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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思念伴我每一天(下)

淑君致叶辛

甜甜:我的爱!

今天同时收到你和小哥哥的来信,小哥哥在星期六去车站接你,可是,没有接到。

甜甜,今天我们学习。因为,上个月超额完成了百米成桥的任务,今天进行整顿,明天是大礼拜,就可以休息了。这会儿刚刚学习完,我正要拿出纸和笔给你写信,就收到了你的信,这给我寂寞的心又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昨天我没有给你写信,那是我最后一天的休息,我洗了衣、被,洗了头,一天搞得十分疲劳,晚上,我捧着你的相片,看了又看,吻了又吻,我把你的相片贴在脸上,心里默默地念着:承熹啊,我的爱!我愿你永远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让我在这里祝福你一切平安!我们马上会相见的。就这样,你陪伴着我,进入了梦乡。甜甜,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像梦见你还在八连,你让我到你们排里去玩,我说这么多人,我不去,你就生气地走了。但是,我受到了娘娘的谴责,心里烦闷极了,一个人跑到黑洞洞的工地上。工地上到处是危险的洞,突然你出现了,我们俩兴奋地拥抱起来。

然后,手携着手一起向光明的地方走去。当我迷迷糊糊地要醒来的时候,就想今天一定要去你们排玩。可是,当我完全清醒后,才意识到你离我是这么远。在这里,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影子了。于是,心里就一阵阵地难过,更感到自己非常的孤单!

不,我一定要尽快地回到你的身边。

承熹,我不希望你到钢铁厂或硫磺厂去,那种工作太苦了,我不能让我的甜甜去做那种粗劣的工作,就是在铁路上,有时看到你背水泥或做什么重活时,我都会难受得要哭,更不用说是一辈子的事情。甜甜,即使没有工作,我们也要苦在一起,真的。我知道,爱情的伟大之处,爱情的真正意义,是胜过生命的呀!一个姑娘,一旦把她的一切献给心上人的时候,离开了他,将是多么痛苦呀!甜甜,我愿意一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度过一天又一天漫长的日子。有时,我觉得黑夜太长了,太可怕了。黑夜盼天亮。白天一上班,又盼早点下班,承熹,每天我都是在这样痛苦的盼望中生活着。这几天,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的烦闷,想念你,也想念家乡,想念爸爸妈妈。他们已近两个月不给我来信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想到这些,想到我可怜的爸爸妈妈,想到苦命的哥哥们,心里真是乱极了。

甜甜,今天晚上我们开会,评选先进班和先进个人,我们班除我以外,人人都评上了。我一贯是不考虑这种事情的,目前更是如此了。在这里对什么事情,我都提不起精神来,我自知这样是不好的,可是,就是克服不了。

承熹,今天开会谈了上个月的工作和下个月的任务。到上月底为止我们已完成了鲤鱼塘一号大桥二千多方混凝土,基本是一半多点,还有3个基坑没有挖。下个月是成桥98米。但是,上面指示三四月份不转战,原计划大桥在下月20日左右完工,现在看来起码要到5月初。现在请假是很难批准的,不过我想试一下,也许有好处。但是,如果一旦批准是短假,岂不麻烦了吗?我本想今天就去请,可是,小哥哥今天又寄来了一个邮包,所以,我想过几天再说。你看呢?过几天,你再写一封信来。

我不知道,我的甜甜这会儿在干什么?也许,你正躺在床上,瞪着一双深沉的大眼睛,想着远方的我吧?睡吧,乖乖地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啊?让我深深地吻你吧!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日晚

甜甜:

昨晚给你写了信,半夜醒来,我又睡不着了,真想你呀!半夜想起来给你写信,又怕弄醒了叶文(昨晚小秦没有回家,我们俩睡一个被窝)。只好忍着,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我第一个起了床,整理完毕,就给你写信。今天休息,我什么地方也不去,老实说,也没有地方可去。天气不好,又不能做事,就准备给你、给小哥哥、给你妈妈写信。

昨天,叶文去廖宗礼那里,廖宗礼告诉她,5月初大桥是能完工的,那时除留300人搞扫尾工作外,其余的人都要转战。这300人是由一部分知青及城镇户口的人组成。现在,团部就开始整理档案了。我想,现在请假是白搭的,会战期间可能性极小(小朱由于经常发病,团长亲自跟张德华说的,而且是短假)。但是,我是绝对不留在这300人之中的,我想到那时(转战前半个月)写申请转战,从我个人来说,是有把握的。1.我是属于转战之列的。2.在这里,我的表现不算好,又是非团员,要留肯定是留积极的,你说对吗?而我估计要是留300人,小刘是不愿意回家的。

甜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一个人孤单地生活着。除非十分累了,我才能勉强地睡着。一般的情况下,我是不容易睡着的,即使睡着了,半夜醒来,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醒着。我要想想你,想想我们的过去和未来,想想我目前的生活,想想我的故乡和亲人们。尤其想到你目前的生活,心里更是不忍。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甜甜,昨天,小哥哥给我寄来的邮包,有榨菜、大头菜、萝卜干、话梅、糖、咸肉、猪油。等取回来,我请程英(她于上星期到这里)回去时给你带点咸肉、猪油,如果团部有白糖,再买5斤给你带去。

昨天,你妈妈给小妹妹来了一封信,她十分想念我们,所以,我今天要给她写一封信。据小妹说,5月份是你妈妈60岁的生日。甜甜,我们该怎样祝贺她呢?

甜甜,你在外边,看到有什么好诗,不要忘了给我寄来。近来,心里烦闷,不想写,但我倒愿意有几首好诗念念,以解心头之愁。

今天是星期日,你准备做些什么?去赶场吗?

你必须要好好地给我写信,写长信。昨天拿到你的信,好像比平时薄了一点,心里便是一惊,是不是又生病了?当我看到你是深更半夜写的时候,才放心了。甜甜,你的病全好了吗?一定要注意身体!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前几天只穿两件衣服,这几天穿棉衣都觉得冷,你一定要注意添衣服。

好,今天就写到这里,让我怀着十分思恋的心,紧紧地拥抱你,深深地吻你吧!

愿你坚定、沉着!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2日上午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心灵中的天使!

今天已经是4月3日了,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你病了,还是怎么了?星期日上街去,我看见原来十连的刘若国也请假回来了。你呢?

自从30日收到你的信,今天已有4天了。这4天我生活得很好,因为,我下定了决心要听你的话,要好好地生活,我也晓得不好好生活你要生气的。

星期六(1日)那天,好冷啊!我生了炉子,坐在炉子旁,写完了《风雨之夜》。8页,4000多字。那天,静悄悄的,那个阴阳怪气的炉子时燃时熄,我除了添煤,就背靠着床,右手倚着箱子,坐在小凳上写了4个多小时。写完了,自己也比较满意。昨天是星期日,也冷,但比前天好多了。前天,我们寨子后面的大坡上还结了冰。昨天赶场,我买了5斤半菜,准备吃一个星期。昨天、今天报纸都来了,可没有你的信。除了吃菜,3月份我一共吃了16个鸡蛋(8分),一斤猪油,一只鸭子(1.5元),35斤粳米。除了生病,除了想你,我其余的生活都是极平静的。我不和人们多搭讪,看见久长的上海人,就远远地躲开。与其和他们讲话,我更情愿与一个10岁的小孩儿聊天。目前,我给自己定的计划是攻短篇小说,过几天我就写另一个短篇《短促的第一课》。写完《第一课》就写《记工员于小全的故事》。我边劳动边动脑筋,这样肩上的担子就轻一点,而美好的故事也容易想出来。写短篇不占时间,其余时间我就详细地构思《岩鹰》里的人物与情节,零星的时间我就看小说、想问题。这样出工是休息,看书写作也是休息。可怕的就是睡不着觉,每天晚上11点睡下,早晨7点就醒了。而在其中,最少要醒两次。因为,一躺在床上,就要想你,想你的生活,想你们钢筋工(滑稽可笑),想鲤鱼塘一号桥的进展,想那毫无情趣的生活。

回来一个月,从没有听见过哨子,从没有人管我这管我那,从没有人催我起床、睡觉,硬逼着我听别人乱发议论。我同样生活得很好,而且灵魂也安静得多了。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一个月出20天工,4天赶场,6天休息,穿插起来,我的生活就很自在和舒适了,既锻炼了身体,又得到了休息,又不妨碍我看报看书写作学习。农忙即在眼前,但我很乐观。

贵阳大学化学系和中医学院,在久长招生,1日—10日报名。我没去报名,大队劝我去报,我想过一两天再去报。可惜文史、哲学不在我们这儿招,否则也可争取一下。

但我一点也不悲观,真的不悲观。虽然,我的生活比起更多的“蠢材”来要差得多,但我认为我活了23年,不管是手脚、灵魂或其他方面都是纯洁的,这就是我不悲观的原因。

毛头,我多么想你啊!晚上一想起你,就睡不着。往往一到11点就很累了,躺下就能睡着。可2点半或3点半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有时迷迷糊糊地好像与你在一起,有时就一直醒着到天亮。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铁路上关于知青,又说些什么呢?来信吧,不要失约,两三天寄一封信,时常报告你的消息。亲爱的人,想你!

久长公社搞了一个磷肥厂,就在沙雁三队和四队临近铁路过去烧砖的地方,有20多个人,是钢铁厂的一半。你回来亲眼见一见这类县办厂矿,就会明白工矿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农机厂的小邵和小周均住在厂边的老乡家里,这是我回到县里,在车站碰到她们时,她们亲口说的。

毛头,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珍惜自己,珍惜自己的灵魂与一切,为了你,同时为了我。不要忘记,我们还要共同生活四五十年呢!

让我温存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我最亲最好的毛头!

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5日夜8点40分

淑君致叶辛

甜甜:我的亲人!

今天收到你上月31日发出的信。自26日发出信以后,我在30日及本月2日又发出二封,不知收到没有?望来信告之。你的来信我全部收到,勿念!

甜甜,今天在上班的时候,我就打算下班后给你写一封信。下班以后,便收到你这封亲切的来信,读着读着,我便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心里真是高兴极了!甜甜,你能这样好好地生活,对我来说,真是一种最大的快乐和安慰了,让我在心灵上也平静了一点。

甜甜,我要告诉你,我们今天开了一个誓师大会,到12点半才结束。这次誓师大会的目的是,决心在本月底完成大桥主体工程。目前,鲤鱼塘一号大桥已完成了全部工程的76%,上个月突破了百米关,完成原计划的129%,成桥103米,打混凝土2400多方。而这个月的成桥是76米,所以,要比上个月轻松一点。从表面上看,大桥已完成7个半桥墩,其余7个,5个都完成了地基,还有2个基坑未挖。从全团来看,主体工程也已完成了91%还多,所以,看来月底完成全部主体工程的可能性很大。甜甜,听了这个消息,我很兴奋,因为,到那时就将大批转战,我一定积极要求,我们一定会团聚的,你高兴吗?真的,有时我看着工地上一天一天升高的桥墩,心里就会觉得高兴,桥墩每添上一节,我们便早团聚一天。

甜甜,我一定听你的话,在工作中小心加小心,注意安全。决不能在这最后的一个月中发生一点事故,保证让一个完完整整的毛头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甜甜,看到你这么爱学习,我真是感动极了。

相比之下,我真惭愧。不,今后我决不再放松自己、原谅自己了,我必须抓紧时间,让自己多学点知识。

甜甜,离开了你,我真觉得不方便。我常常想起以前你给我讲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讲形势,为我选择合适的书籍。而现在,有时想看看《参考消息》也没法弄到。除了给你写信以外,就看你留下的书,还看了一本《巴黎公社》和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排里来了报纸,我也抽时间看。

每当我懒了,不想动脑筋了,不想看书了,便用你来鼓励自己。我会暗暗地对自己说:这样不好,承熹知道了会生气的,不爱学习的人,承熹是不喜欢的,我要做一个承熹喜欢的人。于是,就又重新拿起书开始孜孜不倦地读了。尽管劳动累,时间少,我也不能放松自己。甜甜,你放心吧,我决不会做一个庸人,我要学习,争取做一个高尚的人。我常常记住你的那句话:“伟人有志,庸人惟愿。”虽然我们目前所处的条件是简陋的,但我的心,应该是高尚的,你说对吗?至于在日常的生活小事上,我也要严格要求自己,让毛头,变得更沉静、更坚强、更美满。甜甜,这是我的决心,并且我也正在这样做了。

我的甜甜,今天暂时就写到这里了,时间已不早了,虽然我还没有倦意,但我必须强迫自己睡了,为了明天的工作,我必须睡了。睡下去以后,我还要看看你的相片,还要吻你,再想想你,把你的相片贴在脸上,让你陪伴着我进入梦乡。甜甜,你呢?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3日晚

甜甜:

现在是刚刚加完班回家,虽然很劳累了,但是,我必须要为我最亲爱的人写上几句话。

甜甜,昨晚写完信以后,仿佛心里的话没有说完。事实也真是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甜甜,你来信说久长中学需要代课教师,是不是代课也要经文教局批准?如果不是这样,我的意见是你先去代课。虽然这不是个理想的工作,但又怎么办呢?难道你真能到钢铁厂、硫磺厂去吗?我不愿意我的甜甜去干这种繁重的、粗劣的,而且是他所不能胜任的工作的。我们的出身不好,这对我们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像其他人那么容易。但是,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我想命运是不会委屈我们的。也许,代课会转正呢!我觉得,就你的体质,只能适合做教师,而且,这对你的写作也会有好处的。甜甜,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呢?

这个月我们的钢筋任务很紧张,所以,时常要加班。但是,想到也只有这一个月了,自己也就稍稍有点安慰了。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生活得好。甜甜,再忍耐一个月吧,一切都会恢复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再给你写,好吗?

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4日晚

甜甜:

我已经睡熟了,程英今晚要走,她来向我们辞别,便喊醒了我,我立即起来,拿东西请她带给你(一块咸肉、一瓶猪油、一包笋干菜,白糖由于没有买到)。她急着要走,时间十分仓猝,所以,也没有包好,望收到后立即来信。

甜甜,我今天感到特别累,在学习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了。所以,学习一散,破例地没有给你写信,早早地睡了。可是这会儿,却很难再睡着了。我想你,就又给你写起信来。

甜甜,今天我心里特别难过,除了感到孤独以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感到人生的艰难和乏味,再加上今天身体不舒服,浑身酸痛,更使我的情绪低落,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下班,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对你的无限思念。甜甜,你要是这时能来安慰我该有多好呀!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你可曾知道毛头的心?

今天不多写了,也许明天能排到我轮休,那时再好好给你写。假如明天排不到休息,我也必须把这封信寄走,已有3天没给你寄信了,你一定又在惦记我了吧?最后,让我深深地吻你!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5日深夜

“附笔”

相识3年,由相互爱慕发展到朝夕相处的热恋。

突然,命运把我们活活地拆散了。一个留在喧嚣热闹、体力劳动繁重的湘黔铁路会战工地上,一个回到了沉寂荒僻的山乡。我们之间都感到失落了什么,都觉得极大的不习惯。而爱情的火焰仍在燃烧,相互的思念是如此地强烈,于是便有了这一封封频繁的情书。这封封书信,倾诉的是我们的爱情。但在每封信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得出当年我们的真实思想,以及作为“知识青年”的心态。我们渴望工作,我们希冀着被人理解。那时候,从铁路工地上回到县里的很多当地知青,很多城镇户口的青年,几乎都先后有了工作。惟独我们一些上海知青,远在离上海五千里之遥的陌生山乡,毫无关系可言。有的被照顾进了我信中写到的那些糟糕透顶、办不多久都垮掉了的五小工厂里;有的如我,由于出身不好,仍旧回到农村,继续那“接受再教育”的劳动。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这种明显的不公正现象,我生活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苦闷。惟有爱情,才是我孤寂的乡居岁月中一朵灿烂的花朵。

信中偶尔触及到我们的经济收入情况,也可以看出,那时候,我们的钱少得实在可怜,要维持日常的生计,必须精打细算。可以说,我们惟一拥有的,就是爱情了。

甜甜:我最亲爱的人!

我满心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来信,可是,我又失望了。甜甜,你怎么不给我来信呢?是不是又病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我真是不放心呀!你必须时时把你的一切情况告诉我。

甜甜,今天我轮休。本来应该昨天休息的,可是由于昨天留人在家开会,不能再留人休息了,故到今天才轮到我。甜甜,这几天,我心里非常不愉快。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昨天下班回家,浑身乏力,心里充满忧愁之感。坐在床前,想到自己的命运,想到我的家,又想到你,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真想一个人跑到山坡上去大哭一场。甜甜,我曾经下过决心,不再哭了,甚至上班的时候,也在想,我不哭了,要做一个坚强的人,眼泪是一种无用的东西,它不能引起人们对你真正的同情。况且,我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同情呢?

我同样是个人,别人能生活,我同样也能生活。我是靠自己生活,并不是靠别人呀!可是一到难受的时候,就不行了。看,我是一个多么软弱无能的人呀!

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而不胡思乱想,便把那个放书的箱子又翻了一遍,找出了《谈诗的技巧》、《车尔尼雪夫斯基选集》和《怎样写钢笔字》,还有毛主席的一些讲话来看。我决心好好学习,因为,我们现在都很年轻,浪费时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古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天,天天下雨,简直腻烦死了。想必久长也是如此。我常常想到,在乡下,下雨的日子是最最无聊的了,而且,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看着门外的雨,我便想到了我的甜甜,这会儿不知在干什么?也许,一个人在家静悄悄地看书、写信?甜甜,这会儿我要是能长上翅膀,飞到你的身旁,陪伴着你,该有多好啊!

甜甜,每天晚上,我几乎都是看着你的相片渐渐入睡的。而且,在梦中,我常常感到你在我的身旁,就像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春耕》怎么样了?你来信要谈谈它,我真想听到它的好消息。还有,你最近的身体如何?你的生活又安排得怎么样?请程英带去的东西收到没有?望来信谈谈。

久长的分配又是如何?教书有希望吗?对于未来,说实话,我是很悲观的。可是,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就像你所说的,成事在天呀!首先,出身就注定了我们的一切。(傍晚)甜甜,这会儿我们刚刚散会,今天传达了关于大学招生的文件,许多人听了都很激动。但是,我对此却是无动于衷的。这关我什么事呢?虽然它是我的愿望,但那是很遥远的呀!据说,省内有7所大学,外省有52所大学,共招生3800人。具体到修文县招25名,其中,6名要上海知青,是上海医学院和机械学院。听说在铁路上就要招5名或更多一点。

甜甜,今天没有收到你的信,是我最大的一件心事,你要快快来信呀!今天没有信,明天肯定又是没有的,要到后天才有,因为,这里是两天一班。

好,我不多写了,现在已是10点多了,你睡了吗?甜甜,我在这里看着你呢!你该睡了,安心地睡吧,让我们在梦中相会!

愿你健康、愉快!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7日晚

甜甜:我的爱!

今天终于收到了你6日寄出的信,这是我盼望了几天的事情,已整整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你的字了,叫我怎能不焦急呢?甜甜,你理解我的心吗?

你是上月31日寄的信,到6日才又寄一封,整整一个星期,今后可不允许这样了!你要理解我,我是多么迫切地需要知道你每时每刻的生活呀!

这几天,心里很烦乱,没收到你的信,心里不免又要胡思乱想,当然,一胡思乱想了,就会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你是不是病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甜甜呀,你时时都在我的心上呀!每当夜深人静,我便更加思念起你和爸爸妈妈来了,每晚都梦见和你们在一起。到白天,就盼着你们的来信。

可是,一次次地失望,叫我怎么能忍受呢?忍受不了了,便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正因为如此,我常常不愿意自己有空闲的时间。每晚,我都要让自己十分疲惫了,才开始睡觉。即使这样,也不免要想上一段时间,才能渐渐睡去。把临睡前想的,统统都做进梦里去了,有时欢乐,有时悲哀。

甜甜,这几天,我们这里正在搞大学招生工作,采取群众推荐的办法。我们排推荐了冷逸芹和吕华章等几个人。听说小胖已填表了,还有五连的赵根宝、胡诗柏等人。能上大学是多么幸福呀!但是,我也知道,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并不只是这些表面的名声,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历代的名人、发明家,往往出身都是很平庸的,可是,他们有志气,在实践中学到了更多的知识,获得了成功。我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人,我要学的,也是这样的人。甜甜,我一定要努力钻研写诗,这几天,我还在读《谈写诗的技巧》,以便给自己找到写诗的正确方向。

甜甜,我要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真的,对这里的一切,我实在是腻烦透了,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生活了,这样下去,我会变老的,我的青春也会被这种繁重的、粗劣的工作夺去的,这是我不情愿的。大桥进展得很快,到昨天为止,已完成了8个桥墩。尽管如此,由于有些另外的原因,如镇宁的路基出碴,影响了我们挖桥基,所以,估计要到5月中旬。不过,我想到4月下旬就开始请假,至于发电报,倒随便。估计肯定不批,因为离转战不远了。如不批,就到转战前夕,再写申请,你看行吗?我估计是可以的。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能再给你写了,熄灯信号早就放过了,寝室里每一个人都睡了,静悄悄的。甜甜,让我在这里亲你,如你还没有睡,也该睡了,好吗?我们在梦中会见面的。今天暂时写到这里。不要忘了经常给我写信。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9日深夜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毛头!

想不到的事情就是这么多!

昨天晚上想早点睡,今天能早点起,可是昨天半夜我又发烧了。今天早上8点钟起了床,站也站不住,只好又躺下。睡到11点半才起,寨上几个小鬼帮我去叫来了医生,又是感冒,打了针,吃了药。今天一整天,什么事也没做,头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要命。就是现在写信,人也很难受。病中,人实在是难受的,思想不连贯,又做不了事,看不进书,只是想你,亲爱的人,你晓得吗?甜甜在受罪呀!

我心里是多么痛苦啊!夜深了,宽旷的屋里,又冷又静,真有点害怕。毛头,快点回来吧!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呀!

别人哪!不,不,这个世界上无论谁,我的心也不交给她了!

既是上苍决定的意思——也是老天爷的心愿,我是你的。(毛头,我是你的!)

我的生命原来就是和你必定相会的保证。

我知道,你是上帝送来给我的,到死你是我的保护者。(毛头,到死你是我的保护者)

……在病中,念起这些诗,我愈加想念你。如果你还记得妲姬雅娜,那么,我的思念比她的更痛苦、更强烈。毛头,我怎么办呀?

这两天心里一直在盼着上海方面的消息,也一直盼着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可是,可恶的坏天气偏偏叫我生病,叫我心烦意乱。我希望一觉醒来,我的病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劳动,可以写作,生活也可以充实一点。毛头,相信我,这次生病一点也不怨你,我不是褊狭的人。相反,在病中,想起你纯洁无瑕的大眼睛,就仿佛觉得你在我身边,我还会笑起来。是的,在病中,我也这么想:我们俩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毛头,你相信吗?

《春耕》是到了该有回音的时候了。为什么还没信呢?我真焦急。

坐在床上,头又晕,腰又酸,想睡了。毛头,祝福我明天痊愈吧!让我亲亲你,希望幸福的喜讯明天飞来。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总有这个预兆。

拜伦说:“我一觉醒来,发觉……”

我也希望!

深深地吻你,拥抱你!

你的病中的甜甜

1972年4月6日晚9点半

一觉醒来,神志清醒了好多。想了想亲爱的毛头,就起床了。走到外面虽然还有点头重脚轻,但毕竟好多了。外面空气清新,地上潮湿。我想起了唐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场春雨,吹落了多少看上去那么美丽的花朵!潮湿的地上细碎一片,而我的病好了。但愿我们的爱情,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

希望新的一天,给我点燃起新的希望!

毛头,此时8点已过,你们已在上班。你在干什么呢?回来吧,设法回来吧,甜甜是多么想你呀!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7日晨8点3刻

毛头:

今天已是4月9日晚上9点1刻了。

7日,寨上放了一天假,我坐在屋里看了一天书,很晚才睡。

8日,我出工了,可是,干着干着,就感觉背冷、头痛。下午,发觉我的病又犯了。一收工,我煮了点泡饭,吃完就躺下了。躺在床上,我的头剧烈地痛,有热度。

半夜,我还在呻吟,在呼喊:“医生,有医生没有?”下半夜我醒了,热退了一点,就这样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今天早上,我起不来,感到坐起来就难受。一直睡到12点半,才挣扎着起来煮泡饭,吃了两碗又睡,发了一点汗。2点钟我再次起床,决定去久长看病。

3点1刻到了久长,看了病,吃了药,并买了5斤菠菜,场已经散了。我拿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你的,一封是阿五阿五:我的邻居席与昌的小名。他后来成了我的妹夫。的。

《春耕》现在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是解放日报社推荐去的,目前没有回音,大概不久就有消息了。

谢揆初作为尖子人才到五七干校去了,劳动学习半年,回来以后搞整风运动。每个月可以回上海4天。这是阿五信中的两个重要内容。

今天由于赶场去晚了,没有遇到程英,我想明天去杨柳一队。我在这个月要写出几个短篇。

同时,这个星期六我决定去贵阳,在那里我寄信、拍电报,同时,跟姐夫、小哥哥谈谈。

毛头,我很想你。过一个月,你一定要回来呀!

我心情很不好,就写到这里。吻你!

你的病中的甜甜

1972年4月9日夜9点40分

毛头:

今天是10日,8点半起床,头晕,吃药、煮饭、吃饭。吃了饭去杨柳一队,在杨柳三队遇到了程英,我跟着她去了生产队,在那里拿到了东西,帮她修了一道门,回来已是下午5点。

猪油、干菜、咸肉,这不仅是毛头捎来的东西,更是毛头的深情、毛头的心呀!毛头,你自己为什么不留着吃呢?想不到我还要拖累你,要是《春耕》给我带来了出路,该有多好啊!我一定要加倍地偿还你。

《春耕》正沿着一条艰难的、但是很正常的路前进着,这一点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愿它能指给我一条美好的生活之路。毛头,你说对吗?

我还没有痊愈,吹不得风,动不得脑筋。

慰问团到县里了,不知他们将带来些什么?

毛头,我决定本星期六去贵阳,一定去。在星期六那天寄信,回来的那天拍电报,好吗?

出工真不合算,星期六出了一天工,星期日医药费花了7角。我必须学会休息,但是,我明天还是要出工去。

《风雨之夜》写好了,《第一课》只写到一半。

毛头,我亲爱的人!最近,《贵州日报》上登了征文作品,文章不算好,但诗歌写得不错,你们排里有报纸,你拿到看一看。看到一首有特色的诗,要想一想,最好记一下笔记。人家怎么写?第一段,第三段……怎么开头?怎么结尾?这样多想想,把感受、体会、风格记下来,以后自己写起来,就可以用不同的内容写出有特色的东西了,那么,这种特色就属于你自己的了。你现在会用韵脚了,要进一步提高。

本来6日寄了信,8日又该寄,可惜八九日我都病着,情绪不好一拖就拖了几天,今天才寄信。

你要体谅我,在病中,我坐也坐不起来,更谈不上写信了。

毛头,深情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

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0日

(请注意《牛田洋》、《海岛女民兵》、《新的高度》3本新书。)

毛头:你好!

4月10日来信昨天收到,勿念。

今天一早离开久长,现在我是坐在小哥哥的办公室里给你写信。由于不方便,就写简单些,好吗?

收到信后,要迅速地去请假(或者选一个日子)。请完假后,不管上头批不批,你一定要去催催,不能因为他不批而不催,这样不好。天天催要觉得不好,就隔天去催。我与小哥哥谈了,他也希望你早日回来,不必留在那里。在催了一段日子之后,你就可以申请转战。到了临近转战,你可再写申请,反正多写两次费不了多少事。如果按你信上说的,转战希望不大。毛头呀,有许多事情,你还不懂啊!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请假,催催,写申请,临近宣布名单时再写申请。否则你真想回来,有人还会不让你回来呢。不能马马虎虎,真的!毛头呀,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回来呀!

收到信,如你觉得该拍电报,可以给小哥哥写信,说明原因,他会拍的。我就不拍了,好吗?

毛头,千万不要以为成竹在胸啊!

在这里给你写信较拘束,我想就少写点,回去以后,我一定写一封详详细细的长信给你,报告我这次旅途的一切情况。就写这些。

亲你!愿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5日

淑君致叶辛

甜甜:

自10日寄出信后,今天已是12日了,已有两天没有给你写信了。昨天原想给你写信的,可是,连续的加班(吃了中午饭马上上班,吃了晚饭又加班到夜里10点)搞得我一点儿时间也没有。今天学习结束已是9点多了,洗脸、洗脚以后,这会儿又是10点多了,但我必须给你写上几句话。

这几天,我的生活算是较平静的,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要在宝贵的青春时光里,多学一点知识。这几天,我读的就是《谈诗的技巧》那本书。甜甜,我现在常常感到知识的重要性,我不能再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了。大学填表的人已在检查身体了,上海女知青是顾瑞霖、陈为民和张慧君,五连有小胖、范永林和另一个上海知青,可能不久就要回县里了。

最近,鲤鱼塘一号大桥的进展飞快,正在革命加拼命。由于“镇宁”路基问题,要耽搁我们的时间,但估计5月中旬就会全部竣工的。我决定这个月中旬请假,听到有转战的消息,就写申请。

也就是学习散了后,叶文又去加班了,是排长约她去的。铺床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给你写的那封信的底稿,这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想不到那种庸俗的、丑恶的现象,竟在我的身上出现了。承熹,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第一次感到我在你们中间,甚至在你们家里是一个多余的而且是一个破坏者。我不想为自己辩护,因为没有必要。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但是,究竟如何,让事实来回答吧。这几天,我常常在沉思着如何做一个真诚的、美好的人?如何来珍惜自己的人格?这是你信中常常提及的。承熹,我会对得起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认为是我破坏了你们兄妹之间的关系,那我会自动离开的。你放心,我会很好地对待叶文,要比以前更好。毛主席明知道林彪要夺权,但还称他为同志,还要找他谈话、帮助他。何况,叶文是我们的妹妹?用毛泽东思想来看问题,就是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甚至反对过自己并且已被实践证明反对错了的人一道工作。承熹,我不想多说了,我也不想再向你保证什么了。我知道,爱情不是用甜言蜜语说来的,如果那样的话,那种爱情也是暂时的、浅薄的。真正的爱情,是心灵的相通和融合,你说对吗?我深信这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承熹,这是爱情对我们的考验呀!我心里是很难过的,想哭,但不能!我必须坚强地对待生活,对待生活中的一切大小风浪。

承熹,时间太晚了,心里的话还没说完,为了明天的工作,我不能多写了。这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睡了,我也得睡了。最后,让我深深地吻你。

愿沉着、坚定!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2日深夜

甜甜:

昨天就该来信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却没有信。昨天晚上7点钟才下班,很累,我想回家后一定能见到你的信,可是,希望却落空了。直到今天晚上才见到你的信,甜甜,你又病了,怎么搞的?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你身体不好,让我很担心,分别仅仅一个多月,你就生了两次病,这让我心里很难过,感到内疚,我能体会到一个病人的心情,而且,又是处在那样的条件之下。甜甜,你不要着急,不要难受,下个月,我们一定能团聚的。我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地爱护自己的身体,让一个健康的精神饱满的甜甜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好了吗?快来信告诉我。

甜甜,这几天我们的工作很紧张,时常加班,就是不加班,也要学习到很晚,学习中央12号文件。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就是毛主席视察南方时沿途对干部的谈话纪要。因此,我常常感到睡眠不足,一上工地,就打瞌睡。今天看电影,我没有去,我要利用这个时间给你写信。

明天是星期六,甜甜,你去贵阳吗?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我听到一个好消息,我们这座桥下月上旬就可能完成,这些工人6月份就要转战了,民兵留下一部分。甜甜,你快来信,我就去请假,到月底或月初,听到转战的消息,我就写申请,好吗?我相信,这个愿望是一定能够实现的。

甜甜,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也收到叶文给你的信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这给你还未痊愈的身体一定又带来了不少痛苦,这是我十分内疚的。甜甜,我不怪叶文,这是由于我平时不注意生活细节和感情上的培养,以致使她产生了想法,当然,也给她带来了一定的痛苦。她不懂事,但我也没有当好一个姐姐,虽然我时时提醒自己,但一遇到具体事,就在感情上别扭了,尤其是过强的自尊心和任性,在脸上就流露出来。甜甜,我不想在这里为自己申辩,今后我们有机会细谈的。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也会相信我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了解我的人,我深信我是无愧于叶文的,也是无愧于我们的爱情的。真的,甜甜,我本来,是不想寄这封信的,因为,我想看看你的态度。但是,也就是由于我对你寄予无限的信任,所以,才把自己心里的一切想法,毫无保留地说给我最亲爱的人听。当然,有时我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为什么我要自寻烦恼呢?在家时,我是无忧无虑的,从来不受委屈的,可是,现在呢?在叶文的笔下,却是一个可耻的人,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不过,再想一想,我爱的是你,并不是她,我不能因为跟她闹别扭,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今后,我要对她更好,努力克制自己,不再任性了,真正做一个姐姐的样子。甜甜,你也不必为此烦恼,就像她自己所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事实会证明一切的。今后,她也会明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的。

甜甜,叶文的这封信,一定也给你带来了烦恼,这都是我不好,是我引起的。通过这件事,也使我认识到,生活在社会上,必须要善于做人,善于说话,否则,别人是不会了解你的,哪怕是你的最亲近的朋友。这也让我学到了一点生活的经验。

甜甜,请你放心,我一定学会忍耐,我要很和气地对待她,但要再像以前那样,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唉!我第一次看到别人这样评价我,心里十分难受,总想哭,但眼泪又有什么用呢?

甜甜,看到你的《春耕》正在经受着“考验”,心里十分激动和高兴,我多么希望它能顺利地通过这严峻的考验呀!

排里的报纸,我是经常看的,看了一篇短篇小说和一些诗。我想,我也应该学着写一点短篇小说。不过,这里的时间太有限了,我很想念生产队里的生活,我想要是在生产队里,一定会多学一点东西的。《谈诗的技巧》至少给我解决了一个诗的概念和什么叫诗的问题。现在,已近10点了,不多写了,电影早就散了。我惟一的希望是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再让自己生病。这个星期日可能要休息,我再给你写信,好吗?最后,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4日夜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亲人!

你10日寄出的信我今天收到,算来,你也好久没来信了。明天,我要去贵阳,一两天就回来。

本来收到你的信我又不想去了,但想到小哥哥又要来接,所以,我还是去吧。

这些天,可能是由于生病引起的,心情相当不好,话也不愿意多说,也没多少人跟我讲话。连写信都没有兴致。我后脑的神经痛,这种情况过去一直没有过,这次痛了以后,不知为什么不行了,写写东西要痛,看看书要痛,睡觉也要痛,这真糟糕!

我在贵阳呆两天就回来,因为我心里总有一个阴影,好像你是不会转战回来的。也许是这个阴影一直使我心情不好?

我的心情相当不好,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有时候我想明天就回上海,有时候我想到处玩玩,有时候又想写东西,有时候就那么坐着,什么也不做,看过的书一会就忘了。劳动又累又重,休息时又想入非非。这种不正常的心态使我想吼叫、想发怒。总而言之,我的心灵是很痛苦的。

也许不久这种奇怪的生活就会结束了,命运马上就指给我一条道路可走。唉,不说这些了。

星期二给你寄了一封信,星期三我出了半天工,搞院坝育秧,星期三晚上放电影《英雄儿女》。

星期四,也就是昨天我把《风雨之夜》改好了。今天出工上久长买铧口,明天,我准备去贵阳。

上海阿五给我寄来了一本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短篇小说集《新的高度》,我看完了。这两本书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算好。

《春耕》在上海人民出版社,也许此时正在哪一位编辑的手中读着,决定着它的也是我的命运。

我明知决定一本书的出版是比较慢的事,但还是很焦急。

你不必羡慕上大学的人,在久长报个名就可以填表。这次公社推荐小代去,还不知行否,因为上面要“66届”的。我由于病着,走不动,没有去公社报名,考试的题目都是很简单的,如x2+4=8等等。毛头,快点回来吧!否则要我寂寞死了。每天躺到床上,我总要想你。我写不动了,就写到这里吧。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4日夜

毛头:

我已从贵阳回到生产队,下面,我详详细细地把这次旅途的经历讲给你听。

星期六上午,我起床离开生产队时已有8点多了,踏着雨后的泥泞到了火车站。在10点14分坐上火车,11点10分就到了贵阳。在车上,我想:

要是毛头跟我一起去,那有多好啊!小哥哥在站外接我,我们骑着自行车到了贵阳电厂。到了以后,洗了脸,就去吃饭。小哥哥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女宿舍,那里住着4个姑娘。我们和其中的一个姑娘,一起吃了一顿简易的中午饭:肉松、大头菜、酸菜汤。下午,我们同坐卡车到贵阳城内去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在百货商店买了一瓶辣酱,回来之后就给你写信,小哥哥忙他的事。4点钟我们同去洗澡,洗了澡回来就煮晚饭吃,是面条。大概小哥哥还在等那位姑娘,在那位姑娘来之前我已吃完,准备进城了。小哥哥送我到公共汽车站后就回去了。因为,我要看贵州省样板戏学习班演出的京剧《杜鹃山》,小哥哥已看过了。

我在城内逛了一圈,寄了信,看了看各种东西,天黑了,就进了贵州人民剧院。这是我离开上海以后3年中第一次进剧院看剧,剧的情节还好,就是演得不好,它描写的是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党怎样领导一支农民暴动队伍成长的过程。主角是个女的,党代表,叫柯湘。演员们表演得不好,唱得也不好。7点半开场,10点10分散场。

散了场出来,大雨倾盆,我没带雨具,冒雨回家。

中途在春蕾广场一个人家躲了半个小时,在展览馆粗大的圆柱边躲了半个小时,在工人宿舍的铁门外躲了10分钟。但走到家,浑身上下全淋湿了,此时,已是12点。小哥哥在等我,他坐着看《参考消息》。我洗了脸、脚,他又煮了面条给我吃,吃完便睡了。我由于牙痛,不想睡,看报纸,但一睡着,醒来天已大亮。小哥哥比我起得早,6点就起来了,洗衣服、做饭,8点20分我才起来。起来后我看报,给上海阿五写信。不一会儿,昨天那位姑娘又来了(昨晚小哥哥是和她一起度过的),她帮着煮饭。大约10点半开始吃早饭,菜是咸肉、豌豆煮汤。11点过5分,我们三个人一起出门。

昨天说好去南站的,但小哥哥却决定进城玩,可能是那位姑娘的意思。到了贵阳,我买了一个锅、一斤榨菜、一斤饼、一斤大头菜、修好了钢笔。那位姑娘做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在开发票时,我才晓得她叫段大琴。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亚非乒乓球邀请赛》,还有《毛主席会见尼克松》等纪录片,看完电影,我们又一人吃了一碗甜酒粑,然后,坐车回去。车很挤,真烦人。6点到家,煮面条吃,那位姑娘和我们一起吃的。吃完面条之后,我看报,小哥哥画表,那位姑娘做杂事。8点多她告辞走了,小哥哥未留住她。8点半我表示要睡了,9点我们躺下。可惜我牙痛,好久睡不着,听着发电厂轰隆隆的响声,心里很不平静,一直到睡着。第二天,6点我们就起床了。小哥哥又陪我到车站,买了车票,我进了站。9点,我回到久长,10点,到了生产队。

由于牙痛,我一边找草药,一边晒被子、衣服、整理房间等等。一天忙下来很累,晚上早早睡了。今天一早起床,煮饭、吃饭、出工,挑粪、挑灰,一天下来累极了。回到家,我不想吃饭,就趁着薄暮给亲爱的人写信。

毛头,我真想你啊!在农村清静惯了,到了贵阳,昏头胀脑的毫无情趣,越发想你。所以,我只玩了两天就回来了。以后等你回来,我与你一起去,一定多玩几天,好吗?

你也许很想知道段大琴——你未来的嫂嫂吧?

她25岁,清镇卫城人,在水电一处工作,已工作多年。小哥哥在我眼中,是个绝色的美男子,这就是我所见到的。因为,小哥哥好多东西都放在她那里,连饭碗、包等也放在那边,做衣服等也是他付的钱,我才肯定了这个事实:他们已经成熟了。她从绥阳县调来,小哥哥去年11月份来贵阳电厂,共计5个月的时间。这是我想象的。我问小哥哥:

“你什么时候结婚?”他先说:“早呢。”后来可能觉得不妥,又说:“没有条件。”我说:“什么条件?”

他没有回答。

毛头,这些我讲给你听,你可不要去问小哥哥。你只当不晓得,熬一熬,再过一个月,你就全看见了。若问,小哥哥对我就会有想法。这是我对你说的私房话,你千万不能去问啊,好吗?

亲爱的人,你请假了没有?会回来吗?回来吧,我真是太想你了!毛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想看见你,都想着你。

这几天去久长念书的娃儿脚跌断了,我就少了一个邮递员,但我尽量托人把信寄到你身边去,好吗?

让我热烈地拥抱你,深情地吻你!我心灵中的天使!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8日晚

毛头:我的彩霞!

今天是19日了,已经有6天没收到你的信了,当我收工回来听到没有信时,我什么也做不动了,只能呆坐着,望着黑夜降临的山寨,心里很悲伤。

也许,你病了?也许,活太重?也许……一连串的问号,亲爱的,你快快来信吧,我不能没有你的消息呀!

今天挑了半天粪,薅了半天洋芋,相当累,收工已是10点3刻,天都黑尽了。昨天晚上,由于想你,一直睡不着,12点多才勉强睡着,今天早晨6点就醒了。只要晚上想你,夜里就做梦,一夜要醒好几次。睡不着,思念你!毛头呀,你理解甜甜的心吗?

今天是三月初六,月亮已升到空中,毛头呀,此时,你在干什么?学习、沉思、还是在想念甜甜?

这几天,天很热,烈日当空。春天,真正地来到了!毛头呀,我是多么的想念你呀!越是临近5月,我越是想念你。在梦中,常常看见你坐在我的身边,用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望着我,有时又温柔地吻我。毛头呀,5月的哪一天,你能真正地坐在我的身边呢?

这次去贵阳,我认真地看了毛线,因为,我想为你、为母亲各买一斤半,可惜都是膨体的。颜色很好看,但段大琴说:“膨体的毛线穿一段会变形的。”所以,我又犹豫了。有一种颜色是淡蓝色的,比天空的蓝色还淡,我想买一斤让你织了春天穿。小哥哥说:

太不经脏了(我没有说是给你买的),所以,我没有买。好在5月份你就回来了,那时,我们一起去买,好吗?

这次没去看小玮,有点遗憾,但是,小哥哥的意思说不要去了,我又不能固执己见,就依了他。

这些天来,乡村没有菜吃,有点不好过,但过几天就好了。还有,《春耕》正在“走运”,现在下断语还太早,但是,上海方面来信说:只会带来好的消息,不会有坏的消息。这是我最最高兴的事。我把它藏在心底有好几天了,我想等待进一步的喜讯。可是,最近来信说:一时下不了定论,因为,已通过第一关往上送了。这些人是很忙的,再说审定结论要等一等。

毛头呀,我一直在想,要是成功,那该是多好的事啊!

毛头,很晚了,我必须做事,准备睡觉。让我在山寨祝福你——我心灵的天使!愿你健康、美丽、聪明!

深深地亲你!温存地拥抱你!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9日夜10时半

毛头:

7天了,没有你的信。是你没有收到我11日的信,还是邮车停了?还是你病了?或者出了事故?

天哪,你为什么不写信呀?自从小妹11日的信我17日收到之后,整整好几天,没有铁路上的消息了。

毛头呀,快快来信吧!

这个月我6日寄了一信,11日寄了一信,15日寄了一信,可是回信只有一封,你再忙,也要给我来信哪!

明天,我决定去久长给你寄信,不管怎么样,快点来信吧!我身边没有邮票,邮局又常没有邮票,去久长的人又没有,再加上我前一段有病,信写得少,你生我气了吗?毛头,亲爱的人,快来信吧!明天寄了信,星期日我再寄一封,我决定两天至3天给你寄一封,哪怕去久长寄,也不耽搁,你快来信吧!

10日以后,你怎样生活,我毫无所知,快点把你的情况告诉我。毛头,快点呀!

没有你的信,我的生活就失去了色彩,就显得混乱了。毛头呀,千万别出事啊!让我在远方祝福你,深深地亲你、安慰你!亲爱的人,常想着甜甜,给甜甜来信。啊?

我的心乱极了……愿你平安!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20日中午

淑君致叶辛

甜甜:

转战的消息来了,据说是5月上旬。如果在这个月的20日以后,我还未收到你的那封信,就准备写申请了。如果收到信,我就立刻去请假,过后便写申请,你看如何?

甜甜,我不知道你去贵阳了没有?我15日寄出的信不知你收到没有?到今天已有3天没有给你写信了。因为,近几天经常加班。星期日天气很好,洗洗晒晒,忙了一天。前天晚上开团员大会,讨论表决新团员,我作为群众代表也参加了。会开到很晚,我中途退场也已经10点半了。所以,趁昨天让我们写批判稿,我就早点睡了。这段时间一直觉得睡眠不足,再加上天气热,人懒得要命,真是不好受。

甜甜,可能是等不到大桥完工就要转战了,据说是很大一批,尤其是女的。据李修英说,她哥哥已去团部开会了,如果打听到准确的消息,我就给你写信。反正这次我是无论如何要争取回去的。

我知道,你的心情一定是很不好的,我也同样如此。尤其是在深夜没有睡着或是睡不着的时候,更是如此,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和怨恨。我想你,想我们的未来。不,这次转战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就将成为我们的长别。要是真的离开你,我怎么生活下去呢?在这个世界上,理解我的只有你一个人。连天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叶文都不了解我,别人更不用说了。我经常被认为是“落后分子”,还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什么娇生惯养呀等等。不过,我不怕别人说,因为每个人生活在群体中,总是要被人说的,重要的是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坚定不移地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你说对吗?

甜甜,我在这里生活得很不好,繁重的劳动,紧张的生活且不说,这里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我,而且,能为我说一句公平话的人也没有,实在苦恼死了,只有几滴眼泪来替我伤心。平时陪伴我的,只有你的来信和相片。我经常看你的相片,翻阅你的来信,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点安慰。每隔4天,我就要盼你的来信。信呀,信,来自亲人的信,这才是我目前生活的惟一希望。今天没有邮车,明天,就该有信了,明天,我一定会收到你的信,对吗?甜甜。

甜甜,我常常想象我们见面时的情景,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异常激动。我有多少话要对你说呀!虽然分别仅两个多月。甜甜,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是吗?

近来,这里的天气十分炎热,中午穿一件衬衫也会感到热,幸好在钢筋房里,可以少晒点太阳。甜甜,久长一定也很热吧?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尤其是饮食卫生,不要再生病了。甜甜,我不能再写了,差10分钟就要上班了,今天暂时写到这里,明天收到信后再给你写,好吗?最后,让我深深地吻你!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8日中午

叶辛致淑君

亲爱的毛头:我最亲爱的人!

今天是第9天,我已非常焦急了。今天是星期六,上个星期六的这时,我正在剧院里看《杜鹃山》。细雨蒙蒙,寒风飕飕,雾气笼罩着山寨,傍晚,我总算收到了你4月14日写的信。这封信到得最迟了,有7天。昨晚,我失眠了,神经痛,想你。12点躺下,神经痛,2点10分就醒了,一直到6点钟才又睡着。神经一扎一扎地痛,简直难受极了。我痛得呻吟起来:“痛煞我了!痛煞我了!”可是,除了我的声音,深更半夜的没有人来应答。今天,我出了一天工,做田埂、铲田埂,一点也不想动脑筋,一动就痛。昨天,睡前看了一遍过去《二月》的读书笔记,回忆起了那个故事,心里才不太难受。我一定听你的话,一定注意身体,决不让病在我身上逞凶霸道。

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央有个18号文件,原文未见,大意是疏散人员及上山下乡的知青(只要表现好的)都要回原处安排工作,回乡知青也可以在当地分配工作。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可能不久贵州省就要贯彻了。毛头,听到这个消息,你也一定非常高兴吧!回来吧,尽快回来吧!甜甜等着你呢!美好的前程在等着我们呢!我估计回原处是不大可能的,但有工作是肯定的了。

中央12号文件生产队里比你们传达得早,我看了两遍,在罗世新那里看的。77号、14号文件我又重新看了几遍,收获很大。

你的信大部分谈了小妹的来信。小妹的来信我在17日(即从贵阳回来那天)收到,看了以后,我的确想了好久。我给她单独写了一封信,可能也快收到了。我总觉得,这样的事在你们之间是不应该发生的,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就要正确处理,千万不能往坏处发展。毛头,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没有你,我会死的,你应该相信我。你是我的爱,小妹是我的小妹,也是你的小妹。如果她真把你当姐姐看待,你真把她当妹妹看待,你们之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要严于责己,宽以待人呀!凡事要往远处想,不要让别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我们还谈什么做贡献呢?人们谈论一家人的不团结,用的都是轻蔑的口气。毛头,你想想,别人将怎样谈论你和小妹的不团结呢?你信上说的话很对,我也放心了,我相信,你会正确处理这件事的。平时常说“高姿态”,这时就用得着了。在这类事情上,谁的姿态高,谁就更好。我写给小妹的信上也是这么说的:要严于责己,宽以待人。目前,你们不融洽,想想对方过去的好处,就会好多了,不要尽钻死胡同。要有真正的自尊心,不要有虚伪的自尊心。毛头啊,你们都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耍这种脾气,你们两个都在给我出难题呀!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啊!我决不会因为小妹而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好。

毛头,如果你这次回来,看到段大琴,再看到小哥哥怎样对她,你一定会说:“小哥哥对她比对我好。”那时你心里会想些什么?

毛头,你的名字是毛头,可你不是毛头了呀。在甜甜眼里是毛头,在别人眼里,你是一个大人了。毛头,不要烦恼,不要多想,记住我的话:小妹不是坏人,你应该跟她好。你爱甜甜,甜甜爱你,这就是一切。你说对吗?

你一定很生气,气得连在信上亲我都忘了。不要生气,呵!看你,都22岁了,还像小玮一样。你想想小玮一生气就哇哇哭,把什么都忘了。你也是一生气就把亲甜甜也忘了,只晓得鼓起你的大眼睛,噘着嘴,连甜甜也不愿多看多想了,连甜甜也不相信了,你说:“我要看看你的态度。”看你,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吧?不要这样,毛头,真的,甜甜永远爱着你,甜甜的心永远向着你,你要永远记住我的话。

夜已深了,春雷滚滚,大雨倾盆,狗叫声不断。在这个时候,我更加想你。让我温存地亲你,抚摸着你的头发,安慰你,热烈地拥抱你!你可不能净生气了呀。最后,仍旧要给我两三天来一封信,不要忘记了你的保证。这几天盼你的信,盼得我心烦意乱。我决心3天给你寄一封信,哪怕我必须起大早,走到久长去寄。

愿你好!再吻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22日夜10时半

淑君致叶辛

甜甜:

自18日给你寄出信以后,到今天22日,已是第四天了,一直没有给你写,这算最长的一次了。但是,也一直没有见到你的来信,你在小哥哥那里寄出的一封信我收到了,第二天就立即去办了,请放心!不知道你是几日回久长的,我在14日、18日分别寄出的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请立即来信告诉我。

我在18日寄出信以后,19日就听到一个好消息:这次转战,女的全部走,在下个月10日。这是廖宗礼告诉我们的。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想马上写信告诉你,可是这天晚上开批判会一直开到10点以后,散会后,太疲倦了,也就没有写,准备第二天中午写完后马上寄出。可是,第二天(20日)在工地上,我就病了,好不容易坚持到下班,一量体温38.5度,第三天(21日)烧仍旧未退,停留在原来的热度上。一生病,就什么也不想做,连书也看不进去。甜甜,我这个人就是缺乏毅力。今天,算是好了一点,但头仍旧有点晕,并且,右侧胸部加剧地疼起来了,不知是抬钢筋引起的还是怎么弄的?发烧是感冒引起的,因为,从前天开始,天气突然变冷了。等一会儿,我准备到营部去看一下,说实话,在床上躺两天,已够腻烦的了,我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人就是这样矛盾,我倒想去工地了,这样一天也许会好过点儿。昨天,一夜没睡着,浑身酸痛加头晕,只得起来倚在被上。头脑里的想法又特别多,想念你,想念上海,想念爸爸妈妈。回想一下,离开了你,离开了父母,是多么不方便呀!我把你的相片看了又看,把《座右铭》紧紧地握在手中(它天天晚上陪伴着我),刚刚迷糊了一会儿,天便亮了。甜甜,在我生病的几天中,我是多么盼望你的来信呀!你不是说要给我写一封长信吗?信,信,快快飞来吧!我在这里用心迎接着你——来自亲人的信呀!

近几天心绪一直不定,要等待转战,现在就好像混一天是一天似的。廖宗礼告诉我们的消息虽然是比较可靠的,但我还有点不放心。我准备经常去催催指导员,那天我把信给他看了,他说:“让连支部商量一下,因为最近比较忙,你不要着急。”前天和昨天由于生病,躺在床上,没有见到他,也没有机会谈,今天如有机会,我还得找他。这件事除叶文外,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那天这封信,落在小刘手中,她说:“贵阳电厂来信,是你小哥哥的笔迹。”当时大家都急匆匆的,当然我也没有回答她。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这次转战是肯定的了。昨天,我躺在床上,指导员便进来了解我和顾蓉琳的家庭情况和本人情况(因为我俩正好在家),他的本子上一大串上海知青的名字,据说,他都要了解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指导员应掌握的,并不正面回答我们。想到你以前说的,铁路上成分抠得很紧,这样看来,即使要留知青,也要留出身好的。所以,我们已做好了转战的充分准备。不过,我也不会放松这件事的,这次目的一定要达到,也能够达到的。甜甜,想到不久我们就要见面了,心里真是激动啊!

最近,我和叶文相处得很好,我生病,她对我十分关心,这使我很感激她。近来她也瘦了,思想包袱很重,主要是入团的事。这几天,她们正在排练节目,准备迎接“五一”节。

甜甜,一年多的社会实践,教育了我,锻炼了我,让我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我也深深地理解了你以前为什么要这样严格地要求我。社会上的丑恶事情太多了,现在,我更不愿接触人,哪怕别人再说我“架子大”。真的,听到这种事情,我实在厌恶死了。18日的晚上,我们排开会,讨论新党员入党,也就是群众通过。我们十连姓陈的也是被纳新的对象。揭开她的历史,实在是太丑恶了。据说,她这次入党,全是×××搞的,他向我们连党支部说了又说,才发给她表。有人听到,有一次×××说:“时间不多了,小陈的组织问题要赶快解决。”而×××对她这样关心,也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连陈生病他还派人给她端稀饭,并亲自来看她。为此,闹得两个连支部不团结。他的用心是:以前,他培养小欧,给他做弟媳,而把陈介绍给他们寨子里的另一个人。但小欧不干,他又想拉陈为弟媳了。重演这一幕,群众是不会通过的。姓陈的也可耻透顶,到处勾搭,认哥认弟,认亲认戚,挑拨离间,无事生非,到处造谣。连对我这样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也要说三道四。和叶文以前相处得那样好,就是实行欺骗。那天开会,我们知道详情,都很气愤,便给她来个不留情面。我们连几乎每个人都给她提了意见,随后,其他连的人也给她提了不少意见。我真想不通,这样的人,会成为“红人”!甜甜,一系列的事情教育了我,太可怕了。我不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我要赶快回到你的身边,和那些人相比,我们是多么纯洁呀!

好,今天不多写了。这几天,我正在焦急地等待你的来信。今天没有信,明天有你的信吗?这封信,要收到你的信以后再寄出,我很担心我们的信会遗失或落到别人手中,因为,久长的那些小流氓很可恶。××也不是好人,总拆别人的信。最后,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22日下午

甜甜:

自14日收到你11日的来信,在18日又收到你在贵阳寄出的信,到今天已是25日,才收到你20日的来信,整整一个星期未见你的信。在这以前,我心里一直是很焦急的。知道你去贵阳,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在收到你10日的信以后,我在15日、18日又分别寄出两封信,可是到你20日寄信那天,还没收到,不知何故?我很不放心,不知你现在是否收到?望速来信告之。就是由于一直没见到你的来信,前几天写了一封信,也不敢寄出,今天就一并寄上。

这几天的生活,在前几天的信中都谈了,我就不再写了。请假的事,我经常在催。据说,8日开动员会。在这之前,我准备写申请。

从今天开始,我身体在渐渐恢复,可就是没有力气。休息了4天,今天去上班,但一天下来,右胸又开始有点痛,真糟糕!我想再观察几天,如果还未见好转,就决定去师部拍片。

你身体不好,真令人担心。脑神经还痛吗?一定要注意,因为,我们还年轻呀!

这封信,我不能写长了,因为上一封信很长,要不,就太厚了。《春耕》的消息,使我很兴奋。

收到我15日、18日寄出的信,望速来信。寄上10张邮票,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25日晚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亲人!

今天是4月25日,不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信件来的时间拖长了。你18日寄出的这封信在途中共计7天,可能是邮车减少了?总之,我3天给你寄一封信是肯定的。

星期日我去赶场,买了点菜就回来了。昨天、今天都是上高山挖荒土,今天挖到一半时下了雨,4点就回来了。我在合作医务室拿到你的信。吃了晚饭,闩上门,在一百瓦灯泡下(小哥哥给的)给你写信。

回来吧,毛头!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我盼着你,早一天回来吧!你生活得这么不愉快,这么不好,快点回来吧!小哥哥也让你回来,你必须用一切办法回来啊!

上个星期以来,我没有多看书和写东西,我一直想办法把神经性牙痛治好,目前,还没找到规律,这个病一治好,我就准备写《岩鹰》。我想在“五一”节前后一定能把这个病治好的。

我也像你一样,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讲,可是,我们只能靠几天仅有的一封信来交谈,这是多么遗憾呀!毛头,回来,一定回来吧!坚决地申请回来吧!

昨天晚上2点钟醒了,一直到5点25分才睡着,想你啊!一想你就别想睡了。

最近以来,雨水不多,可能要多栽苞谷、少种稻子了,这样,可以少苦一点了。寨上的人也说:旱了,多栽些苞谷,粮食也就够吃了。

久长最近粮价很高,因为有些人家还是缺粮。米在5角钱左右一斤,苞谷在3角5分左右。

除了神经性牙痛与日夜想你这两件事时时给我带来烦恼和痛苦外,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寨上一些年轻人都说:“你现在是最幸福的了,一个人清静、自由、舒适。”我也常常拿他们与自己相比,扪心自问,确实我比他们好得多。我也反问自己:这是不是最幸福的时光?可能是的吧,没有负担,没有人来约束自己,没有什么纪律。如果身体好起来,我一定能写点好作品出来。要是你回来,我们踏着5月的春光(莎士比亚说:5月的春光,是恋爱的大好时光),鸟瞰山区自然界美丽、优雅的景致,多多学习,同时在劳动中有计划地锻炼自己,那么,再加上我们还有一点经济存款,不管在农村的时间是长(一二年)还是短(几个月),我们都可以在各方面取得一些进步,得到应有的锻炼和提高。大队有《参考消息》,我们自己有报纸。亲爱的人,惟一的缺陷就是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你离我是多么远啊!毛头,快点回来吧!

毛头,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深厚的、热烈的,你不要以为我在爱情上仅仅是个热情的男人,我也有理智,也时时在提醒自己。无论在理智上,还是在感情上,我都希望你回来呀!

亲爱的人,有一句格言,是死去的戴高乐(法国总统)常说的:“行动起来,批评就消失了。”你要回来,这是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要行动,就要自己去争取。决不能泄气,决不能软弱。今天已是25日,明天,我设法给你寄出此信。不知哪天能到你手里?

总之,一宣布名单,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写信,然后再整理东西。要是你这次不能转战,我会遗憾的。我常常想,一见面,我将会高兴到什么程度啊!

为了明天赶早,我想就写到这里,在星期五或星期六,我再给你寄一封信。

千万要对小妹好,她是甜甜的妹妹啊!

让我深情地吻你,温存地拥抱你!愿你勇敢、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23日夜

淑君致叶辛

甜甜:

可恨的邮车已停3天了。自25日收到你20日的来信,我估计今天可能又该有你的信了。如果没有遗失的话(但愿如此),你也应该收到我14日、18日的信了。甜甜,明天会有你的信吗?快告诉我。等信,简直把我的心都等焦了。

甜甜,上大学的人今天已经走了,晚上7点走的。这次全团共8人,一个贵州人,7个上海人。分别是顾瑞琳、陆为民、张慧君、田华荣、姜伟元、董逸民和王振雄。这7个人,我觉得有点奇怪。看他们走,我又回忆起我们痛苦的分别,我不是羡慕他们去读书,我羡慕他们的是从此离开了这民工生活。甜甜,我再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生活了,无论如何也要转战,真的。甜甜,我真想你呀!一闲下来,心里就感到无限的空虚和惆怅,因为,我失去了你。每天晚上,我总是把你的相片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才能渐渐入睡。每当看到明媚的春光,我就会更想你。美好的5月又来到了,甜甜,5月18日的晚上,我们还能重新踏上那条象征一切的小路吗?

最近,我的身体一直欠佳,自那次发烧以后,右胸上部一直痛,不能用力,厉害时呼吸也痛,但是,去师部拍片,也看不出什么。真糟糕!晚上又出虚汗,我害怕这胸痛会给我留下什么,由此,心里也很悲伤,更想转战回家了。

这几天,我们工作很轻松,因为已基本完成整个的钢筋任务了。“五一”节听说休息3天,以后便搞转战,据说,6日就走,所以,我想休息完便写申请,这里的生活,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有时,我想放声大哭,恨不能飞到你身边,扑在你怀里大哭一场!

甜甜,生活教给我的东西太多了,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跟你谈谈。和许多人相比,我们的爱情是多么的珍贵和纯洁呀!甜甜,我们一定要珍惜它,让它永远纯洁无瑕,你说对吗?

这封信,本来应该中午就写,可是,我想晚上可能有你的信,然而,失望了。在睡之前,给你写上这么几句。时间已是10点多了,可是,叶文去送那些上大学的人到团部还没有回来。我不同意她去,但她不听我的。唉!有许多事情,她还不懂呀!这几天,她正在排练节目。

甜甜,我也常常想念小哥哥,他太好了。但是,他的命运很不好。你谈到段大琴,我真想去看看她。但愿她是个好人,能配得上小哥哥,你说对吗?

甜甜,你不要悲伤,毛头马上就要回到你的身边。孤独的生活即将过去,灿烂多彩的生活就会来临。今天暂时写到这里,但是这封信我必须收到你的信后才寄,因为,我给你3封信,至今未见一封回信。最后,让我在远方真诚地祝愿你——我的亲人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28日

甜甜:

昨天,我梦见你给我来信。告诉我,今天会有你的信吗?邮车已整整停了4天,今天已是第5天了。真可恨!和你的感觉一样,在我目前枯燥、乏味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的信,否则,我的生活就更无聊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休息了,共两天。这个星期,我仅上了3天班。这十几天,我就休息了7天。不过,今天觉得身体好一点了,但心情一直很不好,越来越想念你,哪怕一点点的小事,都会勾起我对你的无限思念之情。离别是多么痛苦呀!命运已把我们俩连在一起了,在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在你的生活中,也不能没有我。甜甜,今天休息,我一点儿事也不想做。外面春光明媚,本来准备洗洗被子,一旦宣布转战,也就省事了。可是,这几天却非常乏力,所以,也只好将就了。不过,不做事情,就更加剧了对你的思念。不知你这会儿在干什么?也许,你去赶场了?也许,你正在家里忙着家务(本不应你做的事)?也许,你在一个人呆呆地沉思默想,想着远方的亲人?也许,你也和我一样,正在为亲人书写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甜甜,上星期四的晚上,我们看了电影《摘苹果的时候》,真有趣。但遗憾的是,你却没能和我一起看。甜甜,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到你的身边了,到那时,我们一定到贵阳去玩一玩,去看电影、看剧,好吗?

甜甜,近来我很懒,不看书,也不写诗,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我的气的。就是日常的生活小事,我也很少做,都是叶文和周太碧帮我做的,这都是可恨的病给我造成的。有时我也想到这样不好,年轻时不学习,将来就成了无用之材。但有时却想,反正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一切都是靠命运的。就像这次张慧君和王振雄去上大学一样,你说呢?

甜甜,这会儿是下午4点,晚上,大部分人都要去团部,叶文她们也要去团部会演,我再给你写,好吗?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30日下午4时

甜甜:

现在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可是,叶文她们去团部会演还没有回来。晚饭后,好多人都去团部了,我觉得十分无聊,屋里又没有电灯,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篮球比赛,真没趣!金色的彩霞映红了天边,给大地披上了一层五彩的盛装,煞是好看。我就和小汪一起出外闲逛,听说镇宁放电影,我俩便看了一会儿《南江村的妇女》。兴趣不大,便回家了。

甜甜,这个月转战是肯定的了。有人说要么知青全部走,要么一个也不走。又听说铁路局要在这里招收50名知青。不过,随便怎么样,也不会动摇我转战的决心,反正,我只有一个目标——回到甜甜的身边。现在,指导员还在了解每一个知青的情况,我们每人写了一张情况表。

甜甜,从你的信中看出你很悲观。你为什么又胡思乱想呢?我很难过,但我又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你。不,你不要这样悲伤,我们都是好人,命运是不会委屈好人的,对吗?

甜甜,今天是星期日,不会有信,明天又是“五一”节,也不会有邮车,我等不到你的信了,否则,26日寄出的信到明天就有5天了,我决定明天把这封信寄出。你收到我的14日、18日、26日的信了吗?最后,愿坚定、沉着!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30日晚11时

甜甜:

本来这封信是应该今天寄的,可是我又想到今天是“五一”节,今天寄信和明天寄信都是一样的,并且到晚上还可以再写上几句。事情就那么凑巧,今天我同时收到你23日、26日寄的两封信,也收到小哥哥和姜晓华的来信,特别高兴。

甜甜,近来可能邮车少了,信来得很晚。我又不敢再寄,因为,我害怕我们的信会遗失或落在别人的手中,这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说对吗?自26日我去谷陇寄出一封信外,到今天,已有5天没有给你寄信了,原因就在这里。因为,我自14日、18日、26日寄出3封信后,到今天才见到你的回信,叫我怎么能放心呢?我隔一天给你写一封信,但又没有勇气寄出。不过,现在已基本找到原因了,所以,我保证3天给你寄一封信,好吗?

甜甜,你真是我的甜甜,看了你的信后,我心里荡漾着一股甜滋滋的感觉。我一定听你的话,对小妹好。其实,我也这样做了,真的。

关于转战,这里传说不少。有的说女的全走,有的又说不一定,还有的说知青不走,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转战的。据说,政委已去开会了,开4天,就是关于此事,时间反正是中旬左右。还传说,10日以后团部就要撤销,并入十三处。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女的就有可能全部回去了。

这次,上大学的人,全都回上海了。

甜甜,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明天又该上班去了。最后,让我在这里深深地吻你!甜甜,我常常晚上睡不着,真想你呀!有时想起来,真恨不能飞到你身边,在这里,我好像一天也忍耐不下去了!

甜甜,你告诉我的消息,真好呀!要是真能这样的话,那该多幸福啊!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1日晚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亲爱的人!

26日的来信今天收到。15日、18日你寄的信,也均收到,勿念。今天是5月1日,劳动节。从18日~26日,你9天才给我寄一封信。在28日收到廖宗礼的信,信件拖缓的原因是邮车由两天一班改为3天一班了,这是我算了又算得出的结论。可能铁路上人太少了,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在上星期四我寄出一封信,本来昨天应寄信,可在这么久没收到你的来信,我决定再等一天。果然今天有信了。今天,薅洋芋,相当累。现在实行包工定额(你看报纸就晓得了),我今天得了20分。目前一边煮饭一边写信。

在廖宗礼的信中我晓得你病了,因此,我觉得你一时间不会来信。而且,他说10日左右就回家,我就决心等了。愿毛头的病痊愈,无后患!

要谈的事情很多,一一叙来吧。

慰问团老姚与老孙这次来久长了。1.他们证实了我上次听到的18号文件是确实的。2.他们说:今年之内知青基本分完,希望我们在最后几个月内坚持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留下好印象。分配定于七八月份开始。3.他们来此是处理××的事情,她和癞痢头通奸十多次,被公社、大队、小队的干部当场捉住,慰问团来此就为处理此事。报此案的是癞痢头的婆娘。因为,袁廷开目前在公社教书,他把详情告诉了我,否则我只晓得皮毛,而事情全公社都知道了。

由于一系列的消息,我的心也安了。因为,即使目前进行正常的《春耕》以失败告终,我们的未来也有着落了,可以有工作聊以度日。当然,对于××之类的丑事,我是深恶痛绝的。这类事我讲得太多了,我不想多讲,希望你能对现实的生活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对于今后,我想得很少,这几天在构思《岩鹰》,并写了四节草稿,我想逐步写完它。同时,我觉得必须重新理解人的生存意义这个概念,从新的角度来写“雷雨田”这个英雄人物。

我自己也在想,这3年多的插队落户生活是否正确?人应不应该像目前这样生活?就像对小说新的认识一样,我觉得我必须重新认识一切。

作为30亿人口中还有1/3是文盲的这个世界,我懂得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怎样更正确地认识世界,更好地生活,我觉得我知道的还太少,还是一个学生。

5月份你和小妹都不回来,我就回上海,这是早就有的想法。

我诚心诚意地希望你回来,真的,这一直是我的心愿。

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已经7点40分了,你们一定在玩吧?

“出路”,我从小的时候就想这个问题,今年终于要有眉目了。这对我来说,未免有点早,可是,命运和机遇不是冲着人情来的。

我要生活,就必须思索,想人生的问题,想写什么的问题,想生活环境中的问题,想我本人的问题。但想得最多的自然是写作。由于手头没有书,我需要回想,需要追忆。

神经痛并非用脑所致,是由于牙痛引起的,目前尚未好。病根在牙齿,我必须用好多精力来对付牙痛。牙痛,痛煞无人懂,痛过的人才能有体会。

上星期四我去白马洞,星期五我休息在家,星期六挑粪护田埂,星期日赶场,我买了点菜,今天又是一天。如果牙不痛,我可能会看更多的书,写更多的小说草稿,生活得更好。但是,这也不是我想让它不痛就不痛的。每天夜里12点以后,神经上就像有一条虫子在咬一样,真有点可怕。我常常是坐起来看枯燥无味的《回忆录》(《辛亥革命回忆录》),而忍受痛苦。

想到我们最多还有半个月就可以见面了,我就非常激动。我常想,见了面第一句我要对你说什么?我们又会怎样?

毛头,如果一宣布名单,你就迅速给我来信!一定!

要爱惜自己的名誉,要有真正的自尊心。这类问题,我讲了很多,我希望你再多往这方面想想。像小汤与小陈之类的事,你的认识仍然是肤浅的。对×××这一类事的认识你也不深。是的,因为你只看到了涂过色彩的世界而没有看到世界上真实的东西。往往有许多人,死了还不明白这真实的东西是什么。这就需要学习,需要不断提高。毛主席每天都要看两本《参考资料》,学习思索。你呢?你很满足于八小时的劳动以及洗了头发,洗了衣服,然后,轻松地过一天。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就应该有真正的生活。也许,这一类问题在你的脑子里还从来未出现过: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迫于贫困,度于饥寒?同时,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一件衬衫只要穿脏了就丢进废纸篓,别人给他拾起来洗干净烫好送回去,他还感到奇怪!小时候我看过一本《南北极》。目前这种“南北极”还存在呀!多想想远大的东西,我们的心胸就会豁然宽广起来的。

毛头,希望你能在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就晓得你转不转战了。我是多么希望你回来呀!而且,我心里又有多少话要对你说呀!

命运的指示器究竟能指向何方,在我心里仍是一个谜。你这样有把握,我就更担心了。很小的时候,在北京车站,在殡仪馆里,我就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心情压迫着我的心胸。生离死别,对我是最可怕的事情,我常常感到难以忍受。要是这一次你能回来而又争取不到的话,那么,在渺茫不可知的未来,我们恐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是极少的了,更不要谈其他想象中的事了。

回来吧,毛头!

你的甜甜在召唤着你呢!你应该表现出你最大的勇敢,争取回来。

本来还想写,但我生怕送信的中学生睡觉了,所以,必须结束此信到他家去。

深深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愿勇敢、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5月1日夜9时半

“附笔”

这封信的最后,提到我请寨子上去久长街上读书的中学生捎带寄信的事。在这之前和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乡居岁月里,我写给恋人的信,都是请上街的人带去的。当然,有一些我认为是很重要的长信,是我自己走上10里地,到久长邮电所寄出的。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公路旁的邮电所,起先它设在川黔公路边的一幢小木屋里,后来上面拨下钱来,邮电所搬到街的这一头,修在公路旁的一幢二层小楼里。我也还记得那个走村串寨为我送信的乡邮员小丁,在上海的邮电报上,我还为他写过一篇散文。在编选这本《往日的情书》集时,可惜我怎么也找不到这篇散文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我寄信不易,她在铁路会战工地上,寄一封信更难。从我们劳动的工地,不论是先期的岩英工地,还是鲤鱼塘工地,走到区政府所在地谷陇区,一个苗族聚居、民族风情浓郁的小乡场,整整要走16里山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双方才会不约而同地把这些纸片发黄起皱、不少信笺被雨水浸蚀的情书,从那些年里一直保留至今。

上面的这封信,是淑君在铁路工地上时,我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从这以后,她很快就回到山寨,怕她收不到我的信,我就没再给她写。所以,后面的五封书信,都是她在结束我们分离的5月里陆续写来的。

淑君致叶辛

甜甜:我的爱!

今天信来了,可是没有你的信,这让我十分失望。不过,我决不会忘记自己的诺言,3天给你寄一封信。我2日寄出了一信,这封信准备后天给你寄出。

甜甜,最近,天气真热。这会儿,我刚洗完了衣服,时间已近10点了,但我还要给你写上几句话。甜甜,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想来现在正是农忙季节,白天劳动一定非常累吧?让我在这里亲切地安慰你,乖乖地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神经痛好点了没有?白天劳动的时候,我常常想着你,真为你的身体担心呀!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你不是说过,我们还要共同生活几十年吗?你身体不好,这怎么能行呢?我在想,你的神经痛,可能是神经衰弱引起的,你可以去医院买点维生素B1吃,要是不给,你就自己去买,反正这药对脑神经是有好处的,我希望你长期服用。甜甜,你听我的话吗?

甜甜,我现在晚上睡不着,常常感到自己好像很快要离开这里似的,想到的都是如何整理东西和回去后的情景。激动起来,恨不得天亮就走。但有时又觉得黑夜太漫长了,常常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这里最近的传说特别多,常常扰乱我的心。反正今天团长们就要回来了,回来以后,就可以知道一切了。甜甜,转战的决心,我是决不会动摇的。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离开钢筋房了,因为,那里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我们要去筛沙,这又是一种艰苦的工作。

甜甜,我每天总是要把你的名字在心里默念几十遍,你时时在我的心里呀!

今天,暂时写到这里吧,因为时间太晚了。甜甜,你睡了吗?让我们在梦中相见吧!最后,让我深情地吻你!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3日晚

甜甜:我的亲人!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本来说要休息的,可是,没有休息,这会儿,在十一连开庆祝会,各连队会演。我没有去,趁此时给你写信。因为,我想明天把这封信寄出,否则,你又该着急了。

甜甜,我在上月26日及本月2日寄出的信,不知收到没有?照理今天我也该收到你的来信了,可是今天没来邮车。甜甜,明天总该有你的信了吧?如果明天再收不到你的信,我心里又要难过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离开钢筋房,在外面筛沙。最近,天气十分炎热,穿一件衬衫都感到热,这样真是够呛!甜甜,今天我们劳动了一半,就下起雷阵雨,电闪雷鸣,我不由得想到前年8月份的那件事。甜甜,你害怕吗?我想你一定也害怕了,让我在这里安慰你好吗?等我回去了,遇到下雨天,我一定陪着你。甜甜,你不要难过,我的心,是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你感到难过了,或者是孤独了,就想想我们纯洁、真诚的爱情,这样你就会感到高兴的。甜甜,和许许多多人相比我感到很自豪。虽然表面上他们要比我们光彩得多,但内心世界呢?我们比他们纯洁多了。我常常在想,我要真正无愧于“人”的称号。

甜甜,现在正值春耕大忙时节,劳动累吗?不要太逞能了,不能胜任的劳动决不要去做,累了就休息一天,像上次病还未痊愈,你就去出工,不但从经济上说不合算,更重要的是对身体不利。你不为自己,至少也要想到我呀!过去你是这样教育我的,可是到你自己的身上为什么就不这样做了呢?

甜甜,这里的怪事太多了,平时丢失小东西不说,竟有人乱翻别人的床,甚至还有人私拆别人的信并把信丢进厕所里,真是可耻到极点了!甜甜,生活中的一切小事,我都会谨慎处理的,请你放心!我总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太可怕了。

这几天,转战的消息又好像平静了,到底如何,等团长回来就知道了。一旦有确切的消息,我马上就写申请。我准备这几天找个机会,和指导员谈谈。总之,我是一定要回去的。甜甜,我们如果再分别下去,会把我们都想死的。命运已紧紧地把我们拴在一起了!

听说我们今后的出路,就是这五小工厂。对这样的工厂,我实在是不感兴趣,我不稀罕这样的工作。我总是在想,让我们再在农村过一段清静、自由的生活吧,也许,在农村的生活,是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呢!所以,我必须尽快回去。甜甜,我们真是命苦,有人说像我们这样的年龄,正是一生中的黄金时代,可是,我们却在这穷山僻寨里慢慢地消磨着!

甜甜,昨晚写了信以后,我说我们会在梦中相见的,果然在梦中看见了你,你带着小玮去游泳,真有趣!可是,一觉醒来,看到的却是油毛毡工棚,真失望,原来是梦。

现在,我和小妹相处得很好,请放心。虽然我们俩嘴上都没有说,但是,读了你的来信,我们都听你的话了。

我的胸痛比前几天好多了,但就是用不了力,吃力不得,一吃力,就又要痛,真不知今后该怎么办。

甜甜,不多写了,让我在这里热烈地拥抱你,深深地吻你!你要好好地生活,毛头不久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最后,愿坚定!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4日晚

甜甜:

昨天刚刚寄出一封信,晚上就收到你的来信。今天,趁中午休息的时候,给你写上几句话。

甜甜,团长们已于前天回来了,昨天连长开了一天会,今天又开了半天。在工地上,我们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激动得都跳了起来。据说,明天开动员会,11日就走,乘火车到扎佐下车。全团只留300人。女的只留下少数知青和有城镇户口的,这样,我想我是很可能回去的。我的计划是这样:动员大会后,我马上就找指导员谈,坚决要求回去。甜甜,见面的日子就在眼前,我心里激动极了。这样一来,我回去是很有把握的了。

甜甜,你的来信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沉思了很久,想的也很多,让我们见面时谈好吗?

甜甜,收到这封信,你不必再来信了,宣布名单后我立即给你写信。

不多写了,让我在这里深深地吻你吧!愿愉快!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6日中午

“附笔”

正如1972年5月6日淑君信中所说,一个星期之后,她就和转战的民兵们一起回到了我们插队落户的山寨。她在杨柳大队,我在永兴大队。我们两个寨子只隔一个山垭口,步行只有15分钟。

她是一个人回到那个叫大坝的生产队的。因为原先的知青屋已归还屋主,而队里专为知青们修建的泥墙茅屋,又让一家房子被烧的贵阳下放户暂住,她就在这幢茅屋右侧的小间里住下了。

我帮她安顿下来,买炉子、挑煤、砍引火的干柴、把谷子磨成米、换面条等等。休息了几天之后,由于她和贵阳的哥哥、姐姐分别也足足有一年半之久了,所以,在乡间住了一个星期,就只身上了贵阳。

于是,便有了后面这3封她在贵阳写给我的短信。

甜甜:

自分手以后,车上很挤,我一直站到贵阳。下车后,按照你说的路线,没走一点冤枉路,顺利地找到了清电工程队。可是,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别人告诉我,小哥哥去段大琴那里吃饭了。于是,就有一个人到上面喊小哥哥。小哥哥便来把我领到段大琴那里,段大琴在路口接我们。

下午,他们都上班了,我也实在疲倦得很,就倒在小哥哥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4点多了。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小哥哥求人把它寄了。

姐姐到底回来没有,小哥哥也不清楚,我们约好明天一同到姐姐那里去。甜甜,仅仅离开你一天的时间,就十分想念你了,我想,如果姐姐不在的话,我就提前回去。

甜甜,这会儿刚刚吃了午饭没多久,午饭是小哥哥煮的。我们三人一起吃了饭,小哥哥马上就到隔壁去开会了。段大琴和我坐了一会儿,也谈不出什么(因为她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其实她才二十五六岁),就去上班了。

甜甜,今天是“四一八”,少数民族的节日,贵阳煞是热闹,小哥哥说,早点吃晚饭,到贵阳去看一下,我想也好,开开眼界,增加一点知识。

这里的生活也是极其乏味的,小哥哥近来工作又忙,会议又多,我想进城去,一个人又不方便,而且小哥哥也不会允许的,所以,只好耐心地等到明天。现在,我倒特别想念起小玮来了。

甜甜,这几天牙还痛吗?劳动累吗?一定也想我了吧!甜甜,只有你,才是我惟一的亲人,哥哥姐姐都不能代替你,真的!虽然人在这里,但我的心却时刻牵挂着你。

小哥哥准备10月份去上海探亲,所以,我也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

小哥哥这里没有信封,这封信只能明天寄了,你一定要责备我吧?让我在这里深情地吻你!

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20日

甜甜:你好!

上一封信收到了吧?

星期日,和小哥哥、段大琴一起去姐姐家,姐姐也正好是星期五回来的,奶奶没有来,只带来了小刚。这一下,家里就像造了反一样,小刚暂时找不到人带,幼儿园要到6月1日才能进,所以,我只好帮他们带几天了。孩子是可爱的,但管起来也真够呛,小玮还不懂事,两个人一天打好几仗,家里也搞得乱七八糟的,根本别想再做别的事情了。进城也抽不出时间,只能等星期日再说了。

据姐姐说,小哥哥10月份要回上海去结婚,我也想不出送给他们什么东西,我准备给他一丈布票和30元钱,让他们自己买东西,你说行吗?

上星期六晚上到商店逛了一圈,商店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件事也没有办,只能等星期日了。事情往往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甜甜,我准备下月初回去。小哥哥可能会送我,具体什么时候,再写信告诉你,好吗?

你牙还痛吗?劳动吃力吗?晚上,躺在床上,我常常想你!今天,只能写这些了,你要原谅我。因为仅写这几个字,小刚已把水洒得满房间都是了,真没办法!让我亲切地拥抱你!深深地吻你!愿好!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23日晨

甜甜:我亲爱的人!

我决定在本月31日早晨乘312次列车回去,小哥哥不能和我同来了,因为,他要去后五赛球一个星期。

今天我带小玮进城,办一点事。好,就写这么几句了。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5月28日

(现在,我在小哥哥这里,只能匆匆写这么几句,你原谅我吗?一切面谈。)

“附笔”

1972年5月底,淑君从贵阳二戈寨她姐姐家里回到山寨,我们在乡间经历了从春耕、栽插到秋收三个季节。

秋收以后,不断地有关于知识青年上调的消息传到大山里来,有矿山来招工的,有商业系统来招营业员的,有参军的,也有本省本地区的中专技校酝酿招生的。男女知青们不断地往公社、县城里跑,去探听消息,去走门路,去给一些掌权人物送上一份又一份礼品。

我和淑君静静地生活在各自的山寨上。我们一个星期保持见两次面,一次定在赶场那天,一次定在星期三的黄昏。其余的日子,我们就在生产队里出工劳动。劳动之余,我抽清晨和傍晚的时间写作,把自己草草写成的东西,拿给她看。她是我所有习作的第一个读者。

记得有一个星期三的傍晚,我照往常约定的,收工以后,到她那里去。她的屋门锁着,炉里的火熄了。住在隔壁贵阳下放户的女儿,一个叫大猫的小学生告诉我,王阿姨和她的爸爸妈妈,出工还没回来。

于是乎我就在屋檐下等,薄暮逐渐浓重,天擦黑了,十几步外就看不见人影。我想她回来一定晚了,就找出一些苞谷糊糊,引燃火,把炉子生起来。炉火旺旺炽炽地空燃着,我又站到屋檐下,下放户家的两口子先后回来了,她还没有回来。只听大猫的妈妈说:小王还要等一阵才能收工,想必她的农活没干完,还在干。我的表已指向8点10分,天完全黑了。在我等得几乎绝望时,才听到小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迎上前去,看见背着一个大背兜的她,正朝我走来。一看见我站在她面前,她就啜泣起来。

进了屋,我看到她一脸的疲倦。连忙煮开水下面条。当小屋里点起油灯,我们吃着面条时,她说,若不是我在等她,她累得真想趴下就睡了……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我们的插队生活是多么清贫和累人。

9月份,我的生活有了一丝改变。大队决定让我到小学校去教书。并且说,凡是条件较好的耕读小学,3年之内将全部由民办转成公办(后来事实也这么实现了)。这就是说,即使我以后得不到其他的工作,也可以在砂锅寨以教书度日。逐渐适应了耕读小学的教师工作,我时常认真地环视周围的山山水水,静下心来考虑一辈子当一个荒僻山寨上的乡民的可能性。

秋天,关于知识青年上调的可能性的传言越来越多,很多男女知青都呆在寨子上,等待着分配。

可一入冬,一个由北京传来的消息让知青们呆住了。由于连年的“文化大革命”,国民经济状况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国家决定冻结3年招工指标。这对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工作的知识青年们来说,无疑是浇了一大瓢冷水。很多知青回上海去了,连从铁路工地上最后回生产队的妹妹叶文,也回了上海。

我有教务在身,不能回去。就在这个时候,淑君有幸被水电厂招收为学徒工,很快就去工厂报到了。

在重新相聚了半年之后,我们又开始了别离,长久的别离。这对我们的恋情来说,确乎是一个考验,严峻的考验。因为,在相恋的男女知青中,一方先得到工作,而把另一方无情地甩了的事,我们已经听得太多太多了呀!

从那时起,直到我们结婚,我们一直分离着。维系着我们纯真爱情的,就是我们写给对方的封封书信。这中间,尤其对我,在乡居岁月里和她之间的通信,就显得格外珍贵。

承熹:你好!

17日在车站匆匆分别,情况的变化是太突然了,以致使人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我理解你的心情,相处在一起,突然的分别,是令人难受的。但是,你也不要太悲伤了,仔细想来,总要有这么一天的,既然它已经来临了,我们就应该正确地对待它。第一,要注意身体;第二,你应该在文学方面做更大的努力,决不能消沉。

17日晚上12点才到贵阳,第二天一早,小哥哥又替我去电站报了到,我在家洗衣、洗被,天气又不好,衣服全是在电炉上烤干的。19日进城,下午去姐姐家,和姐姐匆匆见了一面,第二天(20日)一早就回贵阳,整理行装当天就把行李托运到汽车站,21日就到这里集中。这几天由于人员还未来齐,加上准备工作还没做好,暂时没事做,可能再过两三天就要开始集中学习了。据说,学习完了之后再分工种和地方,这里只是暂时的。

农村最近如何?什么时候放寒假?昨天在汽车站碰到王璐珍,她准备月底回去,而郁慧娟、秦维升、李菲菲、柴国芳……27人都分到化肥厂。听说县里剩下的大多是些出身不好的,这可苦了这批人了。

承熹,你回上海以前,请去我哥哥那里一次,请把剩余的肥皂和我的漱口缸,还有空的大口瓶,带到小哥哥那里。另外,小哥哥正在托人买手表,请你把我应得的钱也带去好吗?谢谢!

3年的时间是漫长而又短暂的,我只希望我们在这3年中,为祖国多贡献一点力量。我也诚恳地希望你能在这3年中,为祖国的文学事业作出一点成就来。

昨天,听我们的书记说,学习生活是很紧张的,除了学习政治,还要学习业务课,参加劳动。我简直有点害怕。不过,我有信心,有决心来学好它。

承熹,今后学习紧张了,我可能不遵守自己的诺言,一个星期不能写一封信,望你原谅!今天暂写到此。祝身体健康!

淑君

1972年12月22日

(如果你来不及去小哥哥那里,请把你几日、乘几次车回去写信告诉小哥哥,他会到车站看你。不过最好能去一次。)

叶辛致淑君

毛头:亲爱的毛头,我的亲人啊!

你去了!像梦,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在火车站,我几次要掉下泪来,但我强忍住了。你说,3年。啊,3年啊!我不敢再看你,再看一眼,我就要放声大哭了。当我走出百步之外,回过头来,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一踏上那条公路,我的泪眼再也忍不住了。大雾笼罩着寂静的山林,我的心上像插了一把刀,脚也迈不动了,我克制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到家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就偷偷地哭起来,直到5点多了,才想起要拿被子。走出那条熟悉的小路,我不停地哭。一切,已成为过去。而未来,还有什么希望呢?分离,真是揪心的痛苦啊!离开上海,离开朋友们,我尝过分离的滋味,可现在,我简直支持不住了。毛头,我现在惟一的想法,就是不准备活下去了。

这是一个没有准备的巨大的转变啊!

这明明是喜事,可我为什么这么悲伤呢?我悲伤的是离别,不是你走上了工作岗位。为什么真诚的爱情得不到结果而偏偏是这样呢?等待着你的,是平静的“天天如此”的生活;等待着我的呢,也是平静的“天天如死水”一般的生活。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我啊,我为什么要分居两地呢?

事实上,你对我再好也是没用了。你说:“我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好了。”我该满足了,我还需要什么呢?毛头啊,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你是我的生命啊!一个人能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吗?

3年多的友情,3年多的爱,3年来有多少个甜蜜的白天和夜晚,有多少回忆和憧憬,一下子,全要结束了,我的心呀,怎么能忍受呢?

从大坝回来,下了点雨,吃完饭就上床给你写信,写的是伤感的信。你去了,让我祝福你:平安、幸福、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尊重自己。最后,不要忘记我。我写不下去了,我又哭了。

我23岁了,像这样伤心地哭,还是第一次。现在我叫毛头,再也没有人应声了。毛头啊,你能理解我吗?

哭声惊动了寨上的人,他们来劝我“放宽心”,“去修文看看”。他们以为我为了工作而哭,他们哪里能理解我呢?毛头,我是和你分离才伤心呀!

我忘了拿钱,你一定责备我了。实际上,我看了你那张纸条,心里全乱了,什么心思也没有了。你要原谅我,等过了这段日子,你需要的东西,我会设法给你送去,你要原谅我啊!

好心的农民们在门外问我,我能回答什么呢?我只能把哭声掩盖住啊!(12月17日夜里)

我哭了整整一夜,6点就起床了,眼睛肿了,脸更难看了,洗衣服,下面条,开始我第一天孤单的生活。11点10分下课,回来煮饭。吃完饭,洗完衣裳,回来再给你写上几句话。以后我天天写,放在一起,当信寄给你。这是我生活的记录,也好让你感觉到我似乎在你的身边。除了上课,我什么也不想做,一静下来,就想哭。我想着你的一举一动,想到你的一切,心里就温暖多了。毛头,什么时候在贵阳,你要好好照一张相,寄给我,要放大的,或者是底片,我拿去放。我要把你的相片装在镜框里,放在枕边,时时看着你,好吗?这样,我生活下去,才有力量,才有干劲。你能办到吗?(18日中午)

放学了,我去大坝背回了你的东西,又落泪了。我不敢在那条小路上走,一走就要哭。往事像缭绕的烟雾,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亲人啊,这样下去怎么办?我叫了一个学生跟我一起走,尽量不去想过去,但感情不允许。青松林子,松树林子,曲折的小路,全变得难看起来,它们已经失去了绚丽的色彩,只留下伤感、回忆。毛头啊,你在贵阳,休息得好吗?你要工作了,我竟忘了送你一件有意义的东西,这全是心里难过造成的。临别,竟一句祝福的话也没说,真不应该呀!你要理解我,原谅我,好吗?会吗?给你写信,我的心情好一点,失去了你,我真想去死呀!一个人的感情,只能对惟一的心上人好,这是我的理解,我也这么做了。我不敢展望今后怎么样,更不敢回想往事。青春中最美好的4年啊,是你陪伴着我度过的。高尔基说过:“世界上的幸福全是靠了女人的好奇心得来的。”是你,给我暗淡的生活带来幸福、光明和温暖;是你,鼓起我生活的勇气,鼓起我重新写作的信心。但是,现在你却离我远去了。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一个女人,我要永远忠实于她,我的一生都要为她活着,我也只能恋爱一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丑事都有,那么,在我的心里只有这一片是洁白、真实、纯洁的。也只有对你,我才暴露了自己的全部,从过去到现在,从灵魂到肉体,从思想到我的心。我对揆初说过:我只爱一个人,哪怕她会变得讨厌。而且你,我亲爱的毛头,永远是那么温柔、美丽、可爱,我怎么能不难受呢?我怎么能不把你当成生命旅程中的一盏明灯呢?毛头,你要原谅我对不住你的地方,那是因为我的感情、怪性格、多思多愁多疑;那也是因为我爱你啊!你能原谅我吗?我的心呀,乱极了。

我不敢多写,否则,一封信会写不完的。(18日薄暮)

又一天过去了。上午上课,下午学生不多,想去久长给你寄钱,但到了邮局,邮局人都去修文开会了。又去罗名那里,要求他今后多多帮忙,他是一口答应的。县化肥厂招人了,久长去了3个:成立伟、夏隆昌、王移风,通知刚到。据说名单是田政委搞的,依据有两条:1.铁路转战知青;2.尽量要出身稍好的。小妹回去是对了。顶着毛毛细雨,怀着忧悒的心情,回到队里。我并不羡慕去化肥厂的人,等待他们的,是三班倒,是勾心斗角的生活。这次连公社也不晓得。

邮局只留下送信的麻子,不办寄钱手续,毛头,只能到星期日再给你寄钱了。收到小妹平安到沪的信,收到夏定先催我回沪的信,我心里乱极了。人人都有一个归宿,我呢,毛头啊,和你一分离,每天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昨晚,鸭儿家挂红,放鞭炮。我一个人孤单地呆在黑屋里,想起了《红楼梦》的结尾:贾宝玉与薛宝钗在办婚礼,林黛玉死去了。人间啊,处处是鲜明的对照,我又哭了。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怎么办呢?吃了饭,早早地上床看了一会儿报纸,9点多了,给亲人写上几笔。一天,又过去了。(19日夜里)

毛头,烦人的一天眼看着又过去了。早上起床,去上课,归来烧饭吃饭看一会儿报纸,又去上课。下课了,回来吃晚饭,吃了又坐在床上。这也叫生活吗?今天,你一定到了新的单位,也准备睡在陌生的屋里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你的新生活将怎样开始?来信吧,我太想你了,太想你了。我真害怕,这样下去,我怕要死的,我不能没有你呀!毛头,我时时想哭,有人一提起你,我的眼睛就红了。这几天,眼睛一直是肿的。从小到现在,23年来我流的泪,还没有这几天流的多。我不是软弱的人,可我不能没有你。我把你的两条辫子天天贴在心上,那是亲人的呀!看见这两条辫子,就像看见了你,想起了你对我的深情厚意,想起你对我的关怀,想起你那双动人的大眼睛。毛头,每过5天,你给我来一封信,好吗?每5天,一定要写,可以吗?再忙也要写,你愿意吗?愿意给苦命的甜甜写信吗?你说呀!若是你在我身边,就会微微地仰起头,表示同意,或者深情地一笑,或者轻轻地“嗯”一声。现在,你同意吗?我天天给你写信,也常给你寄信,好吗?你要怕,我就把信封写得像姑娘写的。你可以把叶文的照片放在显眼的地方,人们问你,你可以说是她写的。你会厌烦我,讨厌我吗?毛头啊,毛头,我的生命啊!我必须时时感到自己的生命——我的毛头——在心里搏动,我才能生活下去。这几天,我像疯了一样,下午上课,我明明叫一二排的学生读生字,但眼睛却盯在第三排时学生身上,忽然大吼一声:“为什么不读?”吓得学生们都愣住了。我从孩子们惊异的神色和教室里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发觉自己竟然失去了理智。我颓然了。你不要责怪我,对你这样的好人,干出什么蠢事都是应该的,因为你是我的心、我的灵魂和生命,离开了你,我的心、生命也跟着去了。毛头啊,你不要责备我,你不会骂我吧?我会变的,变得更可爱、更好,你信吗?要信。我常常在心里说:我是多么不值得你爱呀!可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好!我会变的,我心里难受,思想也不由自主,我爱那些学生,那些在这种天气里还穿着一件或两件破烂单衣的可怜的孩子,上课下课,我常常不忍看他们,他们也是人啊!我常想起你的嘱咐:“不要吼他们。”我已经好久不吼了。元旦,我们决定放一二年级的假。三、四、五年级在1月10日左右放假。到那时,我准备回上海,你需要什么,来信时全写上,只要办得到,我一定全给你带来。我答应你和小妹不论谁工作了,都给买一块表,50元钱。我一定会给的。等过了这一心灵痛苦的时期,我还要写作,还要努力,原来认为遥远的事,现在逐渐近了。虽然一切还很遥远,但毕竟有希望了。毛头啊,到那一天,该有多么美好啊!这是我生命中的一线希望啊!现在我不多想,我要工作,我要把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排除,我一定会把它做好的。昨天,罗名答应我只要需要他去跑出版社,或者我再写出东西来,他一定出证明。他还说:“小王走了,你不要悲观。”从这句话,我猜想,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毛头,我说一句心里想了很久的话,要是在一年前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姐姐、小哥哥,他们这次就会一起帮助找工作了。可惜,良机已错过去了。但我还是想:我们都这么相爱了,难道还要瞒自己的亲人吗?我曾经说过,你该告诉他们这件事,这关键在你呀!可是你总难为情。我说这些,一点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是好人啊,毛头!

今夜,写得太多了,隔壁要开会,我不敢哭,就写到这里,让我亲你,祝你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得好!(20日夜里)

今天很忙,早上5点起床,给小妹、夏定先写信。8点去上课,回来以后,又烧饭,吃完饭后去你们生产队。小刘决定暂且不回上海了,我把你的工分簿给她,一切你放心,我会让她算清的。算清以后,等分红时我再去一次。她还想等分配,因为,县里还有两批通知。我却不以为然。下午上完课,又去队里清查账目,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查账有收获,查出400多元钱。煮饭、吃饭、看一会儿书,我准备睡了。已是9点50分,想给你写上几句话,就又没有睡意了。毛头啊,我除了上课,几乎不跟谁说话,原来我就是少言寡语的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一个唠叨鬼,一个单纯的孩子。现在,我去跟谁说话呢?我只能跟你说说,除了你,还有谁呢?你生活得怎么样?伙食好吗?想我吗?工作呢?还是学习呢?一切都等着你的信。夜深了,毛头,你一定睡了。下个星期放了假,我就少许多事了,每天只有4小时的课。真想你啊!你配眼镜没有?自己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呀!尤其在新的环境里。王佩群也真险,有一批流氓要抢她那个店,连钢锯(锯窗上铁条)、钢钎(撬砖墙)都准备好了,好在老乡发现的早,破了案。否则,她的生命会有危险的。毛头,我很担心你,你会注意吗?一定要注意啊!

我失眠、想你,一天比一天厉害。你快给我来信呀!我又缩短了期限,你一定要5天来一封信,好吗?望着你的相片,把她紧紧地贴在心上,我的亲人哪,让我亲你,吻你的大眼睛!愿你睡得好!梦里我们再见。(21日夜10点)

又一天过去了,山区的夜是多么静啊!今天放学后,还是查账。几乎和昨天一样,现在又是10点了。我坐在床上,想起了你,我的毛头,我心灵上的天使,心里就难过起来。1972年的最后几天,我竟会过得这么孤独。毛头,你该来信哪!怎么还没有信哪?我心都急了,我是多么想你呀!什么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我最亲爱的人!我的毛头啊,一想起你,我就想哭!我们这么相爱,可命运却还要把我们分开,把我们分在两个山沟里。你生活得怎么样?快来信啊!昨天夜里,我梦见了你,我们坐在一条长凳子上,等待火车。一个奇怪的梦!生活的列车,将要把我们拖到哪儿去呢?我真恨不得骑上自行车去找你啊!毛头,快来信,快来信吧!这几天,我伤风,由于哭,由于不小心,嗓子又哑了,很难受。可更大的痛苦,是精神上的,孤单、寂寞。(22日夜10点15分)

一个星期在痛苦和寂寞中过去了。毛头啊,这一个星期,你是怎样生活的?我多么想你啊!下午上完课回来,煮晚饭,揩揩身就睡了。上了床看看书报,就想你。把你留下的辫子紧紧地贴在心上,似乎又感觉到你的温暖了。下个星期,我一天只有4个小时的课了,12点上课,4点下课,时间更多了,也一定更想你了。你为什么不来信呢?要尽快来信啊!我是多么想你啊!收不到你的信,我又要胡思乱想了。毛头,你生活得怎么样?新生活将怎样开始,想我吗?快来信呀!一想起你,想起我的命运,我又要哭了。明天赶场,我必须去久长寄钱。天很冷,坐下来就冻手冻脚的,不能写作。但我明白,我必须在写作上努力,这样才能对得起你,对得起我的一生。分离是一种难忍的痛苦,但我要学会克制,学会更好地利用空闲的时间。是的,我天天想到死,要不是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会留恋人世生活了。心里是痛苦的,但人决不能消沉、悲伤下去,这是一定的。(23日夜8点50分)

今天赶场,非常没有意义的一天。8点多起床,煮了饭,吃完,踏着溜滑的路去久长寄钱,我口袋里揣的是这几个月教书的补贴。我想,拿我劳动的所得,给毛头缝棉衣吧。哪知一到久长,邮电所又在结账,说汇款在20日前结束了,锋光厂是15日发工资。我莫名其妙地说:我不是锋光厂的。她却说:“汇款要在元旦以后。”有几个铁路上的职工也跟她争论,但无济于事。今天到久长,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为了寄钱,可又扑空了。我去罗名那里,他告诉了我中央44号文件精神,由于今年粮食歉收,招工停止。易才贵又补充说了国务院文件精神,由于大量超出招工指标,所以,招工停止,看来当工人的希望是没有了。在我前面,出路只有在文学上了,我也下定了决心,必须再接再厉,努力勤奋地写作。3点钟回家,在路上跌了一跤,跌得浑身是泥。到了家,又冷又饿,煮饭、换衣服、洗脸、洗脚、吃饭,毫无意义的一天过去了。坐在床上,辗转难寐。隔壁在开群众大会,我忍着泪睡了。(24日夜9点7分)

今天是25日,分别8天了。昨天晚上,我做梦接到了你的信。放学以后,果然收到了你的来信。我的心怦怦地乱跳,急忙展开信看。

毛头,你说的全都是对的,我必须克制悲伤,努力进取。我们都还年轻,不能说这个世界对我们关闭了所有的大门。我们必须努力学习,好好工作,不要让恋爱影响了生活和学习。你是一个学徒工,我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我们要好好地对待生活。我听你的话,第一注意身体,第二在文学上加倍努力,保证在3年以后,使自己更有成绩。你也必须认真地对待周围的一切,进了单位,不同于在农村。一个是有纪律有组织,一个是散漫自由。社会是复杂的,人是什么样的产物,过去我说得很多,相信你一定会注意的。

由于上面通知,上课要到20周即1月22日结束,所以,我初步定于1月15日左右去贵阳,一来去出版社问问,二来去小哥哥那儿一次,把一些琐事处理了。应该给小哥哥多少钱,来信说一个数,否则容易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的错。

请相信我,毛头,我不仅存在软弱的一面,感情脆弱,使得我儿女情长;同样也有坚强的一面,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勤奋写作。你信吗?

今天仍是阴雨连绵,冷得很。如果你学习、工作、劳动太忙,可以拖延写信。但一般情况下,写信的时间总是有的。你要理解我等信的心情,只要有空,就要来信,好吗?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正确地处理好分离了的爱情。这是品质的问题,在爱情上没有良心,这个人就变得可耻了。

你周围的环境怎么样?休息时间怎么样?伙食怎么样?感觉怎么样?所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但不知什么原因,你半句也没谈。毛头啊,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心情。也许你以为这一切是无关紧要的,但是,要是我去工作,你一个人在农村呆着,会怎么想呢?这样设想一下,你就应该理解我的心了。我很想你,你呢?

最后,我无意中发现,你开始称我承熹,落名是淑君了。这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很冷,不写了。让我们俩在生活中锻炼得更加坚强、忠贞和美丽吧!需要什么东西,尽可来信。

我还能继续说是你的甜甜吗?

1972年12月26日晨写完

“附笔”

淑君就这么走了,极偶然地分配到了工作,在修文县河口电站当一名学徒工。

说是极偶然的,真是一点也没错。这一次河口电站的上级红枫发电厂到修文县招收20名学徒工,而直接到县城来招工的人事干部,就是淑君小哥哥的好友。他们在一个工棚里修建电厂的时候,睡的是上下铺。插队时,淑君去她小哥哥那里玩,这位干部见过淑君。这回他说了,我手里虽然没有什么权,但既然派我到修文招工,我就是犯错误,也要把你妹妹招上来。

淑君就这么得到了每一个知青都梦寐以求的“铁饭碗”。

虽然她仍生活在修文县,但她工作的河口电站,离我插队的寨子,却有近60里山路。更主要的是,我们之间的地位发生了变化。我仍是乡村耕读小学的一个民办教师,而她则是国营工厂的学徒工。在当时,这两种身份的青年,都是不允许也没条件恋爱的。

而事实上,我们却爱得那么深、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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