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给黄一一打了招呼，笑着走了。他留给黄一一一个伟岸的身材和大写的背影，虽然黄一一未必能读懂钟海高贵的灵魂。
但是，如今的茫茫人海中，又有几个人能背负得起大写的背影和高贵的灵魂呢。
有的时候，世界真的很巧妙，就在钟海拒绝拒绝接纳黄一一的别克车钥匙时，有一个人却正在想方设法往自己的怀里贪婪地搂抱着财富。
早上，王一鸣用打电话的方式把美术培训班的李自强喊到了校长办公室。在一高所有的营利单位中，只有两个单位的盈利最令人眼红，一个是分校，一个就是李自强的美术培训班。两者相比较，美术培训班的盈利显得少了些，但每年也有将近两百万的盈利，而李自强最少要把一少半的盈利拱手送给了王一鸣。没有人愿意把这么一大笔钱拱手相送，但李自强必须遵守游戏的规则，没有王一鸣的支持，他一毛钱的额外收入也没有。
李自强今年已经把账和王一鸣结清了，等明年开春，如果换了新校长，李自强就会重新投靠别的主子，要么是赖威利，要么是张国云，所以，盼望王一鸣早日从一高滚蛋是李自强最大的心愿。朋友是一时的，利益才是永恒的。
这段时间，李自强总是躲着王一鸣，他知道，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在走之前，一定还会狠狠爹敲李自强一笔，所以就产生了最好不要和王一鸣见面的想法。老鼠躲避猫，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细嫩的肉无私地贡献出来。
但，躲避不是最终的出路，羔羊不会因为躲避豺狼的追逐就会摆脱不幸的凄惨的命运。
李自强怀揣忐忑来到王一鸣的办公室，迎接他的是一张充满阳光的脸。当王一鸣宽大敦厚的手掌握住了李自强的手，李自强感到了些许的疼痛，感觉到王一鸣这双大手就像一只熊掌，肉呼呼的，但却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张扬。
“明年开春我就要调走了。”王一鸣敞开了说。现在，各家的钱已经收上来，就剩下李自强了。他知道，李自强不欠他钱，但只要他还在一高校长的位置上坐一天，李自强就永远欠他的。
“恭喜了，但不能继续和王校长共事并接受你的领导，我感到万分遗憾。”李自强用了一句外交辞令。
“言重了，我虽然调走了，但还在教育系统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和我，依然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我摆脱不掉你，你也摆脱不掉我，这叫命，或者叫缘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倒是希望咱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
王一鸣说到最后，举起手来，习惯性地把两根手指摇来晃去。王一鸣饱满的脸上充满了饱满的笑，活像一个现代版的弥勒佛的脸。这副尊荣李自强见过了，只有王一鸣在作出最大决定或者面临巨大危险时，脸上才会出现这种宽厚的笑容。
恍惚间，李自强注意到了王一鸣的啤酒肚。
李自强感觉到，王一鸣已经把手伸进他的口袋，并且想要把他的钱从口袋里摸出来，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李自强被一种想象力迷惑了，不由把手捂在了口袋上。
这是本能，任何人在遭遇到即将可预见性的危险时，都会有这种自卫的本能。
“咱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么？”就在李自强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时，王一鸣冷不丁地问道。
李自强马上意识到，王一鸣已经开始谈钱。今年的红利虽然已经装进王一鸣的腰包，但还有明年，后年，或许很多年。
“你认为呢？”明明理解了王一鸣的含义，但李自强却故意反问了一句。
王一鸣的脸色突然大变，李自强看到王一鸣的脸色骤变，对自己刚才的言行突然产生了悔意，连忙纠正道：“王校长，我的意思是，无论你调到哪里，我都必须遵守一个为人做事的法则：吃水不忘打井人，我不会忘记，是你力排众议把我推到了培训班主席的位置，也正是这个位置使我改变了我的生活，并且能有机会发挥我的一技之长，为广大的学生贡献我的绵薄之力……”
李自强还想把自己的演讲进行到底，但王一鸣挥挥手打断了他。他已经厌倦了李自强的拖沓，同时也想给他来个下马威，在挥手的瞬间，他没忘记发挥他的权威。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他家。”王一鸣念叨了一句。
“是，是吗，不过不太正确，我稍微给你改动一下，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你家，这不，眼看着就高升了。”李自强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要不是怕有损自己一个美术老师的高大形象，他会凑上去问问王一鸣哪里痒痒，然后在王一鸣的某个部位抓一把，以示自己对王一鸣的敬畏。
王一鸣瞟了李自强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李自强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王一鸣点火，当火苗在王一鸣的烟头下晃动时，王一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火苗熄灭。而王一鸣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燃了香烟。
李自强预感不妙，说：“王校长，我是不是哪地方做错了？如果我错了，请你当面指正，千万别给我脸色看，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王一鸣喷了一口烟，呵呵一笑，说：“没事，大早上把你喊来主要想告诉你，我趁着大课间要开个校长办公会，研究一下培训班的问题，主要你美术培训班的问题，你刚才也说了，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他家，白泰兴的女儿得了败血症，看了两年了都没效果，家里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想，呵呵，你忙去吧，忙去吧。”
李自强还想继续和王一鸣交流，但王一鸣已经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兴趣。挥挥手，李自强不得不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了，又开了，李自强的脑袋又探进来，撂下了一句：王校长，咱们不打哑谜了好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酌情考虑的。
“忙去吧，呵呵，忙去吧。”王一鸣笑着说。不知趣的家伙，忘恩负义的混蛋。王一鸣愤愤地想。
王一鸣对李自强说要开会研究美术培训班的事宜，又提到了白泰兴，其实就想给李自强一点压力，好叫李自强知道，他现在还捏在自己的手心里。馒头在没蒸熟之前，只能乖乖地呆在笼子里。
下午两点，钟海从校门口走向教学办公楼，走到一半，看到胖大海站在食堂门前的台阶上，就改变了方向，绕过大路从草坪中间的小路走去。经过深思熟虑，钟海认为胖大海和李曼的要求太过分，他作为一个思维正常人格健全的男人，不可能在李曼的肥沃的土壤里播下自己的种子，全世界那么多患不育不孕症的女人如果都要钟海来帮忙，他肯定要被累死，即使通过医学手段能，钟海也不愿花费那样的精力。
草坪里所有的草木还处于枯萎状态，只有冬青的叶子还在风中倔强地抖着，向世人昭示它顽强的生命力和非同一般的傲气。
“钟秘书好。”就在钟海快要走出草坪时，一个女声灌进了钟海的耳朵，钟海抬头看看，只见一个中等个子的女人正在举手向自己打招呼。
“你是——”钟海问道。
女人扒下了脸上的围巾，露出了嘴巴。脸部的轮廓露出来了，钟海才认出来，这个和他打招呼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在半年前被学校开除的兰，绰号叫“小贱人”的兰，李自强的情人。
“钟秘书好。”兰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又一次给钟海打了招呼，她向四周看看，声音很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胆怯和恐惧，好像害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你是，兰。”钟海吃惊地问道。
“谢谢钟秘书还记得我。”
“你找我有事么？”
“我找他，可他正在上课，手机停机，我能不能到你的办公室去等他一会儿。”兰跺着脚搓着手，看样子有点冷，她看着钟海，眼睛里流露出殷切的希望。
“这个……”
“就呆几十分钟，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兰见钟海犹豫，就再次请求道。钟海从兰的声音里听出了无奈甚至哀怨，他无言地点点头。
钟海把兰领进了办公室，然后反锁门，请兰坐在沙发上，又给兰倒了一杯水。兰殷勤地接住了杯子，感激地看了钟海一眼，钟海和兰的眼睛对视，发现兰的眼睛里半年前的野性已经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哀怨。兰把杯子捧在手里，暖和了一会儿，轻轻地呷了一口，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还冷么？再坚持一会儿，温度一会儿就能上来。”
“谢谢，我不但身上冷，心里也冷。”
钟海感到蹊跷，但又不敢多问，兰却放下杯子拍着自己的肚子，问道：“钟秘书，你没看见我有什么异样么？”
钟海摇头。
“我有了，已经四个月了，是他的，但他却不愿担负责任，我找不到他，手机也不开，我想弄掉肚子里的东西，可是医生说了，这次如果不保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想这样，只能找他，求你呆一会儿把他叫来，我当面问问他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