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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令狐冲失恋

故事梗概

令狐冲面壁,小师妹岳灵珊每天抢着送菜送饭,也从不忘记带一小葫芦酒,那是大师哥的最爱。两人一见面聊得没完没了,每天有师妹相陪,因此令狐冲虽在危崖独居,倒也不感寂寞。

两月后的一天,开始下雪,岳灵珊在上崖的路上摔了一跤,把饭篮掉山谷里去了。左额上还撞破了老大一块,像个小鸡蛋般高高肿起,鲜血直流。当晚没法回去,便在山洞里睡了,梦到自己在瀑布旁一把将林平之推下去。第二天说起自己的梦,岳灵珊言语间不断提到林平之,骂他不中用,练剑不长进,偏生用功得紧,日练夜练,教人瞧得生气。

当日黄昏,高根明送饭上来,说道岳灵珊受了风寒,发烧不退,卧病在床。岳灵珊这场病生了十几天,到得她又再上崖,却是二十余日之后了。令狐冲记挂师妹,不思茶饭,到得见面,已瘦得极为厉害。下崖分别时,师妹眼神含情脉脉,难舍难分,缠绵良久,才最终离去。令狐冲欢喜无比。

过了二十余日,岳灵珊才提了一篮粽子上崖,提到林平之,已改口叫“小林子”,说小林子陪自己采蘑菇,自己教小林子练剑,小林子倒也不笨,学得很快。只是要强,勤恳练剑,日夜不停。旁人要练三个月的剑法,他只半个月便学会了。总要拉小林子陪自己玩,他却不肯爽快答应。令狐冲一口粽子在嘴里,竟然无法下咽……

又盼得十余日,才把师妹盼上山来。谈的都是练剑,小林子给自己喂着。岳灵珊想要在师哥面前展示一下新练的“玉女剑十九式”,令狐冲用青城派的松风剑法,以掌做剑,无意中把师妹的剑震飞,坠下山谷。

又过了十八日,师妹才和陆大有一起上崖。下崖时,山坳后面飘来师妹清亮的歌声,曲调甚是欢快流畅。原来是福建山歌,是小林子教的。以后见面多属不愉快,而师妹下山总唱欢快曲子。

从陆大有口中,确知一众师弟师妹都在可怜自己,都知道小师妹不跟自己好了,陆大有还试图设法帮自己挽回。令狐冲大病一场,这场病直生了一个多月。期间师妹来过三次,第二次见令狐冲神智已复,十分欣喜。第三次令狐冲已能坐起身来。自这次探病之后,她便绝足不来。

心理分析

弗洛伊德总结了很多种防御机制,后来他的女儿安娜又做了补充和发展,虽然并不完备。我们今天的实践中发现还有很多常用的防御机制是他们没有总结到的,这也有可能是文化差异,某些方式是中国人爱用而他们欧洲人并不常用的,但他们所总结到的,几乎都非常经典,尤其像“投射”这样的防御机制。今天的精神分析实践依然证实,它极为常见,用得非常普遍,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在大量使用。

他们所总结的防御机制中,有一种叫做“反向形成的,使用频率也很高。它的表现形式,大概就是,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情感,与他/她内心真实的情感,极端相反。有时候能让你明显感觉到很假,有时候不容易感觉到,因为他/她可能表现得极为真实,连他/她自己都被骗过了。有时候上了年纪的母亲会使用这种防御机制,比如说某位母亲,见了邻居家的孩子,表现得特别亲密,亲切地抱抱,搂在怀里抚摩,嘴上一边亲吻,一边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儿啊,你真是讨人喜欢,大妈好喜欢你,见了你就像见了亲生儿子一样,你要是过继给我做儿子我都不嫌多,一样喜欢,一样疼你……”其实这位母亲心里很讨厌这个孩子。当然,有这样的表现,并不一定就是假的,区别就在于,如果是真的,你会感觉到她真的很喜欢你,她的亲密让你感觉到很舒服;但是,如果她是使用防御机制,就会让你感觉特别不舒服,尽管表现得很喜欢你,总让你感觉有个地方不对劲,很别扭,很难受。

两种极端的情感,以讨厌和喜欢,爱和恨最为常见。这种防御机制,使用最多的,其实是青春期孩子。它的起源,最早主要也就是青春期开始使用。因为这个时期,是人的发展过程中,情感矛盾冲突最明显,整合最重要的时期。常常有一个上了中学的男孩,回家在父母面前说他如何如何讨厌班上某个女生,长得又丑,又不会打扮,简直难看死了,还招人讨厌,见了面就让人心烦,没一点好……当然,女孩也一样。这种时候,你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他/她在激烈讨厌一个异性的同时,可能恰好说明,他/她内心里爱上这个人了。不爱她/他,又何必老提起她/他?班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为什么偏偏你那么讨厌人家?又为什么你不讨厌别人,偏要讨厌她/他?

没有得到处理的心理问题,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自动消失,它会一直伴随你,适当的时候就表现一下。所以人在成年以后,也有时候会用青春期的方式,并不奇怪。只要不成为影响正常生活的障碍,偶尔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知道要比不知道好,不知道的情况下使用太多,就可能影响正常生活。

熟悉了这种防御机制,再来看岳灵珊跟林平之的关系,就会很容易理解,岳灵珊对林平之的爱,早在她大骂林平之不中用,不长进的时候,已经开始了。白天骂他,睡着了也骂,连说梦话都要揍林平之这小子。

令狐冲笑小师妹,说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说法有道理吗?通过大量梦例的分析实践,我们发现,“日有所思”的东西,在一些情况下的确就可能在梦中出现,但也不是所有的梦都这样。而且,当“日有所思”的东西出现在梦中时,它所代表的意义,多半已经不是日间所想的意思。

比如岳灵珊做的那个梦,笔者显然不可能去给真实的岳灵珊解梦,但根据她的表现,可以有一些推断,她梦中的林平之,可能不代表现实中的林平之,而是另有含义。梦中在瀑布旁边,岳灵珊把林平之推下去。把人往深渊里推下去,可以肯定她对这个人,心理上是不接受的。再来看她不接受的林平之到底是什么样?梦中,岳灵珊要求林平之陪她去瀑布中练剑,林平之不肯,岳灵珊才骗他到瀑布旁边,一把推下去。精神分析的咨询师一定对剑的象征意义非常熟悉,虽然在每个梦里具体意思不一样,但有一些特点是基本的,比如说剑肯定是阳性的,不太可能是阴性。可以代表男性,也可以代表男性的性。瀑布、水、深渊,一般代表女性,也可以是女性的性。到瀑布中练剑,这个象征意义是非常明显的,剑舞来舞去,而且是在瀑布中,这是个绝好的性爱过程的象征,正可谓水乳交融。为什么岳灵珊的潜意识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挺奇怪。看看做梦之前,岳灵珊和令狐冲在山洞中的情感表现,也就不会觉得很奇怪了。岳灵珊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心中柔情无限,低低叫了声“大师哥”。令狐冲想张臂将她搂入怀中,却是不敢。两人四目交投,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也不动,大雪继续飘下,逐渐,逐渐,似乎将两人堆成了两个雪人。

岳灵珊之所以把林平之推下去,是因为他不顺从自己的意愿,不陪自己去瀑布中“练剑”。自从收了个小师弟,岳灵珊挺为这件事得意,可以看出,岳灵珊不是一个很柔情的女性,希望她的男性能像个师弟一样服从自己的意愿。当对方拒绝服从时,宁愿采取比较极端的方式,把他推下深渊。在个人层面看来,把这个男性当做她的一个子人格,采取的方式意味着,她可能把这个子人格强行压抑下去。在现实层面看来,她可能采取极端的方式,排斥这样的男性。因此,被她推下深渊的,与其说是林平之,不如说是令狐冲,是令狐冲这样一个不可能服从她意愿的男性。

林平之是令狐冲的一个子人格,他们有的地方很相像,岳灵珊概括得很到位。一方面,他俩都很有侠气;另一方面,他俩都很有傲气,都骄傲得很。但是,这显然不是真正能吸引岳灵珊的地方,真正吸引她的,是林平之身上有而令狐冲没有,也不可能有的东西,就是像个小师弟一样服从自己的意愿。

这次上山的时候,很巧,岳灵珊摔了一跤,这正是我们心理分析特别值得注意的细节。摔跤可以有两个明显的好处,第一,可以让令狐冲心疼自己:第二,受点伤就不用再给令狐冲送饭。这段时间跟林平之练剑,嘴上骂得很厉害,不断骂林平之,但潜意识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对林平之的爱,因此,在现实层面,她还是很乐意给师哥送饭,但潜意识未必真的乐意,这个时候摔跤正是心里情感矛盾冲突的体现。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开始。

但紧接着,岳灵珊大病一场,病了十几天。这时候情感已经暴发。精神分析的咨询师,从她梦中的细节,把林平之推下深渊,已经可以预料到,她最近多半会以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惩罚一下自己,要么出点意外,要么大病一场。岳灵珊采取了第二种方式。大病之后,她可能以一个新的面孔出现,因为那个不听话的子人格,已经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短时期内也许还会表现出对令狐冲情感的缠绵,但病好之后,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林平之这个人格侧面一,令狐冲有的,多半是嫉妒。觉得林平之比自己俊美十倍,没法跟人比,自己又是个孤儿,林平之虽然现在遭了殃,但人家身世毕竟比自己好得多。这样的态度,这个侧面显然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在没能处理这个问题的情况下,要挽回与岳灵珊的恋情是不可能的。林平之这个侧面在令狐冲身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但他其实到最后也一直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也没能挽回师妹的爱。

在心理分析的人看来,早在岳灵珊把“林平之”推下深渊的时候,他们感情的破裂已经有明显的征兆。令狐冲失恋,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剩下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令狐冲失恋,遭受感情的重创,大病一场也是生活中非常常见的应对方式。生重病也有好处,既可以暂时回避面对,又可以获得别人的关爱。期间师妹就曾三次来探病,令狐冲感到非常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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