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娜在说在城外游行的原因时,没有将这一点说出来。当然,并非她不知道,而是她有意隐瞒了这一情况。毕竟,这从也是军事秘密。
丝雅虽然跟着流风将军过来,但是身份并非是军人,安娜是不会将这种军事秘密告诉她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拆阿尔法城墙?!”流风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这可是远古时代诺亚星人文明留下来的遗物啊!”
“因为第20步兵师现在需要扩建很多仓库和永备工事,需要建材啊。”跟在他们身后的安娜漫不经心地答道,仿佛正在被拆的不是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迹,而只是一座普通的危楼。
她现在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拿着一卷薄薄的书,大衣的衣角被夹杂着冰渣的北风掀起,很有些地球时代的中国古代士子“飘然物外”的风范。
不过这幅样子到了流风将军眼里,就是十足的冷漠和恶心了。丝雅倒是对她手里的书很好奇,凑过去低下身看了看封面:“咦?《金瓶梅》,地球时代的……”她还没把话说到一半,就敏锐地发现了流风将军正在朝她使眼色,连忙退回了他的身边。
“你有没有经验?”流风将军拉着她沿着长满耐寒蕨类与低矮的锯齿草的小路往城墙所在的山头上快步走去,回头看见安娜影子般地跟在后面,连忙加快了脚步,“这女人这么跟着我们,形迹可疑,还没事拿着萨尔斯尔的禁书四处乱逛,我看恐怕是秘密警察部队的人,专门引诱那些有‘爱’的想法的人接近,然后……算了,这种人你最好离远点,免得招来无妄之灾就麻烦了。”
在萨尔斯尔,人们认为‘爱’以及‘爱情’都是人类堕落的根源,当时的革命也因此开始的。
所以,在萨尔斯尔关于‘性’与‘爱’的书籍都是禁书。任何关注于这‘性’与‘爱’的行为都会被认为是背叛革命。
所以,流风将军会那么开解费突,同时又这样向丝雅解释。
丝雅只能点头,因为她的步幅都快跟不上流风将军的脚步了,在满是碎石的山路上好几次差点滑倒,根本来不及说什么。
在来到城墙的残垣脚下后,流风将军怒气冲冲地在穿着军装的拆墙人群中转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
这是一个挂着上尉军衔的女人,她正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指挥着几辆装满砖块的半履带卡车在狭窄的路上倒车。
从这些人的装备来看,他们显然是基地的军队:身穿深绿色迷彩的作训服,外面罩着有些破烂的老式的合金软甲,这玩意太过笨重,穿在身上感觉就像套着个大桶,在联邦军队里早被淘汰了。
他们头戴的老式钢底铝制外壳头盔也已经掉了不少漆,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氧化铝,就像是斑驳的石灰墙一样,而脖子上挂着的防毒面具更是老旧,还装有一个相当长的空气过滤筒。
流风将军早就对这些地方部队的行头熟悉之极,因此并不在意。他径直走到那些人身边,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敬礼。先是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然后大声对那个上尉问道:“你们在这里破坏历史遗迹,是谁的授权?”他刻意用了“破坏”二字,情感倾向非常明显。
那军官见一个挂着将军军衔的人在问她话,不敢怠慢,连忙抬手敬礼:“您好,不知您是……”
“抵抗军创始人之一,流风将军,不过这不重要,”流风将军盯着对方深黑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请问,是谁给你们破坏阿尔法城墙的授权。”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拆它。因为两座物资仓库在前几天联邦特种部队的攻击中被毁了,城里暂时没有多少多余的建筑材料,而附近的一些城市废墟中,大多还残留有很强的低能辐射,要是用那些砖来盖仓库,附近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您也知道,低能辐射虽然对联邦的人类影响不是很大,但是对我们这些在高能辐射区生活的人来说,影响非常严重。”上尉眨巴着她孩子气的黑色大眼睛,就像是小女孩在谈论过家家一样,“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基地的指挥官们可是讨论了一整天。”
“我问你,你们得到了谁的授权?!”流风将军不想听这些解释,他加重了语气。
对方的回答简洁明了:“授权?哦,对不起,我们这样做根本不需要什么授权。”
“你说什么?不需要授权?”
随时可能爆发的巨大怒意开始迅速聚集在流风将军略显修长的面孔上,并通过他的表情的急剧变化而表现出来,他反复地搓揉着粗砺的双手,把右手紧紧捏成拳头,然后又缓慢地松开,“上尉,我想请教您,这里是哪个基地的控制区?应该遵循什么道德标准?我现在以抵抗军军人的身份提醒您,根据条令,处置以前诺亚星人文明留下的古迹必需得到抵抗军最高统帅部的授权……”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帮年纪很大、资格很老、死多活少的老头老太么?”对方相当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质问,“在我们这儿,阿尔法基地的将军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抵抗军最高统帅部,对我们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
流风将军想要反驳,但还是咬了咬嘴唇,没说话。确实,抵抗军最高统帅部常常被人诟病,因此抵抗军最高统帅部为了避免联邦政府那种组织林立的情况,建立了新的政治体系。
这一体系中,所有人逐级升迁只看两个因素:品德和资格,当然还要注意不能犯错误。因此,越高级的行政机构中,那种平庸的老好人和思想极端的人就越多(当然,军队和从不露面的最高统帅除外)。
而且这些机构偏偏还拥有不受干预的行政或立法权。这种体制倒是很好地避免了混乱的分权或是个人独裁,但是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无能和行政低效的泥潭。
那上尉见流风将军不说话了,就转过身去用尖细的声音招呼手下继续干活,仿佛流风将军只是路边的一丛灌木似的。他们熟练地从诺亚星球最雄伟的城墙的残骸上拆下每一块可用的城砖,然后将这些远古时代留下的遗物搬上车厢,整整齐齐地码放起来。
“您可真够窝囊啊,”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流风将军听出来,这是那个自称“飞行员”的安娜的声音,“抵抗军的创始人之一的将军,被一个基地军队的上尉当面数落,呵呵,真是光荣。”
丝雅闻言有些火了,转身就要找她理论,被流风将军一把拦住。这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上尉,我现在以抵抗军上将的名义向你下达临时命令:暂时停止破坏阿尔法城墙,否则按抵抗军的军事条例论处!”
随着他洪亮的嗓音在空旷的盐沼和山脊间回荡,那些工蚁般忙忙碌碌的人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他。
无数讶异、疑惑和带着其他神情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怪人。
在萨尔斯尔省,因为时时刻刻都处在战争状态,所有的军队官兵都拥有各种各样的“便宜行事”的特权,尤其是中、高级军官更是如此。
在抵抗军的控制区内,如果出现“特殊情况”,抵抗军将领甚至有权接管当地一切部门,而流风将军是一个上将,理论上也可以管理整个抵抗军的同级或者下级军队,就连阿尔法基地的统帅的最高军衔也只是少将,也属于流风将军管辖。更不用说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尉了。
“对不起,这个命令没有效力。”上尉根本不给他面子,生硬地顶了回来,“任何命令都不能使军队处在危险境地,这是抵抗军的铁律。我想,这一点,将军应该明白吧!”
“砰——”流风将军愤怒地一拳击在了一辆载满拆下来的写满文字的城砖的履带式卡车上,身后的丝雅看得吐了吐舌头:他这一拳下去,居然把车门给打穿了,要是砸在人身上,不知有多可怕呢。
“你们才是在违抗抵抗军的铁律!”流风将军像被陷阱困住的猛兽一样吼道,浑厚的声音在阴冷的海风中回荡,变得恐怖而诡异,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垂垂老者。
丝雅注意到,身后的安娜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看这些城砖,”他用右手抓起一大块青黑色的砖头,“这上面的文字是曾经这个星球上生活着的诺亚星人古文明留下的。如果我们能够破解这些文字,就能够了解曾经的古诺亚星人文明,这将对我们抵抗军的抵抗运动产生不可估量的正面作用。
可是,这一点,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更加不明白的是,这段城墙是诺亚星人古代文明灵魂的烙印,这段城墙是守护诺亚星不被邪恶力量侵蚀的有力屏障。
你们现在将它拆除,就等于是将诺亚星脱光了置于邪恶力量的面前。诺亚星球毁灭了,我们也无法单独存活,那么抵抗运动还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