手,乔装打扮。虽然她的身体喜欢在什么事情上都略微地抢先。每念及此,他心里便要涌出一股小小的怜惜。他想使小吉清洁,懂得乔装打扮。小吉应该像城里的女孩子一样,把脸蛋、脖颈和两手洗得干干净净,洁白如玉,衣服上还搽点花露水,走起路来花枝招展。

小吉的手是多么修长、漂亮啊,它们应该是发着白色的光芒,经常浸在整洁的房间和任何好听的乐曲里。这双手,是多么地适宜于在黑山白水的琴键上奔跑。是的,他为什么不可以教小吉拉琴呢。她的手在闪亮的琴弦上奔跑,是应该更惊心动魄美不胜收的。当琴声从她的指间飞出,就像水声不断地从她的脖颈淌下。琴声像羽毛那样越长越丰满,她的身体会越来越轻。最终,她会和琴声一起飞起来。

现在,小吉就在木青老师的指导下拉琴。她的手指在不同的部位按下去,就会有不同的音从指尖下跳出来。她觉得挺好玩。她把一个个音符摆成一排,或者把某一个音符拉长把另一个音符缩短。不过,她更喜欢听木青老师拉琴。她喜欢和木青老师呆在一起。木青老师的琴声在天上,而她的笨头笨脑的琴声是爬伏在地上的。木青老师的琴声是一只鸟,她的琴声是一条虫子。她愿意经常经常地仰望着木青老师。

水岩老师万万没想到木青的琴声会像那一天的太阳一样照样升起。他的所有计谋和得意都扑了空。他得另谋良策。

一个叫小吉的女生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她频繁地出入木青老师的房间。下课也来,喝水也来,放了学也来,礼拜天也来。而且经常一呆好久。水岩老师觉得事情有些好玩了。他以一种过来人的、看网中鱼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木青。他不易觉察地打量着小吉的胸和臀部,希望那里发生惊人的变化。有一次,他叫小吉来帮他搓洗内裤,他在一旁观察她脸色的变化。小玉是很怕水岩老师的。她脸色绯红。

事情很快会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水岩老师对这一点充满信心。

当然,作为一个有着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他不会下作到去东屋的窗下偷听或干出舔破窗纸之类的事来。他有他的办法。他召集了几个个头比较高或身手灵活的男生(他们大多是班干,有几位想和木青老师互拍肩膀称兄道弟,但遭到了木青老师的拒绝),让他们充分尝到侦察的刺激和甜头。他们比刚当上班干时更来劲。他们尽职尽责。到了后来,不需要向他们明确地指出任务,他们也会像全自动闹钟一样,把侦察到的消息及时地告诉给水岩老师:

水老师,小吉又到木青老师的房里去了。

水老师,小吉还没有出来。

水老师,小吉和木青老师离得很近。

水老师,木青老师捏着小吉的手。

水老师,小吉让木青老师捏着。

水老师,木青老师正在教小吉拉琴。

水老师,木青老师的手快吸到小吉的肚了。

水老师,他们的嘴已经挨得很近了,他们快要亲嘴了!

这一个礼拜天,水岩老师清早就从家里赶来了。早晨新鲜的空气,使得他神清气爽。他和两个班干(一个叫国庆一个叫建军)约好在半路上会面然后一同潜入水岩老师房中。他们严肃而无声地坐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了小吉窸窣而至的脚步和木青老师的琴声。不一会儿,他们听到小吉的手加入到了木青老师的琴声中去。小吉的手不安分。木青老师把胡琴完全交给了小吉。小吉在拉琴。在一个长弓过不去的时候,木青老师在小吉的屁股上推了一把。小吉和木青老师两个人在拉着一把琴。

水岩老师带着国庆和建军一脚踢开东边房里的门(门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水岩老师一手抓住猛然受惊的小吉,厉声问道:小吉,木青老师对你怎么样了?

小吉恐惧至极。她几乎是夺口而出:他强奸我!

水岩老师马上叫小吉把话写下,并附上两个班干的签名。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木青老师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木青老师被人带走了。

木青老师临走的时候,要求带上那把二胡,没被得到允许。

木青老师……?有人问道。

他已经不是老师了,水岩老师说。他把琴砍掉了。他心里七上八下,惶惑惊恐。他看着那把琴化为了灰烬。

小吉这几天一直在等待,等待调查的人来问她,她就会说,木青老师没有强奸她。那天,她和木青老师靠得很近,她的心跳得很高。她忽然想木青老师亲近她那么一下。她已经十三岁了。她已经悄悄地,是一个姑娘了。她喜欢木青老师。如果可能的话,将来,就是有人让她嫁给木青老师,她也是愿意的。所以,她故意地靠近了木青老师。但木青老师是一个胆子多么小的人啊。她一挨近他,他就赶忙离她远了一点,好像她是一条蛇似的。为此,她在心里笑了他好几回。她就更靠近了他。她想,看你躲到哪里去。木青老师的手,也是,一离开琴弦,就笨头笨脑的。所以她就把琴拿了过来,看木青老师怎么办。木青老师的手离开了琴弦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她把自己的手浸到琴弦里,然后希望木青老师也把手浸过来。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等了很久,但什么人也没来问她。仿佛问不问她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他们把她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她还在继续上学。她不肯去,但她妈妈杏仙说,怎么不去,还有一两个月才放假呢,难道学费就白交了?学校来了新老师。新老师姓王,也没有替木青老师报仇的意思。他像看其他同学一样看了她一眼,便开始上课了。他年龄和水岩老师差不多。下了课,他们就坐在一起抽黄烟筒,喝猴子叶泡的水。小吉坐在教室里,耳朵却像牵牛花一样一朵又一朵地开在朝东的窗外。她听,听。有一天,她果真听到了琴声。下了课,她迫不及待地朝木青老师的房里走去。新来的王老师说,小吉,你有什么事?新来的王老师这么快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让她吃了一惊。她说。但她什么也没说。她一转身,跑掉了。后来她才发现那琴声就在自己的耳朵里,就像一只七星瓢虫在花里一样。

她想,她再也不能嫁给木青老师了。她是多么多么地想将来嫁给木青老师啊。

那么,究竟是谁让她那天说出了那样的话?她不知道。似乎是情况十分危急,有个人在身后一推,她就说出了那样的话。那个人也许是别人,也许是她自己。她以为这样能保护自己。她是要保护自己的。因为她害怕。她以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不好,就是这个。而当时,水岩老师要她说的,肯定就是木青老师对她的不好。小小的吉,她是多么的糊涂,多么的柔弱无助,又是多么的自私啊。那时,小吉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时时刻刻企图在吞噬她的人。

五年后,小吉听说木青老师从牢里出来了,她赶了十几里路去看他。终于又可以面对面地看着木青老师了,她悲喜交集。这时她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辫子像蟒蛇一样粗壮,她的手臂健美有力。她说,老师,那时我是多么的惊慌,多么的莫名其妙啊!老师,我还能弥补我的过失吗?木青老师用僵硬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小吉,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有那种丑恶的念头,我真想对你做一回坏事,然后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来,他们,他们是多么的厉害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吉抱着木青老师僵硬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同类推荐
  • 女兵方队

    女兵方队

    作者包光寒用其细腻的笔锋描绘了一群美丽勇敢的女兵的成长故事,在《女兵方队》里带领我们走进一群女兵的世界,一起关注她们青春的成长。
  • 大国医

    大国医

    郭氏平乐正骨已有二百余年行医史,清代时医过慈禧太后,德高医精。郭家第四代传人郭一山,为延续香火,让郭氏正骨传承下去,又迎娶了小他十一岁的山村姑娘云大妮。迎亲路上,郭一山因救治意大利传教士马利奇与山中土匪结怨……
  • 不列颠女王布迪卡

    不列颠女王布迪卡

    摩莉甘的乌鸦为何哀鸣?只有向往真正解放的不列颠人才知晓答案!公元43年,罗马对不列颠的统治如铁桶般坚固、不容置疑,但是,爱西尼王苏塔古斯遇到了拥有高卢埃杜维部落皇室血统的逃奴布迪卡,这次偶然的相遇永远地改变了不列颠群岛的命运。本书讲述了一个追求解放的真实故事,故事的主角就是布迪卡——爱西尼部落的女王。一起来感受历史上最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故事吧!本书取材于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的著作,又吸取了BBC考古发现的内容,是一本老少咸宜的好书。
  • 太阳照常升起

    太阳照常升起

    《太阳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是海明威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作者藉此成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并以此书开创了海明威式的独特文风。美国青年巴恩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脊椎受伤,失去性能力,战后在巴黎任记者时与英国人阿施利夫人相爱,夫人一味追求享乐,而他只能借酒浇愁。两人和一帮男女朋友去西班牙潘普洛纳参加斗牛节,追求精神刺激。夫人拒绝了犹太青年科恩的苦苦追求,却迷上了年仅十九岁的斗牛士罗梅罗。然而,在相处了一段日子以后,由于双方年龄实在悬殊,而阿施利夫人又不忍心毁掉纯洁青年的前程,这段恋情黯然告终。夫人最终回到了巴恩斯身边,尽管双方都清楚,彼此永远也不能真正地结合在一起……
  • 世界最具可读性的短篇小说(5)

    世界最具可读性的短篇小说(5)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热门推荐
  • 伏天青罗

    伏天青罗

    前世的兵王,为护瑰宝而亡;这一世的小角色,带着神秘瑰宝闯入一个个阴谋之中;相似的文明,是巧合还是另有渊缘;碟血虚空,只因他是一介小小凡人。最后或许会发现一切均是无影梦幻
  • 绝顶腹黑:倾城召唤师

    绝顶腹黑:倾城召唤师

    她是任人欺辱的废柴三小姐,她是受人敬仰的天才古武大师,当天才穿越到废柴身上,又会改变什么?
  • 春秋左传

    春秋左传

    《中华国学经典读本:春秋左传(套装共2册)》介绍了春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变革时期。在这一时期,周王室的势力逐渐衰弱。大权旁落,而诸侯国之间互相征伐,战争频繁。小的诸侯国纷纷被吞并,强大的诸侯国在局部地区实现了统一。实力最强的诸侯国先后称霸,出现了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臭王阖闾、越王勾践等霸主。而在文化方面,儒家思想应运而生,对当时以及之后的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男孩女孩之情牵我心

    男孩女孩之情牵我心

    岁月如歌,年华如水,曾经一起走过的青春,你可曾还依稀记得那个曾经的恋人,记得那一段魂牵梦绕的岁月。那时的爱情,就像一根线,牵着恋人彼此的心,它看不到,摸不着,却时时的能感觉得到,那是一个温柔电话,一句轻轻的问候,牵着一颗爱着的心……
  • 最受欢迎的化妆书(女性生活百宝箱)

    最受欢迎的化妆书(女性生活百宝箱)

    当代人们追求美的时尚是健美。健美是健与美的结合,更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人们在劳动、生活、社会实践中得到了共识:健康是人的最宝贵财富,没有了健康就可能失去一切,因此健康也是人体靓丽的基础。
  • 腹黑冥少的拒婚夭妻

    腹黑冥少的拒婚夭妻

    雇佣兵头目桃小夭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堂堂一个在国际上被勒令重金悬赏通缉的“桃夭杀手”,竟是闲来无事去古董店买了块玉,在然后这破玉居然引了天雷,最后浑身黑焦堪比非洲难民的桃小妖朝天竖着中指轰然倒地。再次睁开眼,她居然被一群穿着古装的怪人围了一圈,众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周围摆放着各种形状的玉器,桃小夭一拍脑门,是的,桃小夭穿越了,正穿在了人家周岁抓阄的时候。一阵尿意袭来,桃小夭不能说话,着急的四处乱爬,哪个小孩要上厕所,带上她啊!桃小夭突然眸光一闪,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小鬼精致的小脸上微微有些不耐之色。高高的台子上,桃小夭像只发疯的小狮子狗般飞爬而出,在众人的叫喊声中扑向了那个小鬼。
  • 灰姑娘拥有不一样的命运

    灰姑娘拥有不一样的命运

    她,被家人丢弃在孤儿院,因为她是女孩,不愿认她,可孤儿院只愿养他十八年………他也是一样,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已是九岁,他的家被一场不明的大火给烧的什么都没有了,邻居送他来到孤儿院………这时候的她、他一个是八岁,一个是九岁,他在被领走之前,他和她约定,将来他要娶她为妻,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可他真的做到了吗?
  • 仙凡风云录

    仙凡风云录

    以主人公唐至为父报仇为起点,走上修仙路,其中获得混沌精气(石宝),天地奇兽(貔貅)相助,并在自身不断努力下,得报杀父之仇,进而一心修仙,探洞寻宝,争斗厮杀,由一名海岛少年,一路成长,最终站在仙界巅峰,成为万仙敬仰的帝尊。辅线有与九尾雪狐苏紫的爱恨纠葛,其中有欢笑,有泪水,有生死离别,有破镜重圆。真情尽在仙凡风云录。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
  • 你唱歌来我演戏

    你唱歌来我演戏

    自从开始地下情后,方梓默房间门铃总会在深夜响起。不会演戏的男歌手vs不会唱歌的女演员;男主每天都算卦,卦象都是大凶!
  • 终极复制者

    终极复制者

    《空间游戏集》总部决定在地球发放游戏,并设立地球为A-012游戏区。地球的首富阿尔丹?柯莱斯成为了《空间游戏集》在地球区域的CEO(即首席执行官)总部派了SSS-2和SSS.1(地球名:朗谢)(地球名:卫函韬)等人前往地球安装游戏设备,他们,会在地球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