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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决战雪原(四)

刀身上缓缓扩散出的死亡气息,不断弥漫至沈破军的身躯,独臂的他显得憔悴消瘦,充满冰渣的风雪中,他却不忘呼吸。

陆川眼中已是蓄满泪水,他眼睁睁地看着沈破军赫然使出那凄壮的一刀,就是黄泉炼狱之寒,也足以被哭泣融化。

天色渐暗,是沈破军的刀刃贯穿了吴老的身躯,也是吴老的掌击打碎了沈破军的胸骨,而尖锐的胸骨碎片将他的心脏彻底贯穿。

而大地也在这一刻猛然震颤起来!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大地之坤。

易简面色苍白得倚着古剑,苍茫大地之间,他是显得那般渺小,但是他却又是多么强大,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竹客深知坤剑之威,当下便舍了李仁泉,倏然远离此处战局,若是被牵扯进去,自己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注视着易简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他始终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留下这个将来可能会对景世平衡有极大威胁的隐患。

李仁泉不屑地看了一眼退去的竹客,然后阴厉地注视着易简,看着在大地汹涌之间,显得极为虚弱渺小的他,不由森然冷笑:“你以为你赢得了我吗?”

说罢,竟是好不犹豫,举剑刺出,身形一跃倏忽,居然已经紧逼向易简,凌厉的攻势打算一口气刺穿他的咽喉!

然而此刻的易简却仍旧闭目冥想,手中的古剑随着震颤的大地,缓缓散发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和厚重,就好像尘世间的一切都灌注在古剑之上,那古朴无华的剑身也在此刻变作流光溢彩,是青葱的绿,是海水的蓝,是烈焰的黄,是鲜血的红……

玉词剑锋利的剑刃破开空气,必杀一剑,闪电般刺向易简的喉咙,眼看便是要血染当场,然而一道流光突显,玉词剑猛然一震,竟是赫然被化去了所有的力量。

面对大地之力,李仁泉却毫无惧色,当下退后稳定身形,口中愤然吟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儒派词剑至高无上的愤世一剑,却拥有这易派须臾飘渺间,那份岁月流风叹惋,简约而充满华丽,这就是李仁泉的剑!他割断亲情,出卖爱情换来的绝世一剑!

迎接那漫天剑影,剑刃之风的是大地之中一草一木的平凡,朴实的一切却在融合之后,艳绝众生,流光溢彩的一道剑意,直逼向那剑影中心!

两片剑气相互撞击的一瞬间,风云变幻,倏忽间,眼前如同经历过了尘世间的世态炎凉,物是人非,流光百态,是每一个人面目的凝固与变化,清晰得可以看到他们面部上的毛孔,但是模糊得又看不出自己身在何处,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明明人来人往,自己却不在其中,觉得他们才是虚幻,其实自己不过乃是游魂。

他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看到年幼的自己冲撞了那名青州府长史的座驾,然后被人毒打,以及月君用她娇弱的身躯保护着他,直到云汐漫天,鲜血满溢在眼眶中。

只是有所不同的事,自己却在月君替他挡下那刀后,也随即被人后来的一刀捅死,这是怎么了?我死了?

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拖走,他惊愕不已地问着自己,直到场景破碎,如同细沙,又再一次组合。

不断地重复着这一道场景,直到他泪流满面后眼泪干涸,再也哭不出一点泪水。

当那一刀再一次捅向月君娇弱的背部时,他再也无法忍受,一掌拍去,居然便将那持刀之人一把打翻,只是那把刀却如同鬼神附体,依旧稳稳地落在了月君的背上,她娇容失色,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要笑?那时的他,也看到月君容颜上凝滞的浅笑,只是他不明白。

而就在场景再一次破碎化作细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赫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亘久不灭的容貌,锋利的轮廓如同刀劈斧凿的山脉,没有一点岁月留下的痕迹,完美得几近虚假。

“师父……”易简惊愕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千渊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几年不见,依旧如故,他轻笑道:“这段时间你可真是不得了,连我在云灼山都听到了你的名字。”

易简漠然地低下头:“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我听得出来……”千渊淡淡道,“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你需要休息一下。”

“嗯……我会的。”易简心中一热,或许现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师父你从云灼山出来了,是要去哪?”

“嗯,我在云灼山也不少日子了,该出去游历游历,看看如今的世界又是如何一番景象。”千渊答道。

“那将来,我如何能找到师父?”

“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或许有一天我需要师父的帮助。”易简茫然道。

“你已经能够阻挡一面,不再需要我的帮助,况且,你已经走上了自己的路,走上了就不能后悔。”千渊脸上浮现出一种欣慰的笑容。

“可是,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易简悲伤地看着千渊。

“那么,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亲人一直很好很快乐,不就行了吗?”千渊笑道。

易简听完一愣,旋即展开笑颜,是啊,只要知道自己爱着的人一直快乐不就好了吗?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这次一别,或许我们百年之内都无法再见。”千渊叹息道。

易简点点头:“我其实一直想问,精灵,真的存在吗?”

千渊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笑道:“你不是一直相信吗?”

“可是,就在刚才,我看着师姐和我自己一次一次地死去,我突然觉得,以前我所看到的,感受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千渊仍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他伸手取过飘至手中的白雪,道:“你看,连雪都能够在景国出现,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看着黑暗的周围又一次飘起大雪,易简突然领悟过来:“是啊,这不就是我一直拥有的吗?多谢师父。”

千渊点点头,微笑道:“如果没有问题了,我就要离开了。”

“师父走好。”易简郑重地向千渊先行作揖,然后徐徐跪下,这是易派送别仙去师长的大礼。

“对了,小心竹客这个人,他的神卦是易派百年难遇的,而正是如此,他的性格也有些扭曲,他很像我的师父,迂腐顽固,一定要小心他。”千渊最后提醒道。

“我会的。”易简笑着抬起头来,目送着逐渐虚幻的师父,“对了师父,我似乎是找到师姐了。”

在即将消失,与空气相融的那一刻,千渊爱怜地看着自己的爱徒:“既然已经失去,就该好好珍惜拥有。”

……

易简无力地落在雪地中,眼瞳中不断消逝和重新出现的一切,不变的记忆和容颜,不灭的灵魂和精神。

风雪呼呼声不断地在耳边呼啸,抽刮得他脸颊生疼,眼中蓄起的冰渣刺得他浑身颤抖,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败了,如果在最后一刻,不是师父的出现,自己或许已经被李仁泉的剑影刺得千疮百孔。

面色苍白的李仁泉口中吐着鲜血,他虚弱得半跪在地,显然是身受重伤,可是比起被打倒在地的易简,他的确是真正的胜者!

他注视着胸口不断冒着鲜血的易简,狂笑道:“什么易派剑法?什么护佑之剑?全是狗屁!凭你根本杀不了我!哈哈!”

躺在地上的易简,看着风雪弥漫的天际,不由冷笑道:“我说过,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个你的克星。”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将那克星唤出来的!”李仁泉一把抹去下巴的血迹,狂吼道。

“万清羽!你这个该死的懦夫!我要杀了你!”

却在这时,大雪中,一道阴厉的叫声,立刻让易简与李仁泉同时面色一变,李仁泉的眼前因为被风雪灌满,看得并不是非常真切,他只是看到一道急速行来的黑影,等黑影破雪,显出真面目时,李仁泉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付清尧?”易简也是看到来人模样,不由失声惊道,这付清尧神志不清,居然口呼万清羽而直冲李仁泉?

“你……”李仁泉话未落音,付清尧却是愤然挥剑,李仁泉急忙招架,只是当付清尧大力一剑地砸下来时,李仁泉胸口顿时心血沸腾,喉间一腥,喷出鲜血来!

“这?!”易简见状,心中一惊,李仁泉居然连一下都接不住?这付清尧究竟是强到何种程度?

付清尧失心疯,却让他阴差阳错的武功大增,想必在场所有人皆不再是他的对手,而他此刻认定了李仁泉就是万清羽,当下居然手中长剑不止,怒砸数下,李仁泉虽是连连招架,怎奈自己真气已泄,付清尧的力量又大得可怕,他口中猛吐鲜血,最后居然无力地倒在雪地中,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不断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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