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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闪电照亮的花园

人类和天使之所以徘徊在性爱周围,是因为它一直是被藏在黑暗中的一个光源。

——艾丽斯·沃克

突然噤声的蝉鸣

我记不清,是在什么情景中认识她的,大约是在某一次舞会上。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隐隐记得她好像叫黄钥。然而我一直记得她的笑容。她微笑的时候,一只眼睛眯起来,把嘴唇撅向一边。她话不多,是性格文静的那种女性,但并不传统,这是我感觉出来的。她长相一般,但是皮肤白皙,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的不足。

和她跳舞,相当默契。不完全是指她对乐感的领悟力,而是指她懂得迎合你的某种微妙的心理。相拥而舞时,感觉到她一点都不僵硬,她会与你贴得很近,在轻微的碰撞和摩擦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几处敏感部位,这是最让人激动的地方。我特别大胆,有时会故意搂紧她的腰,或攥攥她的手。她不但不愠怒,反而会捏捏我的手心以示回应,甚至她会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有时我会在一种完全沉迷的状态中轻抚她的腰部,甚至抚摸一下她的臀部。她不但不拒斥,反而暗暗接受了这一暧昧的举动。

我们都有些偷吃禁果的味道。一天晚上,在我们学院参加过舞会之后,我送她回宿舍,就是她进修的工学院。回宿舍的路上,我们有意选择了一条偏僻而又安静的林荫小道。闷热的夏夜,从黑黝黝的田野上送来丝丝微风,使得林荫小道更显得凉爽宜人。我们在缓缓地行走中渐渐相拥在一起。走至小道的尽头,田野突然开阔起来。一轮湿漉漉的月亮升起在半空,朦胧的平原和远处的山影既虚幻又真实,构成一副特别动人的画面。此情此景使我俩的约会,上升到一个十分美妙的层次。

在一棵大树跟前,我们停下了脚步。我十分自然地拥住她,轻轻地靠在树干上。一树的蝉鸣声突然间静止了……有一瞬间,我撩起了她的衣衫,便看到了世界上最为美丽的胸部。让我不解的是上帝尽管没给她一副姣好的面容,却给了她这么一对尤物。我忍不住连声赞叹,像欣赏一件宝贝那样,用双手轻轻托住。

我一抬头,却发现她盯着我微微含笑。大约,她并不觉得自己长的这一对乳房是世界上最为美丽的乳房。

当我流露出非分的要求时,她拒绝了。

她说,你想想,我刚从家中回来,还能想“它”吗。我明白她说的意思。不再强求了。事实上我对她的欲望并不是那么强烈。

很有一段时间,我俩一直保持着那种说不清的关系。当我们有机会独处时,我也从没说过“我爱你”的话来。从她的言谈中,我得知她对自己的丈夫并不是很满意,听她说自己的丈夫有外遇。那么我对于她到底充当了怎样的一种角色呢,她大约把我们的交往视为一种暗暗的报复吧。

然而,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正是这一点。她时时流露出的心不在焉,使我感觉到我们的关系难以上升到一个较深的层次。好在,我对她也谈不上爱,仅仅是一种好感,包括对她肉体的迷恋。这样的交往倒除去了我心理上的负担,看上去随便而自然。

有一次,我们又在舞会上相遇了。她自始至终紧紧地贴着我,显得大胆而主动。当着那么多的舞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一刻,她甚至暗示我走出舞场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可是那会儿我的心早在另外一个姑娘身上了,假若不是对那位姑娘的痴情,我一定会跟她去幽会,而且肯定会做出更为大胆的举动来。

我终于没能满足她的要求。有一瞬间,我从她的脸上看见了失望与尴尬相混杂的神情。我十分难堪。男女间的事是难以勉强的。

紫泥湖的蓝色波涛

其实,我在教育学院,最早结识的女性要算苏娜。这姑娘是从阿拉善牧区来的,有一种天然的淳朴气息,让人觉得亲切。实际上,她吸引我的不仅是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淳朴的气息,还有一种特别女性化的东西,可以把它理解为性的吸引力。这姑娘长得十分健美,胸部和臀部都是很突出的那种。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肤色微黑,五官略显粗大。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看你的时候总是谦恭的,仿佛带有无限的怜悯。不知为何,从她身上我总是能体验到那种十分强烈的母性气质。事实上她的心地的确是十分善良。她的嘴唇丰厚润泽,总让我产生非分的联想。

我们都是一个诗社的成员,相聚时,很自然就认识了。其实她是专科班的,我是本科班的,都是学化学的,同属一个系。既是同系学员,再加上共同的文学爱好,无形中增加了我们之间的亲密程度。

那时,我是诗社社长,负责办一张诗报,苏娜自然成了我的助手。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到她的宿舍去。我们已事先约好,要为诗报排版,画插图。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敲开门时,发现宿舍里就她一个人,看样子她正在等我。她把一张大桌子移在自己的床铺边上,这样一来,坐在床铺上工作起来就方便多了。我把稿子和版样放在桌子上,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来。我们就版式设计交换了一下意见,她就趴在桌子上画起来。我插不上手,只好坐在对面看着她工作。

起初还算自然,慢慢地气氛就变了。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气氛,双方都感觉到了。我看见她把头埋得很低,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一部分脸面,这情景特别让我感动。有一会儿,我鼓足勇气,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她肯定觉察到我的这一举动的意义,可是她并没有回避。有一阵时间,我注意到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里的画笔微微抖动,画出的线条歪歪曲曲的。她有意把头埋得更低。这举动,倒使我显得大胆起来,我迟疑地伸出手,把披拂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撩开来。我突然发现她的脸早已涨得绯红。她不好意思看我,就那么静静地保持坐姿。我抱住她时,她迅速地瞥了我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颊又烫又烧。这中间,我微微抬起头,想仔细地瞧瞧她。我看见,她微闭着双眼躺在那儿,隆起的胸部微微起伏。嘴唇闭得很紧,但嘴唇中间含着几根发丝。我用指尖轻轻勾掉发丝。她一定感觉到了长长的发丝滑过嘴唇的动感。下意识中,她丰腴的嘴唇微微启开一条小缝,我不顾一切地抱紧她。

第二天,我注意到她没来上课。我有些莫名的牵挂,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去打问。直到另一个星期天,我们约会时,向她问起此事才知道原委。她说,都是你做的好事!原来,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时,却发现自己的嘴唇肿了,她不好意思来上课。说完话后,她露出一种责备的神情。不过能看得出她的神情是佯装出来的。

那晚之后的第三天,她来上课时,我们在小径上碰在了一起,我看见在几个同学当中,她突然显得局促起来,并且微微涨红了脸。她的这一微妙的变化,只有我能感觉得出来。那一刻,她的身影给了我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课间休息时,她来给我还一本书。我打开书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取出来一看,是她写给我的一首诗。诗的内容我记不得了,印象中那是一首情诗。我很感动。

周五晚上的舞会上,我请她跳了一曲舞,她不说话有意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第二次,我请她跳舞时,她说,你不要再叫我了,你也许没注意,我们班的同学都在注意我们呢。舞曲结束时,她悄悄把一张小纸条放在我的手心里。

第二天早上,我按她相约的时间,在学院门口等她,她如期到来。我们坐车到北门,然后穿过田野来到北塔寺院。我也说不清,她为什么要把幽会的地点选在一处宁静的寺院,也许一处宁静的寺院倒适合我们幽会。烧香拜佛倒不是我们感兴趣的事,于是我们决定去登北塔,我们一直登到塔顶,然后相拥着站在悬窗边,向远处眺望。

田野青翠,远山迷蒙。城市的车流声隐隐传来。空旷的远景给了我某种虚幻的感觉,仅仅是一瞬间,一种特别忧伤的情绪突然攫住了我的心。我下意识地抱紧苏娜,她紧紧地拥着我,她一定是受到了我的感染,默默无语,神情也变得忧郁起来。这是那种说不清缘由的东西。我突然间意识到,一切都是虚无,包括我和苏娜,我们的情感随着时光的流失会一天天地变得缥缈。甚至我们双方在时间的长河中也会慢慢化为灰烬。除了我们,没有人能记起,此时此刻,我们满怀真情,彼此相守。想到这,我更紧地拥住她。我渴望能使这一刻变为永恒!

有一刻,苏娜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目光里全是温存。她一定是感觉到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定是我的莫名的忧伤唤起了她的温情。她不断地用双手抚摸我。有一刻,她主动把嘴唇贴在我的脸上。我们相拥缠绵,久久难以自抑。在一种舒缓而忧伤的基调中,心与心渐渐融合在一起。

一直到黄昏时,我们才离开寺院。当我走出大门时,听见塔顶上的梵铃,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邈远,仿佛带着一丝幽古的气息。在我们头顶,飞过仓促的鸟群,仿佛急着去寻找一个藏身的所在。

我和苏娜的交往注定没有什么结果,这并不是说,我没有考虑我们的关系。事实上我也在权衡,假若让我抛弃家庭和她结合在一起,我还是有些犹豫。这倒不是说苏娜让我不称心,不是的。应当说,是家庭的责任感,阻止了我的情感走向。其实苏娜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从不在我面前流露出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矛盾心理,事实上她处在欲爱不能、欲罢不能的矛盾境地。

一天晚上她到图书馆来找我,我发现她的情绪不佳,我陪她在学院外走走。她告诉我,她有一个男朋友,正在上海上学。男朋友对她很钟情,可是她并不怎么上心。于是我就劝她,替她的男朋友说好话。她默默无语。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变相地向我表白心迹。她大约觉得我没明白她的心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想跟你到海原(我的老家)去。我竭力反对,我说你到那儿干什么,那个地方没有阿拉善好。

我还是没有理解她的心思。又过了一段时间,她问起了我的家庭,她说,你什么时候将孩子带来玩玩,我给你带,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我沉默了。

应当说,我是一个怯懦的人,我喜欢与女性交往却又不愿承担责任,可是苏娜并没责怪我。接下来,我们继续幽会。时间大多在晚上,我们常去的地方是学院门前的那片田野。我们常常靠在某一棵树干上相拥在一起。我一度对苏娜的肉体充满了迷恋。然而每次幽会,我们仅仅局限在亲吻上。大约苏娜在与我的接触中仍保持着一定的界限,每次在冲动之下,我都有一些过激的举动,渴望更深的接触,可是苏娜总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让我冷静下来。我一直记得苏娜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青草和奶酪相混杂的气味。搂住她时,我在深深的迷醉中,眼前总是幻化开一片草原,那大约是苏娜小时候放牧的草原。

当我的手指探入到她的胸部时,她就突然静止下来,深深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我的抚爱,胸腔里发出含糊的咕咕弄弄的声音。

她有一对柔软而特别丰满的乳房,可是要感觉它们,我得一点一点地探入手指。大约是因为太大的缘故,她把自己的胸部用布带紧紧地缠起来。

一个有过性经验的人,大约不会满足于这样的交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结识了苏娜的同班同学罗岚。性的满足使我一度接近罗岚而疏远了苏娜。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见异思迁,得陇望蜀。如此卑劣的举止,一定伤害了苏娜的心。

内心的歉疚是在毕业以后的日子里才有的。一年之后,我又一次来到学院,想从几个阿拉善来的学员中打问到苏娜的确切地址,却一直没有打问清楚。我是准备专门去看望她的,可是这样的想法却没有得以实现。

接下来,我写了一篇文章,倾诉了对苏娜的一腔真情。我一直想象,她就生活在紫泥湖边的草原上。我的眼前总是出现她穿着蒙古袍赶着羊群去放牧的情景……这是她曾经给我讲述过的童年的情景。

时过二十多年,我终于打听到了她的准确单位,我们时不时就打一个电话,可是她每次来银川,总是不愿见我。她说,我都老了,见了面反而会不好。我不理解这是怎么个不好。其实我并不是为了重温已逝的情感经历,我只是想见一见她,以了却我的某种心愿。

茉莉花的香味

和罗岚相识是因为一件小事。一天晚上全院的学生都在大礼堂观看演出。我来得较晚,站在后面的人群中几乎看不清台上的表演,正在我着急的当儿,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拍我的肩膀。回过头来,看见后面的凳子上站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士在向我微笑。她说,上来吧,我们挤一挤。她身边还站着几位女生。于是我跨上板凳,紧挨着她站下来。这中间,她小声告诉我说,她是专科班的,叫罗岚。其实她在这之前就认识我,她接着说,你是本科班的,我知道你的名字,苏娜常常提起你。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道,其实我对你也有印象,我注意到你长得有些像关牧村。听见我这样恭维,她自然有些高兴。不过,她的确长得有些像关牧村,面容清癯,一双大大的眼睛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轻声交谈,驱除了彼此间的拘束感,倒让我生出一丝亲切感来。和她靠得如此之近,不,几乎是紧挨在一起,我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淡雅的茉莉花的香味。

后来见面的时候,我们相互间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彼此间打了个招呼。有几次到食堂打饭的时候,我总发现她站在我后面,我说不清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于是我们就自然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有时,她有意多打一个菜与我共享。某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在大礼堂里跳舞,我从一大群女生中发现了她。于是,我邀请她共舞,连续跳了好几曲。有一刻,她捏了捏我的手,轻声告诉我说,你看苏娜不高兴了,她老往这边看我们呢。我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苏娜舞跳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回过头向我们这边观望。

中间休息时,我注意到,苏娜一个人走出了礼堂。我回头看一看身边的罗岚,她微微一笑,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罗岚的舞姿,高雅而轻盈,拥着她旋转有一种十分美好的感受。迈步时为了防止与别的舞伴碰撞,她会用手指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一点。当我有意在她的腰部使使劲,她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一点。我搞不清这是提醒我,还是在暗示我。不过她的脸部表情始终十分平静,老是那么一副微笑的表情。有一刻,我故意拥着她和前面的舞伴相撞,借机靠近她。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的意图。我注意到她微笑着,露出一丝佯装嗔怪的神情。

舞会结束时,我们彼此间还有些恋恋不舍。走出礼堂时,我对她说,罗岚,你若有时间,我们明天下午到新城转转?她爽快地答应了。我说,那我明天下午四点钟在校门口等你。她说,行。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新城转了转,在一家饭馆吃了饭,然后一直走到火车站。那时的火车站还显得十分破旧,进出的旅客也不多。越过火车站,我们沿着一条废弃的铁轨走下去。由于弃置多年,铁轨锈迹斑斑,中间的枕木几近腐朽,轨道两边长满杂草。我们一直走到一处储煤场的边上,然后停下来。破旧的储煤场,里面空荡荡的,有几处水洼,边上长着很高的芦苇和杂草。几处堆放过煤炭的地方,留下黑黑的印迹。

我们不愿意到那里面去,于是在一处水泥界桩上坐下来。天近黄昏,霞辉橘黄。平原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暮霭。大概是初秋时节,风里带着凉意,我和罗岚紧紧地靠在一起。

置身在这样一个荒凉的所在,要是没有罗岚坐在身边,我一定会孤独得要死。某种渴求温存的意念使得我伸出手默默地搂住她的肩膀,罗岚回应着我的举动。有一刻,她把双手伸进我的衣衫,在我的背部轻轻摩挲着。我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细腻而冰凉。我把她抱得更紧。我突然觉得,只有她才能给我带来某种慰藉。她的身体略显单薄,腰部细细的,我试了试,似乎用双手可以握起来。我大胆而放肆地抚摸她。并且,勾下头亲吻她略显松弛的乳房。她在迷醉中口里轻声呼叫,身子不断向后仰下去。

罗岚在我面前不遮不掩,极大限度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在她面前我显得任性而随意,事实上她确实把我当做小弟弟看待,她比我大三岁。当我们站起身来相拥时,她还有时间一遍遍地整理我的衣领。她喜欢把手指放在我的胸部和背部抚摸,嘴里发出一连串爱怜的低呼……我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她对我充满了温情。

某一个星期五的中午,她和我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吃饭。她似乎无意间告诉我说,这个星期天我不想回家了。我立即接着说,那我晚上去看你。她笑了,点了点头。晚上,我来到了她的宿舍。我发现宿舍里就她一个人。我看见她的床上放着一本书,好像是琼瑶的情爱小说。我十分自然地坐在她的床上,拿起她看的书。她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瞧着我。

在某种安谧的气氛中,两颗心在接近。我们自然拥抱在一起轻轻躺在床上。我发现她即使在亲吻的时候也留着神,她生怕我弄出过大的响声来。她轻声提醒我说,傻瓜,小声点,小心有人听见。

不知什么原因,跟她在一起我十分放松。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是结了婚的人,这样一来,反而使我们的接触显得自然随意,没有另外的心理负担。

我们坐在一处闲聊。尽管都是一些无聊的话题,还是觉得十分开心。不过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我们半夜里坐在一块儿,并不是为了闲聊。事实上,我们的心里都想着另外的一件事。我能从她偶然的失态中感觉得出来。

这当中苏娜有两三次走进房间,不是倒开水,就是来借衣服撑子。她一定猜想到我和罗岚待在一起。她一进来,我就不好意思地把头勾下来。苏娜走出去时,罗岚就对着我微微一笑。她对我说,苏娜是故意的,她心里不愿意让我们待在一起。我没吭声。罗岚用佯装责备的口气对我说,你呀你呀……你……我说,我怎么了,谁让我遇见了你。

第二天晚上,我们相约来到学院一边的火葬场。火葬场的围墙外面长着一排高大的树木。那儿有一大块弃置的荒地,上面长满密实的杂草。时令进入深秋,茅草失去水分,变得干爽爽的,脚步踏上去,折断的草茎发出轻微的脆响。其时,月亮升起在东方,把明净的光辉匀匀地铺洒下来。这儿十分安静,能听到渠水在暗处奔流的哗哗声。几只被惊起的水鸟,急遽地拍扇着翅膀,遁入灰蒙蒙的树林深处。

我们相拥着走到一棵大树跟前停下来。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地方了。我们靠着树干抱在一起。她十分主动,甚至比我还放纵。她一边吻我,一边把手指伸进我的衣服,在我的皮肤上划来划去。

我把手从她的腰部往下一直探入她的臀部。她的臀部小巧而柔软,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我能感觉到她在身体深处召唤我。她的颤抖和痉挛,她的吸吮和包裹都让我感觉到迷醉。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十分迷恋罗岚。与其说我迷恋她这个人,倒还不如说,我迷恋她的肉体,迷恋她在性爱中的忘我和激情。我一直不解的是,表面文静含蓄的她,却在性爱中那么富于激情。有一次,她对我说,傻瓜,你使我做了一回真正的女人。你也许不知道,我与丈夫之间从来不这样的。我们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并且,跟你说真话,对于他,我总是没有激情……说到这儿,我看见她脸上显出一丝惆怅,这是我从来没发现过的。我随口说道,那我们结合在一起算了。她认真地看了看我说道,不可能的。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说的不是真话。我笑了。我不得不佩服她。

我们在一起时从不谈对方的爱人,我们都有意回避这一话题。和她独处时,我总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然而,说到底,这仅仅是一种性爱,难以上升到一种更高的层次。我们的关系一直保持到毕业。这中间,我的生活中又出现了另一位姑娘。于是我渐渐疏远了她。每次见她,她总是微微一笑。不过我能看出她的微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临毕业时,她主动来到我的宿舍跟我告别。我十分感动。我甚至把我与那位姑娘交往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她。她耐心地开导我,并且帮我出主意。她像一位真正的大姐那样以诚心待我。

三十几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她,碰到她故乡的人,我总是打问起她。我之所以没去打搅她,是因为,我希望她能更平静地生活,因为我说到底并不能带给她什么。

樱桃的滋味

假若没有那次偶然的相遇,就没有我们后来的一切。事实上,假若没有以前就没有那次相遇,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大凡一切事物的结局看似偶然,实则是必然。

我和侗佳的再次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一点。那天,完全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校门口的那条公路边的一处站牌下面碰上了侗佳。她和几个女孩子,正在那儿等车。仅仅在一瞬间,我们双方都认出了对方。七八年不见,侗佳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这种变化是多方面的,如今的她,与我印象中的那个腼腆的乡村女孩相比,大不一样了。首先是气质上,再次是容貌上。看见她的一瞬间,我的心莫名地跳动起来,同时,我注意到她的脸也红了,举止变得不自然起来。通过简短的交谈,我才知道她正在财校上学,明年就要毕业了。而我也快要毕业了。仅仅在一瞬间,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懊悔。也许是下意识使然,我突然觉得遇见她有些晚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满脑子全是她的形象。她吸引我的,不仅是那种含蓄而文静的个性,当然还包括她的外在形象。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带着羞怯的神情,注视你的时候有些躲闪,像是在掩饰又像是在回避。我一遍遍地回忆起白天相见的那一刻,我觉得在我们双方的身上都存在一种十分微妙的东西。这东西既让我们兴奋,又让我们不安。我们一定是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在那一瞬间我们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侗佳是我刚参加工作那一年带的学生。那时,她刚上初三,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她看起来比别的女同学要成熟一些。她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上课听讲时特别专注。然而,有时,我会发现她在走神,当我提醒她时,她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显得不知所措起来。她看起来既单纯又可爱。人聪明,学习也好,所以我特别看重她。不过,这仅是一种师生间的偏爱。然而有时候,我能从她的身上发现一些异样的神情:比如她会偷偷地注视我。有时放了学故意和几个女同学待在我的宿舍门前不走。并且从她偶然一瞥的眼神中,我能发现一种微妙的东西。我心里想,这丫头片子,怪有意思的。不过我没放在心里去。然而在时过七八年之后的今天,当我把这一切都联想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那过去发生的一切忽然间都有了意义。

原来那些微妙的东西都没有从心中消失,只是在当时觉来有些可笑,毕竟她还小,就是她萌生了那种朦胧的感情,也得不到我的理解。事实上,当年,对于她的举动,我不是没有察觉,而是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过了七八年之后,这一切都复活了。我想起白天见面时,她依然叫我老师,可是我从她的目光里看到的不完全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在她躲闪的目光背后,我还看见了另一种被隐藏起来的情感,那大约就是爱。直至有一天,当我们双方都冲破了一切界限之后,她告诉我说:赵老师,其实我一直记着你。也许你不知道,当年,当你从罗山中学调入关桥中学时,我是多么失落……

这一刻,我愣了。我实在理解不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内心的失落感是个什么样子。我说,这么说,你也够大胆的了,小小的年级就知道——喜欢一个人?她笑了,掐了我一把。她说,我以后不想再叫你老师了。我说为什么?她说,一叫你老师就觉得咱俩间的距离远了,并且心里怪怪的不舒服。那是为什么?我问。不亲切,对,就是不亲切!那你叫我什么?她看了看我笑了,看来她不好意思讲出口。不过,我后来倒是听见她喊我来着,那是一个十分亲的称呼,古老而亲切,不过那也是在她处于迷醉状态中随口喊出来的。

先是我去看的她,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来到她的宿舍。我一直记得她的宿舍门上,贴着一张少女的头像。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画报上的少女挺像侗佳。那天,我在宿舍里等她,就坐在她的床上。她的同学告诉我说,她去洗澡了,一会儿就回来。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我注意到刚洗过澡的她,更显得娇嫩,皮肤白里透红。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披在双肩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菠萝味。她发现我来看她,自然十分高兴。同宿舍的女生都知趣地走光了,我感到一点拘束。毕竟她还小,那年她只有二十岁,而我快二十七岁了。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年龄上的差距来。我为什么要想到这呢?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她去开门,我看见走进来一个小伙子。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是侗佳的追求者。大约他觉得我有些可疑,于是露出不大友好的神色。我有些尴尬。侗佳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的这一变化,于是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明白,她是有意这样来做的。我把这既理解为一种安慰,同时也理解为这是她出于一种特别的偏爱心理。

我心里有一块地方开始发热。

过了一会儿,那小伙子走了。我跟侗佳聊了一会儿,总觉得气氛有点那个。尤其是我,虽然内心有着许多难以表述的复杂情感,但努力在表面上显得平静。毕竟,我曾为师,所以我得作出一位老师的样子来。然而,侗佳肯定从我身上觉察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毕竟情感是一种身与心的交流,这是凭感觉就能得知的东西。

她倒表现得比我从容,这在一定程度上掩饰了我的尴尬。我发觉跟她在一起,就变得拘束起来,并且特别不自信。

为了能够轻松一下,我建议侗佳能跟我出去走走。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财校附近的西夏公园转了转,仅此为止。然后我们在街上吃了饭。天黑了,我就返回了。仅此而已。不过在离开她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变得有些惆怅。她看出来了,于是她小声对我说,我下周星期天去看你。

起初我们的交往都局限在一种亲切而友好的层面上,谁也不愿越雷池一步,尽管我们彼此都心里明白我们渴望的是什么。

星期天,侗佳来看我,坐了不多一会儿,黄钥就来了。黄钥是来叫我跳舞的。真是不凑巧,当着她俩的面我感到有些尴尬。我注意到黄钥倒没什么,可侗佳就显得不自在起来。侗佳一定是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我说这是干什么,刚来就走?何况星期天也没什么事。留下吧侗佳,咱们跳舞去,今天我们学院有舞会。

于是我们就去跳舞,得感谢我的一个同学救了我的驾。他主动邀请黄钥跳舞,这就使得我有时间一直和侗佳在一起。

侗佳的舞跳得有些心不在焉,能感觉到她的心思并不在跳舞上。果然,跳了几曲,侗佳对我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我不想跳了。我说行。

我们来到学院西边的操场边上,那儿有许多树木和篱笆墙。是一处相对安静的所在。当我们走到那儿时,从黑黝黝的树影下面,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于是我们避开他们来到一处双杠下面。

我注意到侗佳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即使在朦胧的星光之下,我也能看清她的目光,那羞怯的不断躲闪的目光。她的神态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她是倾心于我的。与此同时,我对她充满了怜爱之情。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受惊而温顺的羔羊。是的,一定有一种东西让她觉得恐惧。那是初次萌生的爱,让她既感觉到陌生又恐惧。

能看出来,她此刻需要的就是温存和爱抚。

我靠近她,怯怯地搂住她。我甚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动作看起来都像是在安慰她。那一刻,对于她我只有怜爱。如果说,除了怜爱还有另外一种心理的话,那就是责任心。不过,这是我不愿讲出口的。

我静静地搂着她,样子像在哄一个孩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侗佳就这么把头靠在我的胸部上一动不动。

有一刻,我轻轻捧起她的头,我说你怎么了,侗佳?仔细一看,我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用大拇指抹去她的泪花。我说,侗佳你怎么了?其实,我哪能不懂她的心思呢,可说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话。

侗佳抬起头望着我,我看见在她黑黝黝的眼球深处,化开一片海水。我用指头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她笑了,然后把头重新埋在我的胸前。

过后,在另外一次相守的时刻,侗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说,那天晚上,我是准备跟你告别的。为什么?我问她。她说,我不想再见你了,因为我们不会有好的结局。我沉默了。事情的发展果然被她言中,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侗佳既然这么说,证明她已经权衡了我们的关系,预感到我们不会有理想的结局。如此看来,她那晚的表现倒有些像安慰我的迹象,或许她是为了了却自己多年的一个心愿吧。

渴望与我亲近?大概不完全是这样。我一直想,在侗佳的身上依然保留着传统女性的一面,她大约以为,只有把自己的一切,包括情感和肉体奉献给自己最为钟情的人,才算是最大的心愿。

我之所以在那一晚表现得那样具有理性,是因为我希望最终能拥有她,并且是长时间地拥有她。我珍惜她是因为我全身心地爱她。

之后,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我预感到,她是在有意躲我。有一天,在南门广场上的一次大型聚会上,我发现了她。当时完全是预感,我看着一个一个学校的学生在轮流上车。突然在一群学生中我发现了她。在她跨上车门的那一刻,我跑到了跟前。我高声喊道:侗佳,侗佳!她回过了头,看见了我。我发现她的神情十分复杂。或许,她在这之前就看见了我。她只是不想跟我打招呼罢了。看着我急切的神情,她一定是被感动了。不过,从她脸上看不出兴奋,倒是有一种关切和无名的忧郁。

车开动了,我站在下面向她挥手,我的神情一定是恋恋不舍的那种,仿佛是一次生死别离。我好像听见她说,我明天去看你好么?我拼命地点头。车开走了,我突然一阵伤心。从这一刻开始,我忽然觉得,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她。

第二天,她来看我时,恰逢我到街上去参加活动,没见上面。第三天下午,我特意到财校去看她。我们在西夏公园一直待到天黑。我们谈了好久,但没涉及到那个敏感的话题。我有一种复杂的心态,作为一个已婚者,良心上的谴责,使我没有勇气再向另外一个女性去表达爱慕之情。我必须找到充足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才能堂而皇之地去表达爱,否则我的行为,就显得荒唐。可是我是真心地爱她,并且这样的爱是从没有过的。只有我才清楚我爱她的程度。对于侗佳,她大约也处在一种矛盾的心理中,心地善良的她绝不愿因为自己而伤害到另一个人。也许,是那种难以抵抗的情感,让她欲罢不能。然而在我们独处的时候,一种巨大的爱意又把我们彼此心中的阴影驱散干净。我们一旦沉浸在爱中就忘记了一切。

这天晚上待我送她回到学校时,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了公交车,我只好步行返校。等我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那天,我陷入某种痛苦的境地难以自拔。晚上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给侗佳写了一封长信,表达了我对她的全部情思。信寄出去后,我就在等待。我想要是她不答应我,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我会说服自己在痛苦中慢慢忘掉这一切。过了三天,我接到了侗佳的电话,电话打在了系办公室。侗佳说,你明天到我这儿来一下,我有话要说,说完挂了电话。

第二天,还是在西夏公园,还是在那个熟悉的亭子里,我们靠着柱子坐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说话。侗佳靠近我,把身子贴在我的怀里。我伸出手轻轻拢住她。我们就那么坐着一句话也不愿说。我们慢慢地沉浸在某种崇高的爱意中。是的,爱是可以升华的,某种情景下,它会完全超越于对肉体的迷恋而上升到一个十分崇高的境界。

此时此刻,我拢着她健美而芳香的身体,却没有一点那种对异性的欲望。我有的只是一种怜爱和责任。我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使她得到幸福。

当我轻轻地抱住她的时候,忽然间觉得,她其实长得十分丰满。当我无意间触及到她的胸部时,我的手就抖起来。大约对我如此冷静的举止,侗佳有些不解。有时候她会静静地注视我,渴望从我的眼睛中找到答案。也许是心底的巨大爱意,反而使我显得小心而谨慎。我生怕一不小心而伤害了她。

对于侗佳来说,她大约不会满足于这种轻描淡写的抚爱,她需要的也许比这更多更强烈。而对于我,在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之下,我不会有过分的举止。

也许是为了找到某种心理的平衡。某一时刻,我问她:侗佳,那封信你看了吗?她点了点头。对我们的关系,你如何考虑?她说,我不知道。我继续问她:那么你需要我怎样去做?我不管。这就是她的回答。

也许在这一刻,她真没来得及把我们的事情仔细地想一想。不过,我从她的目光里看到的全是爱意,这是不需要来表达的。也许对侗佳来说,唯有此时此刻才是最真实的。她需要的是爱抚,急于要品尝那种从未尝试过的禁果的滋味。

夜色是从公园外面浓起来的。公园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不多久整个公园就变得安静下来。夜色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中笼罩了公园。

我轻轻摇了摇侗佳,我说,咱们走吧,天不早了。侗佳站起身,挽着我的胳膊跟着我走。下了小山,走过一片树丛,来到了一处回廊。走了走,她就站了下来。我回头一看,她把头勾下来,贴在我的胸部上。

侗佳就是这么一个女孩,从不多说话,她更多的是愿意用目光去表达一切。我反身抱住她,她一下子抱紧我,用手指不断地掐我的腰部。我使了使劲,把她抱得更紧,能感觉到她拼命地贴近我,胸部那儿厚实而饱满。我抽出手臂,捧起她的脸庞。我看见她双眼微闭,一脸羞涩。我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一接近她的芳唇,她的身子就绷紧了。她哼哼着,像受冷那般用牙根吸气。

我看着她的傻样儿忍不住笑了。她发现我在笑她,就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掐我。我真是疼爱她。我重新抱住她。这一次,她有经验多了,头微仰着,把湿润的嘴唇嘬起来迎向我。这一次不像刚才那么慌乱,我们都在深深的迷醉中忘掉了自我。

我们已经缠绵得够久了。我说,乖乖咱们走吧。留下些,留下些让我们慢慢来体验好吗?她又笑了,掐了我一把。

我们在街面上吃了饭,然后,我送她到校门口。我说,你回吧,侗佳。那你呢?她说。我当然回了,我说。你怎么回?天这么晚了,公交车也没了,你怎么回。我说,走回去呗。她说,那不行。天晚了,何况路又这么远。我说,那咋办?她说,我有一间房子的钥匙,是装体育器材的,要不你就住在那儿算了。我说那好。

我们摸黑走进一间黑暗的大楼,登上三楼,然后打开一间房子的门走进去。侗佳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灯管闪了闪——亮了。我一看,确是一间装体育器材的房子。地板上堆着破旧的木马、网球拍、标枪,还有泄了气的篮球和足球。靠近窗户那儿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积着一层尘土。我注意到靠近桌子那儿的墙根处,有一层摞起来的垫子。上面铺着一条不大干净的床单。那大概是可以当做床铺用的。我并不在乎如此简陋的房间,何况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即使身处一处破烂的草棚,我也知足了。

一见灯光,房间里就飞进来许多蚊子,绕着灯管嗡嗡地飞。我们就把灯关了。大约是校园里灯光的映照,房间里并不显得黑暗。这种朦胧的光线,倒驱除了彼此的羞怯。我们拥抱在一起,顺势躺倒在厚厚的铺垫上。

闷热的夏夜,喧闹声不止。

大约是初次品尝禁果,侗佳显得不知餍足。而对于我,侗佳在某种意义上又是陌生的,她唤起了我难以满足的欲望。

我们沉陷在深沉的爱抚中。双方都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呈现给对方。即使在黑暗中我们也能找到对方的嘴唇和更为敏感的部位。

冲动一旦不受到阻挡,双方就变得难以自制。有一刻,我们撩起上衣,胸部与胸部贴在一块儿。如此的肌肤相亲,使我们双方都变得越发地亢奋起来。当我的手指触及到她的最为隐秘的部位时,她颤抖着惊叫起来。

有一段时间,我真是控制住了自己,大约我显得比她稍有理智些。可是两个发热的躯体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就变得欲罢不能了。洪水一旦汹涌起来就渴望找到泄口。此刻,占据我心灵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渴望全身心地拥有她。也许只有进入到她的身体内部,才能与她达到更深地交融,或许这些都不是,而纯粹是一种占有的心理,这是男性固有的那种带有攻击性的占有心理。

总之,我在对方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除去了她的衣装。此刻,侗佳完全袒陈在那儿,因为本能的羞怯,身子微微蜷起来,像婴儿在母腹中的样子。她洁白而丰满的胴体,即使在黑暗的房间里也透出隐隐的光华。我微愣了片刻,然后紧紧地拥住她。在那一刻,我暗暗地告诫自己,即使日后粉身碎骨也不能辜负了侗佳对我的一片衷情。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比得上心灵和肉体的双重奉献。我带着惶恐和负罪的心态接近她。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卑微和孱弱。当我第一次败下阵来的时候,我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侗佳一定是觉察到了我的难堪。她翻过身来,拥住我,伸出手不断地抚摸我的脸颊,把我前额上的汗水擦拭干净。就这样我们相拥而卧。如此而来倒使我平静了下来。当欲望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我不至于像刚才那么慌乱。

侗佳屏住呼吸,承受着如此陌生的冲击。她在一波一波荡漾开来的痛楚和迷醉中,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惊呼。最后的冲撞耗尽了我的身躯。侗佳像承受过暴风雨摧折的土地,显得疲惫不堪。然而我能看出,她是满足的。正是我使她体验到人世间最为美妙的事情。

我们相拥而眠,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一轮金黄色的月亮升起在半空,溶溶清辉透过窗户,映亮了房间。我听了听,从平原深处传来不知疲倦的蛙鸣声。此情此景,透出一种旷古的意味。

侗佳还在睡梦中。清亮的月辉,镀亮了她的胴体。我忍不住轻轻抚摸她。感觉到她的皮肤光滑而瓷实。她高耸的臀部在月辉里现出美妙的轮廓。我悄悄翻过身,从后面抱住她。双手搭过去轻轻托住她的双乳。紧贴着她瓷实而丰满的臀部,我的小腹那儿一阵阵酸胀。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一次惊醒时,听见侗佳在小声哭泣,我把手放在她的脸上,却摸出了一把泪水。

我默然了。

侗佳的忧伤,也许是一种更深的失落感。因为它来源于生命的深处,所以它又是孤独的。这是难以驱除的孤独感,是任何东西都慰藉不了的。然而,我能给予她的大约只能是温存。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每周星期天都厮守在一起。有时是在西夏公园的凉亭里,有时是在平原深处的玉米丛中。在几乎能找到的每一个偏僻的所在,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进入性爱的高潮。临近毕业的前一天,我和侗佳离开喧闹的市区,走入阡陌纵横的平原深处。夏季作物已经成熟,农人忙碌在田间地头。而我们正四处寻找一处能温存的所在。感觉中即使隐身在任何一处地方,都能招致好奇的目光。于是我们又回到车辆稀少的郊区。我连续跑了几家旅馆都不愿开房间给我们。我实在是有些沮丧。有一刻,侗佳挽住我的胳膊,她说,算了吧,我们还是到公园去。我说,那不行,公园里的人太多。多就多吧,她说,我们又不干什么。不干什么?我笑了,接着羞她道,你的目光明明告诉我,你在想它。看你,多难听啊,她露出生气的样子,掐了我一把。我顺手拢住她。我说,佳佳,我明天就回家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我想好好地亲亲你。她笑了。把身子贴紧我。

最后我们走进一家私人旅店。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我说老奶奶,我和女朋友转累了,想借你的房间休息一下行吗?她看了看我们说,十块钱,就两个小时。我说行。老太太一定是早有这方面的经验了,我们的意图,她不是看不出来。

她打开门,把我们领进一间阴暗而发出霉味的房间。她站在门口说,你们等一下,让我送你们一壶开水。老太太提来一只竹皮暖壶放在地上,临出门时说,我得把门朝外锁上了,我怕有人来查房。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和侗佳上了床,脱光了衣服然后急急忙忙纠缠在一起。在某些激情冲撞的间隙,我总是感觉到在幽暗的房子的某处,有一双眼睛总在偷窥着我们。当我们停止下来,相拥着喘息时,我就听见,那位老太太坐在大门口的阴凉处和邻居拉家常。院子里有两只鸡,咕咕地叫着觅食。这样的情景倒使我们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接下来我们从容相爱,相互配合着,渐渐进入一种醉心的天地。

过去了好长时间,侗佳才从某种迷醉的状态中醒转过来。她抱住我,把头贴在我的胸部上哭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分别在即,她一定是不希望我离开她。还有一点就是,她担心我们的结局。对于这一点,我早有承诺。不过看见她如此伤心的样子,我又安慰她道:侗佳你放心,我无论身处何种境况都不能辜负你。只要你愿意,我会抛弃家庭和你结合在一起。

我说的全是真心话。听我这样说,侗佳就把我抱得更紧了。此时,我听见敲门的声音。老太太对着门说,娃娃哪,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我说,听见了老奶奶,我们马上就走。

暑假回了家,我不敢面对妻子的目光。我的举止一定有些异常,妻子觉察出来了。在她的询问下,我只能承认我已有了新的异性。我对妻子说,咱们离婚吧,好结好散。我对不住你……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辜负了另外一个人。

妻子哭了。

第二天,我就去了县城,那是我和侗佳约好的时间。那天晚上我和她在县林业局的一间宿舍里住在一起。那是她一位叔叔的宿舍。天黑之后,下起了雨。深秋的冷雨,淅淅沥沥没有尽时。

我和侗佳钻在被窝里,相拥在一起。尽管时隔多日,可是我们的性爱中,仍然显出一丝寡淡。这大约是心境使然。尽管侗佳表现得更为热切,可我仍显得有些寂寞,过去曾有过的那种激情找不到了。侗佳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颊,那上面全是胡须。长时间的内心煎熬,使我显得憔悴不堪。

我的内心十分矛盾:抛弃妻子,我于心不忍;离开侗佳我魂不守舍。我就处在这种两难的境地难以自拔。然而为了侗佳,我还是愿意毅然决然。

新学期开学之后,我调入县城的一所中学。短时期离开妻子,对于我也许是一件好事。它使我有时间考虑和处理我面临的问题。

不久,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侗佳的哥哥写来的。她的这位哥哥我认识,上高中时,比我高一级,也算是校友,现在兰州工作。他说话不怎么客气,并且多有讥讽之意。他说,我妹妹与你走在一起不现实,并且对你这样的人我也不大放心。你二人之间的事情,她不好说,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我感觉到受了污辱,也许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方式。我不理解的是,这样的事,本该由侗佳亲自来告诉我,即使她有了断的意思也不应让她的哥哥来代言。

我们之间的事情就这样冷淡下来。一年之后,侗佳毕了业,分配在县政府的一家单位工作。有几次,我还到她的宿舍去看她。但我从没向侗佳问起过那封信的事。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去看她,碰巧她叔叔也在房子里,于是我悄悄地躲在暗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房间。透过窗户,我看见侗佳在房子里走动。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我看见侗佳站在门口的灯光里,一扬手把一盆水泼了出去。借着橘黄色的灯光,我看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健美服。面孔白净,胸部饱满。她的样子美极了。她大概预感到了什么。我发觉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并且转着头向四下回顾。那时,我真想喊她一声,不过还是没勇气发出声来。我一直盯着她,转过身走进门去,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我在黑暗中站了好久。前几天我就得知,她已和别人订了婚,而且就在近日结婚。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把我定在原地,躲在黑暗中我流下了眼泪。

六年之后,我和侗佳又见了一次面。那是在另外的一座城市,在我朋友的房子里。感觉一切都像是过去的翻版,似乎时光又倒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刻。我因不可脱身的私事,忙乎到半夜。当我推开房门时,侗佳已经睡着了。我悄悄地走近床边,坐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睁开了眼睛,伸出双手攥住了我的手指,然后使劲地贴在她的脸上。

所有的语言都在手指上,我们如此默然了好久。

我发觉她比过去瘦了,皮肤也变得松弛了,尤其是那一对曾经丰满坚硬的乳房也变得松软了。抚摸她的身子,我有一种莫名的伤心。对于她,我一点都不陌生,我熟悉她,就像熟悉我自己。

没有新奇感,没有过分的冲动,只有被唤醒的隐藏了许久的内心深处的怜爱。当我们彼此抚摸,并且深深地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相通的,只有我们才称得上是对方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她告诉我说,以后我们每六年相会一次。我说,那太久了吧?她看了看我,笑了。我注意到她的笑容背后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无奈和凄凉。

第二天早上,我送她去车站。坐在车上,她一直勾着头。有一刻,我注意到,她又哭了,两行清亮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我没办法。但我也不能陪着她流泪。我得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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