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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烧房

何大萍搬进红牡丹宾馆的第三年,买了一套价值400万的别墅。这是王工头开发的一个住宅小区,每套别墅的位置都是统一规划好的,都等距离地排列着,建筑造型、颜色都一样。里面有花园、平坦的小水泥路、喷泉等,环境优美舒适。何大萍精心挑选的那套别墅,是最佳位置,距商店、大道、健身广场都很近。那套别墅是银灰色的,一共四层,复式住宅,有三个外门,走进中间的外门,底层为一套四的房间,面积约200平方,内部设施齐全。走进左右两边的外门,每套房间面积为150平米。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铺着平坦的水泥地平,还搭住飞檐翘角的车棚,周围拉着高高的红砖院墙,盖着大门楼,安住灰色铁大门和保险锁。王工头说,大萍,我是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的,不赚你的钱,如果那样,我就不够哥了。因为你人好心好,也帮了不少人,所以我来帮你。如果钱不够,你也只管住,哥不催你要账。何大萍心里清楚,他卖给人家要500万哪!她少掏了近百万,她说,大哥,你对我够情分了,我有钱,不会欠你一分钱。说实话,现在这钱对你我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即使不干,一辈子也吃不完,花不完,以后就是发善心的事了。

何大萍把别墅交给了王工头,让他找人负责装修,由叶纪刚负责监工。叶纪刚发现装修工偷工俭料,以次充好,要求返工。装修工根本不听他的,说不关你的事,俺只听何老板的。

叶纪刚恼怒地说,你们简直是狗眼看人低,这回我还不让你们返工了,都给我滚蛋!统统滚蛋。

有人说,何老板叫滚蛋,俺滚蛋,你叫滚蛋,恐怕不算数。

何老板是谁?你们知道俺俩的关系吗?叶纪刚以为他们为了挣钱会向他赔礼道歉,但没有想到人家蔑视地说,咋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可你不当家,怕老婆,你也就是说说气话过过瘾罢了。

有人在一旁嘿嘿直乐,这嘲笑声让叶纪刚恼羞成怒,无地自容,更加坚定了撵走他们的决心,讨回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何大萍,顿生妒心,何大萍啊何大萍!这都是因为你平时没把我放在眼里,也让别人瞧不起我,你太逞能,太专权了吧。这个宾馆的大老板应该是我,你却把我扔到一边了,一人说了算。说今天这家我还当定了,看我说了算不算?

第二天上午,何大萍来到别墅,左看右瞧转了一会儿,她不同意叶继刚撵走那帮人,说你对他们不满意,可以对我说,不能马上把人家撵走。如果再用别人返工,不但废料,还得给人家返工钱。

叶纪刚气哼哼地瞪着眼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是个大男人啊!别说我有丈夫的尊严,就连他妈的装修工都瞧不起我,我再窝囊也不能到这程度吧?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别忘了,店里的男老板是我。他气得七窍生烟。

何大萍温和地劝说,现在做什么事不是摆啥尊严,装啥人物,有权没权,关键是把事情办好,人物尊严都是通过一件又一件事表现出来的,事事都做得很好,让人心服口服,自然就有了尊严,有了威信,而不是摆架势摆出来的。如果你的想法好,我就听你的。咱们的目的都是共同把事情办好。

叶纪刚的脸色仍然黑丧着,翻翻白眼,愤愤地说,你给我机会了没有?让我表现了没有?

这不是机会吗?关键是你做不好。

你让我做了吗?你听我的吗?

如果你的办法好,我当然听,可你把人家撵走,不但咱掏返工钱,而且还难退掉次品材料,咱就亏大了。他们要不走,就得重来。

亏死活该,我也要出这口气。你不是说包工头好吗?他围着你前后转,老板老板地喊,你对他大哥大哥地叫,亲得掰不开似的,叫他给你找能工巧匠啊。

何大萍两眼一瞪,眼眉一挑,你嘴巴干净点。你掏良心说,他帮咱的忙小不小?

他有所图。

何大萍伸手一指,调高嗓门,你放屁,不要良心。关键时候你帮不了我,人家帮帮咱,你还泼脏水,是人不是?

现在你行了,火了,有名有钱,一帮臭男人围着你转,人物啊!

何大萍觉得这话是最伤人的话,像锥子似的扎着她的心,忍着气说,纪刚,咱穷的时候,你帮我一步一步走,可现在家大业大更需要人帮我,可你老是满肚子怨气,找我的事,拆我的台,帮倒忙,还给我泼脏水气。你多疑,不但害自己,还害别人,你的所作所为都对吗?

你现在不需要我帮了,成群结队的臭男人争先恐后地帮你。

何大萍心里咚咚咚加速跳动,感到心慌气短,捂着胸口,脸色铁青说,你给我滚,这事不让你管了。

叶纪刚悻悻地走了,“哐咚”把门关得震天响。

何大萍打电话对王工头说,你来看看装修的活,我不满意。

王工头说,好,我马上过去。

何大萍在楼上楼下正在转悠的时候,王工头骑着摩托车进院了。

王工头看看装修材料和木墙裙说,料是不太好,是谁买的?你是为了节约钱吧?

何大萍看看装修好的地方说,材料是一方面,可这装修技术也不咋样。你给我找几个熟炼工装修吧!

这事包给我,把这些材料退给人家,买好的,再找一班装修工,我负责监督,保你满意。

那我谢谢了。

月余,何大萍的别墅装修好了,她叫母亲来看看。何大萍带着母亲到各屋里转转看看,木地板,木墙裙,都是橘黄色的,一尘不染,和洁白的墙壁搭配,显得色彩柔和高雅。胖大嫂高兴地合不拢嘴,说人老几辈子,谁见过这房子呀?做梦也想不到,像天堂,像宫殿样。

何大萍说,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大的房子,闲着不是闲着,你叫何叔叔、亮亮都来住吧,叫亮亮来这里上学比在家强。

我是没啥,谁知道你叔来呗?

她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你的话在他那里就是命令,就是圣旨,谁不知道。

胖大嫂嘿嘿笑,那中,我给他打个电话。

何大萍想了想说,娘,我还有个想法,想把李奶奶接来,让她也来这里度晚年,享享福。过去她有恩于咱,如果她不传给我秘方,就没有我的今天。现在她年龄大了,孤零零一个人在家,可怜呀!

我回去看她,也觉得她可怜,人老了,身边没人照管。中啊,就叫她跟着咱过吧,咱相处几十年了,知根知底的,谁都知道谁啥样,不过,这事得给纪刚说说,他乐意不乐意呢?

他没事。我过几天就回去接奶奶。

咱村里有几个年轻媳妇太不孝了,我回去看你李奶奶,回来时碰见二柱他娘,她哭着对我说,我养了六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赖啊!他们都住着大平房、大院子,都拉着院墙,安着铁大门,家家户户舒坦的很,把我撵到茅草庵里,不管我,我有个头疼发烧的连一分钱都不给,不管不问,一堆狼娃子呀。我亲的是老三,弟兄几个说我偏心眼,都恨我。可老三也是个孬货。我拿着面瓢去他家挖点面,他老婆骂,他把我推搡出来,把挖的半瓢面也给我攉了,我哭了一天哪!都是赖种货。不是俺那个傻闺女,我早就死了。我听她这么一说,陪着她掉眼泪,我是吃过苦的人,知道苦的滋味,我想说天打五雷轰他,可想想还是人家的儿子。我掏掏兜里除了买车票就剩五十块钱给她了。你李奶奶对咱好,咱不能忘她,叫她跟着咱,或许能多活几年。

何大萍说,我抽空给二柱他娘寄点生活费。

你回去接你奶给她捎回去也一样,还不能叫她儿子知道了,知道了他们恼你。

何大萍住中间的那套房里,胖大嫂、老何和亮亮住西边的那套房里,何大萍准备把李奶奶接来,安排在东边的套房里。

春节来临,何大萍开车回家去接李奶奶,顺便带些年货看望赵老和乡亲。

何大萍开着车从村西头下了柏油路,驶入村当街这条路。因为这条路的东头旁边就是老奶奶家和自己的老家。村里的路都还是古老的土路,因年久失修到处是坑坑洼洼,大多是拖拉机、四轮车、架子车等撵出的辙痕,很深,勾似的。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雪,今天转晴了,太阳一出来,路面上的雪已经融化了,形成了黑白相间的图景,那片片段段的黑处是人们踏出来的很深的泥脚印。何大萍加大车速往前开没多远,车轮陷进了泥坑里,再也蹿不出来了。这时,村里的王大爷穿着旧黑袄,袖着手,从对面走过来,没走几步,鞋底上就粘个大泥坨,沉甸甸的坠着脚抬不起来,他想把鞋底上的泥坨甩出去,伸腿一甩,却连鞋也甩出去了,只好蜷着脚,想单腿向前蹦几下,把脚插进鞋窝里,可脚下的泥巴,吸着鞋底不能动,只好弯腰伸手去抓那只鞋。穿上鞋站起来,看着前面的车,慌忙摆手高喊,别往前开了,泥大,过不去。何大萍从车上下来,大声喊,王大爷,我是大萍啊。

王大爷有点老眼昏花,抬头仔细打量着何大萍,半晌才“哦”了一声,说咋不像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回来啦。村上的路,多年都没人修了,下雨下雪都不能走,你先把车停下吧!要回去,得找人把车推出去。

何大萍返身从车里拿出两盒烟,递给走过来的王大爷,他接着烟嘿嘿直乐,因为平时难得吸上这样的好烟。他说你回去吧,我给你看着车。

何大萍掂些年货,踩着泥泞的道路艰难地向前走去。脚下的泥巴抓住她的皮鞋底,像吸铁石一样吸着脚抬不动腿,这路怎么成这样了,记得小时候常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也没有这样难走哇!呈亮的黑皮鞋变成泥巴鞋。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很长时间,才到李奶奶家。

李奶奶家的房子,还是四、五十年代的茅草屋,已经破旧不堪了,如果遇到大风暴雨就有可能倒塌的危险。那两扇带着缝隙的旧木门虚掩着,像多年风干的朽木,干巴巴的,灰不拉几。屋里冷冰冰的,没有火炉。当门有一张旧单人床,上面铺盖着从前的黑被褥。李奶奶坐在被窝里,缩着脖子袖着手,死气沉沉的,想必是怕冷。

何大萍推门进屋,看到李奶奶的可怜相,不觉得泪水夺眶而出,对她既心疼又可怜,感到自责,没有尽到孝心,把手掂的年货放在一边,说奶奶,我是大萍啊,回来接你呢。

李奶奶抬头一看是大萍,顿时来了精神,慌忙起床说,是这闺女回来了,我正想你呢,一见面高兴还来不及哩,你这是掉啥泪哩?是有啥事啦?

何大萍不让李奶奶下床,屁股一磨坐在她身边,为她掖掖被子,觉得被子又硬又凉,说这会暖和呀,都怪我太不孝了。

李奶奶亲昵地握着何大萍的手,嘿嘿直乐,你千万不能这样说,你和你娘给我的钱还没花完哩,这么多年不全靠你娘俩帮我呀。

何大萍看着李奶奶已是满头银发,牙齿脱落,虽然满脸鱼网纹,但仍然还是慈眉善目。她握着老人皮包骨头青筋凸爆的粗糙手,就知道她营养不良,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说奶奶,您咋不买新被,不注意改善生活呢?您行动不方便,叫别人帮您买啊!不能凑合,亏身体啊!

萍啊!人老了就这样。

奶奶,我回来就是接您进城呢。我买一栋小楼,院子很大,屋里宽敞得很,大小房间都有,住不完的房子。您年龄大了,上楼不方便,就住底层。我给你准备好了新床新被,啥东西都有,屋里冬暖夏凉。

李奶奶也紧紧握着何大萍的手说,闺女呀,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是熟透的瓜呀!哪里也不去了,不能给你添麻烦。

奶奶,你说啥呀,你就是我的亲奶奶,我照顾您是应该的,正因为您年龄大了,身边离不开人,才让您跟着我,您不要有任何顾虑,我是跟着您长大的,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肠,您最清楚。

我知道,可我在乡下住惯了,在这老屋里住了一辈子,我还真舍不得离开哩。

奶奶,您这房子成危房了,不能再住了,就有倒塌的危险。

不碍事,我也活不几天了,它还比我的寿命长。

奶奶,您要是不去,我就一直跪在您面前不走了。

可不能这样。你容我再想想,中不中?

何大萍和李奶奶说会话,已经到中午了,她说,奶奶您坐着别动,我给您做饭。她回来时带有大肉和熟牛肉,她把大肉切成片,用鸡蛋青和白粉面拌拌,在锅里过油,然后再用小火炖,汤里放足佐料,最后,那汤味鲜美,那肉细嫩,竟然像丸子似的,吃着像面疙瘩一样好咬。李奶奶热热喝喝地吃了两大碗,浑身散出热量,直夸赞何大萍的手艺好,你真了不得,出师了,比我做的好。

奶奶,您可立大功啦!我把您的技术学走了,不但我富了,而且别人也富了,可您还在家里受穷,这太不公平了,我心里难受啊!所以说,我一定带您走。

大萍啊,我想好了,还是不能去,那城市肯定像花一样美,我这把老骨头不是给城市抹黑呀。

哪里没有老人?谁不老?

我这是死得着的人了,说啥也不能给你添麻烦。她摇着头说不中,不中。不管何大萍怎么劝说,李奶奶就是执意不去。

第二天中午,何大萍来到赵老家,赵老特意找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何大萍说叫李奶奶和老支书来吧,一来聚聚,二来咱商量点事。赵老就慌忙派人去叫老支书和李奶奶。老支书一进门看着满桌荤素菜,还有一大盆肉丝汤,油汪汪的,闻着香喷喷的,顿时,肠胃也耐不住寂寞了,咕噜咕噜欢呼起来。老支书想想当年胖大嫂求他安排二军的事,幸亏办了,不然对不住人啊!还是行善好啊!可谁也没想到她家会有今天,前面的路谁也看不透哇!他禁不住嘿嘿直乐,惊喜地说,是大萍回来了,怪不得弄恁复杂?

何大萍慌忙站起来迎接,大叔,你说错了,主要是想见见您,也想您了,平时忙,难得相聚。另外和您商量个事。她边说边为他倒茶斟酒,然后碰杯说,先喝杯酒,暖和暖和。她知道村支书的酒量大,这是他多年来酒精锻炼,养出的酒量,想让他吃好喝好。

他们吃着喝着聊着,想到哪儿就说哪儿,语无伦次地谈家长里短,很随意。何大萍询问二柱他娘的情况,村支书直摇头,说几个孩子都不孝哇!何大萍从羽绒袄内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厚厚一沓子百元大钞,递给村支书,让他转交给二柱他娘,并让他们相互保密。

村支书高兴地直夸大萍懂事、心善,是个好姑娘。

何大萍微笑说,我看咱村是变了,家家户户盖上新房了。

赵老说,除了二柱他娘的茅草庵和李奶奶住的老房子,都盖上新房了。

何大萍接着说,看来小家都富了,可咱村的路却越来越糟了,没人管没人修,逢下雪下雨,淤泥很深,就没法走路。我想为咱村做点好事,把路修修,方便大伙。

村支书乐了,松弛的眼皮和眼睑形成了一条缝,咧着嘴笑笑说,这是大好事,我先代表村里老少爷们谢谢你,你是个好闺女呀!不过,这可不是开玩笑,要花很多钱哪!

何大萍说,要把当街这条路修好,您先算一下需要多少料?用多少力工?出多少钱?

村支书说,如果铺成石子路,就便宜些,要浇成柏油路,就贵了。

最好还是铺成柏油吧!

村支书也知道何大萍有钱,可现在有钱人多了,谁愿意白掏钱花在公事上?不觉得对她油然起敬,说得个十万八万吧。

我出三十万,您看着办吧,尽量把路修好。

村支书没有想到她会慷慨解囊,颇感惊讶,简直难以让人相信,说大萍啊!你是菩萨心哪!我看你还是少破费些,家家过日子都不容易。

是社会让我发了财,我就应该回报社会,就出这个数。

好哇!这事我向上级汇报汇报,作好广泛宣传,到时候村里的群众敲锣打鼓给你开庆功会,带大红花。

何大萍淡淡地笑笑,不必了,我不愿出啥风头,只是想为家乡办点事。

村支书把话锋一转说,当初您家可是村里的典型贫困户啊!没想到几年的光景,成了大款,你们姊妹几个都有出息了。

何大萍说,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应该感谢现在的政策好,都有挣钱门了,做点好事是应该的。

村支书微笑说,你说的全在理,可还在人心哪!

何大萍频频给村支书倒酒,赵老在一旁嘿嘿直乐,陪着村支书喝酒。这时,李奶奶来了,几个人慌忙站起来,将她让到上座,接下来便是吃着喝着拉家常,村支书开玩笑说,这老婆可是有福的,成村里的老寿星了。

李奶奶张口一笑,露出上边的四颗伤残牙,说我享俺大萍的福,不是她娘们好,我早就沤遭了。

奶,不能这么说,您一辈子人好心好,积德行善,是上天保佑您。

村支书觉得吃饱了,喝足了,头还有点小晕,心里特别高兴。这时候,何大萍出去很长时间,谁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当她回来坐到屋里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喊,谁家的房子着火了,谁家的房子着火了……他们听到呼喊声,都出来观望,突然看到李奶奶家的方向生起一股股滚滚浓烟。

李奶奶大叫一声:天哪!咋像俺家的房子哩,我出来一会儿,就出事啦?边说边咧着嘴哭起来了,就慌忙拧着小脚往家赶。何大萍搀扶着她说,奶奶,奶奶,别慌,别慌,那房子旧了,早该扒了,就是着火了,也没啥可惜的,现在谁还住这破房子?赵老和村支书跑的快,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奶奶家院里,看到房顶上的茅草在燃烧着,冒着浓烟。村里人也在这里围观,有几个小伙子从屋里抢出来一个老木箱和几件破家具堆在门口。何大萍和李奶奶赶过来了,看到现场一片狼籍,房顶踏了,屋里还在冒烟。这房子成了村里的污点,不能住的危房,所以很容易烧毁。何大萍说,都别慌了,别抢救了,我看这房子早该报废了。大伙都在一旁围观。

这是我的家呀,叫我上哪去呀?

奶奶,我不是说过了吗?跟我进城啊。

这时候李奶奶突然止住了哭声,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扭头看着何大萍疑惑地问,大萍,这事是你干的?

何大萍笑了,说奶奶,这房子实在不能住了,您看那墙板上裂着大缝,一旦刮风下雨就有倒塌的危险,家里就您一个人,万一出了啥事,谁知道?

你咋想这法子哩?我舍不得我的东西呀!

咱啥都不要了,跟我进城,您要啥我给您买啥,有新的还要旧的干啥?

咦!那是陪伴我一辈子的东西呀!

都是破烂,早该扔了。

村支书站在李奶奶面前哈哈大笑,说真是个孝顺闺女呀,这叫烧房报恩。

赵老说,您这老婆子真有福气,老了老了有人管了,叫您享福去呢,您还有啥说。

李奶奶禁不住又笑起来,脸上加深了干巴巴的皱纹。

当天下午,何大萍带着李奶奶进城了,她不让带任何东西。

李奶奶住在自己的房间里,觉得如进入天堂一般,宽敞明亮,到处洁净。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摸摸宽大的席梦思床,柔软的新棉被,心里舒畅极了,还有暖气,暖融融的,不由得自言自语,这辈子哪见过这屋子。她说,大萍,奶奶是不是在做梦啊?

何大萍笑笑说,这是真的,这就是您的屋。您的任务就是自个养好身体,到老了走不动的时候,我给您找个保姆。

她高兴的合不拢嘴,我就是有个亲闺女,也不会这样待我好哇!

自从搬进新房,叶纪刚就闷闷不乐,不多言语,好像满腹怨气,终于在一天深夜爆发了。何大萍倚着床头半趟着,正在看一本烹调杂志。叶纪刚醉醺醺地喷着酒气进卧室,瞪着血红的眼睛,冒出凶光,走到何大萍身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杂志,摔在地上。

何大萍看他一脸怒色,让人恐惧,说你喝醉啦?

他就直直地站着盯住何大萍说,我没醉,一点没醉,清楚的很,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在你面前算啥?孙子也不如。你是大老板,大酒店里的总经理,家里的总管,可我奴仆也不如。你看看这个家,都住些啥人?你娘,你后爹,还有八面不靠杆的老婆婆,都把他们弄来养着,这里成养老院、福利院啦?你好呀,你在他们面前是大孝子。可我娘,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哪!你没孝敬她不说,又让她丧了命,我不是孝子,反成了大罪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是怒吼。

夜深人静,何大萍怕楼下的老人听到争吵声,便坐直身子,哀求说,纪刚,你不要发火,有话慢慢说,行不行?

他不但不听,反而又大声吼叫起来,我就是要说,不能叫我憋死。

何大萍温言善语地解释,爹娘在这里住,是为咱看孩子呢,他们没有闲的时候。就是用保姆,不但管人家吃住,还得给人家掏钱吧。李奶奶在咱这里住,她是咱的大恩人,没有她的秘方,就没有咱今天的火爆生意,就没有咱的大宾馆,就没有这房子,更谈不上车,可以说没有老人,咱什么都没有。至于婆婆,我也没有不孝的地方,因怀孕呕吐,你不问青红皂白对我拳打脚踢,毒打一顿,我委屈、冤枉,却忍了,让了,你还叫我怎么做?

叶纪刚指着何大萍仍怒吼,我不想听大道理。还有那王工头,他凭啥给你的房子便宜?他安的啥心?

何大萍也调高了嗓门,怒火冲天,叶纪刚,我累死累活,你还给我栽脏,你黑心烂肺。

他嘿嘿冷笑,你累那是你自找呢,你不是女强人,女名人吗?我清闲,可我是啥?你把我当啥啦?我是他妈的草粪、煤渣。你给我挂个“副总”的名,实际上是个傀儡,屁家不当,谁也没把我当人看。前天有个客商来谈项目,也就十万多元的项目,趁我们谈得很投机,我拍板作了主,当了一回家,可你手下的一个小职员推翻了我的决定,还损我说,你只是何老板的丈夫,生意场上你不行,最好别装老大。这是当着人家客商的面呀,我还是你男人吗?还是什么副总吗?我还有点男子汉的尊严吗?我忍无可忍,打他一拳,你还训斥我。还有那个王工头,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给他共那么多事,他屁事都没对我说过,可你呢?你也不说,只有我问了,你才说。

你就别争这些事了?家大业大事也多,并不是怕你知道,我一是没时间对你说,二是怕意见不一致弄出麻烦来。

我给你摊牌吧,这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我们的缘分尽了,还是离吧,你有多少钱我不管,你给我要,不给,也不打官司。我是一个大男人,就是要独立做点事,即使做不成,也要有个自由身。

何大萍冷笑道,情况有那么严重吗?到了离婚的份上了。你不就是想当家吗?你觉得在这里不能施展才能,可以另干一翻事业呀。你想干啥?

这时候,叶纪刚一下子消了许多气,知他心思者,还是何大萍。他正想另起炉灶,干得事呢,关键是钱的问题。他如放弃的皮球,软塌塌地坐在床上说,我想在郊区办一个砖窑厂,算是练摊、练胆,只要有事干,一个人说了算就行。

何大萍看着问,需要多少钱?

你给我一百万吧。

何大萍看着他,狠狠心说,行。

何大萍真够大方的,也任了叶纪刚的性,真的出资一百万让他去建砖窑厂,他任厂长。叶纪刚也很感动,心想,毕竟是夫妻,关键的时刻也为我慷慨解囊,为我着想啊!

第二天旁晚,何大萍步行到附近的药店里买点感冒药,回来时,看到母亲和几个老大娘在小河旁的石凳上坐着闲聊。那条小河是这里的一大风景,周围是砖混水泥砌成的护栏,上面做出各种花型,给人一种艺术感,光滑洁净。护栏外有花草、树木、长条石凳,供游人歇息乘凉。何大萍也想出来放松放松,观观风景,吸吸新鲜空气。她也坐在母亲身边的石凳上,和几位老人聊起了闲话。这时,突然过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蓬头垢面,身上穿着旧黑褂,敞怀露胸。下穿黑胖裤子,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露着肚脐,好像轻轻一触摸就要掉下来似的,浑身的衣服脏得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何大萍马上猜出他是精神病人,感到惊恐,怕他乱打人。小伙子看着旁边的一位老大娘说,奶奶,我饿,给我买个馍。

老大娘看看路边就有卖馒头的,掏出一块钱给他说,给,你去买吧。

小伙子买了两个馒头,边走边吃着,又折回来把剩余的五毛钱给老大娘。老大娘说,你拿着吧,再饿了,再买着吃。

他说谢谢奶奶,便独自就地坐在护栏旁,大口大口地吃馒头去了。

那位老大娘对小伙子很熟悉,说这孩子在这城里流浪七、八年了,他认识我,见我就要吃的。孩子可怜啊!他七、八岁时,父亲在县城办个炮厂,里面的员工不小心燃着了鞭炮,炮厂炸死两个人。他父亲被判了无期徒刑,娘改嫁了,把他丢给奶奶。奶奶年龄大了,自己还顾不上自己,也养不了他了。这孩子就跑出来到处流浪,要饭、睡大街、睡桥洞,有时饿了,就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可他不偷不抢不打人,走到哪里,坐哪里,睡哪里,天当被,地当床,慢慢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精神上就出了毛病,也并不是十分傻。听说他十四、五岁时,谁把她的肾切掉一个,有人说人家把他的肾卖了,有人说人家换用他的肾了。据说是把他领到家里,打上麻药,把他的肾摘了,等伤口愈合好,人家又把他扔到桥洞里,没人管了。他叫人家看他肚子上的大口子,他却不知道是谁割的。

何大萍扭头看着小伙子,赤红脸,大眼睛,大约一米七的身材,长相不丑。她想把他带到精神病医院做做检查,给他治治病,治好了,叫他到自己宾馆里当保安。想到此,她向小伙子招招手,那小伙子看见了慌忙站起来到她身边。她觉得小伙子不傻,说兄弟,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病吧?

没钱。

我给你掏钱治病,你哪儿有病啊?

可能我脑子上有病,有会清楚,有会糊涂。

你咋知道?

我是看人家都人模狗样的,我却不像个人样。

何大萍笑了,想到即使他有病,也不会太严重,是一个“穷”把他折磨成这样的。说给你治好了病,就跟着我干活,我管你吃,管你穿,还给你发工钱。

干啥活?

看大门啊!或者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啊!

他笑了,说中啊!

那你跟我走吧,到宾馆洗洗澡,换上新衣裳,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病。

他嘿嘿直乐。

旁边那位老大娘说,孩子你去吧,你碰上好心的大姐了,傻人有傻福。等病好了,你跟大姐好好干,啊!

谢谢大姐、谢谢奶奶。

胖大嫂说孩子,你吃了不少苦啊!遇到你这个大姐,以后你就不受罪了。

第二天何大萍带小伙子去了精神病医院。医生说属精神失常,经常吃点药就没事了。何大萍收他当了保安,并监督他按时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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