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西部是茫茫太行山，山区和平原接壤地带的小煤窑遍地开花，成了淘金者的乐园。外地的年轻人成帮结队来这里打工。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去那里开馒头店，供应几家个体小煤窑的矿工吃馒头。刚到那里，人生地不熟。后来认识了一个叫张大伟的窑主。张大伟的小煤窑前几年因为瓦斯爆炸，死了30多个矿工，死去矿工住过的房子没人敢住，我就把其中的一间租下来做仓库，专门存放面粉。
面粉都是从邯郸东部几个县里买进来的。邯郸东部种植小麦，面粉价钱便宜。
一个精瘦的汉子来找我，说是推销面粉的，价钱绝对比别人低。我听他的口音熟悉，就问他，你是大名县的吧？咱还是老乡呢。汉子笑笑说，我是大名县迁庄的，叫黄小才。我说，我跟迁庄还有亲戚呢，黄金强你认识不？那是我表弟。黄小才笑了，说金强和我是邻居。我说，既是老乡，还是我表弟的邻居，我请你喝酒。黄小才也很义气，推说去厕所，却提了一块酱牛肉回来，说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黄小才又喊了几个哥们一起喝酒。喝到深夜，我醉眼矇眬起身送他们，一出门却看不见他们了。第二天见了黄小才，我还说，你昨晚和我玩什么藏猫猫？黄小才就笑。
后来我一直用黄小才的面粉。
快要过年了，我跟黄小才说，这些面粉够我用的了，先停停，年后咱们继续合作。黄小才说也好，我和我的几个哥们这几天没事儿，给你帮忙吧。我说我这里不缺人手，你还是歇着吧。黄小才好像是不高兴了，说你不相信我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让他和他的哥们帮着我，用三轮车给张大伟的煤窑上送馒头，我还说回来我请你和你的哥们喝酒。
到了矿上门口，黄小才的脸色蜡黄，说是腿抽筋了，大喊着让我拉他一把。我回过头，一下把他推进大门说，你真有趣。几个人先把馒头送到食堂，转身却不见了黄小才。我心说，这家伙到哪里去了？
我只好先去见张大伟，先把账结了再说。
推开张大伟的门，吓得我毛骨悚然，魂飞天外！张大伟斜坐在老板椅上，头上被人砍了几刀，血流如注。
杀人了！我大喊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因为我是第一个见证人，公安局把我叫去审问，直到大年三十才放我出来。这个案子悬了起来。
过年回老家，我到表弟家拜年，打听黄小才。表弟说，你打听他干什么？黄小才已经死去两年了。我说不可能，年前他还和我在一起喝酒呢。表弟说不可能，除非你见鬼了。黄小才在邯郸西部的小煤窑挖煤，井下瓦斯爆炸，30多个人一个也没有上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去矿上了，窑主叫张大伟。听说张大伟把好多尸体偷偷掩埋了，我们不依不饶才抬回黄小才的尸体。张大伟真黑啊，只给了一万块钱，害得我们跟他纠缠了七八天呢。黄小才的尸体埋在村北了，不信你去看看他的坟，还有墓碑呢。
表弟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照片说，这是我和黄小才的合影，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我一看，浑身像筛糠，脸色焦黄，说话都磕巴了。站在表弟身边的，不是黄小才还能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