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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陌上(一)

景宗帝奉孝二十二年,宗帝驾崩,太子羽病薨,八王起兵,干戈动,临王据江蓠,拥兵自守,六王围剿清贼,唯楚王不动,世人皆赞其品性温纯,可当大任。

——《景史·楚王世家》

扶柳城,位于简州西部,与东部的楚阳城,南部的红袖城,并称简州三华。

红袖为烟花凄迷,楚阳为快意恩仇,扶柳则多是扶臂折柳的伤感离别,因为扶柳之后,便将是山峦连绵的吴州,以及苍凉迷茫的路州平原,再之后,出了铜锁关便能到达北漠之地,那里已经不再是景国的势力范围,而那里存在着更多神秘的种族、门派以及武学、信仰。

扶柳城之内,与他处倒是并没有过多出奇所在,历史上也并非是名城,只是当年景太祖曾在此歇过脚的小村庄,发展至今,能够成为一座大城已是非常厉害。

陌上赌坊在扶柳城中倒是小有名气,易简只是随意向着路人一打听,便是问到去处,不过所谓随意,其实是在陆川眼中,跟在后面的万萧铭却看得真切,那易简所选择之人,可绝非随意,且看那人衣着光鲜,然而且眼神迷茫,面色发白,该是纸醉金迷之人,所以他必然知道扶柳城中这间有名的宝局子。

当然,万萧铭的想法也或许是自己多想,毕竟他并不熟悉易简,易简这个人说他不正经,可他认真起来无人可挡,说他正经……好吧,他有正经过吗?

打听清楚宝局的路后,易简便又恢复了自己的随意散漫,悠闲地抱着长剑,漫不经心地瞟着街上或是简朴靓丽或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以一种严肃的学术态度观察着当今景世社会中,良家妇女们的衣着习惯……

在后面慢慢跟上的万萧铭对此颇感困惑,便将迷茫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陆川,陆川的注意力自然是放在路边的各色食物中,在外游荡许久,还是简州当地的菜色最合他的胃口,对于吃货的他,之前许久不曾吃到家乡菜,让他很是不满,所以除了两人养伤那段时日是在青州城度过外,其余时间都在陆川的强烈要求下,进军简州。

万萧铭无奈地拉了拉陆川的袖子,陆川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苦相的万萧铭,不由问道:“怎么了?”

万萧铭便将目光转回前面的易简,陆川见他困惑诧异的目光,便咧嘴笑道:“别看他一副好色模样,他可是非常专一纯情的,至少我认识他的这些时候,他都没有做任何不妥的行为。”

“不过,我们真的就这么招摇撞市而过吗?毕竟,敌人可不只一点点,他们或许就在人群中盯着我们。”万萧铭不安地注视着人群,似乎觉得易简一点隐藏和掩饰都没有,让他无法理解。

陆川耸耸肩,笑着解释道:“这一点我倒是也能说出来,就是因为敌人太多,不只是寻你的敌人,还有寻我们的,说白了,这便是所谓的插翅难飞!既然横竖都难逃敌手,那我们干嘛还费那个劲儿?你放心,别看简就知道看姑娘、吃饭和睡觉,他要是答应做什么事,可没人能够阻止他。”

看着随意晃荡的易简,万萧铭不由点点头:“这一点我倒是相信。”

陌上有桑,此处却是陌上有银,当看到或是红光焕发或是颓丧苍白的赌徒进出这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深不可测的暗红宝局大门。

这里就像是一只贪婪凶兽滴淌着恶心唾液的血盆大口,而一个个为了夺取它珍贵无比的牙齿的人,往往成为了它的美味佳肴。

杂乱的人流和喧闹的呼喊这是宝局中最常见的场景,但是在这里却没有,所有的赌徒都都安静地坐在一张一张硕大的赌桌,因为没有拥挤的人流,所以本就不小的地方,看起来有一种极为宽敞之感。

再看那些个赌徒他们的脸色或是平静或是苍白,随着一次一次地开宝,他们会不同地变换惨色与喜悦,却没有一人做出豪笑或者狂怒的声音,让人好不费解。

不过,当三人的视线注意到那些面色冷漠地立在各个角落的黑袍男子和他们腰间挎的长刀时,一切明了,其他宝局子的打手皆是气力优于常人的乌合之众,拿的最多不过是双花大红棍,难得一个会些招式,也是个半吊子,和地保差不多。

但是这里却不同,他们看上去皆是孔武有力,眼神如刀,一看便是练家子,清一色的江湖刀客,能把这些人招揽成为这个小小宝局的保镖,这里的老板似乎极有能耐。

易简虽然喜欢凑热闹,但也是只看不加入,因为他还是比较喜静,这样环境的地方刚好对上他的胃口,那装饰的雕栏居然也是精心细腻的木兰,温润色泽,绝非地摊货的玉瓶中,竟是睡着宝石色的刺玫,在局子尽头,通向内院的白润门帘,地上的红毯也是罕见的胡毯。

看到这里,心中不由感叹,他倒是挺想见识见识这位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一定要结交才是,清静中带着不失礼节的奢华,此等品性倒不是常人所能及,在他印象里,唯一能和这种性情对上号的人,只有楚未央和诸葛源两人,楚大小姐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平时也吵吵闹闹,但是安静下来时,也是静若清兰,而诸葛源更不必说,不论是江湖中的传言亦或是和他交谈之后,都能清晰感觉得出来。

就在三人皆为此地惊讶之时,一名伙计便微笑着走向三人,伙计长得颇为英俊,礼貌笑容,矜持有度,像是天生就是用来迎接客人的坯子……

“三位,可有预约?”

“预约?这里还需要预约?”听到此言,常年混迹宝局的陆川简直闻所未闻。

看着陆川不可思议的表情,伙计淡淡地一笑,虽是招呼人的伙计,却风度尽显:“想必三位是刚至扶柳城不久吧?不熟悉我陌上的规矩,在此处,但凡是要押宝之人,皆须事先预约,除非是有头有脸或者现银五千两以上,方才能够直接入内。”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无脸见人还是穷光蛋?”陆川闻言大怒,似乎被这个家伙触碰了逆鳞一般。

看到陆川动怒,伙计也面不改色,冷冷道:“在下自然不是嘲笑阁下,只是阁下若是有身份便亮身份,有钱便进桌,在此多说也是无益。”

这伙计说话不卑不亢,倒是颇为高傲,把陆川惹得满心怒火,却也发不出来,一来,他的确也没什么名气,二来,他们这正是穷困潦倒,快要没钱吃饭,还要筹集盘缠,所以才会前来此处,要银子还真是没有。

见陆川一头蒙在原地,表情复杂,伙计便看出其中端倪,不由道:“若是客观打算拼上身价来此翻身,还是离去的好。”

“为何?你宝局还不许别人来此处赚钱?”陆川剑眉一挑,大眼瞪着伙计。

伙计依旧是那副冷漠高傲的模样:“倒不是不许,只是这里只接良单,也就是掌柜所立三条规矩,一不入贼赃祸银,二不入救命粮钱,三不入身家契约。”

“什么狗屁规定,你们这掌柜疯了不成,这样还赚什么钱?”陆川哼道。

随着话语刚刚一落音,伙计眼中突现怒色,而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也从宝局其他之处纷纷逼来,这些保镖功夫皆不弱,都听到陆川随口一眼,立时暴怒,像是一群凶残的野狼要把陆川这块硕大的生肉撕碎一般。

陆川心头一寒,但他就是不认怂的性子,怒道:“瞪什么瞪?你还想对客人动武不成?”

伙计嘴角轻动,冷笑道:“动不动武并不在我等,而是在你,你口中不干不净,辱骂我家掌柜,如此放肆之事,岂能容你?”

“你!”对方居然在威胁自己,陆川不由大怒,“哪里来的野坯子,长着一副娘们儿脸,居然敢如此威胁我?!”

说着陆川便是要拔刀,而就在此刻,宝局中的那些个保镖居然以更快速度抽出长刀,凌厉的刀势居然不约而同地森然直逼陆川,虽然并没有真正动手,可是那种凶狠和危机也让陆川这个莽汉逐渐冷静下来,他心头倒是因此泼了一盆凉水,将放在刀柄上的手给收了回去。

但是那些保镖却似乎并没有收刀的意思,依旧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陆川,似乎觉得刚才陆川的行为和话语已经深深地触怒了他们,不杀他,他们便怒气难消。

陆川收手已是给足他们面子,可他们居然毫不给脸,那陆川还客气什么,眼神暴怒间,便是拔刀而起!

虽然他武功平平,但是自从那一日看过沈破军使过那招“死亡、呼吸”时,以往无法体会的刀术立刻像是翻江倒海般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在那尽头,他似乎看到了一把闪动着寒芒的刀,只是他还看不清楚,这或许得在前往宣州拿到沈破军的遗物以后方才能够完全觉醒,但是他的功夫也是大涨一番,就好像基础还没有学全,突然就会了最终绝学一般,现在,他只差将这种平衡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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