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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后记(1)

一阳明心学与禅

禅,在这里指的是中国佛教的一个宗派,即“禅宗”。据说禅宗之祖是印度僧人菩提达摩,南北朝时,这位高僧来到中国,创立此宗。而禅宗兴起在唐朝,这时禅宗出了两位“六祖”:北派神秀,南派惠能,各以一首偈语闻名天下。

神秀之偈是: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惠能之偈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两位高僧之偈孰高孰低?其实都极为高明,根本分不出高下。所以神秀、惠能一成北宗,主张渐修;一成南宗,主张顿悟,各自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齐名于世。只是后来战祸兴起,北宗衰落,而南宗影响越来越大,以至后世多推崇南宗……这里面的公案就扯不清了。

禅,一个有趣的字眼儿,凡中国人一听“禅”字就显得又热衷又喜悦,似乎这是神秘又可喜的一件好事,但“禅”和阳明心学一挂钩就变了味儿。自明代以来,一直有人拼了命地把阳明学说往“禅”字上扯,而且越扯越近,越扯越乱。

前文已说过,王阳明虽是心学宗师,却并非得自师承,而是无师自通的。他在三十五岁以后经历了心灵磨难,被逼入心学之门。在三十五岁之前,王阳明是个倍沾雨露的官僚公子哥儿,仕途顺利,人生顺利,要官得官,要才有才,于是涉猎极广,博而不精,也没长性,有“五溺”之说:初溺于任侠之习,再溺于骑射之习,三溺于辞章之习,四溺于神仙之习,五溺于佛氏之习。

这“五溺”是阳明先生年轻时的业余爱好,其中就有“溺于佛氏”一说。于是有一个故事,说王阳明在京城任主事的时候,曾经回乡养病,病好后游杭州虎跑寺,遇见一位闭关的高僧,已经三年不和外人说话。阳明一见他的面就斥道:“这和尚眼睁睁看什么,口巴巴说什么!”一句话喝得高僧起身相迎,可见王阳明于佛家思想极为精通。

确实,阳明精通佛经,在他与弟子、友人的谈话中常会提及《六祖坛经》以及《灯录经》、《法华经》、《楞严经》、《金刚经》、《涅槃经》、《圆觉经》……诸多经文中的内容字句,在《答陆元静》文中,他说:“‘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面目者设此方便,‘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这里引用的“不思善不思恶”是《六祖坛经》的句子,直接把佛教术语和“良知”概念拉在一起,甚而认为是一回事。而“妍媸之来,随物见形,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情顺万物而无情也。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一句,其中“无所住而生其心”又是引用《金刚经》的观点。

这样的语句在阳明先生的讲义、信件中有很多,王阳明自己也不隐晦对于佛教观点的诸多认同,于是就有人称王阳明为“阳儒阴禅”,认为他的心学驳杂不纯,不是“正统”,并加以贬斥。

那么王阳明为什么喜欢用佛教思想来印证他的学说,甚至把儒家、佛家内容互相印证呢?这里的原因倒有几个。

一方面,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哲学和宗教是一对双胞胎,它们是一起出生的,相貌也有几分相似,并且总是互相浸透、互相引导,难以彻底分清。王阳明生于明朝中叶,在他生活的时代,整个世界正在经历一场大变革,在这场伟大的变革中,大明帝国却因为政治的腐朽、哲学的贫乏、民众的庸碌狭隘以及统治者的愚蠢短视,而正在错失良机。我们总喜欢引用拿破仑的名言:“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一旦醒来,吼声会震动天地”,却不肯去想:中国为何这么多年还没“睡醒”?其实“王阳明时代”的欧洲才真是一头正在醒来的雄狮,吼声早已震天动地。

王阳明成亲的这一年,迪亚士越过了好望角;王阳明第一次到京城考进士这年,哥伦布的船队向传说中的“印度”驶去;王阳明考中进士这一年,达·伽马的船队已经到达了印度;王阳明与宁王在江西激战的时候,麦哲伦的船队又扬帆出海;嘉靖元年,王阳明受封伯爵,回余姚老家坐冷板凳时,麦哲伦船队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大洋之外的风起云涌,却与中国无关。

当欧洲人靠科学和哲学的引领逐渐摆脱宗教黑暗的时候,在封闭落后的大明帝国,宗教在人民中间传播得火热异常,人人皆信,不稍存疑,就算是王阳明本人,于此怕也不能例外。若说王阳明不信神佛,不信地狱,不信西方极乐……大概是不现实的。

另一方面,作为正统学说的儒学早已经被统治者涂改得面目全非,从某种角度来看,儒学本身也是一种“儒教”。在这么一种宗教、哲学不分彼此的情况下,不仅王阳明,就连理学宗师周敦颐、程灏、程颐、朱熹的学说,也一样充斥着“禅”的影子。王阳明半生都在大讲心学,大讲良知,讲来讲去,难免讲出几句与禅有关的话来,这是古人的思想和语境所带来的一种必然结果。

但宗教和哲学虽是双胞胎,却又有自己的“个性”:佛教思想讲超脱,讲置身事外;儒家思想是积极入世,救民水火,以天下为己任。说到最后,一个要“出世”,一个要“入世”,在这方面,佛教和儒学截然不同。

王阳明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是个最积极的入世者,他虽偶尔谈起佛教的一些思想,却并不同意佛教的根本思路。王阳明的学说是入世的,是要治病救人的,其最终目的是要重拾孔孟儒学精要,监督统治者,他提出的“满街都是圣人”也不是满街都是超然的“佛”,而是满街都是勇敢的“人”,这些思想与佛教格格不入,纯是孔孟儒学的勇敢精神。

王阳明早年曾经提倡静坐,这静坐的功夫说佛也像“佛”,说道也像“道”,但从时间段上来看,阳明好静坐,却是分了几段:十七岁那年新婚之夜跑到南昌城里的道观跟道士学打坐,那时大半是好奇,年纪轻,性子躁,坐不住;后来生了病,休养时又练打坐,是为了养生,似有小成,却又以“簸弄精神,非道也”一句话废弃了;再后来龙场深山“石棺材”里枯坐,实在是身体心灵都无处可去,不坐不行,只好坐坐,却于冥思中悟出道理来。

因在静坐中得了道理,王阳明一度很喜欢打坐,甚至教学生们也学打坐,补“小学功夫”。于是对人言道:“我昔居滁时见诸生多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于得,姑教之静坐。”然而王阳明很快就发现,枯坐毕竟不是办法,“一时窥见光景,颇收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厌动,流入枯槁之病”。也就是说,静坐久了,心里虽然静了,杂念消了些,却把“济世救民”的入世之心淡化了,“喜静厌动”了,阳明先生觉得这样不妥。

从此王阳明不教人静坐了,甚而批评佛教:“斯亦其所谓尽心者矣,而不知已陷于自私自利之偏。”为什么说佛教“不知已陷于自私自利之偏”呢?这是相对于儒学“圣人之求尽其心也,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的入世精神而论的。

这时候,就有了下面这个小故事。

阳明的弟子萧惠好仙、释,阳明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鸮窃腐鼠耳!”

惠请问二氏之妙。先生曰:“向汝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

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自不会。”

阳明先生对喜欢佛道之学的弟子萧惠坦承自己年轻时喜欢“佛道”,但苦受磨砺之后,才明白儒学扩充良知、为民请命的“简易广大”,到这时候回头再看,早年喜欢过的“佛道”内容就显得空洞了。萧惠还不明白王阳明话里的意思,继续问“佛道”的妙处,结果被王阳明斥责了一句:“汝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我悟到的“良知”你不问,你光问我“后悔耽误时间”的那些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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