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爰有大物，非丝非帛，文理成章。非日非月，为天下明。生者以寿，死者以葬，城郭以固，三军以强。粹而王，驳而伯，无一焉而亡。臣愚不识，敢请之王。王曰：此夫文而不采者与！简然易知而致有理者与！君子所敬而小人所不者与！性不得则若禽兽，性得之则甚雅似者与？匹夫隆之则为圣人，诸侯隆之则一四海者与！致明而约，甚顺而体，请归之礼。——礼。
皇天隆物，以示下民，或厚或薄，常不齐均。桀、纣以乱，汤、武以贤。潘潘淑淑，皇皇穆穆，周流四海，曾不崇日。君子以修，跖以穿室。大参乎天，精微而无形。行义以正，事业以成。可以禁暴足穷，百姓待之而后宁泰。臣愚不识，愿问其名。曰：此夫安宽平而危险隘者邪？修洁之为亲而杂污之为狄者邪？甚深藏而外胜敌者邪？法禹、舜而能弁迹者邪？行为动静待之而后适者邪？血气之精也，志意之荣也。百姓待之而后宁也，天下待之而后平也。明达纯粹而无疵，夫是之谓君子之知。——知。
有物于此，居则周静致下，动则綦高以巨。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大参天地，德厚尧、禹。精微乎毫毛，而充盈乎大宇。忽兮其极之远也，接兮其相逐而反也，卬卬兮天下之咸蹇也。德厚而不捐，五采备而成文。往来惛惫通于大神，出入甚极，莫知其门。天下失之则灭，得之则存。弟子不敏，此之愿陈，君子设辞，请测意之？曰：此夫大而不塞者与！充盈大宇而不窕，入隙穴而不逼者与！行远疾速而不可托讯者与！往来悟惫而不可为固塞者与！暴至杀伤而不亿忌者与！功被天下而不私置者与？托地而游宇，友风而子雨。冬日作寒，夏日作暑。广大精神，请归之云。——云。
有物于此，兮其状，屡化如神，功被天下，为万世文。礼乐以成，贵贱以分。养老长幼，待之而后存。名号不美，与暴为邻。功立而身废，事成而家败，弃其耆老，收其后世。人属所利，飞鸟所害。臣愚而不识，请占之五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屡化而不寿者与？善壮而拙老者与？有父母而无牝牡者与？冬伏而夏游，食桑而吐丝，前乱而后治，夏生而恶暑，喜湿而恶雨。蛹以为母，蛾以为父。三俯三起，事乃大已。夫是之谓蚕理。——蚕。
有物于此，生于山阜，处于室堂。无知无巧，善治衣裳。不盗不窃，穿窬而行。日夜合离，以成文章。以能合从，又善连衡。下覆百姓，上饰帝王。功业甚博，不见贤良。时用则存，不用则亡。臣愚不识，敢请之王。王曰：此夫始生巨其成小者邪？长其尾而锐其剽者邪？头铦达而尾赵缭者邪？一往一来，结尾以为事。无羽无翼，反复甚极。尾生而事起，尾邅而事已。簪以为父，管以为母。既以缝表，又以连理。夫是之谓针理。——针。
天下不治，请陈佹诗：天地易位，四时易乡。列星殒坠，旦暮晦盲。幽暗登昭，日月下藏。公正无私，见谓纵横；志爱公利，重楼疏堂；无私罪人，儆革贰兵。道德纯备，谗口将将。仁人绌约，敖暴擅强，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堰蜓，鸱枭为凤皇。比干见刳，孔子拘匡。昭昭乎其知之明也，拂乎其遇时之不祥也，郁郁乎其欲礼义之大行也，暗乎天下之晦盲也。皓天不复，忧无疆也。千岁必反，古之常也。弟子勉学，天不忘也。圣人共手。时几将矣。与愚以疑，愿闻反辞。
其小歌曰：念彼远方，何其塞矣。仁人绌约，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谗人服矣。碇、玉、瑶、珠，不知佩也。杂布与锦，不知异也。闾娘、子奢，莫之媒也。嫫母、力父，是之喜也。以盲为明，以聋为聪，以危为安，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维其同！
“译文”
这里有件杰出的东西，不是丝也不是帛，却有条有理。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却给天下带来光明。活着的人因它而长寿，死去的人因它而得到安葬，城池因它而巩固，军队因它而强大。完全按它来办事就能称王天下，不完全地按它来办事就能称霸诸侯，完全不用它来办事就要灭亡。我因浅陋不知道这是什么，冒昧地请教君王。君王说：这物是那有条理但没有华丽的色彩的东西？是那简明易懂又非常有条理的东西吗？是那君子重视但小人看不起的东西吗？是那人的本性没有得到它，就如同禽兽，人的本性得到了它。就会变得品行十分端正的东西吗？是那普通百姓尊崇它就能成为圣人，诸侯尊崇它就能一统天下的东西吗？它极其明白而简要，很有条理而又有固定的格式，请归结为礼。此篇为礼赋。
上天降下这个东西，把它给予老百姓，有的多，有的少，通常是不均等的。桀纣因它而昏乱，汤武因它而贤明。这东西有清有浊，有大有小，行遍天下，还不用花费一天的时间。君主用它来修身，盗跖利用它来人室偷盗。它大到可以与天相匹配，小到没有形体。举止容貌因它而端正，事业因它而成功。可以用它来制止凶暴，使穷人富足，百姓依靠它，然后才安宁吉祥。我因浅陋不知道它是什么，希望请教它的名称。答道：这是那能够使人得到平安而远离危险的东西吗？这是那能使人亲近有道德的人而疏远污秽的人的东西吗？这是那藏于人的心内，能运用它战胜外敌的东西吗？这是那可以让人效法禹、舜而沿着他们走的路前进的东西吗？这是那举止行动依靠它才恰当的东西吗？它是血气的精髓，意志的精华。百姓依靠它，然后就会获得安宁，天下依靠它，然后才获得太平。明白通达、纯净而没有污点，这就叫做君子的智慧。此篇为智赋。
这里有种东西，积聚时就浓密、沉静地弥漫在地面上，流动时就扩散、布满了整个高空。呈圆形的时候，符合圆规的要求，呈方形的时候，符合矩尺的要求。它大到能与天地相匹配，德行敦厚可与尧禹相比，细小时如同毫毛，充实时弥漫整个天空。它快得能飘得很远很远，回旋时互相追逐往返，聚集而化为雨以后，天下都能获得它的滋润。德行深厚，能普遍地覆盖万物而无所舍弃，色彩多样而有条理。它来去昏暗、隐蔽而且变幻莫测，出入很快，没有谁知道它从什么地方形成。天下没有它就要灭亡，得到它就能生存。弟子不聪明，希望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君子请措辞，猜测它是什么？答道：是那庞大而又不堵塞的东西吗？是那充满整个宇宙空间而没有缝隙，进入了缝隙孔洞也不感到狭窄受逼的东西吗？是那走得很远很快但又不能靠它捎信的东西吗？是那来去隐蔽而且不会固定停留在一处地方的东西吗？是那突然猛烈地到来，杀你万物而毫不迟疑的东西吗？是那功德遍及整个天下而无所偏私的东西吗？它依托于大地悠游于浩大的空间，以风为友以雨为子。冬季凝聚着寒冷，夏季覆盖着热气。外形广大而又变化莫测，请允许我把它归结为云。此篇为云赋。
这里有一种东西，它裸露着身体，像神灵般屡次变化。它的功德覆及天下，成为万世的文采。礼乐因它而有成就，贵贱因它而有区分。奉养老人、养育小孩，这些只有依赖它才能存在。它的名称不美好，与“残”结为近邻。功业成就而自身废弃，事业成功而家庭败坏。它的老一辈被丢弃而后代子孙被收留。它被人类利用，也被飞鸟伤害。我浅陋不知道这是什么，请让我向五泰占卜询问。五泰占卜说：是那身体柔婉，头似马头的东西吗？是那屡次变化，寿命很短的东西吗？是那健壮时受到优待，年老时就被抛弃的东西吗？是那有父母自身都没有雌雄的东西吗？它冬天隐伏不动，夏天开始游动，吃的是桑叶吐出的是细丝，先前紊乱后来却被理顺，夏天生长却厌恶暑热，喜欢湿润却又厌恶雨水，蛹好比是它的母亲，蛾好比是它的父亲，三次睡眠又三次苏醒，事业才会全部完成。这就是蚕的道理。此篇是蚕赋。
这里有一种东西，在山岗出生，在室内居住。它虽然没有智慧，也并不贯巧，却擅长于缝纫衣裳。不用盗取不用偷窃，却能穿洞而行。日日夜夜地把分离的东西连到一起，缝制出各种花纹。它既能合拢纵的，又善于连接横的。对下可以遮盖百姓，对上可以装饰帝王。功劳业绩很大，却并不显示自己的才德。当使用它时，它就存在，不使用它时，它就消失难寻。我浅陋不知道它是什么，冒昧地向君王请教。君王说：这是那开始制造时很大，造成后又很小的东西吗？是那尾巴很长，尖端锐利的东西吗？是那头部锐利，尾巴很长的东西吗？它一来一往，在尾巴上打结，然后开始做活。它没有羽毛，没有翅膀，往返来回动作却很迅速。尾巴生出来就可以开始做活，尾巴回旋打结以后事情就完成了。簪子好比是它的父亲，管子好比是它的母亲。既可以用来缝制表面，又能用来连结内里。这就是关于针的道理。此篇为针赋。
天下不安定，请听我陈述一首诡异愤激的诗：天地互换了位置，四季次序颠倒。众多的星星都陨落了，早晚都昏暗不明。阴险的小人登上了显赫的位置。像日月般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不被任用而隐退了。公正无私反被说成是反复无常；热心公利反被说成是营建华丽的私人住宅；没有因私情加罪于人，反被说成是增加兵革以戒备私敌。道德纯粹完美。反而不断遭到谗言陷害。仁德的人被罢免而处境穷困，骄傲残暴的人却专横得势，天下昏暗凶险，恐怕会失去时代的英杰。蛟龙被视为壁虎，猫头鹰被视为凤凰。比干被挖心剖腹，孔子被围困在匡地，他们的智慧是多么明亮啊！他们的遭遇与拥有的智慧相反，这是因为遇到了不祥的时代，他们希望实行的礼义是多么的文采丰盛啊，但遇到的是昏暗不明的天下。光亮的天如果再不返回，忧虑将没有边际。千年一变，这是古之常理。弟子们要努力学习，上天不会遗忘你们。圣人对这种乱世也只能拱手等待时机，乱极必治的时刻即将到来。我们浅陋而又疑惑，愿意听听你的与一般人见识相反而确实正确的言辞。
这首短小的诗歌唱道：我想念着远方的楚国，但那里的政治是多么的蔽塞啊。仁德的人被罢免而处境穷困。而暴虐的人却多得到处可见。忠臣危险，谗人得到任用。美石、美玉、珠宝不懂得佩戴，粗布和锦帛被混杂在一起，而不懂得区分。美女闾、美男子都，没有人给他们做媒，丑女嫫母、丑男力父，却受到人们的喜欢。把瞎眼视为明亮，把耳聋视为听觉敏锐，把危险视为安定，把吉祥视为凶恶。上天啊，我怎么能和这些人同道呢！
