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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野狐观

深山居隐士?林荫屏曦阳。曲径往人家,流水向深潭。鸟鸣欢蜂蝶,风撩乐花草。孤云出山岫,独崖托古亭。深涧悬瀑处,野墺修禅道?世幻苍狗云,披戴月星辰。朝暮杳云霾,雨雪闹春秋。人间多少事,都寂作风尘。悉心侧耳言,促作半篇书。投诸付梓卷,以飨下里心。

拾起岁月记忆链的那端,抑或有好多令人难以忘却的美好,即便五味杂陈,即便令人情致心酸,泪盈两眶,即便是多么富丽堂皇的思想,在今天回望,却显得是那么的质朴。愿君同执曾今的那端,与我同往《山之深处……》,聆听那些质朴而又似曾相知的故事……

小小那些事儿

小时候,说没啥好的玩具可玩,却有好玩的玩具。男娃子捡方片石,小丫头捡瓣小瓦,或碎布布缭个小沙包,或用漂亮的鸡毛栽个小毽子。。凡此不齿于言的小玩物给了我们童年无尽的乐趣。男娃子最爱玩的就是“打杠”。“打杠”一名,文字咋写,我无从考证,望名生义吧就像是这两字。具体玩法就是在地上划五条亮线,每条线距一步之遥,一个玩家把石头立于头条线上,另一玩家就从第五条线上打起,一条线是一关,各线都有特定的游戏规则和名称,什么的“升千阳”“夹脚”“斗牛”“单眼笼”“双眼笼”。。“打杠”用的方石,称作“杠”。我以为杠是指划线,把小方石称谓杠,是属别出心裁。杠一大巴掌见方,两指见厚。好的青石杠,特具受用的魅力,悉心珍藏,一年下来,使它变得光鉴照人,倍受青睐。玩家手握靓石,得意于各路嫌熟的玩技,过关斩将,八面威风。。而丫头们,柔弱.三五成群,围着一个线框儿跳“八儿”,或在几条线之间跳沙包,或比赛踢毽子.说丫头们柔弱,我这个小爷们更是不及于这些小麻花辨子的。我的杠动辄被人家打碎,或藏之无秘,被人偷走。。“摇竹竿”游戏老是输,老是钻“风雨斗”,那“风”“雨”“雹”劈头盖脸的袭来,搞得我是浑身粘涎水,满头出疙瘩。“摇竹竿”真谓恶作剧了,大娃叫你伸手握拳展直拇指,他一手托你拳底,一掌抚转你的拇指,口中念念有词:“摇摇——摇竹竿,谁笑谁抽烟。。”并且他身态作出好多斗你出彩的洋相,再有身后的谁冷不丁的挠你,你只要忍俊不禁“嘿嘿”了,便就得挨钻。五六人编队,两手托墙,留出一洞,让你钻。。先是“风斗”,钻时他们吸气吹风,你得猫腰钻过,下来是“雨斗”,他们噙足口水随机唾出,你得钻出。再下来是“冰雹斗”,待你钻时,他们拳头密密的砸来,砸那算那。。“玩打仗”,我更得躲远,那石头瓦块的头上乱飞,弄不好就是头皮擦了,脸打破了。只有排队甩着胳膊,唱着“向前进,向前进。。向前向前进.”时,我可充入混数。有时他们在树林里挖个小深坑,骗你将腿伸入,就徐徐填土,边填边踩。最后没及大腿。便叫你拔,名曰:“老驴拔橛”。此皆恶作。更有过着爬向人家屋顶,堵了烟囱。。我当然没那胆儿上房,却有本事告密,那时因太瓜了,动辄连哥哥也出卖。时不时娃娃头遭个胖揍,哥哥也不例外了。哈哈哈.如今提起有些事怪可笑的,有天早雨后,盖子那孙子货找我逛闲,这盖子是他大的宝贝蛋蛋,一儿娃子头上竟然梳条麻花辨辨,吊葫芦脸上一双臊老鼠眼嘟噜噜的转,两眼仁在鼻梁上两撞就撞出坏注意,那天怨我嘴长,跟他骂“豁豁”麦子头肿得象驴踢了,真是不要脸,鼻涕眼屎黄鼠牙隔三差五的跑我家搓一顿,害得我饿了几顿肚子。我那时不知这麦子是盖子的堂哥。盖子边听眼仁边撞,瞅我是个冷货,又瞅见我家没人,骗着我在我家的西房台下挖了个陷坑,比大汉的腿粗些,约大汉半腿深,里面灌了泥浆,上面棚上土,用泥巴作了掩饰,恶搞麦子,饭罢(中午,方言罢读帕)散工,爹妈都回来了,爷爷也回来了,哥哥也从学校回来了,不用说都是奔着一顿饭撵回来的,我躲进东房,从窗眼里偷窥那个“豁豁”,我一直按盖子教的办法咬着中指头,盖子说咬住中指,自己家的人不会跌陷坑,只有旁人才跌陷坑。还真管用,我家的人在西房出出进进还真不跌。一会儿姐姐转进东房,瞅我半时天,问我,碎窝子咋了?我忙编诓撒谎,肚子疼。姐姐说,有蛔虫了么?我点点头。姐姐从酸菜缸里捞了两朵酸菜就出去了。又是一大会儿,这个“豁豁”还不来,眼看饭就吃过了。我急得脚炒菜。又是一大工夫,哥哥跑来拉了我手,来到东房,妈已经哐里哐噹的收拾碗碟了,爹还在添着碗边的汤汁。妈顺手给我递来拳头大的一块糜面馍馍。说没面了,扫柜底儿的面做了点面页,大人们吃饭,才有劲儿做活,叫我吃点儿馍馍算了。我刚伸手,就被爹扇过来,喝我用双手接,一防掉馍馍渣。还哚啜我是三岁两岁呢,吮着指头做啥?我赶忙扥了指头,双手接过馍馍。妈一面埋怨爹爪子长,一面端了碗碟抬腿出门。。我忽听,唆的一声,妈哎幺了,又是碗碟哐噹的甩碎声。。

在娃娃堆里,我没本领强。我就撵大汉伙里钻。大汉们一天下来,队里晚间不开会,不“突击”,若或不放电影,便就有好些人前往园圃絮闲下棋。看园圃的是驼背老汉,王柏林。大家都叫“背锅子”,我们小娃不敢叫的,都叫王爷爷。一次我在老爷子跟前说“背锅子。。”让老爷子差点揭了我的头皮。老爷子没叫人家诨号的嗜好,对此特矜持,因此管我们特严,我们把人的诨号称作“妖号”,说是妖号叫好了便好,叫不好了就叫“扫”了。“扫”就是不吉利的意思。王爷爷素常戴顶青色瓜皮老汉帽,穿有布条襻花钮的青布衫,蹬双别致的圆口青绒鞋,手握条一尺约长的汗烟锅,清癯的脸上无数的刻纹,纵藏着多少岁月的故事,微翘翘的下颔夸张了些幽默的山羊须。他时常显得菩萨低眉,谈吐温煦可人。王爷爷的弈技潇洒,往往捉子于无料,困将于无奈。飞象盘马,进兵置炮,出将行车,无不精秒绝伦。往往使对手唏嘘不已,惊叹绵绵。他一边下,一边给围观着解说象棋的布局原则和着法要领,左右发展要平衡,马不躁进,炮不虚发。杀法“侧面虎”“高调马”“铁门栓”.还有许多演绎了历史典故的有关杀法“三出幽州”“马踏落凤坡”“萧何月下追韩信”。。非常的形象和富有情趣。到后来,我才知道王爷爷是我们县小有名气的象棋圣手。王爷爷不只棋下得好,故事讲得更好,好多时候,他们棋下得尽兴了,就轮番讲些有趣的故事。其中有好多是有关野狐精,狼,鬼,怪或流年往事。到后来我不相信世上有鬼的,可我还是忍不住问王爷爷,有鬼么?

王爷爷说,肯定有。你太爷还没咽气那几个晚上,我和你爹轮流守着,你爹由于在生产队劳动,晚上还要守老人,实在熬不住了,要到下房睡,叫我单独守着。要说那白天我美美的睡了觉的,一点瞌睡也没。可不知咋地,你爹去了后,我就犯起困了,不一会儿你爹就来摇醒我,怪怪地问我,你“买派”没瞌睡的,我一走,你就趴下睡死了,你听老人呻唤的。你爹刚说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声怪叫,瘆人瘆人的,没一会儿,那声儿好像在大门外再是一叫,令人毛骨涑然,稍稍的大了。。过了一会儿,那个慛人惶惶的声音在窗眼口很亮的又叫了一声,那声儿令人心胆俱寒。那三声的叫,好像整个世界屏着气,凝结了……过了半时天儿,突然一声狗吠,接着附近的狗都狂吠起来……你太爷可能也听到了,也再不呻唤了,直嚷着给他穿衣裳。等我俩慌忙穿了衣服,你太爷便咽气了……

王爷爷说,人鬼阴阳两重天,叫声近,而鬼才远,叫声远了鬼才近……你隐隐听得的鬼,鬼才在你身边……

随后我真以为爹见过鬼的,我老对他有些敬畏……一次,我怯怯地问他,爹你见过鬼吗?

爹奇怪地瞅着我,咋说话呢,鬼是人见的么,人见了鬼还能活吗?

斑驳往事----

(一)深山有居士?

王爷爷他们说,天启山下有个野狐观的地方,很早那儿住着一个叫谭机的日能人……专事掐角念咒,驱邪捉鬼,择日算卜之业。凡来见者,素口斋戒,问卜者无不效验。有邀者,遣其先回,而谭机迷迷糊糊若睡状。而待回,谭机早坐其室。其术多么骇人。据说,谭机会使五鬼抬轿。谭机的五鬼抬轿使唤的鬼都是他的先人。他把先人呼来唤去的遣用,实属遭孽,谁知谭机的下落该是怎样的悲惨,那是报应。

往野狐观的人们胳膊都要戴个竹筒,因为要经过一条窄峡,那狭谷特别的陡峭,人们叫它“烟道关”,那儿有个笑怪黑猿出没,你让它撞上了,它就冷不丁地一把拉攥住你的胳膊狂笑,直到笑死不松手。一但它醒来,就会露出獠牙残忍的吃掉你的。而人们胳膊上套了竹筒后,黑猿怪笑死后,人可从竹筒中拉出胳膊而逃了。后来有个女军官汤倩,要过那个“烟道关”,她听过有关黑猿怪的传说,刚进入峡谷,凭着一把亮铮铮的手枪,她没怕啥,可她越走越怕,两手紧紧地握着那把手枪,很警觉地向上慢慢盘步行去,刚到出口,突然从树丛里闪出一个大黑影,速度是那么的快,一个毛绒绒的爪子死死地抓住了汤倩的胳膊,汤倩的胳膊先是钻心的痛,随后就是发麻,手枪就掉在地上了。

汤倩惊憟地望着高大丑陋狰狞的黑猿怪,一双凶煞灯笼眼,两条锋利獠牙藏唇间,扁平鼻子抛出气,唬得荆叶筛如糠。这黑猿眼细细地端详着汤倩,不去笑。却有了一些温存,它的爪子稍稍松了些劲,用另外一爪轻轻地撩了一下汤倩额前的头发。。如此标致赛天仙的女人,惊得媚眼圆睁,怯得丹唇相颤。黑猿怪一把抱起汤倩,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跳涧跃壑,窜林援崖,钻入一空石窑,石窑有垫蒲草石板床榻,铺兽皮石矶。。黑猿怪出去时用巨石塞窑口,回来时给汤倩带回好多野果野蔬。时间长了,汤倩也不咋惧怕黑猿怪了,给它梳梳毛发,搔搔痒。慢慢地,汤倩觉得黑猿怪有一点灵性,就用手语暗示,人是它的朋友,再不要去伤害他们。黑猿怪,竟然点着头近乎有些僵硬的笑意了。。

汤倩被黑猿怪困着,苦苦困过三载。黑猿怪见汤倩对它温存亲昵,和蔼友善,也就少了些戒备,有天竟然不用石块堵窑口了。汤倩想自己还要被这畜牲困多久呢,这才是脫身的绝好机会,于是趁机逃出了.

当王爷爷讲到汤倩时,古怪了!在场的人都朝我看过来。活该这汤倩是我汤卯年的姑奶奶?古怪了。。到后来我才知道,汤倩不是我的姑奶奶,而是姑太太呢。

风云汤府城

1避难野狐观

据说我们这儿以前不是叫“汤府”城的,而叫“沙府”城,在同治以前沙家基业很大,人丁兴旺,不下两百余口,到同治年间,西北发生了战乱,有很多村庄,和县城遭受了血腥屠杀,沙府城也未能幸免,只有极少数人逃了,而沙家人因庞大的家业所累,两百余口人被屠杀殆尽,无一人幸免。那次我的八世太爷汤景辰带着我的八世太太窦姗逃出了沙府城,直往东向天启山逃去。。

汤景辰,依秦陇人称“把墩人”,“把墩”是描述人个子墩矮壮实,或物体墩矮厰大,如“把墩碗”也即墩子碗。一条粗长的辫子盘在脖颈上,穿灰色立领右衽大襟短衫配灰色掩腰长裤。黑色裤脚扎踝间。黑色圆口肥鞋露白袜。剑眉广颌阔唇,圆目炯然,步履轻捷,娴熟拳棒,博通技击,是沙府城一带有名的拳棒手。时携八世祖母窦姗手提一杆三尺藤木棒,肩背些许干粮,钻山穿林,涉谷攀峡。而八世祖母的脚缠得很小,标准的三寸金莲,走路多了,脚是多么的受罪了,一路上全凭八世祖背着呢。他俩拼命地逃着,两天过去了,天眼看又黑将下来,啥时能到“野狐观”?二祖发起愁来,八世祖母不由得又哭起来,八世祖父就安慰八世祖母说,别哭了,古人有云,“命该绝地,急也无用,命若该生,且自宁耐。”你我能从穷凶极恶的土匪刀下夺命,那是祖上积了荫德的,上苍神明在护佑你我,你我纵使万劫也能躲过。二祖带说着又走了半程路,隐隐忽见在个山湾上有一大片萋萋坟地。有坟地,那离人家不远了,八世祖父手拉着八世祖父紧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这片坟地,天越来越暗了,周遭的山峦林木已经被黑魆魆的暮色罩上了,隐隐地看去生满了荒草的墓地十分凄凉,总有七八十座坟堆,大大小小的坟崮堆排列有致,虽说不见一块墓碑,也可见这儿不是乱人坟。八世祖拱手祷告说,小辈惶惶逃命,不曾带有纸钱供品,有望先辈们见谅,荒郊野外,我俩无处栖身,在您处借上一宿。八世祖母见八世祖父如此祷告,吓得缩靠在八世祖父的肩旁,说睡在古坟我怕。八世祖父说,不怕。人常说“宁睡古坟,不睡破庙”。我们借此歇了,好有这么多的先辈们护佑,没怕的。听八世祖父死活要住在这儿,八世祖母也只好依了。她俩实在太累了,在墓地边儿拣方塽地蒲草而卧,八世祖母被吓得喂在八世祖母的怀里,不时因听到一声声的狼在凄厉地嚎声,和夜猫子凄凉地鸣声,而抖索着。八世祖父手握紧那杆三尺棒,安慰三世祖母说,有我呢,你安心睡么。八世祖母点了点头,强装着眯眼睡了。八世祖父强打精神竖耳聆听四面八方的一丝一缕的晚风,觉察一丁一点的响动。。可是夜一深,八世祖父因由辗转奔波,心神交困,不由也迷糊起来.一会儿懵愣愣地觉得身边走来两个手提绳索的人,一个黑肥脸,钢茬髯须黑麻大汉的,头戴平顶巾,身着青衣,外罩一件红布马甲,腰束红搭膊。明代皂隶打扮。一个脸上白净,没有一点髯须,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玉色布绢宽袖皂缘的襕衫。明时生员巾服的打扮。这俩人脸上一副怒咻咻的恶态十分瘆人,哪儿来的强盗!唬得八世祖父手摸藤棒,谁知似被酒烂醉了一般,无气无力,此时这俩人手撒绳索飘荡荡地索起二祖踏上冥冥之路。正当行时,忽然前面闪了星亮,立显一位紫膛色胖脸须眉银白修长的老者,但见他身穿玉色宽袖皂缘衫,头戴皂条软巾垂带,腰系玉色丝绦,手执白鬃拂尘挡在了前面。老者喝了一声,洪声环振天地,大胆梁奎,邵宁,狗眼识得我么?梁奎,邵宁听得,稽颡再拜,惶恐应道,贪狼星君下界,小的识得,小的识得。二祖听得老者是贪狼星君,便也伏地叩头。星君又道,你俩识得我,如何不识得她俩,胡乱索来。她俩当属四柱神煞的天乙,月徳两贵人。还不快快解索。梁奎,邵宁二人急忙起身解了二祖,忙向二祖叩头,二祖忙忙扶起他俩。星君又道,遇上天乙贵人也是你俩的造化,明日你二人在秦广王蒋值差一次,可直接面见轮转王薛,判你俩上奈何桥,过忘川河,喝孟婆汤,忘了前世的恩怨,转世阳间。今日我等能在此相见,也是你四人的机缘,此乃天机,不便说透。我去护了两贵人的七魄,她俩暂且无法还阳,你俩带入冥城寄魂堂稍住,鸡鸣前,速速带她俩还阳,不得有误。说完,贪狼星君划一亮闪,遁去了。梁奎,邵宁,喜滋滋地领了二祖昏暗中迷迷糊糊地进了一座皂色土筑城堡,进了一间幽深昏暗的堂屋,幽然显见一榻床。梁邵恭恭敬敬地扶着二祖上榻睡下,八世祖父懵愣愣地感到堂屋又来了一个皂隶打扮的小个头中年人,梁奎一副惶态,惊讶地问那人,丁柱柱,你来咋了?这人压声问梁奎,寄魂榻上那是何人?梁奎嘘了一声,压着嗓门说,是天乙贵人和月徳贵人。那人忙拉着梁奎出到门口偷偷地说,秦广王差我告诉你俩,野狐观的吕春寿尽了,令你俩即刻索入闫判殿。梁邵二人忙说,贪狼星君当了去道,今晚去不得的,还是明晚吧,再说我俩奉星君旨,看护两贵人,鸡鸣前要送回阳间,哪敢误了?那人忙说,那可咋办呢?梁奎说,那让阎王改到明晚吧?丁柱柱脸上满是难色,唉声叹气地应了,转身离去。

一声清亮的鸡鸣声把二祖从沉睡中惊醒了,八世祖父揉了揉眼,伸懒腰,哈气,觉得还是有些困乏,仰看天色曚曚发亮,他突然想起啥了,惊得翻身坐起,不停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奇怪,这荒郊野外的,哪儿的鸡鸣声,又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做的怪梦,忙摇八世祖母,八世祖母也翻身坐定,同样惊愕地打量着周遭地一切,啊,狼。。八世祖父翻身提棍跃起,一头大灰狼唰地一下朝北逃去了,惊得二祖出了一身冷汗,她俩被吓得呆坐了半宿,愣是回不过神来,八世祖母一直抖索着,轻声地哭着。天渐渐的亮了,八世祖父慌忙站起巡视周遭,天大大啊!坟院周围满是大狼爪子印,狼在坟院外徘徊了一晚上,拉了好多白白的狼粪。。

八世祖父拉起八世祖母向北跪拜良久,流泪感激贪狼星君的相救。拜了星君,二祖慌忙向“野狐观”奔去。野狐观是怎样的去处,有诗作云:

绵叠千峰寻莽道,

纵隔万壑觅羊踪。

山之深处藏人家,

神仙访去苦也愁。

桦林隐了村野庄,

荆草没了走羊道。

说什么文章宿老,蚌病生珠,咏月嘲花。说什么沈诗任笔,诗礼传家。说什么妙手点染,江山如画,有龙破壁而出,凌空见首不见尾。念故人无缘骑驴倒堕,却遭乱世难安。无痴汉暴虎冯河,有勇士雕虎焦原。无名士望梅阁老,报冰公事,有知者班荊道旧,波阑老成。二祖留神看时,几十户人家,藤条篱笆木杆做得门,土垣茅草盖作房。二老世祖驻足庄口,整个山庄给人感觉特别的冷清,非常的孤陋。正当疑虑之际,迎面走来一个高额大颧骨,牙呲眼瞪,乌龟脖子骆驼背的大个子中年人,八世祖母吓得有些抖嗦,八世祖父也是不由打了个寒噤。那人居然立于二祖面前,低头拱手向二祖说了一番话。。听他一说,惊得二祖目瞪口呆。。

那人说,在下姓牛贱名圈生,字儿恭录,庄主遣我在此恭候两贵人,不想两贵人确才到了。汤景成奇怪地望着牛圈生,由于惊愕几乎是自语着,我们那儿是贵人,是可怜的逃命人。牛圈生忙说,庄主说了今定有天乙贵人和月徳贵人投奔我庄,庄主令我专候哥嫂于此。哥哥是丁卯生人,而嫂嫂为庚辰生人么?汤景辰,窦姗忙忙行礼,称是。牛圈生笑笑说哥嫂请见庄主。汤景辰和窦姗随牛圈生来到一小院,小院靠庄子西,有两间茅屋,棋盘窗子,掩首转扇门。半人高的土墙长满了青苔,方石砌就的屋台,和院落收拾得丽朗干净,院心有石桌,圈圆坐凳围着六七个汉子观棋,陶醉在弈趣之中。上首藤椅端坐一个耄耋老者,身着灰色粗布长袍,戴顶竹片编作的遮凉帽,银色的长眉须,童颜鹤态,举止飘逸飒然,不少山人风骨。下位坐个十三四的少年,大颧,小额,尖颌,戴顶竹片编制的遮凉帽,眉目清隽,举止间却显八分老气大成,这一老一少蹙眉凝目,推思弈理考想着法,谨谨布子慎慎行棋,一时激惹观者的心潮,去拍打胸的海崖,按捺不了弈趣的撩拨,不由发出声声惊呼,啧啧相赞.牛圈生放缓了步子,弓身上前,报与老者,庄主神机,哥嫂随我到了。

老者方抬起头,手掳银须微笑着打量了一会儿汤景辰夫妇,汤景辰赶忙向老人拱手,窦姗作了万福,老者说,不必多礼,我处山高皇帝远,从来都不是大清朝的子民。汤景辰接了话说,晚辈本是沙府沙康沙老爷的新管家汤景辰字儿福生此乃贱内窦姗。。老者点点头说,沙康字儿无疾,是我的世交,只是好多年了我不去访他,他贪图凡世间的富贵享乐,甘当旗人的子民,我迷恋这清僻山庄。因此我们疏远了。汤景辰接话说,沙府城惨遭匪袭,土匪们不只为抢撸财物,而特为狂杀人口,不论官民,男女幼小弱老,尽皆杀戮。匪势强悍,能拼命逃出者廖若无几,沙家两百余口老小无一幸免.说着汤景辰潸然泪下,窦姗泣啜成声。老者说,彼处山崩,我处钟应,这儿如此之遥,也闻到血腥味儿了。。真是一群豺狼畜牲,我处且为一方僻壤,四民百姓皆爱礼存羊,沿用先朝习俗,穿戴先朝服饰,从无官府之记挂,无兵匪之祸扰,你夫妻俩投奔我处实为良策。我是这儿的庄主吕春。听到老者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吕春,汤景辰心里不由得一怔,忽然记起昨晚睡梦中,那个小个头冥府皂隶丁柱柱对梁奎说的话了。正当汤景辰攒眉凝思之时,吕春手指对面的少年说,他是我的徒儿谭机谭桂深.谭机站起向汤景辰夫妇拱手施礼,汤窦夫妻赶忙还礼。这六位也是我的门徒,吊脸的叫庞徳庞世贤,方脸的叫鈡明鈡启辉,大红脸的是龚维龚徳望,大圆脸的是马俊马世恭,黑脸的是闫鑫闫金山,这位大麻脸的是姜礼姜惇昴。大家一一和汤窦夫妇施礼见过。吕春摘下竹笠帽,银白的头发,束一顶漂亮的网巾,他一手抛拢棋子,一手扣竹笠帽于石矶,对牛圈生说,快快安顿客人吃饭,大老远来,鞍马劳顿,百舍足茧,备常辛苦,想必饥渴交迫,已困乏了得.我处实属僻陋,没地宴宾之所。今天待客我得亲手操持,圈生端走了。吕春说完,抬起竹笠帽,在棋桌上立显一盘红色热酱鸡。。汤景辰望着非常眼熟的酱鸡和那个玉质美釉的青花瓷盘被惊得口张目呆,连忙拉窦姗双双顿首而拜,悚惧恐慌,忙忙祷告,玳阳显圣了。。大伙也惊愕地看着汤窦夫妇,有人还惊讶出声,他们咋知道庄主的字儿呢?吕春赶忙起身转来拉起汤窦夫妇,笑着说,这又是为何?汤景辰还是不起来,直磕头。原来沙康家祠堂一直供着一尊名叫“玳阳”的神,沙康说玳阳是他家真整的财神。这酱鸡分明是他和沙康前次给“玳阳”神献的供品。吕春看出汤景辰的心事,笑着说,我哪儿是神仙,只是当年我和沙康交好,给他指了一条财路,让他发了迹,没想到他一直把我当神供了,真是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啊,我这几十年受用他的香火,增了不少的福寿。现沙家遭难,我的福寿也将去矣。吕春叹了口气又说,圈生将客人招呼好了。牛圈生忙去端了那盘酱鸡,领了二祖进了一间待客房,拣一座下了酱鸡,安顿二祖坐好,他又出出进进端来几样供品,皆为沙康和汤景辰献给“玳阳神”的供品。汤窦夫妇吃了点东西,牛圈生就又安排她俩到铺房小憩。汤景辰想闭眼,可满脑子是寄魂堂丁柱柱找梁奎,邵宁索吕春的情景,满耳朵是!梁`奎应承丁柱柱的话,那让阎王改到明晚吧,那让阎王改到明晚吧。。汤景辰烦闷异常,汤景辰给窦姗提及梦中所见,窦姗所述亦复如是,汤景辰更是吃惊,此事甚是了得,我怎能作壁上观呢?看天色还早,汤景辰翻身下床,请吕春入铺房来,避过人众,私下将昨晚她俩被梁奎,邵宁误索,贪狼星君相救,及梁奎邵宁,丁柱柱三鬼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吕春。吕春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在房里背手踱步好久,忽然他象似想到了啥,悟到了啥,用手轻轻地拍了两下额头,眉头展了一下,随机舒了口气说,今有二位四柱神煞在此,梁奎邵宁奈我何?我命不该绝地,且自宁耐。吕春还说,梁,邵,丁.都是师叔辈,他们很早加入了反清复明的组织,遭败后隐居在野狐观,先后不幸染疾病逝了.没想到现他仨都作了鬼差。说完吕春便安排众人在堂屋设了供桌,上了馒头,果品,酱鸡,香烛供品,打醮焚香拜祭了贪狼星君。又作了两道朱砂符咒贴在门上。。

天色黑将下来,汤景辰,窦姗,牛圈生,谭机等众人围坐在吕春身边,说说笑笑地叙闲。前半夜无事。正当交夜时分,突起一阵狂风,将屋门哗然吹开,屋内的人向门外看去,觉得天上乌云涌动,地上飞沙走石,百山摇拽,万穴空啸,这夜的恐怖好像要吞掉整个世界,满屋里人皆悚惧。汤景辰慌忙去扣了屋门。屋外有条老得不吠的大麻狗,这时突然怪声怪气地吠了两声,便就吱吱哼哼地呻吟起来,那声儿十分的瘆人,惊心悼胆,满屋的人皆剧恐慌。凄凉的夜风刮了半晚上,直到鸡叫才歇将下来,人们忐忑难安的心渐趋平静。。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温煦的阳光洒满大地,人们这才陆陆续续的走出屋子。。发现。。那条大麻狗已死在门外,硬帮帮地。吕春捋了捋银亮的髯须,苦笑着说,可怜啊!大麻狗作我的替死鬼了。。

在吕春家住了一宿。汤景辰就跟吕春说,现在局面这么乱,我俩恐怕一时回不去了,我俩在哪儿安身从业呢?吕春稍加思索便说,庄子南边有咱庄的一座水磨,看磨的老懵头前不久去世了,暂无人看管,你俩正好过去住下,把水磨经管了,一年不差口粮的,还可赚点小费。汤窦夫妇谢过吕春,吕春使牛圈生领着她俩到了南河水磨坊,但见这座水磨坊是何等去处?野狐观南,一秀矮山,山下一湾小河,河水怀揣丽山风光,夹波播浪,湍急奔涌,揉邹千山鉴影,抖洗万里锦图媛媛洄环流去。。人们从河畔开土引渠,找势建得一座水磨坊,山树藤编制的藤板和柳木板组合的墙体,青瓦铺顶,前面安了一合双扇掩首转扇门,门上有副掉了色的对联曰,但取心中正,无愁眼下迟。横批,获面千斤。门的两边各一小木窗。后面也有两个小木窗,窗下是一个丈把大的磨轮仓,仓上有二尺有余的柳木大水槽,槽下是一个很大的立式水轮,轮周上整齐的布了承水斗,立轮旁边又是一个套了轮轴的小卧轮,立论和卧轮有齿轮传动,当卧轮转动时,带动轮轴,轮轴通入磨坊,磨坊内的轮轴上安着两个青石磨盘,上面的磨盘用棕绳固定不转,只有下面的磨盘可转.汤景辰和窦姗围着磨坊细细地打量着,啧啧相赞。牛圈生笑笑说,战国秦昭襄王时期的著名水利专家李冰在四川修都江堰时发明了水轮机,有了水轮机不久就有了水磨,想想我们的祖先多聪明!多么的了不起!汤景辰忙忙应承着,那是那是。牛圈生拿钥匙打开了磨坊门。房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台木制长柄推拉纱面罗,有一套青石磨盘套在粗粗的轮轴上,磨片上方是一个很大的盛粮斗,为四棱锥体。磨坊除卧室处,全用木板铺就。磨坊的另一端是卧室,有一铺着整齐的土炕,炕的旁边还有锅台,锅台上炊具齐全。。屋顶置有两个大木梁。牛圈生说,这磨坊是庞徳带人建的,你可不知这庞德是咱庄有名的木匠,我记得以前的水磨坊不在这儿,在河上一些,还是庞德主建的,有一次河中发洪了,那水将整个磨坊颠起,磨坊在洪水上漂一天都没散去,啧啧,你看这木板墙和大梁榫接得牢不?汤景辰听了也是啧啧相赞。

汤窦夫妇住进水磨坊,经管了磨坊事务,汤景辰忙管加渠水,搭磨,调磨事务,窦姗专事罗面。夫妇俩一天忙得不亦乐乎,吃住得以解决,暂且不说。单说吕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那一夜,静静地考虑了两天,便命徒弟们召来了全庄的人在小院集会。吕春坐上首,汤窦夫妇和吕春的众徒弟坐前面,其余庄子上的四民百姓皆坐后面,小院子挤得满满的。先是庄主和大家随便唠嗑,问牛鞅子马鞍子有没有要修整的,犁耙耱套有无用坏的,问问鈡明采的药够不够,全不全.又问汤景辰能否抽时间给庄子上培训些拳棒手,一则健体,二则防身,世事混乱,手上有两下子最好了。汤景辰没好推辞,朗声应承下来。大伙都开心的笑着拱手给汤景辰打起招呼。庄主待大伙儿稍静,便把谭机叫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大着声说,谭机我收作关门弟子,欲将平生所学全授予谭机,并且将谭机定为续位庄主。谭机听了惊愕地望着庄主,对于自己意料不到的不次之迁深感迷惑,这老庄主今天是怎么了?半饷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久,才忙乱跪拜了老庄主,又拱手面拜大家。这时下面有好多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乃至大声嚷嚷了。。先是大麻子姜礼站起向庄主作了揖微抬着脸,抖动着油肥黄脸上的满天星麻子,颤动着一嘴稀不拉即的乱黑须,暴目暴眼地扯着一副破镲儿嗓门子嚷嚷,庄主,您这儿就是不对了,我们都是您的徒弟,况且跟随你这么多年,您对我等所爱不丰不杀,不倾不陂。应当把您的所学传给我们大家才好,为何厚此薄彼只传给桂深呢?这时闫鑫站起来拱手道,庄主老马识途,这些年来众徒和四民百姓皆马首是瞻耳,我都不图富足显贵,只图这清太生活耶……为何庄主弃我等若弊屣?马俊,钟明,庞德相继站起对庄主行礼后,嚷嚷起来,是啊,是啊,正是。。只有龚维含脸微笑着,没站起来。汤景辰细瞧这吕春的七个得意徒弟觉得个个相貌奇特,大有异人风韵,个个头束网巾,浅色窄袖袍衫,腰系蓝布阔带,脚穿麻履棕鞋。闫鑫闫金山黑肥脸立目剑眉,高鼻梁,猿嘴猴唇,灰色钢茬乱须。钟明钟启辉国字脸一字浓眉,瑞凤眼,朝天鼻,憨嘴唇,小络腮胡。马骏马世恭,大圆脸长扬眉,圆目突眼,狮子鼻,薄嘴唇,大络腮钢茬胡。庞德庞世贤,吊脸下斜眼,粗方的卧蚕眉,插苏鼻,敦厚的嘴唇,也留钢茬小络腮胡。龚维龚德旺,大红瓜子脸,柳叶眉,睡凤眼,蒜头鼻子,覆舟嘴,络腮微显蓄胡。吕春徒弟一搭儿,数闫鑫和马骏个头大,谭机身材单薄瘦小,再都差不多,算是中等个头了。吕春扰手叫大家坐下,略加思索了说,我自别过茅山全真道长出山入世,继踵先贤借朱三太子名举反清复明义事,结交了包括足下各位奇人异士,我等皆亲若手足,不避斧鉞,生死一共,闯荡南北,举事虽遭惨败,但老天爷眷顾我等赐予这方宝地,四围环山,负阴抱阳,藏风聚气,保我等多年的平安,我等爱羊存礼,继武我先朝服饰礼仪,尔等皆昂藏七尺丈夫,胸内坦荡不存蒂芥,皆左右蔼然可亲,伯歌季舞,从无盎盂相击,能爱人以德而安老怀少……外面的局势如此混乱,我看旗人的气数也长不到哪儿了。你们可以伺机出山为仕,入世为民。这野狐观虽好,却不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受世人渴念,向往,也不是南阳卧龙岗,曾有刘皇叔三顾茅屋。我等皆不可东山高卧,老死于深山野圩,足下皆是扫眉才子,行踪落落,皆有铸山煮海之本能,匡世救民之德行,傲骨崚崚,不分轩轾,皆身藏绝世之学,若暗香疏影,可流芳百代。如今寄身山野,安于一隅,何尝不象布袋里的老鸭,实确埋没了你等。有些东西可学,有些东西是不可学的。。以后你们是会明白的,还有全真道长早有训诫,让我传一人,不可再传。。大伙一片唏嘘哗然。。呂春见众徒儿傲睨自若,不伏烧埋,而有骄逞之态,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自那之后,老庄主给谭机传受了些啥,谭机学了些啥,谁也不得而知了。。半年之后老庄主突然不辞而别,神秘的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有一点人们可以猜,他骖风驷霞,到哪嗒咯仙山道场修法去了。野狐观的人们只好择日,拥谭机为庄主,人们都叫他少庄主。

我很小的时候,在茶余饭后听过有关阴阳师使五鬼抬轿法术的传奇故事,很玄的,说是阴阳师能在天寒地坼的大年三十用半个时辰摘来四川的绿豆荚,想想汤府城离四川有千里之遥,还要翻越秦岭呢,他可比千里马快多了,千里马才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无独有偶王爷爷说谭机就会使五鬼抬轿。。

少庄主一仍旧贯,大有老庄主的作派,把庄子上的一干系事务安顿得紧紧有条,还是派龚维执教蒙馆,龚维教授蒙生从扶手润字,描红,写映本临帖,教解字义……无不耐心细致,从不浮衍……安排钟明坐诊医馆。安排汤景晨给庄子上童少,壮汉教拳棒朮,……

珠流璧转,不晓汤景辰和窦姗在野狐观一住就是五年。在这五年里望穿日落处,难却北风之恋,明月相照绵绵山峦无断处,难寻故园在何方?

五年后的一天,有个猎人海昭辗转来到野狐观,传知山外匪乱已被讨平,各地外逃百姓,已有归乡了的,二祖得知后,迫不及待地告诉少庄主,自己归乡心切。少庄主说,别说我舍不得你俩,就庄子上壮汉年少有哪个愿意让你俩离开她们?二祖再次叙说了土匪的残暴和对离散亲友的苦苦思念,代马北望,实难羁縻。

2归途鸭脚宕

野狐观的少庄主及全庄的百姓苦留不住二祖,于是择了吉日顷庄而出,送二祖好远,依依难舍……少庄主手执八世祖父的手,久久不舍分开,叹着气说,你我兄弟们就此一别肝胆胡越,关山迢递,后会难期!八世祖父说,承蒙老庄主及弟兄们山容海纳,留我妇夫二人避溺山堣,平安度过五载有余,你我都已亲若手足,去住两难,苦苦思量,暂且别了大家,来日定来看望大家的。

二祖千恩万谢地别过少庄主及百姓,匆匆登程,走了七八天才出了大山,又行了半天,走近了一个叫鸭脚宕的小村落。村子确是荒凉,大多院落坍塌,房屋歪倾,到处是黄蒿萋萋,车子秧的蔓藤肆无忌惮的上下攀爬,缠绕延伸似乎要占领每寸方士,大蓟小蓟也不甘示弱,巷巷道道,屋台檐下,到处密密匝匝地拥着,挤着……满树的乌鸦竟相聒噪……那种荒凉萧条破败的景象不由使人内心酸楚,二祖皆潸然泪下。正当此时,有老夫妇两人从一破屋跌跌撞撞疾步走来,只见这对老夫妇怎样的打扮?老翁发,辫蓬乱,古铜色的肥睑上有双三角眼,眼内的瞳仁泛着血光,灰色的袍衫阑缕,穿双棕梠圆口鞋,那婆子腊黄色的钟形脸上有一双血玆兹的兔子眼,眼上搭着两条枯藤般的长眉。破烂不堪的土灰色的裙子补丁沓补丁。她紧随于老翁身后……二祖皆觉惊悚,正当迟疑之际那老夫妇俩已挡在二祖前面,鹄立凝望。老翁两手抖抖地亲昵地捧着八世祖父的脸庞,老妪两手拽着八世祖母的衣襟皆老泪纵横,皆哭诉土匪屠村后的凄酷和失去亲人四邻的孤独,那眼神那情态和眼前村落屋院凋败荒凉的背景不由得惹得二祖也心酸泪流,老妇夫象似见到了久久未归的孩儿,亲昵地端祥着二祖,良久。老翁声音颤微微地说,娃儿。快到屋里坐,快坐,让你妈妈做顿好饭咱们吃,那个亲热亲昵尽儿难以形容,二祖被妇夫俩拥入破院,进了上房,二祖担炕沿儿坐着,老妪从一破柜上端了一个麻黑粗陶盆,老翁端了几个黑麻粗陶破碗乐呵呵地出了上房,迳直去了厨房。二祖在炕沿上担坐良久,八世祖父方从伤感悲悯的情绪中挣脱,环视屋内的周遭,可怜的老妇夫,家徒四壁,而四壁裂痕累累,麦衣泥巴剥脱斑驳,屋顶蚕豆大的,碗豆大的眼眼,甚至拳头大的窟窿难遮风雨,抬头望去。屋顶“筛”下的阳光刺眼刺眼的,蜘蛛网“拖幕尘“因微风侵入而颤颤瑟瑟地抖落埃尘,尘埃粉粉扬扬地飘荡在如柱又索的阳光光束里……八世祖父仍然环视着屋里周遭的一切,突然觉得屋内有股难闻的奇怪的腥臭味儿,看见有绿头苍蝇在行行地儿飞出飞入,八世祖父起身走去一看,行行地下有个用破木板盖着的地窨子,八世祖父揭开木盖—看,不觉大吃一惊,那地窨子是用红胶泥抹壁的水窨,水已盛满,水却不是清水,而是满漂血污,人发,骷髅,腿骨,脚趾……的腥臭水。八世祖父全然明白开来,忙蹑步走近厨房,只听见老翁使老妪说,你我皆若五花杀马,手无缚鸡之力,眼看就她俩没治,你还是进山多叫几个人手……

八世祖父回头一手拉了八世祖母的胳膊。一手提棒。向外逃去。。……老翁见况急忙赶来,挡住二祖去路,僵直的肥脸上堆满笑容,眼底隐隐泛着馋馋的凶光。却装可怜,苦苦哀求,你妈妈做饭呢,娃儿要去哪儿呢?别丢下我俩。八世祖父用棍子拨老翁,厉声喝道,老恶狼滚开,话落处,老翁翻身倒地,擦得满脸是血。老妪忙也从厨房走来,欲拦二祖,没料被八世祖父一棍头挑出丈外,走时八世祖父摔了一句重话,要了你们两老恶狼的命怕污了我的手,暂留你等狗命,自有天谴!话落处,天上乌云翻动,电光烁剑,雷声怒厉……二祖忙忙登程向沙府城走去……

3)人归沙府故里

二祖离开鸭脚宕又行几日方到沙府城,看见沙府城的残败凋敝的景象,伤心惨目,不由得相抱痛哭起来,黄蒿,沙柳满川,酸刺满道,千家户舍,塌七烂八,百无一存,鸟鹊搭剿,狼狐庇身,鼠狸****,蟒虫盘居,……千里百路不见人,日出日落断炊烟,饿鬼嚎啕,月缺月圆绝户灯,孤魂长哀……

二祖哭了好久,只哭得乌云蔽天,愁风号呼,哀雨倾盆……

……

二祖找到沙家的宅院踪迹,择日祭祀了亡灵。

二祖另选了一方好地皮,纵有两亩大,择日修缮宅房,畜所。因为二祖在野狐观经管水磨时,积蓄了点银钱,她们有资本敢于设想。

又过了半个年头,外面逃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些许,汤姓人只有五六口,其它姓氏也只不过十七八户人口。

二祖雇了四个人手。翻土筑院墙,这四个人一个是街上大鼻子王寅君,粗灰的辫子老是盘在头上,黑黑的脸庞酒窉挺显地好看,两绺刀字眉,眉毛长长的,双眼皮子长睫毛,高鼻梁,广颌阔唇。一个是街上的扁头马喜子。圆目吊脸,扁鼻子,小时患了啥疮好了再也没生眉毛,他便老是用毛巾缠着头,小嘴唇,没蓄胡。一个是街上的糜子眼儿樊娃子,碎目碎眼,说话结结巴巴的,尖尖的下颌上挂着几根胡子。还有一个是街上的瘸子苟蛋儿,扫帚眉,眼框凹凹的,蒜头鼻子,薄嘴唇。没蓄胡。这四人一天丈墙四堵,打得挺快的,八世祖父忙别的事务,很少有空过来鉴工,可早,中,晚饭全由八世祖父送……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河南籍的布客孙照海,八世祖父忙于应酬,晚饭只好由八世祖母去送……八世祖母送过去,给四人都亲手盛上饭,慈目相望,看着他们吃完了饭,八世祖母两手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给他们各自倒上茶水后,挎着篮子转了回去。

……樊娃子惊呼地叫大伙,快来看,快来看……

啥东西糜子眼儿?马喜子忙凑上去。这时王寅君,苟蛋儿都凑了上去,原来是八世祖母在一撮湿土上踩了的亮脚印,很乖的一只三寸金莲。

王寅君说,东家的老婆人不但漂亮,就这三寸金莲的脚,啧啧,多漂亮呐。四个男人围着个脚印看个不够,说个不停……樊娃子说,我要是娶个如此标致的女人,就天天噢晚上,晚上,搂,搂,搂着她的三寸金莲美美美地……

这结不死的真敢想,不说东家那人本就相貌神彩英拔,德存高山景行,待我都若至亲,而就东家夫人不乏兰心蕙性,大有河山之德,人皆敬之,重之,看你这若小绺般地东西,真是斗胆包天,无故褻渎东家人妻,实在可恶!我看让东家卸了你的狗牙,才好呢?马喜子听了立马瞪眼骂将过来。

去去去,你的头象似被门夹坏了,啥男人,连女人都不敢想。老天爷怕认不出你打了记号剥了眉毛的东西。王寅君冷不丁地奚落马喜子。马喜子气得鼻子直抽,可他对王寅君显得仗马寒蝉,半天不敢放个响屁,独个腹非心谤,暗自切齿。

这之后,大家都沉默,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大伙看了半宿,之后,王寅君跳上正打的半截墙掂础子—噔—登—噔……地打了起来,那声音颤颤地有劲儿。

苟蛋儿埋头扬着镢头挖土,樊娃子和马喜子用木掀往半截墙上哗哗哗地送土……

苟蛋儿当挖土挖到八世祖母的脚印子上时,没再挖,用镢头旋了一个圆土墩,留着那只好看的三寸金莲的脚印子……樊娃子,苟蛋儿锨土时,也没舍得铲去那个脚印子,只是用木锨在那个士墩周围轻轻地刮了又刮……

天不早了,热头已跌窝了。八世祖父过来打发人手回了家,看了四人比往常少打了半堵,再看墙根下留着一个圆圆土墩,再看时土墩上是八世祖母的脚印——一只清晰的三寸金莲的脚样!八世祖父越看越来气,越看越恼火……八世祖父暗气暗恼当头蹲身捞了镢头向土墩轮了下去……。那土墩哗然散开,怎料到,土墩散处,赫然露出个黝黑黝嘿的陶瓷坛子……。八世祖父迟凝了半宿,才忙忙地丢了镢头,手颤颤地猫身掀开坛盖一看,哎吆吆!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元宝啊……

(4)血洗野狐观

1)

八世祖父意外的得了那么多的金元宝,人都说是八十祖母的福气。八世祖母人本金贵,足下有黄金……有了这么多金元宝,八世祖父就打算兴建沙府城,当时的沙府城虽说暂且安澜,却在兵匪洗劫之后百业凋敝,民不聊生。不用说布被瓦器,啜菽饮水,弊车羸马等等,还有百姓家的布帛菽粟之事百端待举,汤家得了这么多意外金财,以此拔翠出群,取代了沙家,成了落河著名的土豪,沙府城改名汤府城。若是盛世,如此多的金财,可以惠及子孙,安富尊荣,可以接济街坊邻里惠及百姓,可这在这乱世,汤家人得了这么多的金财,是祸,还是福?

话说自从野狐观来过邵海之后,少庄主觉得这个人不比汤景辰妇夫陂湖禀量,耿直良善。实属波流茅菲之徒尔。他抓紧时间研读老庄主的书籍~《万法归宗》,半夜勤于练习度法。或许有说我言辞尺水丈波,难以置信,可确有传言说《万法归宗》里有个五鬼抬轿的法术秘籍,谭机度练了好久,有一晚上成功地遣来了五个鬼,一看是那五鬼不觉大吃一惊,五鬼中有个是他的亡母,亡兄……那老的据他推猜可能是他的太爷,爷爷,奶奶…。他当时刚学了遣术。没学会放术,老小五个鬼在他的屋內转悠了半夜,他实在没办法放走她们了,就跪下叩头说。自家的荞麦熟了,让祖上,娘亲,哥哥帮忙收割。继而又胡乱施法,不料五鬼居然去了……等天亮时,他去荞麦地头一看,不觉更吃一惊,那自家的两三亩刚刚谢了花的荞麦被拔完了,没剩一苗……

此后,潭机悉心度炼修法,逾月便就所修之法达到炉火丹青的境界……

谭机究竟年少,人好显白,不时技痒,于背人之处偷偷施法。有天天快亮时他又偷偷秉香施法,刚刚离庄,就是五更了,一声鸡鸣,吓得五鬼丢下法轿跑了,谭机从半天云里坠了下来,落在一个小崖嘴上。刚好有三个庄子上打樵地过看见山嘴上有个小火点,细细分辨居然有个人影,喊应方知是少庄主,于是套了好长绳索才把少庄主救了上来……

岁聿其莫,年关将至,有天夜暮,谭机和众师兄们坐下絮闲。姜礼眼瞅着少庄主半戏半虐地说,师弟少庄主,你是师傅的嫡传关门弟子,这些时日,少庄主必有些绝学手端了,能否开见开见?少庄主谭机笑笑说。我学了点皮毛,一时难以触及万法秘籍精奥……不能在众师兄面前丢节子的。

闫鑫有些不耐烦,站了起来,竖眉嚷嚷,小师弟这不是防着我们么?不拿我等以兄弟相待,似防我等若宵小。弟幸得老庄主秘传,每每瞒大家打夜作,修得一身绝好本领,我们都听说了,相比昆山片玉,不久地可就列玄学新锐,当行出色。我们大伙开见开见又怎地!

少庄主正襟危坐,山峙渊渟,半闭着眼说,师兄们皆为英雄豪悍之士,有磊落轶荡之怀。为何只因此些须芝麻小意现钟滥敲,妄下雌黄,搞个在座者鸦飞鹊乱又有啥好呢?我等从不打牙犯嘴,而能以礼来遇,今天确是为何?我处偏避,却也不在八荒之外,我等早已休牛归马,已不是啸居绿林的好汉,也不是占山为王的强盗。我等皆依火耕流种,铸山煮海的本领,而钟鼎山林,与世无争。可清兵满胰向来对反清复明组织狼顾鸱张,尽皆剿杀,一旦知我等的下落,岂肯放过。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我经思度,前些时,来过的那个猎人卲海,是咱野狐观的灾星,自他一去,我心若悬旌,忐忑难安。瞧他那一双老鼠一般地眼睛,和那一张薄凉凉地嘴皮……不似汤窦妇夫为人耿直,而能守信不渝,柴立不阿。我想卲海此人一去,我等的灾祸必要至矣。

……

马骏伸了伸脖子,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吹,懒洋洋地说,少庄主说话不见新,全袭了老庄主的那些套话,我耳要生茧了……

钟明抢过马骏的话茬说,少庄主不同于老庄主海纳,看人凭相貌揆度,自作解人,怎不似向壁虚构?就人家个猎户放不下心胆,真是庸人自扰。

龚维见状忙竖起食指于口边对钟明嘘了一下,便揠住钟明的话茬说,启辉兄别那么曲说少庄主,我认为少庄主所言愜心贵当,你我的眼界尚不大远,对未来之事怎可料得?燕幕自安,其实到头来还是要苦了我等。老庄主安顿桂深弟作少庄主肯定有人家的道理,我等矮人看场,难能领悟老庄主的深意。启辉弟坐诊医馆若扁鹊在世,能断病如神,从无差池,但断事确常含浑,吐词竞有如此率然……

座上一时哑然无声……

这时谭机没理会众师兄的鹊噪,而端坐在那儿,若老僧入定一般,呆了半宿。又过了一会儿,谭机才微闭着眼说,既然师兄们实在想开个眼界,我也乐于给师兄们玩点小手艺的。我思忖了好久,也想通了,那师兄们可要坐稳了,不要吓着你都了。

谭机起身离座,攥着右手说,师兄们看看我手心里都是些什么?别急,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一个地来,不论你看到啥了,你千万别出声,记好了千万别出声……谭机先是来到姜礼身侧,将半握的手伸到大麻脸面前,很近很近,慢慢地展开五指成掌。姜礼先是慢不经心地看,不一会儿,却见姜礼他是一阵阵地惊愕,然后是满脸浸出汗液,汗液成珠,成串地滚下,身子抖索起来。谭机收回了手掌,赔礼道,淳昂兄?对不起吓着你了。

姜礼用手忙遮了自已的两眼,头摇得象个手提铃儿。众人见姜礼这般模样,皆为惊愕。

于是谭机转身来到了马骏身边,仍旧在马骏面前伸拳变掌儿,马骏看着看着。也若姜礼一般,大汗浸头,看他的头上,若汽圆了的蒸锅口一般,热汽奔腾,汗珠有串有堆儿的落下……马骏有些玄晕。谭机忙收了手掌,欠声说,世恭兄,桂深弟向你赔罪了,马骏懵头懵脑地摇着头,含含糊糊地说,不敢受,少庄主。

谭机又挨个来到龚维身侧,龚维惊鄂地转脸看了一眼少庄主,才好奇地看他的手掌,不一会儿,他便紧缩眉头地哆嗦起来,一时甚过一时,象掉进冰窟窿一般。谭机赶忙收回了掌,欠声赔礼道,让德旺兄受罪了,真是我的罪过。

龚维喘着气儿摇了摇手。

谭机转身来到牛圈生身侧,欠声说,恭录兄就别看还是好?牛圈生忙忙笑着说,我还是想看看的好。于是谭机便就展掌给牛圈生看,牛圈生看了半天,又抹了几下眼睛,刚想张嘴。谭机连忙收起了手掌。

最后谭机来到钟明身侧,伸掌给他看,钟明偷瞥一眼谭机,然后就皱着眉头仔细地看少庄主的手掌,不一会儿,他就象中了风邪似的浑身抖了起来……

谭机仍旧欠声赔礼说,启辉兄,对不起,让你难受了。师弟向你赔罪了。

最后谭机来到闫鑫身侧,由于见识了以前几位师兄体验观掌的情形,闫鑫的内心也就有所惊疑,也就促使他惊疑地转脸瞧了又了又瞧师弟谭机。谭机微微一笑,欠声说,金三兄別怕,无论你看见了什么,别出声就行。

谭机慢慢地将手伸到闫鑫面前,闫鑫由于见到其他师兄师弟的表情状态,所以内心有所紧张,所以他的眉毛雏得很攒。他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地青了起来,越来越青,最后居然有些铁青了,浑身抖了起来……谭机连忙收起了手掌。欠声说,金三兄,让你受惊了!闫鑫噘着个猿猴般的嘴,却也强作没事一样摆了摆手。

谭机又对师兄们说,你都稍等,我去回四川,给大伙摘些绿豆荚,偿偿。

在场的人都几乎都在同时齐声啊了一声,又都你看我,我看你,以为是听错啥了。又看少庄主谭机时,谭机微微笑了笑,便微闭着眼,口中微微地念了一句奇怪的咒脚,霎时,从门外吹进一股阴风,有四个披发阴面鬼抬一把法轿飘飘地进了屋子,谭机一抬腿坐上了法轿,便飘荡荡地出屋而去……

众人被眼前的这些阴森森的情境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敢说一句话。

有一袋烟的功夫,谭机就回来了,带来一竹筐青豆荚,波在方桌上,大伙在一片无以名状地惊疑,惊讶的氛围当中伸手各自打裂豆荚。品味着豆荚淡淡的青鲜香甜,品味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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